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帆 高艳梅
《无声告白》中真假自体在两代母女关系中的冲突
王 帆 高艳梅
本文从自体心理角度学角度入手,分析美国华裔作家伍绮诗小说《无声告白》中真假自体冲突在两代母女关系(多丽丝、玛丽琳和莉迪亚)的表现,揭示代际成长过程中母女关系定位对于自体心理成长的影响。
《无声告白》 真假自体 玛丽琳
《无声告白》一书是美国华裔作家伍绮诗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以主人公女儿莉迪亚之死为开端,层层剥离出家庭悲剧造成她最终死亡的各种原因。从寻找她的死亡原因出发,家中的人物轮番登场,给读者呈现了一个20世纪50年代社会背景下传统、华裔、女性、同性声音在代际之间的抗争和挣扎。本文分析的侧重点不在小说中凸显的社会文化冲突,而是从自体心理学角度出发对小说中真假自体在两代母女关系中的冲突做出分析论证。
真假自体的概念是在自体与客体关系的关系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不同于佛洛伊德关于内驱力(libido)的表达式个体发展的动力,费尔贝恩认为个体的发展是在关系上进行定位的,每个人的心理结构都是建立在与最重要的人的体验之上的。随着自我的构建,分裂和压抑是自体与客体关系的重要表现。他还认为,自体与客体总是亲密接触的,内部客体及其依附的自我相应的部分的关系组成了心理结构的基本构件。在自体与客体的动态发展过程中,婴儿起初与母亲(或其他主要照料者)的关系以及与后来的家庭主要成员之间的关系决定了其心理的发展。
在这一发展过程中,温尼科特描述了两种自体体验——真自体和假自体。真自体是一种核心自体体验,表达的是自身内在的需要。假自体是指从自体中分离出来的,与原始客体进行互动的自体部分。在健康的情况下,自体的这两部分的斗争是富于创造性和成长性的,同时又不会感到与自体的内在本质和潜力相左。如果没能得到健康的发展,忠于自体和忠于客体这两方面的分歧可能导致过度紧张,以至于这两部分的自体逐渐相互疏远,导致“假自体人格”和“好像人格”,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形成为了迎合他人的需要而牺牲自体的方式,假性自体变得虚假,无法保护真实自体,使人处于病理状态。
小说中,玛丽琳(女儿)与多丽丝(母亲)的冲突,莉迪亚(女儿)与玛丽琳(母亲)的两代母女关系冲突便是导致其悲剧的根源。
小说中,真假自体的冲突在两代母女关系的发展过程中各自体现出不同的特点,并以玛丽琳的双重身份(母亲和女儿)承接了代际之间人格发展的影响。
玛丽琳对于母亲的不满同时具备社会性与心理性的双重原因。20世纪的5、60年代是美国女性平权运动的发展阶段,与玛丽琳成长时期是相互交叠,并对远在保守男权思想主宰的弗吉尼亚的她产生影响。在小说中可以看到,玛丽琳成为医生的理想(真实自体愿景)在高中和大学选课、学习的过程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阻扰。高中时代,玛丽琳所在的学校,女学生必须穿裙子上学,同时家政课也是女生的必修课程。因此,当玛丽琳提出参与男生的手工课课程而不是家政课时,校长“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用温和男性优势视角下的言辞——“手工课上的一些工具,对你来说可能挺难用的”(《无声告白》,28)温和地拒绝了她。在大学阶段,辅导员对于她所选的课程《物理学导论》的回应——“不想当护士吗?”(29)。随后的化学实验课讲师会轻蔑地咂着嘴,让她在男生聚集的课堂上匝上头发的举动都把这种对女性的歧视和压制表达地越来越明显。从成长的一系列阶段一直到后来嫁给华裔的婚姻选择,玛丽琳都做出了与众不同的原则。可以看出,她对于外在世界对于自身的定义是不满的。她努力挣脱社会女性性别要求对她产生的束缚,并努力使个人的真实自我在社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伸张。
而从心理上,女孩与男孩的成长发展具有相似之处,对于对自身认可建立完成在以家庭关系抱持为中心的主体自我建构过程中。而在这一过程中,精神病专家特里萨·伯纳德兹注意到女儿为她们的母亲认可她们自己的次要地位而感到失望。她们批评她们的母亲,不认可她们母亲的从属地位和有限选择。在女孩的印象中,母亲是造成该女孩地位低的罪魁祸首,是母亲给她们灌输了让她们服从和认可女性角色的思想。这种形式的冲突可能会导致对男人的认同以作为自卫……鉴于现实生活不允许她获知自己的次要位置,因此,她对她母亲和女性对象的不满便成了怨恨的焦点。同时,由于缺乏完整的家庭互动关系,玛丽琳在成长中缺乏父亲的参与,自体所遭遇的挫折为避免受到伤害,会将理想认同全部内射到理想的父亲角色上,并通过对客体母亲角色投射更为剧烈的排斥。这里无法从文本上获知母亲的性格成因,但从母亲一丝不苟的履行男权社会所定义的女性品德和行为中可以看出,母亲的假性自体已经完全形成,真实自我完全衰竭,呈现出病态的自我约束特征。母亲的婚姻失败更加快了玛丽琳对于传统女性角色与幸福家庭生活之间的认知解体。对于从事家政教学的母亲的不满和反抗、成为医生的梦想以及与詹姆士﹒李的婚姻,玛丽琳的自我呈现出冲破社会、心理束缚的两重特征。
然而,玛丽琳的真实自体的发展都在她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之后开始变得艰难起来。孩子所带来不仅是母亲的角色转变,还有家庭和家务和日渐疏远的医生梦想。家庭抚育责任将玛丽琳牢牢扎在家庭里,在此环境压抑下发展出的假性自我与丈夫的事业成功、社会发展对女性从事医生职业的接受之间形成了强烈反差。在年复一年的家务中,玛丽琳被塑造出一层外在的假体,隐隐透着母亲多丽丝预言式的话语:
“你会改变想法的,她母亲说,过一阵子你会后悔的。
玛丽琳转动塑料管,弯腰照镜子。她母亲突然过来,绝望地扳着她两边的肩膀,她的眼中闪现的是恐惧,仿佛玛丽琳即将冲向悬崖的边缘。
想想你将来的孩子们,她说,你们要住在哪里?你们在哪里都不会合群。你会后悔一辈子的。”(55)
随着孩子的逐一诞生,真假自我的分裂越来越明显。玛丽琳一再离家出走想要重新寻回自己,却又因为对孩子的想念无可奈何归来。母亲去世后,她回到家,发现家里的相集中只有自己的照片,母亲的形象毫无踪迹。母亲存在性的仅仅表现在烹饪菜谱上所画出的重点:“如果你想取悦男人——烤一个派吧。但是,一定要做得完美”;“你嫁得男人会知道他喜欢吃他喜欢吃什么样的蛋。所以,一位好妻子应该掌握蛋的六种基本烹饪方式”;“你将发现你的色拉制作技巧,决定着全家的生活质量”。(81)母亲人生的渺小使她愤怒,但她无法控制这一角色给她的生命带来的影响,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玛丽琳的自体冲突必须转移出去,而这一出口就是她的女儿莉迪亚。通过对莉迪亚的内射和控制,玛丽琳获得了暂时的平静,但此举却直接导致了她的女儿莉迪亚假性自体的形成。
莉迪亚的婴儿时期完全符合“假性自体”成长的环境。母亲玛丽琳忙于做家务,父亲错过了教女儿游泳的年纪,二人都不曾给女儿足够的注意力,且毫无错过女儿成长的概念。他都不曾赋予婴儿莉迪亚的全能感的感受,催生了女儿假性自体的出现。母亲和父亲都爱女儿蓝色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指向的却是他们自身主体的愿景。
幼年期的莉迪亚遭受到了更大的打击——母亲的离家出走。在她有限的理解力里,世界的客体性认识已发生了很大的颠覆。“每天清晨,莉迪亚和内斯都会发现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恍然觉得世界被扶正了,重归正轨。好像只要走进厨房,就能看到妈妈站在炉子旁边,用爱、亲吻和煮鸡蛋欢迎他们。然而每天早晨,厨房里只有他们的父亲…(123-24)”;“…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曾经真的以为她母亲已经死了。那几周和那几个月在她心里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她也已经暗自承诺:她要实现母亲的全部心愿,无论它是什么,只要母亲留在她的身边。”(220)
莉迪亚(女儿)幼年时期母亲的离去与玛丽琳(女儿)幼年时期父亲的离去产生了不同结果,母亲(玛丽琳)被莉迪亚塑造成了理想客体形象。为了得到母亲的爱,她主动创造出了一个假的莉迪亚,好学听话,成绩优异,最受父母宠爱。死亡前夕的16岁生日派对还表演出了无忧无虑的快乐形象。然而,假体的不可控性同样在丽迪亚身上逐渐显露出来,集中表现在对于化学、物理课程的无力掌握。在故事的第七章里,虽然知道母亲想要她成为医生,也努力按照这条取悦母亲的路去做。但对于此类课程毫无兴趣的她在学习中面临的是一系列的挫折感,而越是跟不上课程,挫折感就越深,心理上与母亲的爱也就越离越远。这种冲突焦虑在高中时代随着哥哥考上大学即将离开的消息达到顶峰,最终导致了莉迪亚的死亡。
从两代母女关系可以看出,无论是多丽丝、玛里琳还是莉迪亚都因在成长的最初阶段经历家庭关系抱持缺失造成主客体定位不清,冲突日益剧烈,导致抑郁和死亡。唯有真性主体的不断参与亲密家庭关系,主体与客体才能在最初的家庭关系抱持中相互界定作为一种动态发展结构而存在,并在日常生活中逐渐发展出亲密感,最终在成长的互动关系中界定出人的意义。
[1]伍绮诗:《无声告白》[M],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年。
[2]Scharff,David E.:《重建客体与重建自体》[M],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5年。
[3]Scharff,David R:《发展心理学:儿童与青少年》[M]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6年。
[4]Ng,Celeste. Everything I Have Never Told You.Penguin Books,2014.
[5]心理:“假性自体”初探.360文库.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1024/23/16369438_419615005.shtml.Oct.24th,2014.
[6]知乎.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914425/answer/73520651.August,20 17.
(作者介绍:王帆,本文通讯作者,咸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高艳梅,咸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