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勇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与法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地域总集研究的回顾与前瞻
夏 勇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与法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地域总集是我国古代各类型总集中的一大主类,包孕着巨量的历史文献与文学文化内涵。目前,地域总集在区域研究的整体格局中,关注度依然偏弱,仍有很大的学术空间可供开掘。文章一则在“古代”“20世纪前中期”“改革开放以来”的时段框架下,尝试对地域总集研究的学术史作一回顾,再则探讨目前地域总集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并对未来的研究趋势进行方向性的前瞻,以期引起更多研究者的关注。
地域总集;学术史;回顾;前瞻
本文所谓地域总集,或称地方性总集,即着眼于某一地区而采收相关作者作品的总集。传统目录学多称之为“地方艺文”或“郡邑”之属。
地域总集是我国各类型总集中的一大主类。据笔者初步统计,将存世与亡佚者相加,唐五代人编纂的地域总集大抵在五种左右,宋代不下五十种,元代至少有七种,明代至少一百三十种,清代则可能多达一千种以上。如此众多的地域总集,广泛分布于全国各地,甚至包括一些边远地区,如东北的黑龙江、西北的新疆、东南的台湾岛与海南岛、西南的云南等。毫无疑问,地域总集是一个超大宝库,承载着巨量的历史文献,包孕了丰富的文学文化现象与内涵,其研究价值不言而喻。尤其对于区域文学与区域历史文化研究者来说,它更是有着无可替代的重大价值与作用。
从地域的视角出发,去探研社会文化各组成部门的活动,是我国一个悠久的学术传统。尤其改革开放以来,地域研究视角在很多领域都得到广泛运用,涌现出大批研究成果,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水涨船高,地域总集研究同样在近些年取得长足进步,收获了不少出色的成果。不过比较而言,地域总集在目前的区域研究的整体格局中,依然是受关注度偏弱的一个领域。从整体角度看,已有的研究成果,无论数量还是质量,相对于地域总集的惊人规模与巨大价值而言,都颇为不匹配,仍有很大的学术空间可供进一步开掘。有鉴于此,本文尝试对地域总集研究的学术史作一简单回顾,并对未来的研究趋势进行方向性的前瞻,以期引起更多研究者的关注。
地域总集的编纂自唐殷璠辑《丹阳集》正式发轫后,至宋代,乃出现编纂活动的真正勃兴。相应地,有关地域总集的记述、评论文字,大抵也是从宋代开始出现于各类型典籍的,是为地域总集研究之学术史的开端。
就文献载体而论,古人的相关记述、评论文字多见于书目、题跋、笔记等。如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郑康佐《唐眉山先生文集跋》;明孙能传等《内阁藏书目录》、高儒《百川书志》、何宇度《益部谈资》;清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孙诒让《温州经籍志》、朱绪曾《开有益斋读书志》、徐时栋《烟屿楼读书志》、彭元瑞《知圣道斋读书跋》、法式善《陶庐杂录》、陆以湉《冷庐杂识》、余楙《白岳庵诗话》等等。此外,部分史传、政书、方志等,也可能含有此类文字。如宋欧阳修等《新唐书》卷六十六有关唐殷璠辑《丹阳集》的记述,宋郑樵《通志》卷七十有关五代刘赞辑《蜀国碑文集》的记述,清张南英纂《(乾隆)平阳县志》卷十六有关明方继学辑《浙音会略》的记述,即是。
我国传统学术以经史之学为主流,可谓古人学问之根本;至于集部的诗词艺文之学,更多情况下,只能扮演枝叶的角色。地域总集作为集部典籍的一个后起的分支,在古人的学问格局中,自然处于相当边缘的位置。加之其多存在于书目、题跋、笔记等文献载体,由此,乃造成古代有关地域总集的记述、评论文字的一大特征,即:它在相关典籍中的分布每每偏于零散,极少见有连篇累牍地集中评述地域总集者。即便像《四库全书总目》“集部·总集类”、《陶庐杂录》卷三这样,分别谈及约90、50种地域总集,堪称地域总集研究资料之渊薮的书目和笔记,相关条目也是混杂在评述其他类型总集的文字中,尚未自成一个板块。至于仅有数处、甚至一二处条目谈及地域总集的典籍,更是比比皆是。
目前来看,集中地以相对较大的篇幅来考察地域总集的古代著作有三种,分别为:清乾隆、嘉庆年间人杜丙杰的《校正会稽掇英总集札记》,凡一卷,有道光元年(1821)杜氏浣花宗塾刻本,清徐时栋批校并跋;晚清人陆心源的《会稽掇英总集校》与《续会稽掇英集校补》,前者凡一卷,后者凡五卷,均为陆氏《群书校补》三十九种、九十八卷中的一种,有同治、光绪间刻《潜园总集》本。三者都是以北宋孔延之辑《会稽掇英总集》为考察对象的校勘学著作,大抵摘取《会稽掇英总集》原书之相关条文,系以校语,荟萃成册,其实仍不脱笔札体著作的形式。
另外,某些地域总集在流传过程中形成了若干批注本,相关批语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视为古人对该书的记述评论。如清中叶人商盘辑《越风》,即有晚清人李慈铭的手批本传世,国家图书馆、浙江图书馆、绍兴图书馆等均有藏本。上海图书馆更是藏有一部李慈铭《越风校语》抄本,系该馆于文革期间入藏《越风》时,由顾廷龙先生嘱人过录其中所含李慈铭批语,遂成此书*参张桂丽《李慈铭<越风校语>》一文,载《文献》2009年第4期。。
从现代学术研究的角度看,古人的这些记述评论文字自然是十分初步的,但对于我们来说,它们依旧有着相当重要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其一,某些针对相关地域总集的评述,可以为研究者提供重要参考与借鉴。如清黄丕烈在《士礼居藏书题跋记》《士礼居藏书题跋记续》《荛圃藏书题识》等书所收有关南宋郑虎臣辑《吴都文粹》的跋文中,指出该书与南宋范成大的著名方志《吴郡志》间有着深刻渊源,认为:“《吴都文粹》虽为苏台郑虎臣之所集,而实本于石湖范成大之《吴郡志》。此书中所载诗文,悉取于《志》,初未尝一字增损也。”[1]从而为我们认知早期的地域总集与方志间的密切关系提供了一个生动例证。
其二,此类文字的某些记述还往往能为研究者提供信息,使之得以据此作出相应论断。如法式善《陶庐杂录》卷三有关《两浙輶轩录》的一段记述材料,便是我们考察这部著名地域总集之编纂过程的宝贵资料。相关文字曰:
阮芸台(按,即阮元,芸台其号)中丞督学两浙时,有《两浙輶轩录》。己未年(嘉庆四年,1799)夏,芸台官侍郎,退直,邀余至琅環仙馆读画品诗,遂以此书委勘。尚未分卷数,束为十六捆。余约十日阅两捆,历三月始毕,间有为增入者。[2]
按,《两浙輶轩录》由阮元主持编纂。乾隆六十年(1795)八月,阮元从山东学政任上奉调浙江学政,十一月到任,翌年即组织力量采选浙人诗歌。嘉庆三年(1798)“书成,存之学官,未及刊板”[3]1,即因该年九月,阮元从浙江学政任上调离回京,遂使编纂工作暂告段落。嘉庆四年(1799)十月,阮元奉旨署理浙江巡抚事务,十一月到任。嘉庆六年(1801),他乃再度启动《两浙輶轩录》的编纂工作,将书稿重加编定,并于是年六月十九日为之撰写序言,不久即正式刊刻行世。综观全书的编纂过程,大致分为两个阶段,一是阮元担任浙江学政期间,二是其出任浙江巡抚期间。至于在这两个阶段之间的阮元返京任职时期,《两浙輶轩录》书稿究竟处于何种状态,该书却仅在凡例第十五款中提到:“又戴太仆(璐)、法祭酒(式善),亦于京邸校阅一过,多所订正。”[3]4我们只能从中了解到阮元在京任职期间,《两浙輶轩录》书稿曾由戴璐、法式善为作校阅订正。而《陶庐杂录》提供的信息则丰富得多,从中可以得知:法式善于嘉庆四年(1799)夏,在阮元京城寓所“琅環仙馆”与阮元读画品诗时,受阮元委托,开始为《两浙輶轩录》作校阅增订工作,三个月后完成。当他接手这项工作时,全书“尚未分卷数,束为十六捆”,显然只是一部初稿。它与后来问世的《两浙輶轩录》刻本大为不同,是可以想见的,法式善“历三月始毕,间有为增入者”的自述,也确切地印证了这一点。现今存世的《两浙輶轩录》版本,有嘉庆六年(1801)仁和朱氏碧溪草堂、钱塘陈氏种榆仙馆刻本、光绪十六年(1890)浙江书局重刻本以及上海图书馆藏残稿本。前二者大抵属于同一个版本系统,后者则无论所收诗人、诗作、小传,还是编排方式,均与前二者大相径庭,且未分卷次。从《陶庐杂录》的这段记述,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上海图书馆藏残稿本《两浙輶轩录》所反映的,正是阮元由浙江学政任上调离回京后该书的版本状态。可以说,《陶庐杂录》有关《两浙輶轩录》的记述,对于我们认知该书的编纂过程与传世版本,具有关键性的作用。
清末时欧风美雨的滔滔东来,极大地冲击、改变了我国的学术面貌。在传统与现代、旧学与新学的冲突、交融中,逐步形成了现代、新学占据主流,而传统、旧学亦绵延不息,且又于现代、新学有所吸收包容的格局。这在20世纪以来的地域总集学术研究史上,也有显著体现。
一方面,传统的书目、题跋、笔记等体式仍不断得到应用,从民国一直绵延至今。其中往往含有记述、评论地域总集的文字。民国年间问世者,主要有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组织编纂的《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胡玉缙《许庼经籍题跋》、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郑振铎《劫中得书记》等书目题跋集,刘声木的笔记《苌楚斋二笔》、《三笔》、《五笔》等;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同样有孙琴安《唐诗选本提要》、陈尚君《唐人编选诗歌总集叙录》、张兴武《五代艺文考》、祝尚书《宋人总集叙录》、刘纬毅主编《山西文献总目提要》、韩朴主编《北京历史文献要籍解题》、湖南图书馆编《湖南古旧地方文献书目》、余嘉华等《云南丛书书目提要》、黄裳《清代版刻一隅》、叶恭绰《矩园余墨》、谢国桢《江浙访书记》、李圣华《冷斋诗话》,以及日本学者松村昂《清诗总集131种解题》与《清诗总集叙录》等众多类似形式的著作问世,相关条目均可供研究者采撷参考。
另一方面,更多学者开始采用现代论文的形式来撰著其研究成果。从整体上看,20世纪以来的地域总集研究论文数量虽多,问世时段的分布却非常不均衡。80年代之前,地域总集并未引起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人们更多是在使用地域总集内的某些材料,而针对地域总集本身的研究则较为欠缺。在这个漫长的时段内,只有清中叶人李调元编纂的广西民间歌谣总集《粤风》,以及同《粤风》密切相关的清初人吴淇等辑《粤风续九》,比较集中地获得关注,并有一批研究成果问世。
具体说来,早在1926年,钟敬文即在顾颉刚的启发下,着手进行《粤风》的重编、标点与翻译工作。他将该书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收《粤歌》50首、《猺歌》20首、《疍歌》3首,附顾颉刚《序》、钟敬文《前言》以及《方言考释》等,以《粤风》为名,由北京朴社于1927年6月前后出版;第二部分包括《狼歌》29首、《獞歌》8首,由于原作为少数民族语言记录本,钟氏遂与刘乾初合作,参考李调元的原注,译成汉语,并附《方言考释》,取名《狼獞情歌》,1928年夏作为《中山大学民俗学会丛书》之一,在广州出版。钟先生等重编、翻译《粤风》的工作在当时颇有影响,此后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有关《粤风》与《粤风续九》的探研可谓掀起一个小高潮,涌现出诸如左天锡《刘三妹故事与“粤风续九”及“粤风”》(《北京大学研究所同学们月刊》第一卷第5号,1927年)、《粤风后记》(《南国月刊》创刊号,1929年),顾颉刚《“粤风”的前身》(《民间月刊》第二卷第8号,1933年),王鞠侯《关于“粤风的前身”》(《民间月刊》第二卷第11号,1933年)、《再说“粤风的前身”》(《民间月刊》第二卷第10、第11号,1934年),容肇祖《关于〈粤风续九〉》(《民间月刊》第二卷第10、第11号,1934年),乐嗣炳《粤风之地理考察》(《文学》第二卷第6期,1934年),黄芝冈《粤风与刘三妹传说》(《中山文化教育馆季刊》第四卷第2期,1937年)等一批成果。其流风绵延至60年代面世的谭正璧《〈粤风续九〉即〈粤风〉辩》(《民间文学》1962年第3期)、马里千《〈粤风续九〉与〈粤风〉》(《民间文学》1962年第3期)等论文。此后由于政治文化气候的恶化,研究活动遂暂告消歇。
《粤风》与《粤风续九》之所以在20世纪前中期获得如此多的关注,是由当时的学术思潮与二书的性质决定的。清末以来,尤其是新文化运动开启后,西方民族学、民俗学与民间文学理论等渐次输入中国,此前被认为是不登大雅堂的民歌俗曲的地位大幅抬升,迅速成为当时学界的前沿热点。在这种背景下,以民族、民俗学者与民间文学研究者为骨干,人们一则进行了大规模的口头活态民歌的采集工作;同时也对古代流传下来的民歌给予了高度重视。《粤风》与《粤风续九》作为古代少有的较纯粹的地方民间歌谣总集,并且还含有大量少数民族歌谣,使之在现代学者的眼中具有了独特而多元的价值,而不再仅仅是輶轩使者采风以备王者观览,抑或是士人娱情遣性的工具。人们开始从语言词汇、社会风情、文学意义、文本整理等多个方面出发对其进行探研,遂使之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成为地域总集研究中罕见的亮点与热点。这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20世纪80年代之前,古代文学、尤其元明清文学研究领域内,俗文学倍受重视、雅文学则相对被冷落的局面。
改革开放后,随着整个政治文化气候步入良性循环,地域总集研究乃开始真正趋于活跃与多元,并呈现出加速发展的态势。下面分80年代、90年代、21世纪以来凡三个阶段,依次论列。
80年代,地域总集的研究风气犹未铺开。只有《粤风》形成一定的研究热度,出现了陈子艾《〈粤风续九〉与〈粤风〉的搜集、传播和研究》(《民间文艺集刊》第二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4月版)、杜士勇《试论〈粤风〉》(《学术论坛》1982年第2期)、日本学者西胁隆夫《关于〈粤风〉俍僮歌使用文字》(原文载日本《中国语学》1983年第230号,中译载《学术论坛》1985年第7期)、梁庭望《〈粤风·壮歌〉的社会价值》(《中央民族大学学报》1984年第l期)、白耀天《〈粤风·俍歌僮歌〉音义》(《广西民族研究》1986年第3期)、罗洪权《我对〈粤风〉研究中一些问题的认识》(《学术研究》1987年第2期),以及商璧注译的《粤风考释》(广西民族出版社1985年11月版)等一系列论著。这显然同该书此前既有的学术积累与知名度不无关系。
至于其他研究成果,大致有郑万煜《地方文献巨编——〈吴郡文编〉》(《文献》1981年第1期)、丁志安《〈江苏诗征〉编者王豫及其生卒年考》(《镇江师专学报》1985年第1期,又《高校教育管理》1985年第1期)、肇予《浅谈云南的几部地方总集》(《云南师范大学学报》1985年第1期)、马斗全《〈辞源〉(修订本)“河汾诸老诗集”条订正》(《晋阳学刊》1985年第3期)、文丘《名流迁客吟广西——读〈粤西诗载〉札记》(《广西师院学报》1986年第1期)、周复纲《〈黔诗纪略〉刍论》(《贵州文史丛刊》1986年第1期)、陈尚君《殷璠〈丹阳集〉辑考》(《唐代文学论丛》第8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12月第1版)、黄永堂《论〈播雅〉》(《贵州文史丛刊》1987年第1期)、丘良任《读海陵竹枝词》(《扬州师范学院学报》1988年第1期)、吴兴华《读〈国朝常州骈体文录〉》(《文学遗产》1988年第4期)、梁超然《略论〈粤西诗载〉的史学价值与美学价值》(《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88年第4期)等。总的来看,成果数量十分有限,仅涉及江苏的《江苏诗征》《吴郡文编》《丹阳集》《海陵竹枝词》《国朝常州骈体文录》,山西的《河汾诸老诗集》,广西的《粤西诗载》,贵州的《黔诗纪略》《播雅》等少数总集,并且其中的相当一部分属于较简单的概论或介评文章。
90年代的地域总集研究,所涉总集数量与区域范围均有所提升,研究视角亦有所拓展。如方祖猷《“天崩地陷”时代的真实写照——全祖望〈续甬上耆旧诗〉中保存的晚明文献》(《明史研究》第3辑,1993年7月版)属于史学论文;章曼纯《〈湘雅摭残〉编者考》(《图书馆》1995年第3期)、蓝勇《〈全蜀艺文志〉的编者是谁?》(《文史杂志》1997年第1期)、邓长风《乾隆刻本〈黄冈二家诗钞〉》(收入作者论文集《明清戏曲家考略三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2月版)、关贤柱《〈黔诗纪略·杨文骢卷〉校补》(《贵州文史丛刊》1990年第1期)等着眼于文献考据,分别对相关总集在编者、版本、辑佚等方面存在的问题或价值进行论述;展鹏飞、李景文《试论〈国朝中州文征〉的价值》(《河南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许隽超《〈人海诗区〉书名正解》(《江海学刊》2000年第5期)立足于相关总集本身,分别对其研究意义与书名含义作出阐释;杨海峰《〈粤风考释〉订缪》(《玉林师范学院学报》1994年第1期)、刘汉忠《校点本〈粤西文载〉标点商榷》(《广西地方志》1996年第1期)与潘民中、孙瑞《关于校勘本〈中州诗钞〉的几个问题》(《平顶山师专学报》1998年第5期),分别针对三部地域总集的现代整理本——《粤风考释》、《粤西文载校点》与《中州诗钞》存在的问题,进行纠谬订讹;至于覃登科《〈宁明耆旧诗辑〉简评》(《广西民族学院学报》1990年第2期)、周健《〈潮州文概〉评介》(《汕头大学学报》1992年第3期)与傅一敏、陈淮一《一部弥足珍贵的文学遗产——〈宝山诗存〉简介》(《大学图书情报学刊》1999年第4期),则属于介评性质的文章。
这一时期最突出的成果,应推吴熊和的系列论文《〈梅里词缉〉读后——兼论梅里词派及浙西词派的形成过程》(《杭州师范学院学报》1996年第1期)、《〈柳洲词选〉与柳洲词派:明清之际词派研究之一》(台湾《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七卷第4期,1997年12月版)、《〈西陵词选〉与西陵词派:明清之际词派研究之二》(台湾《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七卷第4期,1997年12月版;上述三文均收入《吴熊和词学论集》,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4月版)。吴先生的这组文章抓住“编辑郡邑词选与汇刻郡邑词集,是清初出现的一种新风气”[4]这一突出现象,通过沈爱莲辑《梅里词辑》、陈谋道辑《柳洲词选》、陆进辑《西陵词选》等清代郡邑(按,郡邑即本文所谓“地域”)词总集,来考察梅里词派、柳洲词派、西陵词派等明末清初环太湖流域郡邑词派,包括勾稽词人名录、分析人员构成、探研流变脉络等。这组文章开了明清郡邑词总集与郡邑词派研究的风气,可谓兼具实证研究价值与理论指导意义,而且不仅在词学领域是这样,即便对整个地域总集研究乃至地域文学文化研究来说,都有很高的示范借鉴意义。
进入21世纪后,地域总集研究乃取得长足进展。具体表现在:
第一,成果数量成倍增加。就单篇论文来说,近十余年至少有130篇获得发表;而此前的20年,这个数字不过在40篇左右。与此同时,地域总集还成为不少硕博士论文的选题,仅就笔者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至少已有19篇,其中硕士论文14篇、博士论文5篇;而在此前,并未见有专门着眼于地域总集研究的硕博士论文问世。
第二,所涉总集的种数与区域覆盖范围大幅扩张。据笔者统计,八九十年代只有不到30种地域总集获得专文论述,相关总集零散分布于山西、河南、上海、江苏、浙江、湖北、湖南、广东、广西、四川、贵州、云南等省级行政区内。而21世纪以来,又有至少约50种新近得到专门的考察,包括北京的《人海诗区》,天津的《津门诗钞》,河北的《永平诗存》,山东的《国朝山左诗钞》《武定诗补钞》《涛音集》,安徽的《新安文献志》《龙眠风雅》《桐旧集》,福建的《闽中十子诗》《全闽明诗传》,江西的《江西诗征》,陕西的《关中课士诗赋注》,台湾的《台海击钵吟集》等,均为第一次有专文论述。可以说,近十余年举凡华北、华东、华中、华南、西南、西北,多数省级行政区都有相关地域总集之研究论文问世,实为前所未有的兴旺景象。
第三,部分总集与地区形成了一定的研究热度。整个20世纪,仅有《粤风》与《粤风续九》两种广西歌谣总集广受关注,涌现出一批专门的论著;至于其他任何一种地域总集,相关专论皆是寥寥无几。而新世纪的短短十余年间,至少已有唐殷璠辑《丹阳集》、宋程遇孙等辑《成都文类》、清莫友芝辑《黔诗纪略》、民国李根源辑《永昌府文征》等的相关论文超过5篇,可谓获得了学界的瞩目。再就各省区而论,这一时期以广西的相关论文最多,达二十余篇,涉及《粤风续九》《粤风》《粤西诗载》《粤西文载》《三管英灵集》《粤西十四家诗钞》《粤西词见》等多部总集。其次是江苏、浙江、广东,为数皆在15至20篇之间。再次是四川、贵州、云南,皆在10至15篇之间。上述省区均为目前地域总集研究较成气候的地区。
第四,研究路数趋于多元。此前的地域总集研究,虽然切入视角各有不同,包括史学、文艺学、文献学、社会文化学等,均得到不同程度的运用,但就其本质而言,都是针对某一种地域总集而进行的个案探索。近十余年来,这种个案模式依旧是地域总集研究的主流,不过其一统局面已被打破。一则不少研究者开始着眼于一批带有关联性的总集,而进行点面结合之考察。例如:马卫中《明末清初江苏诗歌总集与诗派之关系》(《苏州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一文着眼于明末清初人夏完淳辑《云间三子新诗合稿》、冯舒辑《怀旧集》、吴伟业辑《太仓十子诗选》凡3种总集,依次论述其与云间诗派、虞山诗派、娄东诗派的关系;陈凯玲的硕士论文《清代广东省级诗歌总集研究》(浙江大学,2008年),集中考察屈大均辑《广东文选》、黄登辑《岭南五朝诗选》、刘彬华辑《岭南群雅》、凌扬藻辑《国朝岭海诗钞》等清代粤诗总集;贾慧、杨帆、周敏各自的硕士论文《清代杭州女诗人研究——以〈国朝杭郡诗辑〉系列为中心》(浙江大学,2011年)、《清〈国朝杭郡诗辑〉研究》(浙江工业大学,2012年)、《〈国朝杭郡诗辑〉研究》(南京大学,2013年),均以清吴颢、吴振棫父子辑《国朝杭郡诗辑》、《国朝杭郡诗续辑》与丁申、丁丙兄弟辑《国朝杭郡诗三辑》凡3部清代杭州诗歌总集为研究对象。此外像朱则杰《六种广东地区清诗总集钩沉》(《五邑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周敏《〈国朝杭郡诗辑〉系列成书考》(《浙江学刊》2012年第1期)、陈凯玲《论广东省级清诗总集的基本类型与文化价值》(《惠州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等,也都属于这一研究路数。
再者,这一时期还出现了一批着眼于宏观,对各自议题进行总括式研究的论著。至其具体研究取径,则可以概括为两大方向:一是面向某一地区,综合论述该地产生的各体地域总集。主要代表有宋迪的硕士论文《岭南诗歌总集研究》(中山大学,2006年),吴肇莉、李美芳各自的博士论文《云南诗歌总集研究》(浙江大学,2012年)、《贵州诗歌总集研究》(浙江大学,2013年),以及李美芳《贵州诗歌总集体例安排刍论》(《贵州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茶志高《清人编纂云南诗文总集思想述论》(《文山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陈凯玲《广东清诗总集综论》(《学术研究》2014年第5期)等单篇论文。二是面向某个时代,从不同视角切入,对相关地域总集进行综合论述。如丁放、张晓利《宋代地域性诗文选本与地理志的关系》(《江淮论坛》2013年第2期)、刘和文《清诗总集地域性特征考论》(《内蒙古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以及笔者的《论地方类清诗总集的成就与特点》(《中国石油大学学报》2008年第4期)、《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流变述略》(《西南交通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等。
综上可见,21世纪以来的地域总集研究,较之此前可谓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不仅是成果数量、所涉总集种数与地区范围的大幅提升,更是研究路数、方式的广泛开拓。这表明地域总集这一重要文化遗产,正日益得到学界的瞩目,也预示着该领域已然驶入发展的快车道。可以期待,地域总集研究将在未来取得更加显著的发展,在人文学术研究的整体格局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虽然近年来地域总集研究已取得长足进步,但相对于地域总集的庞大数量与巨大价值而言,现有的研究工作还相当滞后,依旧存在不少问题有待改进。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
首先,基础资料清理非常薄弱。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目前地域总集的家底仍是未知数。只有唐宋时期,由于有陈尚君《唐人编选诗歌总集叙录》、祝尚书《宋人总集叙录》等论著所作的钩稽梳理,地域总集的存世与亡佚情况相对较明朗。而元代以后,由于文献数量成倍增长,且缺乏较完备的断代著述总目,所以我们现今还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元明清三代的地域总集存世数字,亡佚情况更是无从谈起。至于民国时期的地域总集编纂情况,已然可以用“糊涂账”三字来形容。
其次,研究视野与格局尚不够开阔。现有成果多为就事论事之作,背后往往缺少一个全国视域的整体把握与历史源流观念的支撑。一则若干论著仅立足于地方一隅,而欠缺全国一盘棋的考量,是则易出现见木不见林的弊端;至于少数论著如丁放、张晓利《宋代地域性诗文选本与地理志的关系》与笔者的《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流变述略》等,虽已将视野扩大至全国范围,但也都只是断代或分体性质的研究,依然没能很好地做到通古今之变。
上述资料清理与研究视野两方面,可谓目前制约地域总集研究发展的根本因素。人文学术研究必须以资料为基础,资料的占有度决定研究者对研究对象的认知水准。资料掌握越广泛,辨析越深细,就越接近历史真相。同时,资料与视野间又有着辩证统一的关系。资料的不断丰富必然伴随着视野的大幅拓展,视野的大幅拓展又能进一步推动资料的更大规模的发掘清理。反之,资料的掌握不足导致视野的拓展缺少推力,视野的狭隘则令全面搜集资料的工作开展缓慢。目前涉足地域总集研究的学者,其研究不少都属于散点式的游击作战,这就令其往往看不清甚至看不到地域总集版图上的大片已知或未知疆土,由此,其研究成果也易于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包括:现有成果所涉地域总集的种数依旧有限,形成研究热度的则更加有限,而大量有价值的总集却长期乏人问津;现有成果多集中于华东的江苏、浙江,华南的广东、广西,西南的四川、云南、贵州,而其他省区则相当冷清,有的甚至还是空白,区域分布极不均衡;现有成果多针对一部总集展开论述,而面向一系列总集的文章便不多见,至于从宏观视角切入的更是屈指可数;即便是针对一部总集的个案研究,也还每每存在钻探不够深透、联系不够广泛的缺憾,等等。诸多表象,大致都可以归结到资料清理的欠缺与研究视野的局促这两大深层次因素上来。
由此可见,欲推动地域总集研究的进一步提升,大力开展基础资料建设,以及建立起一个全国视野与系统观念,乃是当务之急。基础资料建设方面,应提上议事日程的工作包括:存世地域总集之清单的开列、叙录的撰写,遗佚地域总集的钩沉与考索,相关序跋、凡例、题辞乃至其他参考资料的集成,针对相关总集之编者、编纂背景与过程、版本、流布等的实证研究的广泛开展,以及地域总集之整理与影印工作的大规模实施,等等。而在建立全国视野与系统观念方面,我们有必要撰写一部提纲挈领的通论性质的著作,以此来归纳地域总集的若干带有全局意义的现象与规律,阐述地域总集对于区域文学文化研究的重大意义,从而为以后的地域总集研究提供宏观视野与整体把握。
当然,基础资料的建设与全国视野、系统观念的建立这两项工作的开展,最终目的是要落实到各地方的地域总集研究上去。未来各地方的地域总集研究,除了资料清理与视野拓展外,还应着力摆脱此前各自为战的游击状态,开展成规模的集群式研究。至于具体的研究方向,主要应有如下数端:
第一,对相关地区的地域总集进行系列研究或个案研究。研究者既可着眼于相关省、府、县乃至乡镇内所有的地域总集,做概括性的综合研究,力求摸清家底、理顺源流、分出阶段、归纳规律,并对若干较突出的现象与问题作出阐释与解答,诸如《江苏诗歌总集研究》《苏州诗文总集研究》《常熟诗文总集研究》之类选题,均可付诸实施;同时也可以缩小范围,集中对相关地区内某些成系列的总集或单独一部总集进行研究。如着眼于清柴杰辑《国朝浙人诗存》、阮元辑《两浙輶轩录》与《浙江诗课》、吴骞辑《輏轩续录》、潘衍桐辑《两浙輏轩续录》与《两浙校士录》、潘世恩辑《浙江考卷雅正集》、周灏辑《浙江试牍立诚编》、许正绶辑《国朝两浙校官诗录》、徐树铭辑《浙江校士录》、徐致祥辑《两浙校士录》以及民国吴召宣辑《两浙正气集》等一系列面向浙江全省的总集,作《浙江省级诗文总集研究》;或仅着眼于《两浙輶轩录》这单独一种,作专门的个案研究。事实上,像《两浙輶轩录》这样最重要也最具代表性的省级总集,应是今后地域总集研究需首要关注的对象,这将是我们更深入认知各省区文坛格局与文学史脉络的最初步工作之一。目前,这项工作的开展还很不充分,包括清陶樑辑《国朝畿辅诗传》、李锡麟辑《国朝山右诗存》、李元春辑《关中两朝诗文钞》等一大批重要的省级总集,均有待研究者投以关注目光。
第二,将地域总集研究与相关地方的文学史脉络、文人群体、文坛活动、文学思潮、文学地理乃至单个人物等相结合。譬如清代乃至民国年间,长三角地区产生了大批面向某一乡镇的总集。这种现象既是当时长三角一带区域文学文化高度繁荣的表现,也为我们透视明清时期这一带的乡镇区域文学格局提供了绝佳的途径,由此也能把区域文学研究推进到微观的层次。在这方面,吴熊和《〈梅里词缉〉读后──兼论梅里词派及浙西词派的形成过程》等一系列文章,已经为我们做出了表率。我们不妨沿着吴先生的思路,在梅里词人群体之外,再透过清代产生的一系列梅里诗歌总集,包括李光基辑《梅里诗钞》、李维钧辑《梅会诗人遗集》、李稻塍、李集辑《梅会诗选》、许灿辑、朱绪曾增辑《梅里诗辑》、沈爱莲辑《续梅里诗辑》等,考察明清嘉兴梅里诗人群体的内部构成与代际传承等议题。至于其他地域总集,亦可依例类推。譬如:通过清卢见曾辑《国朝山左诗钞》,考察渔洋诗学在山东的影响与接受;通过明刘昌辑《中州名贤文表》以及清黄舒昺辑《国朝中州名贤集》、邵松年辑《续中州名贤文表》等,考察元明清河南文学与理学的关系;通过清完颜守典辑《杭防诗存》与三多辑《柳营诗传》,考察清代杭州八旗驻防营诗歌的概貌、特质与演化历程;通过清末民初陈诗辑《皖雅初集》,考察清代安徽诗人之籍贯分布,等等。
第三,和其他地方文献结合起来,进一步考察相关地区整体的历史文化格局。地域总集普遍以征文考献为首要的编纂宗旨。编者往往抱着文献本位的态度来搜集作家作品,同时还高度重视作家传记的编撰、相关资料的采录与附入,且每每间作考据。正如《台诗四录》编者王舟瑶所说:“方州总集,所以存文献,备掌故,以诗存人,因人存诗,意在阐幽表微,不敢绳以严格,与寻常选家宗旨不同。”*王舟瑶辑《台诗四录》叙例第十五款,民国九年(1920)后凋草堂石印本,卷首4b-5a页。可见地域总集较之一般的文学选本,是大异其趣的。因此,我们不应仅以文学眼光来看待地域总集,而应以一种开放的态度,将其作为广义的历史文献集来看待。何况很多地域总集往往和其他地方文献,尤其是地记、方志之类史部典籍,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如北宋朱长文编纂《吴郡图经续记》时,即已将“其古今文章,别为《吴门总集》”[5]。以《吴郡图经续记》与《吴门总集》等为起点,逐步孕育出古代地方志与地域总集编纂之共生、伴生关系的传统。此后历代均不乏其例,如南宋董弅辑《严陵集》,乃编者于绍兴年间知严州时“与僚属修是州图经,搜访境内断残碑版,及脱遗简编,稽考订正”[6],遂成此书;明王心辑《郴州文志》,系编者于嘉靖年间官郴州同知时,“既辑《郴志》六卷,又与郴诸生袁大邦等集古今之文为郴而作者,勒成此集,以辅《郴志》。”[7]清代更是出现了一批因修志而生,且又附于方志而行的地域总集。如黄书坤等辑《麻城县文征》,附《(乾隆)麻城县志》而行;李恩继等辑《同州文征录》,附《(咸丰)同州志》而行;王庭桢、彭崧毓辑《江夏文征》,附《(同治)江夏县志》而行;盛赞熙辑《利津文征》,附《(光绪)利津县志》而行。可以说,地域总集作为集部典籍,和史部典籍有着天然而深刻的渊源。这就提醒我们,欲更好地认知地域总集的面貌与本质,并发挥其功用,务必将史部与集部沟通起来,以文史结合的眼光去透视其背后蕴藏的区域历史文化图像。
要之,地域总集研究方兴未艾,是未来的一个重要学术增长点,其研究前景非常广阔。
[1]黄丕烈,余鸣鸿,占旭东.黄丕烈藏书题跋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604.
[2]法式善,涂雨公.陶庐杂录[M].北京:中华书局,1959:89.
[3]阮元.两浙輶轩录[M].夏勇,整理.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
[4]吴熊和.吴熊和词学论集[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404.
[5]朱长文,金菊林.吴郡图经续记[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2.
[6]董棻.严陵集[M]//王云五.丛书集成初编:第1696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1-2.
[7]魏小虎.四库全书总目汇订[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6552.
Review and Prospect of Regional Collection Studies
XIA Yong
(SchoolofHumanitiesandLaws,HangzhouDianzi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310018,China)
The regional collection is a main type of ancient collections including a huge amount of historical documents, literary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At present, the regional collection lacks attention, so that there is still a lot of academic space for some further exploration. In this article, the academic history of the study about the regional collection is reviewed from the periods ranging from the “ancient”, the “early and mid twentieth Century” to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policy”. In addition, the problems existing in the present study and the future research tendency are also discussed so as to attract more researchers’ attention to it.
regional collection; academic history; review; prospect
10.13954/j.cnki.hduss.2017.01.008
2015-07-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4CZW040)
夏勇(1981-),男,江苏无锡人,文学博士,副教授,明清文学与地域文学研究.
K204
B
1001-9146(2017)01-004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