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蓉,仇 伟
(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新“各种X”流行语的构式压制分析
张文蓉,仇 伟
(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随着网络的普及,网络流行语渐渐融入人们的生活。近来“各种X”结构的流行语受到人们的青睐,如“各种烦”、“各种求”、“各种喜欢”等等。以往的研究主要从社会语言学、认知等角度对“各种X”进行分析,现在讨论“各种X”类型的基础上,从构式压制的视角阐释其压制机制,并对其进行语用分析。
“各种X”;构式压制;名物化;副词化;语用
近年来,网络上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各种X”构式,该构式是谓词性的,且其中的“X”一般也是谓词性成分,主要是AP成分或VP成分。如“各种难”、“各种烦”、“各种跑”、“各种喜欢”等等,映射了人们在高速发展社会中的各种心理。这类新型的“各种X”构式已经引起国内学者的关注,他们主要是从三个方面进行分析:社会语言学、认知语用、隐转喻和非范畴化。社会语言学方面,分析了“各种X”在网络语言中如何使用、所反映的社会心理以及如何对待网络语言等问题,如黄宇一、陈思思[1],但对于语言结构方面没有作过多的解释。认知语用方面,主要对该流行语的认知原理及其语用功能进行了分析,如刘丽萍[2]。隐转喻和非范畴化方面,主要对“各种+动词”和“各种+形容词”构式进行了分析,解释“各种X”的语义演变机制,如刘恒[3]、王萍[4]。纵观以往研究,对“各种X”构式的阐释仍大有不足。本文在讨论“各种X”分类的基础上,从构式压制的角度对“各种X”进行压制分析,并对其进行语用阐释,旨在为“各种X”构式的分析提供一种新角度。
我们在对大量的网络语料收集和分析之后,发现新“各种X”不同于原型“各种X”。根据“各种X”在句中的分布不同,我们可分为体词性“各种X”和谓词性“各种X”。
(一)体词性的“各种X”
原型“各种X”一般是体词性构式,具有指称功能,在句中做主语和宾语。“各种”后的“X”通常为NP成分,即“各种”做定语来修饰后面的“X”,该结构是定中结构。例如:
1.根据阿里巴巴统计,台湾的凤梨酥、太阳饼、牛轧糖等各种零食,都是深受大陆消费者喜爱的畅销商品。(人民日报,2015年11月11日)
2.杂交水稻研究初期,袁隆平夜以继日地钻在实验室和稻田里,观察水稻生长情况,记录各种实验数据。(人民日报,2006年1月28日)
例1中的“各种零食”和例2中的“各种实验数据”都是体词性构式,表指称,属于定中结构。“各种”用来修饰其后的NP成分,意思是多种多样的。例1在句中做主语,例2在句中做宾语。
(二)谓词性的“各种X”
新“各种X”则是谓词性构式,正是本文研究的对象,具有陈述功能,一般在句中做谓语和补语。“各种”后的“X”一般是AP成分或VP成分,即“各种”做状语来修饰其后的“X”,属于状中结构。例如:
3.带我的小狗出去遛弯时,我经常各种打扮它。(海外网,2016年4月7日)
4.还以为《激战》是个纯动作格斗片,谁知道走温情路线了,各种喜欢!(联合早报,2013年11月21日)
5.她朋友的儿子是前年上的小学一年级,由于上小学之前没有学过拼音和数学,上一年级之后,家长和孩子各种累。(钱江晚报,2014年9月26日)
6.天气本来就热,各种烟雾各种烦。希望大家文明祭祀。(南方日报,2013年8月22日)
以上的举例中“各种X”都是谓词性构式,分别是“各种+VP”做谓语,“各种+VP”做补语,“各种+AP”做谓语,“各种+AP”做补语。“各种”做状语来修饰其后的“X”成分。例3中“各种”表现打扮的方式和类型多种多样,这样打扮那样打扮。例4中“各种喜欢”表明对《激战》喜欢的程度。例5中“各种”指累的程度,也指累的原因多种多样。例6中“各种”既可以指烦的程度,也可以指烦的原因。
综上两种讨论,为了更加清楚地表明原型“各种X”和新“各种X”的区别,我们用一表格呈现其区别特征,分析如下:
“各种X”类型 性质 功能 句法成分 X 的属性 结构特征原型“各种X”体词性 指称 主/宾 NP 定中结构新“各种X”谓词性 陈述 谓/补 VP/AP 状中结构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原型“各种X”中的“X”是NP成分,如“各种水果、各种衣服、各种花等”,不具备表达人的主观性情感功能。而新“各种X”中的“X”一般是AP或VP成分,那么,新“各种X”为人们表达主观情感提供了一种新的语言表达手段,如“各种累、各种帅、各种喜欢”等。
(一)构式压制理论与语言研究
“压制(Coercion)”来自计算机编程术语,由Moens and Steedman[5]首次引进语言学。构式语法提出“构式压制观”,即:当词汇义与构式义不完全一致或发生冲突的时候,构式常会迫使词汇改变其论元结构和语义特征。[6]构式压制的提出显著增强了构式语法的解释力,为弥补TG学派“词汇投射原则”的不足做出了贡献。
构式语法的出发点是研究特殊或边缘性的语言现象,而不是研究符合语言规则的核心结构。构式压制理论的提出不仅使中动构式[7]、“被”字构式[8]等许多语言现象得到合理解释,也为界面研究,如修辞学[9]等领域的研究提供新思路和新方法。
(二)新“各种X”构式中的压制
研究发现,“各种X”构式存在以下两种情况的压制:“X”项名物化(Nominalization)和“各种”副词化(Adverbialization)。但不管是哪一种压制,压制机制都是构式的整体功能和意义不改变,其中的某一成分在意义或功能方面受压制的影响做临时改变。
1.“各种X”构式对“X”项名物化的压制
构式压制适用于前后构式之间大同而小异的情况,目标是舍异而取同。[10]“X”项的名物化是受原型“各种X”定中结构的影响。常规的“各种”作为指量结构用来修饰NP成分,对其后的名词具有强势的分类功能。而这种新“各种X”构式中的“X”是谓词性成分,“各种”会对其后谓词的语法功能产生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即谓词“X”所表示的动作义或状态义转化为一种指称义,我们把此类压制称为谓词的名物化压制。例如:
(1)有的家长抱怨:“学校唱个歌,跳个舞,开个运动会,也要统一服装,总之就是各种买。”(钱江晚报,2015年11月12日)
(2)看到彩虹的人,各有各的欣喜,没有看到彩虹的人,留下各种羡慕嫉妒恨。(厦门日报,2016年5月28日)
例(1)中的“各种买”后面没有带宾语,我们可以推测学生唱歌、跳舞等各种比赛都需要买衣服,这里指买的衣服各种各样,买的动作义转化为指称义。例(2)“羡慕嫉妒恨”表现的则是各种情绪,突显的是其指称义。
2.“各种X”构式对“各种”副词化的压制
构式压制有两种,一种是弱势压制,另一种是强势压制。弱势压制是指构式要求的类型是成分自身具有的,成分会通过转换、自我调整以满足其要求。强势压制是指构式要求的类型是成分自身没有的,在构式压制下,构式就会引入一个新的类型来满足其要求,结果会导致成分发生变化。[11]“各种”的副词化就是属于强势压制,且该观点的产生是受“各种X”状中结构的影响。新“各种X”中的“X”通常是AP或VP成分,且“X”是这个构式的中心成分,那么中心成分“X”就会压制前面非中心成分“各种”的类型,结果就是“各种”越来越副词化。例如:
3.可以通过各种跑、跳来发展孩子双脚力量,并力求双脚力量的平衡。(扬子晚报,2014年11月25日)
4.网络上还有一个新词是“累觉不爱”,因为身体心灵的各种累,人生都失去了乐趣。(中国青年报,2014年1月13日)
例3中的“各种”可以解释为跑的方式,这样跑那样跑,跳的程度,这样跳那样跳,“各种”做状语修饰其后的跑、跳。例4中的“各种”指累的原因多种多样,也做状语。
(一)对方式准则的遵守和量准则的违反
Grice提出了合作原则,认为人们在谈话交流过程中应该遵守该原则。其包括四个准则,方式准则、量的准则、质的准则和关系准则。针对“各种X”构式,这里主要讨论前两种准则。经过进一步深入分析发现:一方面,“各种X”构式遵循了方式准则;另一方面,违反了量的准则。
方式准则要求避免晦涩的表达,话语要简练。如“同学们对新来的女老师各种喜欢”,这句话概括总结了喜欢的具体原因(如女老师性格、讲课风格等)。从这一角度看“各种X”构式,我们可以说其遵循了方式准则。但是另一方面,量的准则要求信息量恰如其分。“各种X”具有省略描述具体情况或造成某一状况、结果的具体原因等特点。那么,说话者在不愿告知听话者具体内容的情况下可能采用此构式,如“今天你买了什么?就是各种买。”在这一表达中,说话者通过违背量的准则实现了不愿告知对方买了什么的目的。
(二)“各种X”对经济性原则的反映
Laurence Horn提出会话含义可以从省力原则的角度来解释。说话者为了省力,希望用一个词表达所有的意思。Stephen Levinson对此又作了些补充,他认为在听话人会根据常识扩充话语的前提下,说话人会尽量“以少胜多”。“各种X”构式正是满足了经济性原则,用简单的形式传达了丰富的语义内涵。该构式使用起来比较灵活且具有一定的能产性,不仅可以适应当今高速发展的社会需要,还可以丰富人们的语言表达手段。我们可以推断“各种X”构式在人们的语言中会一直比较活跃。
(三)关联理论在“各种X”中的体现
Dan Sperber and Deirdre Wilson共同提出了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他们将其定义如下:“每一个明示交际行为都传递一种假定:该行动本身具备最佳关联性。”他们认为交际不仅仅涉及编码和解码的过程,而且涉及推理过程。就说话者而言,交际是一个表明自身说话意图的行为,而听话者要根据说话者的内容进行推理。就本文的“各种X”构式而言,说话者用该构式表达自己交流的意图:可能是对具体情况的一种概括总结,也可能是不想告知听话者具体情况。说话者通过编码语言给听话者,而听话者则在解码的过程中需要进行推理,推断出说话人的意图。如“你近来如何?近来各种烦。”说话者可能总结了造成烦的各种原因(如失眠、工作压力大、失恋等),也可能是说话者不愿讲述自己烦的原因,所以在交际过程中需要听话者进行合理推理。
[1]黄宇一,陈思思.“各种”在网络语言中的新用及社会心理浅析[J].青年文学家,2012,(08):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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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刘恒.流行语中“各种”的新用法[J].河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03):1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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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寅.“新被字构式”的词汇压制解析——对“被自愿”一类新表达的认知构式语法研究[J].外国语,2011,(03):13-20.
[9]施春宏.从构式压制看语法和修辞的互动关系[J].当代修辞学,2012,(01):1-17.
[10]施春宏.“被”字式的生成机制、语义理解及语用效应[J].当代修辞学,2013,(0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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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3
:A
:1008—3340(2017)01—0074—03
2016-07-22
本文是外教社全国高校外语教学科研项目“胡塞尔现象学视阈下的认知语言学研究”(2015SD0016B)的阶段性成果。
张文蓉(1992-),女,山东淄博人,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
仇伟(1976-),男,山东章丘人,北京外国语大学博士后,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英汉语言对比、认知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