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本刊记者 徐颢
付一然的 慈善“十字经”
■文·图/本刊记者 徐颢
编者按:
今年全国“两会”上,慈善法草案通过全国人大审议,备受关注;职业公益人付一然将第一款移动端慈善平台“小元宝”作为献礼,更是刷新了公众对于个人慈善的期待。9月1日,《慈善法》正式实施,人们不免好奇:在崭新的法律护航下,“小元宝”将承载和演绎怎样的慈善新篇?为此,本刊专访了北京圆网慈善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小元宝创始人付一然,解读他是如何秉持“初心”,致力于不一样的慈善。
付一然是公益慈善领域的资深人士,从1998年进入中国儿童基金会开始,他就认定了“一辈子一件事:慈善”。如果说《慈善法》是“十年磨一剑”,而付一然已经花了18年的时间践行他心中的慈善,一点点,一步步,走过的路如今被他凝练成10字精华——“就亲就近、一对一、点对点。”他说,这足以印证他“且行且慈善”的公益路径。
1970年出生的付一然是贵州遵义人,学管理出身,曾有过企业运营经验。199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广州来到北京,进入中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成为一名项目总干事。初来乍到的付一然,面对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落差——“拿的工资不如当时在企业工作的一顿饭钱”,心灵上的冲击更是巨大——“当时出差在外几个月,到村庄去了解老百姓的生活境况,跟小朋友面对面聊天,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家庭贫困而历经的苦难,交不起学费、吃不饱饭、干遍所有农活。”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付一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职业选择是有价值的——“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说服有心人去帮助有需要的人,改变他们的命运,这是一项心对心的事业。”付一然坚定地喜欢上了这份职业,2005年,他慎重地更改了自己的QQ签名:“一辈子一件事=慈善”。
在中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期间,他除了参与当时联合教育部推出的“春蕾计划”:帮助失学儿童重返校园之外,还设计推出了一个全新项目——中国儿童安全健康成长计划,成为当时儿童基金会的品牌项目。但之后,付一然有些不适应了:机构文化在慈善事业中直接体现为钱越多越好,理念的差异让付一然感到“不自由,很被动”。他想做的,是“更简单、更直接的慈善计划,能直抵人心”,在他的定义里,“慈善是人与人之间自愿互助行为过程的总和,不是施舍,是一对一、点对点的双向行为,是心灵的互动,能促进财富的分配,双方在人格和尊严上是绝对平等的。”他希望能将自己认定的慈善本义在实践中探索出来。
2010年,付一然离开儿童基金会。本着感恩故土、回报家乡的想法,他参与创办了贵州省春晖行动基金会,“我是贵州大山里的人,我最希望帮助到的是家乡人民,在地理位置和情感归属上,他们是我就亲就近的人。”
2011年5月,付一然的儿子兜兜出生。初为人父,他很想为孩子做点事情,因此开始尝试通过新浪微博实行一对一的救助,对象是家乡的孩子。他救助的第一个孩子是来自贵州石阡县的11岁男孩曾文豪。一次老乡聚会上,付一然知道了男孩的情况:一家人租住的老房子因电线老化起火,正在午睡的曾文豪被烧得面目全非,父母无奈之下来到北京准备乞讨为孩子凑手术费。“照片里的孩子让我触目惊心:整个人烧变形了,浑身皮肤几乎全部烧坏,新生的肉向外凸鼓,像一条条小龙,盘踞在全身。”付一然第一时间联系到孩子的父亲,核实情况后,迅速在微博上发起捐款,同时帮忙跑医院找专家。“第一次以个人的名义和信用发起捐款,没想到有很多的微博网友响应,其中成龙大哥捐了20万元。”很快,付一然为曾文豪募集到了40多万元的手术资金。
8次手术之后,付一然带着几名参与捐助的网友来到304医院看望治疗中的曾文豪。主治医生告诉他,小文豪再做两次手术就可以出院了。
这时,付一然突然被人抱住了双腿,是隔壁床孩子的妈妈。她激动地对付一然大声哭诉:“你也救救我的孩子吧!”付一然注意到,隔壁床上躺着一个约莫4岁的小男孩,浑身缠满绷带,眼神空洞,上肢已经被截断。同行的医生告诉他,孩子还需要做一次眼睑手术,但已经欠费很久了。因为眼睑皮肤烧坏,孩子几个月以来都闭不上眼睛,所以不停流泪,妈妈整晚不睡觉,给孩子擦泪水,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孩子能闭着眼睛睡觉”。付一然被触动了,他当即承诺负责余下的手术费用。当晚,付一然又开始了微博募捐,两天两夜凑了4万元,直接转给孩子妈妈。而一直到孩子出院,他都没有勇气再去看望,“不敢见,太惨了”。
“民间救助人”付一然在微博上声名鹊起,粉丝量从2000涨到6000多。一名4岁白血病小孩的爸爸,找到付一然的办公室,当场跪下,“我的儿子很可爱,他已经辛苦做了11次化疗,还差最后一次,可我实在没钱了,你帮帮我们吧。”付一然答应了。而此时,自己几个月大的儿子兜兜也正发烧住院,付一然却因募捐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妻子的一番伤心质问让他焦灼万分:凭借一己之力确实救助不过来,如此下去,只会不堪重负,甚至家庭也会发生危机。同时,他又很困惑:怎样才能让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发挥各自的慈善能量,帮助到更多的人呢?
虽有困惑,付一然依然对“一对一、点对点”的救助身体力行。面对来自贵州的失学女孩,考上清华的贵州贫困学子,付一然都通过微博募捐为他们打开了通往未来的门。“当年因为学费自己挨家挨户借钱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所以我能感同身受。”这也是为什么付一然坚定不移地选择帮助就亲就近的人。
2011年9月,微博上一张照片引起了付一然的关注——贵州山里,一名小学生穿着拖鞋正在做广播体操,脚上的冻疮正在流着脓血。“9月的贵州深山天气阴冷,时不时还会飘起冻雨,可怜的孩子却连一双新鞋都没有,这不是我小时候的情景吗?”付一然立即联系孩子所在的学校,同时在微博发起“快乐童鞋”计划,第一批目标:1000双崭新的童鞋,共计2.5万元。凭借微博上一大堆铁杆粉丝,付一然很快完成了目标。10月,付一然带上2名志愿者一同前往为孩子们送新鞋。让付一然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场景比他在微博上看到的还要惨:“在贵州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的一所山村小学,刚刚下过雨的操场,满是水坑,当做到广播体操第八节跳跃运动时,100多名孩子们几乎是光脚踩在水坑里,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裤腿,一双双小脚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从县教育局长口中,付一然了解到,这种条件的小学全县有109所,共约1.2万名小学生。心中顿觉心酸的付一然动情承诺:“春节之前我一定让全县的小朋友都能穿上新鞋!”事后,付一然觉得自己冲动了,“当时离春节不到3个月,需要募集的资金有40万元之多。”然而承诺已出,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10月底,付一然回到北京,“快乐童鞋”计划在微博上得到了不少名人的关注。原柯达中国区总裁叶莺女士在美国为他募集了5万美金,并留言:“支持一然,我很欣赏你在中国做这样的慈善。”腊月二十七,付一然终于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两大货车载着一万多双新鞋,整装待发。
当地政府举行了受赠仪式,但表示“现在学校都已经放假了,等来年开学后,我们再发放给学校。”付一然不干了,因为这无法兑现他“要让孩子们穿上新鞋过新年的承诺”。他决定,自己一村一村地去送。
弯弯曲曲的山路连接一个个偏远的小山村,远远的,付一然看见有孩子在田野间奔跑。召唤过来,付一然蹲下为他换上崭新漂亮的鞋子,“去,跑两圈,这双鞋就是你的了”。孩子穿着新鞋,围着他欢快地奔跑起来,同时唤来同村的小伙伴,一起享受这份意外的惊喜。看着这一切,付一然心里踏实了——他想做的慈善就是这样,“发于初心,真实、真切,带着泥土的芬芳,又有着情感的温度”。
久而久之,付一然做慈善,赢得了一大群铁杆粉丝加名人的尊重和信任。但与此同时,有网友提出:“捐了那么多次,能不能给我开张发票,否则没有任何凭证。”对此,付一然深感无奈:钱都是直接打给受助者,哪来的发票呢?可是,类似的诉求多了,付一然觉得,必须找到途径解决。
这时,之前的老领导,已退休的中国儿童基金会理事长顾秀莲创办了中国下一代教育基金会,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鉴于“发票诉求”,2012年底,付一然选择抓住“橄榄枝”,投靠“下一代”。
2013年,教育部发布1号文件,明确要求“中国下一代教育基金会”带头全面帮扶留守儿童。作为基金会项目部主任,项目策划与设计则直接落在了付一然身上。
为新项目起名立意,是首要问题。历时3个月,付一然和团队依然一无所获,“那段时间大家都憋坏了,我们想了无数个名字,宝贝计划、守望计划等等,然后一一否定掉。”一天晚上,付一然临睡前在《读者》上看到一段对话——“徒:您说人生就是一个圆的过程,怎么解?
师:你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吗?
徒:也许上帝在造地球时就把它造成圆的了。
师:上帝之所以把地球造成圆的,是为了让我们人类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是尽头,都没有绝境,都还会有路可走。”
睡意深重,付一然迷糊中觉得,自己正与这位长须仙者和他的弟子在山间的一棵大树下聊天。梦境促发了他:情感缺失的留守儿童渴望亲情,企盼与父母团圆;渴望社会关爱,企盼有梦可圆。
第二天一大早,付一然兴奋地告诉同事,他想到了一个契合的名字——圆计划:亲情团圆、理想圆梦、爱心圆满。他要把好事做真、做实、做好。因此,付一然提出,要在机构下创立“发起人制”,即由他作为总发起人,对项目的决策、规划、路径和未来,独立承担责任。2014年3月17日,付一然联合第一批86名发起人,成立发起人委员会,正式启动“圆计划”。高圆圆、唐季礼、王振耀、汤敏均名列其中,付一然被任命为委员会执行主席。
“圆计划”中,付一然设计的核心项目“圆满假期”在天涯社区得到了高校学子的热烈呼应。项目鼓励大学生利用寒暑假回到自己的家乡,为需要帮助的孩子带去爱心礼包。大学生在入户赠送爱心礼包时发现,很多家乡的孩子处于困境的边缘,急需二次救助。此时的付一然开始思考:能不能赋权给大学生,让他们来做项目发起人?
这个听起来有些疯狂的想法没有得到支持,付一然顶住压力,找到腾讯公益,由“圆计划”背书,对部分大学生志愿者授权。于是,北京理工大学的彭发学同学为无家可归的彭帆小朋友筹建了新家,北京工商大学的郭佳美同学为贵州省化董村的孩子们修筑了安全上学的路,中央财经大学的郑启航同学帮助因家庭超生而失学的9岁小女孩夺回了受教育的基本权利。
很快,付一然有些“压力山大”了:等待赋权的同学实在太多,眼下他需要寻求创新,解决泛赋权的问题。
他的这一想法得到了很多民政部门负责人的认同和支持。2015年10月,付一然选择在北京成立国内第一家移动互联网基金会——北京圆网慈善基金会。2016年1月16日,付一然带领团队开发的全球首款个人慈善基金移动端应用——“小元宝”面世。“圆满假期”第5批的1000名大学生志愿者成为第一批种子用户,同学们可以直接将寒假返乡开展走村入户捐助、调查贫困留守儿童的情况全程直播到“小元宝”平台,同时对需要二次救助的孩子直接进行自主筹款救助。
“小元宝”的出现,宣告“圆计划”正式升级。付一然将此定义为圆计划的“3.0时代”,即由原来一对一爱心直投捐助的“1.0”,到赋权少数志愿者发起筹款救助的“2.0”,进入到全面赋权每一个人均可以自由拥有和开展个人慈善事业的“3.0”,这也是解了当年无法凭一己之力救助更多人的困惑。付一然说,要让我们国家每一个愿意行善的人,特别是在网络上捐过款的2亿多爱心人士,率先成立个人慈善基金,赋权他们从此可以自主经营自己的慈善事业。
但这一切远不是终点,在付一然的慈善愿景里,有一个充满更大能量的平台等待他去实现——“仁德系统”。这个平台汇集了“好人”和“善钱”,“厚德载物”不再是一句口号, “好人”可以用自己的慈善积分去换取更多实惠的社会服务。付一然深信,“人之初性本善”,他希望通过这个更大的平台,让更多的人成为好人,让好人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标签和主流时尚。■
Dialogue对话
记者:您“就亲就近”的慈善原则实际上就是主张慈善行为不避亲不避嫌,为什么要这样做?
付一然:我们做过一次街头调研,问路人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是好人吗?90%以上的人想半天后回答,我应该算是个好人。第二个问题是,你觉得你应该是,谁能证明?回答超乎想象的一致:父母家人、同学同事、好朋友等等。因此事实是,只有身边的人才能证明你是不是好人。做慈善,我主张就亲就近的去做,从身边做起,做真实,做扎实。
记者:您出版过一本书《善学门》,书中提到行善是一门学问。如何理解?
付一然:好心不一定能办好事,好事也不一定能做好。慈善需要激发和引导人们以自己最简单的初心和本心而为,有了法律依据和保障,还需要有科学和理性的系统、平台去支持、推进和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