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佩甫小说人物形象与神话原型

2017-03-14 20:55王长燕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7年1期
关键词:李佩甫人物形象

内容摘要:李佩甫在其小说中塑造了一大批终生混迹官场的支书和村长、费劲心思涌入城市的反叛者、任劳任怨的乡下妇女。如果从神话原型理论出发,李佩甫小说中大多数的人物形象都能在神话故事中找到原型。本文试图说明他笔下大多数的硬汉和女性形象多似神话故事中的英雄和天使。

关键词:李佩甫 人物形象 神话原型

总的来说,李佩甫是以一个现实主义作家的身份走进读者的视野的,这当然无可厚非。长期以来,李佩甫都在研究“平原”,“平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也是他的写作领地。他的长篇小说《李氏家族》、《金屋》、《羊的门》、《城的灯》,中篇小说《黑蜻蜓》、《无边无际的早晨》、《红蚂蚱 绿蚂蚱》、《豌豆偷树》、《拜节草》等都是在致力于中原人格的开掘和塑造,乡土、人性和权利是其小说的主题,现实主义色彩浓厚。但是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不就既是一部现实主义的杰作,又是一部美国“南方家族神话”吗?李佩甫近来发表的《李氏家族》极具神话气息,《金屋》象征色彩浓厚,《城的灯》、《生命册》、《羊的门》等作品就是以《圣经》的语言为开头。早在1995年的一次访谈,李佩甫就谈到神话对于人类发展的重要性,构建“神话式”文学是非常必要的。“中国经历了很多政治型历史时期,人的灵魂得到涅槃和冶炼;念及中国早期文学所表现的人在压抑下对美好事物的幻觉,作为支撑民族精神的神话,中国民族五千年来未能毁灭而生命世代延续,神话确起了很大的作用,对于一民族来说,神话是民族精神的支柱。”[1]荣格认为:“原始意象或原型是一种形象(无论这种形象是魔鬼,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过程),它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发生并且显现于一种创造性幻想得到自由表现的任何地方。因此,它本质上一种神话形象,当我们进一步考察这些意象时,我们发现,它们为我们祖先的无数类型的经验提供形式,可以这样说,它们是同一类型的无数经验的心理残迹。”[2]

塑造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小说的重要任务。李佩甫小说中塑造了一大批终身混迹官场的支书和村长、费劲心思涌进城的反叛者、任劳任怨的乡下妇女。如果从神话原型理论出发,李佩甫小说中大多数的人物形象都能在神话故事中找到原型。王鸿生认为《李氏家族》类似于欧茨麦洛斯所谓的英雄创业神话,并且他认为:“可以将李佩甫小说中所有的‘神话英雄概括为两个人,一个是‘凭蛮力、智慧和仁义打天下的男人,另一个是‘拼上命帮男人打天下或者‘男人去后顶门立户的女人。这两个形象的原型完全可以追溯到‘开天辟地的男性神氏盘古,和‘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的女性神氏女娲。”[3]

一.硬汉与英雄形象

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大禹为了治水,离家三十年,三过家门而不入,最终治水成功。古代神话故事中的夸父逐日: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谓,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有学者质疑夸父并不能算是英雄人物,因为他并未带来多大业绩,而英雄业绩是英雄的基础。但是在中国的神话创作中,硬汉与英雄从某种意义上又具有同一性,所以,夸父无疑是一位硬汉。李佩甫在小说中塑造了很多英雄和硬汉的形象。

小说《李氏家族》中的丐儿爷。《李氏家族》从历史和现实两条线索交替展开,在每一代人中,都会涌现出一位对整个氏族起到举足轻重作用的人物,小说中的丐儿爷,在历史的浮沉中,他以过人的智慧、超常的胆量和乐于奉献的精神显示出了他的英雄形象。“英雄一般都有不平凡的出生和曲折的经历。神话中的英雄往往先是遭逢不幸,经历许多坎坷与磨难,在各种艰难困苦中立下赫赫功勋,在及其恶劣的环境中展现出自己的不同凡响。”[4]丐儿爷的身世十分坎坷。在他五岁的时候,一家三十余口,全部被押进县衙的死牢里,而他身藏着“用不读书”的血书被一个婶子偷偷抱了出来。丐儿爷年轻时的经历充满神话传奇色彩:“丐爷面对众多强悍的无赖,安然地用利刃挖去了自己的一双亮眼。那只血淋淋的眼珠是他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当他把眼珠放在那个有着四十七个豁口的讨饭碗里时,一丝丝的血脉还活脱脱地蹦着,在阳光下飞溅着鲜红的血花。他就站在那儿,平端着那只碗,等着人走上来。可是,没有人敢走上来。按规矩,只有挖去双眼的人才能赢他。”[5]看看他的坚韧,他所承受的痛,这绝非一般的人所能承受,字里行间,我们都能感受到他来自灵魂和骨头深处的硬气。凭着无人能及的勇气,丐儿爷成功的当上了丐帮之主。“英雄业绩是英雄的基础。英雄经过千难万险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这个事业使他成为英雄。英雄不是普通的人物,他肩负着铲除邪恶势力和维护民族利益的重任。英雄往往是氏族集体的希望。”[6]当丐儿爷从丐帮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回到家后,他作为英雄的形象此时更加突出,这主要表现在他为同村人做的几件事上。颍河历年发水,两岸行人多有不便,集资修桥,小户人家拿不出钱,在全县人发愁的情况下,丐儿爷慷慨地说:“要修我独修……修桥铺路,本为善举。与人方便,我也方便嘛。”[7]在大旱之年,相邻纷纷外出逃生。丐儿爷悄悄地在快揭不开锅的同村人门缝里塞几吊钱,于是大李庄没有一户出去讨饭的。同时,土匪四起,大户人家经常有被绑去当“肉票”的。丐儿爷单枪匹马的与杀红了眼的土匪头张吞黑谈判。丐儿爷表现的大义凛然,丝毫不吝惜独眼。他的举动怔住了杀人不眨眼的张黑吞:“张黑吞怔住了,当他眼看着丐儿爷就凭两根指头去抠那只独眼的时候,突然说‘慢……兄弟我走遍江湖,还未见过如此有胆识的人……老哥如遇上难处,也可以到我那里去,兄弟还担得起。至于贵庄,请老哥放心,三里以内,出事找我!”[8]从此,大李庄从来没有受过土匪的侵扰。

神话中的英雄和硬汉都诞生于人类社会萌芽时期。由于生产力低下,人们总是把一些美好事物的出现归功于英雄。而这些英雄正如丐儿也一样,他们总是咬紧牙关,克服困难。李佩甫在其小说中还塑造了呼天成、李金魁等硬汉形象,都成为了平原上的英雄。

二.柔弱而刚强的天使形象

在希腊神话中,安德洛墨达是古代埃塞俄比亚国王刻甫斯和王后卡西奥佩娅的女儿。她因为母亲不断炫耀自己的美丽而得罪了海神波塞顿之妻安菲特里忒,安菲特里忒要波塞顿为她报仇,于是她被作为赔罪的羔羊被绑在海畔石柱上做海怪的祭品。面对狰狞的海怪,她是无助的,但是她在困难、绝望、瀕临死亡的境地仍表现出不屈、反抗、坚强、自信的人格魅力。李佩甫小说中绝大多数的女性都是柔弱但却善良勤劳的天使形象。

《黑蜻蜓》中的二姐,一岁没爹,两岁没娘,三岁发高烧,烧成了聋子。二姐外表柔弱,但内心十分刚强。她嫁到一穷二白的姐夫家,在她的辛勤劳作下给三个儿子各盖了一所房子,而她却猝死在猪圈里。“二姐家的母猪快生崽了,二姐怕被人偷,就睡在猪圈里看着。有很久了,她夜夜睡在猪圈里。那天夜里,老母猪哼哼了一夜。天亮的时候,老母猪一窝生下了二十个猪娃儿。二姐却死在了猪圈里。大概二姐是给母猪熬过一锅米汤死去的,盛米汤的盆子就放在老母猪跟前。二姐还给生下的小猪仔擦洗了身子,一个一个都擦洗干净了,二姐就猝然倒下了,手里还抓着一块破布……”[9]《村魂》里的“先儿”有哮喘,黄瘦,病怏怏的。她教书的丈夫思念着另外的女人月琴,与她并没有什么交流。当女人知道事实后,她经常劝丈夫去看命运坎坷的月琴。每次,她都帮教书先生收拾行李,交代给月琴带的东西。在经济条件十分拮据的情况下,女人总是想法设法的为教书先生凑路费。二姐和先儿都是柔弱女子,但在生活面前,在苦难面前,在亲人面前,都表现出坚强的一面,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她们的形象熠熠生辉。《城的灯》中的刘汉香,已经有很多论文提及她的“圣母”形象,但大都对此形象表示质疑:“这种女性观念是男性对女性自以为是的‘圣母的想象,是男性叙事的错误。”[10]但是,如果我们将刘汉香看成是神话故事中的天使,那存在的争议将全部解答。正如李佩甫所说:“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有真正意义上的信仰,才会有神性的存在。可我们”神“太多,乱神,就等于没有神。”[11]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李佩甫是想在小说中塑造一个像刘汉香那样的神,为月亮镇的人民塑造一个天使。她善解人意、忍受委屈而不声张,富余牺牲精神,遭受抛弃但以德报怨,成为男人成功的阶梯与土壤。即使是在被六头小兽残忍的杀害时,仍能发出“谁来救救她们”[12]的呼喊。

李佩甫几乎每部作品都关注了女性,她们外表柔弱,但和神话故事的女性一样,她们总是有刚强的一面。《画匠王》里的香叶,丈夫欠下巨款逃跑,她一个人慢慢偿还;《学习微笑》中的刘小水,在丈夫入狱后,一个人撑起娘家和婆家,在被迫下岗后,充满了骨气,坚决不送礼求人,自己摆摊卖豆角。所以跟大多数的神话故事结尾一样,李佩甫相信女性也有坚强的一面,总会用自己的方式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

三.结语

李佩甫在他30多年的小说创作生涯,塑造了一系列令人记忆深刻的人物形象,综上所述,这些人物形象大都可以在神话人物中找到原型。此外,李佩甫善于从谷物的生长,从割草的音乐,从古老瓦屋的兽头和木槽边老牛的倒沫生中汲取纯朴的诗情,也从卦先圆梦诗、风水阴阳說及“喊魂”“躲钉”“上坟”等形形色色的民俗与祭礼中获得某些神秘的灵蕴。所以,如果我们继续从神话入手来研究李佩甫的小说创作,将会发现其创作的丰富性。

注 释

[1]樊会芹编:李佩甫研究[C].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26.

[2]转引自杨丽娟.世界神话与原始神话.[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18.

[3]樊会芹编:李佩甫研究[C].河南大学出版社,2015:3.

[4]王增永.神话学概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87.

[5]李佩甫.李氏家族[M].河南文艺出版社,2015:231.

[6]王增永.神话学概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87.

[7]李佩甫.李氏家族[M].河南文艺出版社,2015:262.

[8]李佩甫.李氏家族[M].河南文艺出版社,2015:267.

[9]李佩甫.红蚂蚱 绿蚂蚱[M].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240.

[10]李娟.男性的“圣母”想象—论李佩甫小说《城的灯》女性叙事的谬误[J].陕西理工学报,2006(1).

[11]舒晋瑜.李佩甫.看清楚脚下的土地.[J].上海文学,2012(10).

[12]李佩甫.城的灯[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397.

(作者介绍:王长燕,重庆西南大学文学院2015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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