被凝视与反凝视:论昆德拉小说中的两类女性群像

2017-02-24 08:38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群像昆德拉男权

赵 谦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外语系, 安徽 芜湖 241002)

被凝视与反凝视:论昆德拉小说中的两类女性群像

赵 谦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外语系, 安徽 芜湖 241002)

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叙事中,女性角色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以凝视理论为研究视阈,分析昆氏的小说作品,发现其中存在着两种不同类型的女性形象:一类是被凝视的女性群像,她们因自身的怯懦而甘愿受虐,在男性的凝视下逐渐丧失了自我存在感;另一类则是反凝视的女性群体,她们蔑视男权社会的道德伦理,用前卫出格的言行来对抗男性的凝视,显现出强烈的女权意识。男权社会的压制和女性之间的矛盾冲突是造成她们悲剧的主要因素。只有女性同胞团结一致,才能构建与男性平等对话的和谐关系。

被凝视;反凝视;米兰·昆德拉;女性群像

米兰·昆德拉是颇具国际影响力的当代作家之一,梳理昆氏全部的小说文本,发现其中的女性形象可以分成被凝视和反凝视两大群像。第一类女性群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男性的附属品。而第二类群像则不甘被男性压制,她们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不公的世界。以凝视理论为研究视阈,分析昆氏小说中的两类女性群像,不仅有助于我们从总体上把握作品中的女性叙事模式,也能为解决现实生活中的两性矛盾提供启示。

一、被凝视:逆来顺受的女性群像

在传统的男权社会中,“男人观看女人,女人观看被观看的自己。”[1]弗洛伊德认为:“女人由于自己的体格和社会压制她们的攻击性,这便有助于发展强烈的被虐待冲动。”[2]在昆德拉的小说中,存在着许多被迫受虐的女性形象,她们性格软弱,在男性凝视的目光下失去了主体性意识,成为男性们的玩偶。在《玩笑》中,柔弱的露茜童年时被几个男性玩伴诱骗,他们在一处偏僻的地方逼她将衣服脱光,肆无忌惮地凝视她的胴体,随后轮番将其强奸。因为畏惧周围人的流言蜚语,无助的露茜选择了隐忍,但这一痛苦的经历却始终困扰着她的心灵,她的一生都笼罩在阴影之中。《慢》中的T夫人是一位侯爵的妻子,嫁入豪门原本是很多女性梦寐以求的事,但这并未给她带来想象中的幸福生活。侯爵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孤独的T夫人犹如一只困在牢笼中的金丝雀,内心的苦痛无人倾诉。因此,当她遇见骑士后,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与他共度了难忘的一夜。然而,在一个男性居于主导地位的社会,T夫人和骑士的爱情注定是没有明天的,而她今后也必将继续在侯爵的凝视下苟活,直至生命逝去。同样,《笑忘录》中的塔米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特蕾莎等女性,也在男性们的凝视下成为被控制的对象,死亡也成为她们自我解脱的唯一方式。

当然,除了上述被迫受凝视的女性之外,也有部分女性心甘情愿地希望得到男性的凝视,并将其视作女性的一种能力。对于这些女性而言,“成为男性‘凝视’的焦点成为了获得男性认可甚至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有效途径。在男性凝视的目光下,女性获得了某种满足感与存在感。”[3]在小说《慢》中,伊玛居拉塔年轻时是一位绝色美人。她将美貌作为征服男性的资本,以此来获得他们凝视的目光。在异性的讨好与追求中,伊玛居拉塔感到了满足与快乐。

同样,《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特蕾莎的母亲曾先后被9名男士追求过,她用各种方法来考验求爱者,希望从中选择出一位优秀的人生伴侣。《玩笑》中的埃莱娜大学时是男生们公认的校花,她沉浸于被异性关注的幸福感觉,最终从凝视她的男性中选择了优秀的泽马内克。波伏娃提出:“由于女人从未真诚的接受过这个世界,她随时准备对它采取一种受挫的态度。”[4]过分在意男性凝视目光的女性,在年老色衰后常常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与挫败感,甚至由此导致精神的抑郁,《身份》中的香黛儿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小说开篇,她在海滩上散步时,发现了一个事实,“男人永远不会再回过头来看她”[5]。之后,小说围绕着“身份”这一话题展开叙述,但直至结尾,香黛儿始终无法再次获取男性们的关注,精神也陷入到了异化的状态。

小说《慢》中,贝尔克曾经疯狂地追求过伊玛居拉塔,因为他相貌平庸而屡遭拒绝和嘲讽。多年以后,贝尔克获得了成功,成为电视台访谈节目的特邀嘉宾。而此时,伊玛居拉塔已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期待能够借采访贝尔克的机会与他重续前缘,不想却被对方狠狠地奚落了一番。时光流逝、容颜变老,这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玩笑》中的埃莱娜步入中年之后,因为容颜和体态的变化而遭到丈夫的嫌弃。泽马内克不愿与她相处,终日与年轻的女学生厮混在一起。心有不甘的埃莱娜决心找回失去的爱情,也因此落入路德维克设计的圈套之中。在《好笑的爱》收录的故事《座谈会》中,护士伊丽莎白为了吸引男性们凝视的目光,精神状态变得极度失衡,以至于最终制造了一场裸体自杀的闹剧。陈光霓指出:“男人凝视,而女人就是被凝视被控制的对象,这是一种权力运作的方式。”[6]昆德拉作品中的第一类女性群体正是在男权思想的操控下失去应有的话语权,成为男性的附属品。

二、反凝视:为权利抗争的女性群像

新女权主义者力图“在对父权制思想文化体系进行批判的同时,号召女性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重新以女性的视角审视人类文化的各个领域”[7]。在她们看来,女性的被凝视不是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男性看和女性被看’的关系也转换为‘女性看和男性被看’的关系”[8]。在昆德拉的小说中,也有一些女性无视男权社会的道德约束,用强烈的女性主义意识来对抗男性们的凝视。她们“挣脱了男性话语灌输体制下的‘他者’客体身份,以自己被释放了的身体对女性本身重新获得了认知”[9],这便是昆氏小说中的第二类女性群像。

在《不朽》中,洛拉完全无视男权社会为女性定下的道德准则。她不断地变换男友,并用她饲养的猫来凝视和审查他们,稍有不满便将他们扫地出门。更有甚者,洛拉爱上了自己的姐夫,也为此与姐姐阿涅丝撕破了脸。在阿涅丝遭遇车祸丧生之后,她不顾社会舆论对她的谴责,毅然决定为了爱情和姐夫生活在一起。洛拉以无畏的勇气对抗男权社会的压制,彰显了强烈的女权意识,是新女权主义的一个典型代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萨比娜性格独立、我行我素,也是一位反男性凝视的女性代表。在她看来,女性和男性一样,也有享受性爱的自由和权利。在这一理念的驱使下,她同时与不同的男性交往,只为获得性爱带来的刺激和快感,完全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和她结婚。在与托马斯偷情时,萨比娜喜欢透过镜子来凝视他,以此来获取与对方平等的地位。托马斯一生猎艳无数,绝大多数女性都在他的凝视下对他唯命是从。还有一个高个子的丑女人,她没有顺从托马斯的命令,竟然反过来命令他脱掉衣服。这一反凝视的行为,也让女权主义者为之拍手称快。

《庆祝无意义》中阿兰的母亲因年少无知,和不喜欢的男性发生了关系并因此怀孕。按照常理,她应该和那个男人结婚,在懊恼和怨恨中虚度今后的人生,然而倔强的她没有向命运屈服。自杀未遂后,她选择生下阿兰,然后离开那个男人,重新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无知》中的伊莱娜在前夫离世后,嫁给了对她关怀备至的古斯塔夫。她清楚自己并不爱古斯塔夫,与他结婚主要是出于心中对他的感激。强烈的女性意识让伊莱娜无法过一种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她背着丈夫与心仪的约瑟夫私会,这也折射出她对于男权社会伦理道德的反叛。在《笑忘录》中,芭芭拉是一名女权主义的代言人。她在别墅中举办了一次面向青年男女的裸体聚会。聚会中,女性们一改往日被男性凝视的惯例,大胆地尝试凝视男性。昆氏小说中反凝视的女性们用自己的言行,对男权社会发出质问与呐喊,显现出新时代女性对于追求与男性平等待遇的强烈渴求,也反映了昆德拉对于女权主义思想的认同与理解。

三、内部的矛盾与冲突:女性悲剧的成因

“昆德拉笔下的女性开始于轻的美丽,终止于重的残酷”[10],小说中无论是被凝视的女性还是反凝视的女性,她们的人生都以悲剧而告终。对于多数评论将昆氏小说中女性们的悲剧归结于她们自身的弱小和男权意识的强大,作者仅表示部分赞同。李银河指出:“蔑视女性的人不光在男人中有,而且在女人中也有。”[11]昆氏小说中女性们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由她们的内部矛盾所导致的,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在《告别圆舞曲》中,几名男性闯进了女子温泉浴室,声称要拍摄电影片段。这一冒失的举动,侵犯了女性的隐私权,践踏了她们的尊严,因此遭到了少女奥尔佳的强烈抗议。这本应是一场女性群体维护自我尊严的抗争,然而奥尔佳的行为非但未得到浴室中其它中年女性的支持,反而遭到了她们无情地嘲讽,无奈的奥尔佳只能独自愤然离去。为什么奥尔佳挺身而出,想要维护女性的尊严,结果却遭到一群中年女性的攻击呢?对此,昆德拉一针见血地指出:“她们(容颜变老的中年女性)极其憎恶年轻的女性,希望展现她们在性别上已然无用的肉体,来嘲弄和侮辱女性的裸体。她们想通过自己毫无优雅可言的肉体来复仇,来损害女性之美的荣耀。”[12]此外,《无知》中强势母亲对伊莱娜的压制、《笑忘录》中婆婆对塔米娜的无情、《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母亲对特蕾莎的虐待及《不朽》中的洛拉和阿涅丝的反目,都凸显出女性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在男权思想的压制和女性内部矛盾的双重作用下,昆氏笔下女性们的反抗多以失败而告终,等待她们的只能是悲剧的人生。张春梅指出:“两性本身应多质疑以往权利话语的合理性,在怀疑中建构适合两性健康发展的平台。”[13]

昆德拉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揭示了现实世界中女性的生存状态,质疑男权社会压制女性的种种行为,表达了他对女性同胞们的人文关怀与同情。两性关系是昆德拉一直在思考的论题,笔者以为,男女之间本无高低,“平等”才是两性和谐发展的基础和关键。男女之间应该互相尊重、互相体谅、共同发展,这样才有利于和谐社会的构建。

四、结语

女性角色在昆氏小说的叙述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她们凝集了昆氏对于女性的态度与认知,对于理解其作品中的哲学内涵颇具启示作用。纵观当前的研究成果发现,学者们对于昆氏小说中女性形象的研究缺乏整体性的全景视阈。因此,从全景视阈来解读昆氏小说中的两类女性群像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它不仅有助于我们了解昆氏对于女性的态度与看法,也能为分析其小说提供新的视角。

[1]怀特.后女权主义[M].王丽,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74.

[2]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编[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91.

[3]赵谦.凝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女性主义解读[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15(3):44.

[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全译本)[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686.

[5]米兰·昆德拉.身份[M].邱瑞銮,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15.

[6]陈光霓.凝视:莎乐美主体性的建构与解构[J].外国文学研究,2013(2):53.

[7]吴庆宏.弗吉尼亚·伍尔夫与女权主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57.

[8]周宾.视觉文化的转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80.

[9]张李娜,史小建.女性身体言说身份困境:再论昆德拉作品中的女性形象[J].名作欣赏,2011(8):139.

[10]崔明路,张学仁.昆德拉之重[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1):159.

[11]李银河.后现代女权主义思潮[J].哲学研究,1996(5):66.

[12]米兰·昆德拉.告别圆舞曲[M].余中先,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166.

[13]张春梅.男性中心主义的没落:重新解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4):156.

GazingandAnti-Gazing:TwoKindsofFemaleImagesExistedinKundera′sNovels

ZHAOQian

(Department of Humanity and English, Anhui Business College, Wuhu 241002, China)

Women characters act as an important part in the narration of Milan Kundera′s novels. Analysis of Milan Kundera′s novels through the literary theory of gazing, two types of female images can be found. The first women group lost self-consciousness under the gaze of men because of their cowardice. On the contrary, the second group disdained the moral ethics of the male-dominated society; they showed a strong female consciousness through their words and actions. Besides man′s power, women′s inner contradictions also contribute to their tragedies. Thus, only with firm cooperation among women could they build a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in the society.

gazing; anti-gazing; Milan Kundera; female images

2017-06-15

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米兰·昆德拉小说中的符号隐喻研究”(SK2017A0661)

赵谦(1982—),男,安徽芜湖人,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世界文学。

I106

A

1673-0712(2017)05-0014-03

(责任编校:舒阳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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