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49.天山农牧师

乔永江的办公室。乔永江和韩光大正在说事儿。

韩光大：苏联专家小组认为，新棉一号试种已经成功，可以在整个天山农牧师全面推开。今年的播种面积，至少在三千公顷左右。我觉得，在这么大的面积上推开，风险很大。万一再出现什么问题？将损失惨重啊。

乔永江：这件事情，我同别列金同志谈过，他的态度确实很坚决。

韩光大：你乔师长的意见如何啊？

乔永江：那就只好听苏联同志的意见喽。专家建议嘛！那是必须贯彻执行的。当然了，还是你韩政委最后拍板。

韩光笑道：别这么说，师长师长，一师之长。你老乔，现在也入党三年多了，不能拿自己当外人了。再说了，你现在的马列主义水平，在全兵团都是挂了号的。兵团党校来通知，邀请你去给党校学员讲授《资本论》。

乔永江笑了，道：因为要了解共产党，所以我才下决心学习共产党的理论。还别说，真是越学越上瘾。特别是《资本论》，马克思把资本的属性和资本运行与无产阶级的关系，讲的太明白啦。那是无产阶级彻底解放的宝典那。

韩光大：看样子，我这个政委，也得认真读书了。弄不好，你再把我这个政委给兼过去，我就得失业了！

两人大笑。

韩光大：还得说眼前的问题。我觉得苏联专家这个建议，是郑重的，不是一般性意见。我们必须马上向兵团报告。

乔永江：我同意。

韩光大起身走了，又回来，道：还有件事，曲一凡被送到咱们天山农牧师了。田副主任来电话，让我们适当安排一下他的工作，让这个右派分子，老老实实的劳动改造。

乔永江：曲一凡，他终于来了。

韩光大：什么意思？什么叫终于来了？

乔永江：当年，这个曲一凡在咱们天山农牧师闹出过大事。现在，他又回来了，也不是小事。这件事情，我比你知道的更早些，萧媛媛临走的时候，求我一件事儿，我答应了她。

韩光大：这个萧媛媛，她想干什么呢？

乔永江：今天晚上，我要请曲一凡到我家吃个饭，你如果有时间，也来凑个热闹吧。

韩光大：天山农牧师的师长和政委，共同请一个右派分子吃饭。这恐怕不合适吧？

乔永江笑道：咱们巴肯山煤矿的总工程师，是被判了二十年刑的劳改分子。咱们没请人家吃过饭吗？王震司令员把自己的华沙轿车送给了八一钢铁厂的厂长姜育恒。对了，还有延安的浪漫诗人艾青，现在，也成了右派了。王震司令员把他安排到兵团来改造，享受副师级生活待遇。曲一凡，西北大学建筑工程系的讲师，那是咱们科伦寨未来城市建设用得着的人那。我们请他吃个饭，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里，有什么不可以吗？共产党人要解放全人类，为什么不能解放一个右派呢！

韩光大笑道：你这纯粹是张中宇副政委的理论。

两个人又笑了。

乔永江的家。夏云华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还算丰盛的酒菜。乔永江、韩光大、曲一凡坐在桌前。曲一凡有些局促。

乔永江为三个人都倒上酒，道：咱们自己烧的科伦二锅头，有茅台的风格。

三个人喝了第一杯酒。

曲一凡：不好意思，我想问个事儿。

乔永江：你只管问。

曲一凡：萧媛媛呢？她不是在咱们天山农牧师跟专家组吗？她不知道我要来这儿吗？您既然请了我，也应该让我的妻子来这儿和我见个面吧？

乔永江笑着道：理所应当。但是，这个没有请萧媛媛的理由，我要放到后面说。

他对韩光大，道：请咱们韩政委先说说，关于曲一凡的工作安排。

韩光大：那我就说说。师党委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由曲一凡负责组建一个城市建设规划科，归属咱们师的基建处。你是西北大学建筑工程系的讲师，在工程设计方面，很有才气。就你造的那座毛墩渠木桥，现在还能通过载重汽车呢！很不错的。况且，高等学府出来的人，见识也广啊。我们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把科伦寨建设成一座农、牧、工、商、学全面发展，美丽宜居的新城。而这个城市的基础规划，可是非同小可啊！你呢，就算负责人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暂时还不能任什么行政职务。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想法？

曲一凡激动地起立，握住韩光大和乔永江的手，道；两位首长，太有远见啦！城市，是现代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及人类社会生活的舞台。有多大的舞台，就能唱多大的戏。我愿意做这个，为未来的兵团人搭台唱戏的工作。作为一个右派，除了感激不尽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韩光大笑道：不说这个。别提什么右派不右派。所谓右派，不过是我们队伍中有些右倾思想的人罢了。终究不是反动派吗？非敌我矛盾。

曲一凡：好，咱不说这个，我一定努力工作就是了。请首长放心。

他把目光转向乔永江。

乔永江：那我就说说萧媛媛吧。她是自己主动提出调兵团工作的。已经被政治部安排到八一农学院任教。三天前就走了。

曲一凡：什么？她不知道我会来吗？

乔永江：她知道。而且，你能来天山农牧师，是她直接到找到兵团政治部田成龙副主任，并由田副主任亲自安排，让你到天山农牧师来接受改造的。

曲一凡：既然是这样，萧媛媛为什么要走啊？我们夫妻团聚，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她去伊犁农九师见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她要让我脱离困境，让我继续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她说，她要当一回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乔永江神色郑重，道：曲一凡，你是个男人，有理想的青年知识分子。你对国家还有大用。至于个人情感上的坎坷，你要能承受的住哇。

他把一封信和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到曲一凡面前。

曲一凡大惊。他先看离婚协议书，再迅速拆开信封。这是一封充满柔情的绝情信。

曲一凡帆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就往喉咙里倒。

夏云华去抢酒瓶子，乔永江却拦住了她。

曲一凡将多半瓶酒，全部喝光，摔了酒瓶子，冲出门去。

戈壁滩上，暗夜茫茫，星光分外耀眼。曲一凡在隔壁滩上蹒跚独行。耳边是萧媛媛的声音：一凡，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了。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未来。我们没有办法抗拒命运的安排，但是，我仍然相信，只要奋斗就有明天……

曲一凡高举双臂，朝着空旷的戈壁，大声嘶吼。最后，他扑倒在茫茫戈壁上……

50.哈啦毛墩

天山农牧师一团团场。大院里，人们出出进进。高音喇叭里在播送大跃进的配乐诗歌：三山五岳银锄落，地动山河铁臂摇……

院墙上，画满了大跃进时期的壁画：棉花桃像白云，猪长的像大象，粮仓高得耸入云天。

秋收的麦田里，联合收割机在作业。

吴景柱叉腰，站在收割完的麦田中。他身边是两名兵团派来的政工干事。测产人员在按地块测算产量。

测产员报告：4号作业区估产结果：每公顷，小麦产量三千五百公斤。

大个子兵团政工干事：这不行啊！每公顷才三千五百公斤？人家河南的小麦，一亩地打万斤桹。咱们一公顷十亩地才七千斤，这怎么上报啊。

吴景柱：怎么报？这个我管不着！你就是把麦草都加上，一亩地他也没有1万斤。我吴景柱不能睁眼儿说瞎儿话儿。我有多大产量，我就报多大产量。至于，你们要向兵团怎么报？用不着跟我说。

小个子干事：吴营长，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全国都在大跃进，知道吗？大跃进。五年超英，十年赶美。以粮为纲，以钢为纲。粮食产量，起码要亩产过千斤；钢铁产量，咱们全国年增二百万吨。这是党中央的伟大号召。

吴景柱：别跟我说这个。谁有本事，谁就来种地。谁有能耐，谁就来炼钢。反正，我是不能说胡话，报假数。

他上了拖拉机，开着东方红100号走了。

高个干事：这都什么素质的干部？谁把他给惯成这样？

小个干事苦笑，道：在咱们兵团，政工干部最不好干。不整虚事儿，交不了差。整了虚事儿，领导也不待见。

高个子干事：可不是吗！上面的政治口径是大力宣传成就，鼓舞群众热情。可到了张副政委那儿，他说，大跃进，绝不是大吹牛，只有实干，才能真的跃进。

两个人无奈地摇头，道：咱们回去，怎么向田副主任交代呀？

石河子市，兵团会堂。横幅：热烈欢迎京剧艺术家梅兰芳先生莅临石河子市慰问演出。

剧场内舞台上，梅兰芳正在表演《贵妃醉酒》。前排坐席上，陶峙岳、张中宇、田成龙、楚楠、沈群众等人在观看演出。

演出结朿，官兵们热烈鼓掌。陶峙岳、张中宇、田成龙上台与梅兰芳等演员合影。

舞台一侧，负责司募的杨小天站在上场门边，看着台上满场华彩，表情木然。忽然他看见站在台中间的梅兰芳在朝他招手，他不敢相信是在叫他。梅先生对张中宇说了几句话，张中宇立刻让陪在身边的京剧团的团长去请杨小天。杨小天来到梅兰芳的身边，照相机的镁光灯，闪成了一片。

兵团会堂门口。陶峙岳、张中宇，田成龙送挴先生一行人乘车离去。

张中宇对身边的京剧团团长道：快到十一国庆节了。你们团排一出《三岔口》怎么样？兵团要尉问苏联专家，他们看不懂京剧里的文戏。

京剧团长：排戏没有问题，只是，我们没有当家武生啊。

张中宇：咱们有当家武生啊。我听梅先生说，那个杨小天，是盖叫天的学生。就让他上戏嘛。

京剧团长有些为难，他放低了声音：可是，他的政治身份……

张中宇：那么小的年纪，给个机会吧。

京剧团长：好的，我们就排演一出《三岔口》。

张中宇抬头看见会堂楼顶的标语：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

他对陶峙岳，道：兵团的大跃进，既要大步跨越，又要稳中求进。咱们石河子市的改扩建工程，就应该加快步伐，要争取在三年内完成。

陶峙岳点头，道：就应该这样。要拿出速度来，更要拿出有质量的速度来。

张中宇：明天，我要去建筑规划设计院，听取他们关于石河子市基础规划论证意见。

石河子市建筑规划设计院会议室。楚楠正在讲解石河子新城扩建思路。整面墙壁上，挂着规划设计图。左右两边，还分别挂着巴黎市区图和莫斯科市区图。

楚楠的讲说，有条有理，很清楚。

张中宇、沈群众等人，在下面听的很认真。张中宇的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

楚楠表述完毕，响起掌声。

张中宇没有鼓掌。他起身，只说了一句：下次再议。

张中宇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楚楠愕然。众人交头接耳。沈群众很平静。他只说了一句：散会。

他匆匆离开会议室。在楼梯上的追上了张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