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时空中的“迷失”与“变形”
——论李佩甫的《生命册》

2016-12-06 14:15张高远
长江丛刊 2016年23期
关键词:李佩甫姑父骆驼

张高远

行走在时空中的“迷失”与“变形”
——论李佩甫的《生命册》

张高远

《生命册》以坐标系式的结构分别将乡村和城市进行对比观照,乡村既有其温情的一面也有其落后的一面,城市既有其文明的一面也有其浮躁的一面,不论是在乡村还是在城市,人都在岁月中有着不同程度的“迷失”和“变形”。本文将对此做出分析。

《生命册》 吴志鹏 城市 乡村

《生命册》是河南作家李佩甫“平原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于2015年获得了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小说以主人公吴志鹏的视角见证了时代巨变下的城市和乡村,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向城市的知识分子,吴志鹏恰好成为连接乡村图景和城市图景的桥梁。王春林曾将《生命册》的这种结构方式形象的概括为“坐标系”式的结构。以吴志鹏为坐标原点,由偶数章所描写的老姑父、虫嫂、春才、杜秋月、梁五方等乡村人物构成横向坐标轴,由奇数章所描写的骆驼、范家福、小乔、夏小羽等城市人物构成纵向坐标轴。不论是在乡村还是在城市,小说中都突出了其所发生的“变化”,从生长在土地上的植物到土地孕育的人,在时空的变换中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迷失”与“变形”。李佩甫自己说:“我们的土地培育了我们,给予了我们很多东西,其中有好的营养,也有糟粕。厚重的生活背景下,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容易失重,迷失。这本书可能更多的就是写这五十年间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人在这块土地上是怎样变形的。”①

小说表现这种“变形”是从植物说起的。在第一章,吴志鹏以第一人称自我介绍时,就称自己是“一粒种子。我把自己移栽进了城市。”②随后在第四章,作者通过描写无梁村的树,明确地表述“变形”的姿态。虽然平原的地理环境好,但是却“不长栋梁之材”,原因就是平原上的风,“风对树的侵害是无声的”,“在平原,树与风的搏斗是长年的、持久的”。长期的斗争与僵持,使得“平原上的树有一个最可怕的,也是不易被人察觉的共性,那就是离开土地之后:变形。”③

作者自述:“我把人当植物来写。可以说这部小说是一部平原上的‘植物说’”。作为离开了土地而变形的“树”,骆驼和范家福是两个典型。通过吴志鹏,我们了解到,骆驼祖上是和无梁村一个县的骆家寨,而范家福所在的范村和无梁村是一个镇的,相隔仅十几里地。从平原上那些离开了土地的树的结局,可以料想到范家福和骆驼的结局,他们从乡村来到城市是无法存活的。骆驼是一个身有残疾的但又才华横溢的人,从乡村来到城市闯荡,以当枪手赚得下海之后的第一桶金,随后开始进军股票行业,在时代的浪潮中,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投机,成为了千万富翁。但是赚了更多的钱之后,骆驼却开始越来越贪心。骆驼的性格中有一股狠劲,他在任一方面都努力表现得比别人更优秀,他在做决定和判断的时候也表现得非常果断和坚毅,一次次的“必是拿下”、“必是成功”。在主人公吴志鹏的眼中,骆驼是“一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骆驼的这种极端自负和自尊折射出的是身体上的残缺所带来的自卑。身体上的残缺长久以来在他的心理上造成了难以弥补的缺憾,因此想借由外界的成功和获得来填补心理的缺失,但是这种缺失却由于欲望的腐蚀而越来越大。

另一位从乡村走向城市的人物,范家福,从一开始勤奋刻苦的农家子弟到之后的副省长再到后来被“双规”,成为穿上“绿马甲”的犯人,在人生巅峰跌落,起因只是一枚小小的扣子。骆驼在对“我”说攻破范家福防线的方法时提到:“没有缺点就是他最大的缺点。这说明,他太在乎‘羽毛’”③。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范家福如此严守自己的防线,于是只要在防线上开一点口子,那么在细微中这个口子就会越开越大,甚至范家福自己都不能够察觉。从范家福衬衫上的那一粒纽扣开始,骆驼不断地在投其所好,“玉米五号”实验基地的宣传、来自知性女性夏小羽的爱情以及为他和夏小羽二人打造的温情小居……一次次的洞穿和利用人性的弱点,骆驼逐渐将范家福变成自己“养”的官,为其不法行为提供多方的便利。

城市的“土壤”并不适宜平原的“植物”生长,甚至扼杀了其生命力,但是乡村的“土壤”就能生长出良好的“植物”吗?小说中曾提到平原“不长栋梁之材”,吴志鹏所在的无梁村的村名就是以这个意思为影射。不论是本村的梁五方、春才还是外来的虫嫂、杜秋月和老姑父,虽然在无梁村没有失去生命力,却失掉了精神力。

“傲造”的梁五方,以出色的手工技艺,完成了公社的“龙麒麟”,声名大噪的同时也越了师,只得离开师门自立门户。梁五方虽有一身好手艺,却有着村里人讨厌的“傲造”,于是成为被“集体”遗弃的人。但被“孤立”的他,硬是成了家造了房子。终于他倒霉的日子来了,所谓的“运动”几乎夺取了梁五方的一切。他的家散了、再也没人找他做手艺活,“运动”中的村里人尽情的在他身上发泄着不满,他成为了“众矢之的”。为了给自己“平反”,他多次上访,最后成了为一个流窜犯,机械地重复着上访的行为,迷失在了岁月中,也失掉了做人的尊严。老姑父蔡国寅放弃了在部队的机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来到了无梁村,在此安家落户,但等待他的却是和吴玉花大半辈子的争吵和打架,老姑父的军人特质也被在无梁村的时光“一点点浸染、一点点抹去”。成为了村支书之后,老姑父更快地融入了无梁村的风土人情,也有了“作风问题”。在吴志鹏的描述中,老姑父俨然无梁村最显眼的标志,“他与无梁的任何一件物什都浑然一体”。

乡村的岁月侵蚀了人的尊严,剥夺了他们作为人的“气”。每一个生活在无梁村的人都无时无刻不在与“平原上的风”作斗争,这种风经历了几千年的沉淀,融进了无梁村的每一寸藏污纳垢的土地,在无梁它还有一个优雅的称呼:“西伯利亚”。“一旦‘西伯利亚’刻在脸上,那就是岁月。而岁月一旦定了格,那就是风俗了。”④

小说虽然采用了坐标系式的结构方式对比了乡村和城市中人们的生活状态,乡村比城市多了一份温情,城市比乡村多了一份文明,但在每个人物故事的结局都逐渐走向了一个方向:城市的物质文明不断突出,乡村所拥有的淳朴和温情在逐渐消散转而向城市的物质文明靠拢。这正是作者通过对人物群像的描绘所展现的时代图景,在这样一群人物中,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即小说的主人公吴志鹏。

吴志鹏是无梁村的一个孤儿,在老姑父的帮助下,靠着吃无梁村的“百家饭”长大。他既是故事中的人,也是故事的叙述者,感受到了乡村的温情,同时也像一个看客,看到了沉淀在岁月中的陋病。这其中有对孤儿的怜悯和淳朴的善意,有对人情的体贴,也有无形中对个性无情的抹杀,有在群体性的“运动”中对无辜发泄着的强烈的愤恨和不满。怀着对孤儿身份的尴尬,吴志鹏逃离了乡村来到了城市。城市精神的典型代表就是骆驼,在他的身上有着强烈的进取欲望,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洞察力,他和吴志鹏在股市中挣得了上千万资产,但也正是在股市的大起大落中,这种进取逐渐走向了畸形。反观吴志鹏是一个在潮流中相对清醒的人,原因就是他“身后有人”。怀着畏惧之心,在欲望的都市里穿梭就多了一分谨慎,相对于骆驼,吴志鹏更懂得“度”,这就导致二人最终有了不同的结局。

吴志鹏更像是乡村与城市的结合体,他背负着来自乡村、来自土地的厚重,在充满着物质欲望的浮躁城市中生活。游离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以相对局外人的身份,将城市和乡村进行观照和对比,以城市的现代文明来看待农耕文明所遗留下来的弊病,以农耕文明的温情和厚重来看待现代文明的冷漠与浮躁。在这个过程当中,吴志鹏也有过“迷失”和“变形”

车祸住院对于他来说是生活节奏相对静止的阶段,医院里呈现的是一个小世界,在这里吴志鹏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他冷静的审视着自己,审视着乡村和城市,也审视着这个时代。在他以为能在最接近黄土地的乡村中找到解决的办法时,发现乡村也在悄然地改变着,“村子里贴着瓷片的楼房一座座盖起来了”,“村里的树将就快要伐光了”,“连狗都不咬了”……原有的“迷失”和“变形”在吴志鹏这里又变成了“迷茫”,在感叹“也许,我真的回不来了”时也怀揣着希望寻找一个“让筷子竖起来”的方法。

注释:

①孙竞.知识分子的内省书——访作家李佩甫[N].文艺报,2012(4):2.

②李佩甫.生命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10~111.

③李佩甫.生命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183.

④李佩甫.生命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52.

[1]王春林.”坐标轴”上那些沉重异常的灵魂——评李佩甫长篇小说《生命册》[J].文艺评论,2014(1):80~87.

[2]李佩甫.生命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3]孙竞.知识分子的内省书——访作家李佩甫[N].文艺报,2012.4(2):5.

[4]王海涛,张纪娥.多维批判视野下的《生命册》[J].小说评论,2013(2):101~105.

[5]晏杰雄,周刍.人与土地的融合或背离——《生命册》中的人物群像[J].文艺争鸣,2013(1):150~154.

(作者单位:信阳师范学院)

张高远(1991-),女,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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