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翱
(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舞动治疗本我体验
马 翱
(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倾听身体的声音,并将之视为智慧的重要来源。通过对舞动治疗的学习和认知,笔者发现身体是进行沟通与治疗的媒介,我们通过身体来表达内部思想情感,通过身体的舞动进行排解释放,从而使我们体悟到身心的和谐,重新认知我们的身体,开发身体与思想的共融,引导自我觉察的意识和能力。
舞动治疗;本我体验;具身化;镜像练习
美国舞蹈治疗协会对舞动治疗定义为“一种使用动作来对个人情感、身体和认知进行整合的心理治疗过程”。*《舞动治疗和语言性团体治疗中的身体和非语言表达》Joan Wittig。美国纽约Pratt学院,舞蹈治疗学院研究生院,翻译:周宇博士。通过对舞动治疗课程的初次学习,笔者认为,舞动治疗最大的功效就是将人的身体层面、情感层面和思想层面进行有机的整合,并通过身体舞动这种形式呈现出具有真实性和具身化的动作语汇,来进行最直接的表达沟通及释放疗愈。实践证明,这种非语言表达形式更值得探索。舞动治疗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帮助来访者找到一个通过身体表达深层思想和情感的方法。若要掌握这种方法,必须首先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体验,建构一种自我觉察的意识和能力。
倾听身体的声音,并将之视为智慧的重要来源。*《她的心倚着墙跳动——处理身体的移情、反移情和解离等方面-Barbara Holifield》。亿派学院,翻译:姜爱玲。在Marcia老师的授课中,笔者最直接的感触和体验就是对身体“真实动作”的开发与练习。通过对舞动治疗的学习和认知,笔者发现身体是进行沟通与治疗的媒介,来访者通过身体来表达内部思想情感,而治疗师则通过身体的舞动对患者进行排解释放,从而达到对其内心进行疗愈的目的。可见,身体所传达出的“真实性”有多么重要。要保证整个过程的准确性,就要求治疗师对自己的身体和内心有所了解和洞察。因为身体是以症状或动作来表达的,所以,学习舞动治疗的前提就是要倾听自己的身体。这种非文字的语言,有时会很原始,但是却非常准确地表达了真实的内心。
舞动治疗是把真实动作当作一种过程,运用动作、静止、(想动的)冲动、知觉等身体感觉经验作为媒介,进行荣格心理学传统中的积极想象(Chodorow,1997)。玛丽·史塔克·怀特豪斯(Mary Starks Whitehouse,1979)专注于“真实的”动作,他认为,当我们以身体反映的动作作为基础时,就会产生可支持意识和潜意识交互作用的经验。*《她的心倚着墙跳动——处理身体的移情、反移情和解离等方面-Barbara Holifield》。亿派学院,翻译:姜爱玲。
可见,舞动治疗师的工作是从“真实动作”出发的,使来访者的身体与精神高度协调,达到真正的“身心合一”。Marcia老师的课堂使人意识到,若想成为一名舞动治疗师,首先要对真实动作进行体验,在体验中积淀对真实动作背后含义的觉察与认知。对“真实动作”的开发与训练是实现这个复杂性过程的前提,若想清空身体之前的记忆,摆脱程式化的运动模式,使动作具有“真实性”,身体需要达到三方面的调和。
第一,身体与内心的调和。
身体与内心的调和需要三个步骤的舞动来逐渐实现。第一步是身体的自由之舞,先将自己的内心清空,倾听身体的声音并感受身体的导引。练习中,会惊奇地发现,身体这时所进行的舞动是不受大脑皮层控制的,动作中既没有寓意也没有惯性。这时的动作完全听从身体的引导,是身体最真实的感受和反映。练习中,静心感受身体的发声。首先,尾椎骨想要表达的意愿最为强烈,紧接着是胯骨,然后是膝盖、脚,肩、手臂、手指、头、肩胛骨……然后全身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这个舞动的过程很奇妙,脑海里没有任何表达与诉说,只有身体的运动欲望,很多动作都是很陌生化的,可以完全不用思考的去舞动,只是去感受身体,哪里最想说话,哪里最想引领,就去照顾到她们,听从指引。舞动的整个过程身体都很舒畅、很自由,好像将身体压抑了多年的话语倾吐而出。以往只是将身体当作思维的表达工具,从没如此关注过自己的身体,主动关爱、倾听过身体的声音。身体的自由之舞练习让我们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用最真实的动作到达最想到达的境界。第二步是内心之舞,将注意力向内,闭上双眼倾听内心的声音。这时的动作要摆脱以往的身体记忆和身体惯性,完全听从内心的声音,不加修饰地随心舞动,或许它是具生活化的动作,但真实的你就在这里,旨在表达当下最真实的内心感受。第三步是身心之舞,是身体之舞和内心之舞二者有机的结合,将最真实的内心感受,通过最真实的身体动作表达出来,有时身体听从内心的导引,有时内心又关照到身体的感受,二者相互渗透,用真实动作将最真实的内心准确地外化和传导。
第二,身体与呼吸的调和。
气乃人之本,身乃气之现,呼吸畅通了,能量就在。舞动治疗的某些形式和太极、冥想(meditation)有类似之处。若想回到身体,一定与气相关。
“当你将自己的注意力向内时,注意自己的呼吸,不用改变它,让任何伴随你的专注而自然产生的转变浮现。让你的呼吸把你和自己的感知连接在一起。跟随你的内在感觉,看看你的身体会发生什么,想静止或是想移动。”*《她的心倚着墙跳动--处理身体的移情、反移情和解离等方面-Barbara Holifield》。亿派学院,翻译:姜爱玲。
躺在大地上,感受呼吸带给身体的能量,它不断地充盈着整个身体。在呼吸的运行中,大地开始变得柔软,整个身体融化在大地上,并深深地陷了下去,在身体与大地亲密的接触中,你会感受到大地不同的质感和被大地抱持的感觉。将身体完全打开,呼吸逐渐变得通畅,并在呼吸的带领下进行舞动,不同节奏呼吸的变化使动作品质不断发生着变化:轻柔舒缓的、顿挫有力的、绵长的、短促的……呼吸可以游走到你身体的边缘,如同能量般注入身体。身体与呼吸的同在会给你带来一种舒畅感,并伴有很踏实、很真实的抱持感。
第三,身体与意识的调和。
怀特豪斯强调,真实动作中同时拥有“我在动/我动”和“我受到感动/舞动我”两种意识的存在。他还将动作历程视为从一端(意识自我中的隐藏动作)至另一端(潜意识自我的真实动作)的延续,并且强调基于个人在不同时间的需求而产生在两端不同程度的变化。*《舞蹈动作治疗Dance Movement Therapy : A Healing Heart 》弗兰·丽芙(Fran J.Levy)著,蔡佩珊/周宇/沈妍等译;第51页。
将意识与潜意识带入真实动作体验,是对这一概念更深层次的理解。它不单单是身体对内心、呼吸的觉察,更是对头脑中潜意识的发现,当我们静心感知内心、呼吸带领身体做各种舞动的时候,头脑中会浮现出对以往经验的意象,这种潜意识中的形象也会参与进来,透过肌肉组织的积极想象得以呈现,与外界做最直接的沟通。所以,真实动作是对当下自我的自由进出,是身体与内心、呼吸、潜意识相互交替转换的过程,同时是一个将内在的能量与全身融为一体,让内在的能量在你体内不断充盈、膨胀,直至圆融无碍的过程。可以说,真实动作的最高境界是身体与意识的协调,是潜意识浮现出来后身体真实的动作体现。
达到放松状态的人更能发现与释放自己的创造力和自然能量流动,例如“真实动作(authentic movement)”。一个人和不同层次的意识接触,就能自发和更具想象力地作出回应。能量流动和动作形式因此就成为真正的“真实”。*《舞蹈动作治疗Dance Movement Therapy : A Healing Heart 》弗兰·丽芙(Fran J.Levy)著,蔡佩珊/周宇/沈妍等译;第69页。
真实动作是内心最真实的外化形式,它使动作具有了更真实的情感,让观者更容易理解并产生共鸣。笔者作为舞蹈教师,通过“真实动作”的自身体验,发现可以将“真实动作”各个层面的开发运用到教学中,有时是单方面的,有时是整合的,例如当学生在舞蹈时气息不够通畅,感受不到呼吸的运行时;当学生对自己身体不够了解,没有办法将意识传达到身体末梢进行舞蹈时;当学生舞动中感受不到真实自我的存在时;当学生编创出的动作不够深刻、不具陌生化、缺乏内心真实感受时……用真实动作法中的各种训练方法对学生进行启发。同样把舞动治疗中的“真实动作法”融入到自己的作品创作中,“真实动作法”的融入使笔者对作品的表达理解得更深。当人们真正关注自己内心想要表述的思想并进行积极想象时,身体会做出极具生命体验的真实动作,此时的动作不但具有独特性,而且更具感染力。
舞动治疗的练习中经常会用到具身化。具身化是指全然进入到完整的身心体验中,这种体验包括感觉(动觉)和情绪,是一种不间断的体验。动作、行动、感觉、情绪、意象、记忆,这些都是具身化的构成要素。
舞动治疗是用身体来体验具身化的一种治疗方法。我们在练习的过程中会碰触到某些引发感受、记忆的通道,这些通道会激发我们的身体、情绪、感觉、意象,并在不同层面上进行适时的焦点转换,这种转换是存在于身体内在的转换,大家通过焦点转换而变得具身化。Marcia老师课堂的具身化练习运用了听觉、触觉、视觉、感知觉等不同维度,进行内在焦点转换,通过焦点转换,使我们的动作变得具身化。
实际上,焦点转化每天都在我们的生活中发生。比如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看电视,焦点就在味觉和视觉之间不断转换。作为治疗师要对何时做焦点转换有一个意识和觉察,并对不同的焦点转换进行有机的调配,保持好不同维度转换带来的情绪变化,从而达到疗愈的目的。这是非常难的事情,需要深层次的理解与经验。
虽然笔者现在认知的程度尚未达到这种境界,但“焦点转换”的方法已经渗透到自己的工作中。举一个创作中的例子来与大家分享:我们在舞动治疗的课堂上进行了很多关于焦点的舞动练习,以呼吸为焦点带动身体的舞动,以身体的安全地带、危险地带为焦点的舞动,以情绪为焦点的舞动,以过往回忆、意象为焦点的舞动……笔者这种对身体进行聚焦后产生的舞动方式借鉴到民间舞胶州秧歌的编创中,提取了胶州秧歌中典型的“拧动律”为创作动机,并对产生“拧动律”的身体的不同部位进行聚焦,分别以腰、头、膝、脚为焦点进行动作引领,在编创过程中既有单一焦点的引领与转换,又有融入了多个焦点同时带动的引领与转换,整个舞动过程中又始终将焦点不断地转换回“拧动律”上,并在时间与空间中进行力度与速度的切换与融合。编创中,笔者发现无论是在焦点转换维度还是焦点整合维度中的舞动,身体如同产生了化学反应,自然流露出不同以往的陌生化动作,而这种陌生化又始终聚焦在“拧动律”上。在舞蹈的结构分配上,将“纠结”与“欢愉”两种不同的情绪分别进行聚焦融入到舞动中,并将这支舞蹈命名为《拧巴·拧吧》,这种焦点转换的具身化编创手法,使这个作品既产生了陌生化,又没有偏离胶州秧歌的风格特性。
镜像是玛丽安·雀丝(Marian Chace)对舞蹈治疗作出的最主要的贡献之一。镜像需要治疗师身体和视觉上感受对方正在经历的感受并试图和他们沟通,并通过肌肉活动和言语解释来“镜像”或反射她所感受到的对方的肢体或动作。*《舞蹈动作治疗Dance Movement Therapy : A Healing Heart 》弗兰·丽芙(Fran J.Levy)著,蔡佩珊/周宇/沈妍等译;第24页。镜像,可能发生在共情的过程中,卷入另一个人的整个动作经验,即模式、品质、情绪基调等,用一种开放的态度进入另一个人的经验感觉中去。镜像通常是进入共情连接的第一步,尤其是面对人际交往淡泊的患者时。*《舞蹈治疗中共情反射的过程Susan Sandel》,亿派学院。
这让笔者回忆起第一堂课时的自我介绍环节。Marcia老师让大家围成一个大圆圈,每个人在做自我介绍的同时选取一个动作,其他人镜像他的动作。所有学员在自我介绍的舞动中很自然地建立了连接,打破了彼此间的陌生感。
在后面的课程中我们又做了大量的镜像练习,有双人的,也有团体的。在双人镜像练习中,引导者和跟随者之间会产生很好的共情连接。笔者的搭档在做引导者时,她的动作让笔者感觉是她与孩子之间的舞动,在镜像她的过程中笔者发现她流下了思念孩子的泪水,双方顿时产生“共情”,并“反移情”到自己身上,笔者跟随着她的动作、情绪,在脑海里产生了有关自己儿子的意象,彼此间紧密相连,并相互信任、相互抱持。虽然我们之间做了很好的共情反射,但如果作为一名舞动治疗师的话,笔者此时的做法却是错误的。这使我联想到Marcia老师为什么强调舞动治疗师在与患者做连接时要有随时进出自己的能力。假设现在笔者是治疗师,就需要有一定的能力来抱持住自己的情感,只是跟她产生“共情”,而要抱持住自己的“悲悯”。如果一味地“同情”或“反移情”,就混淆了治疗师与来访者之间的关系。在镜像时,治疗师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始终保持一种开放性和接收性,更多的是观察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做出相应的评判,采取正确的干预措施,起到治愈的目的。笔者在实际的练习中发现,控制好这种情绪是很难的,需要经过很多次的练习,才能够形成这种控制力。
正如雀丝所说,治疗师在镜像动作面前必须相当敏锐,即“需从病人所处之处开始”。为了做到这一点,舞蹈治疗师要不断地重新创建环境结构,并尽可能保持灵活而开放,甚至是最细小最微妙的沟通。*《舞蹈治疗中共情反射的过程Susan Sandel》,亿派学院。
在镜像练习中,很容易混淆治疗师和来访者的身份,弄错主动与被动的关系。镜像练习的目的就是建立两者之间的连接关系,不论来访者以直接的或是间接的方式出现,治疗师都要主动接纳这种行为,来加快彼此关系的确立。
舞动治疗师与来访者在舞动治疗中始终保持动者与见证者的关系,并在彼此间展开互为主体的环境体验。见证者有意识地反映她本身的内在状态,关注投射和反移情中不同层次的认同,因此培养出一种不评断、不诠释的态度,为动者的身体所浮现的深度体验,创造出一种独特的环境。见证者的回应能跨越亲密关系的范畴。为了动者,见证者可以是自我转化的他者,有时仅是接纳、不打扰动者,或提供一些诸如见证者又看见、调合及确认动者的回应,也可以从与动者相关的自身感受经验或见证经验中做出回应。*《她的心倚着墙跳动--处理身体的移情、反移情和解离等方面-Barbara Holifield》。亿派学院,翻译:姜爱玲。
见证者分为沉默的见证者和发言的见证者。这使我们联想到,它与舞蹈演员与观众之间的关系和动者与沉默见证者之间的关系极为相似。台上舞蹈演员通过舞动表达内心的情感,并将这种情感移情给观众,作为观众只是接收者,并不会发言,在观看作品的同时,与台上演员的表演形成共鸣,产生“共情”,有时还会被“反移情”,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临在),如同沉默的见证者一般。
在课堂中,我们进行了很多次动者与见证者的练习,例如在真实动作、安全地带之舞、绘画疗愈中都做了相应的练习。笔者也逐渐发现,若想准确地见证对方,自己内在的见证也很重要,它关系到今后是否能够准确判断来访者的真实情感并作出快速正确的回应。所以,在成为舞动治疗师之前,被治愈的过程是必不可少的。或许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背后却有很深的意义,只有亲身体验并不断练习才能获得动作背后的真实意义。
在动者和见证者的练习中,动者通过真实动作的舞动投射给见证者,见证者很容易被“反移情”,深深地陷入到动者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在见证“与最爱的人跳舞”的练习中,很多见证者都和动者一起流下了眼泪。如何处理和平衡反移情带来的巨大的负面情绪是成为舞动治疗师的必修之课。反移情反应在治疗过程中不可避免,因为它提供了来访者即时自我状态的重要信息。反移情反应不仅帮助动作治疗师判断患者的情绪,而且帮他们推测可能促进患者情绪发展的动作干预的类型。*《动作治疗中的移情和反移情问题》,亿派学院,翻译:张明。
另一环节是双方在相互彼此进行完见证之后,要用画笔记录下作为动者时的真实表达,这种方法如同视觉导引中的记录方式,也是舞动治疗进行疗愈的方式之一,绘画成为连接内部与外部的媒介。所以,作为见证者需要很大的能量来承载动者所发出的各种讯息,这种能量来源于舞动治疗中各种练习的整合。
笔者认为,舞动治疗有助于我们体悟到身心的和谐,重新认知我们的身体,开发身体与思想的共融性,引导自我觉察的意识和能力。在生活和教学中要做好自己,不断倾听和发现内心真实的声音,不断积蓄能量来扩展自己的思维限量,让自己获得更多的生命体验,能够以一颗敏锐、抱持的心感悟身体的本我,从而人心共谐,身舞同钵,悟化心道,形韵携赟,祈自然于艺术升华之中而不竭。
(责任编辑:郑铁民 李鸿熙)
10.3969/j.issn.1002-2236.2017.04.008
2017-03-07
马翱,男,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副院长,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J704
:A
:1002-2236(2017)04-003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