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华
开到荼蘼(之六)
◆ 王 华
一个小时后,沈秘书率先走出了房间门。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头发虽经梳理,但终究还是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多了一些皱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脸上那诧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这秘密很刺激着她,令她满面红晕。
武俊彦仍然靠在房间里的床上,点燃了一支烟。
袅袅青烟在面前慢慢升腾着,他的面容隐在烟后,如同梦幻般的不真实。
事实上,现在他自己也很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刚才他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做足前戏,沈秘书甚至已经在前戏中高潮了两次,而他悲剧地发现,自己仍然无动于衷。
他不愿想到这种可能性,但似乎这种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他好像对女人失去兴趣了!
过去的八年,他游戏人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还不曾有女子让他失去兴致的。这一次,一切却开始不被他所控制了。
他不信邪,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拨通了阿健的电话。
数日之后,武俊彦偷偷摸摸地去了泌尿外科。他们这些年轻的男孩子,每每开玩笑的时候,总是喜欢嘲讽自己的小伙伴有这方面的毛病。若这事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自然是当作笑话一样地来说一下,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真是尴尬到无地自容。
这几日,阿健一连介绍了好几个小模特给他,都是长得极娇俏可人的,悲剧的是,武俊彦居然始终不能有反应。
他的信心越来越受挫,而损友阿健也知道了这件事,着实把他好好地嘲笑了一番。且动用了网上的七言诗来形容,其言实在不雅,武俊彦也懒得理他。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听从阿健的建议,前来看看这位著名的泌尿外科主任医师。经过一番检查,得出的结论很让武俊彦松了口气:一切正常,他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但为何却有问题。
医生的建议是:有的时候,这是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武俊彦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存在心理问题,若说他是一个没经过世事的普通年轻人,或者会有心理障碍,但他并不是。
游戏花丛多年,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产生心理障碍的。
他叹了口气,自己都觉得万般无奈。
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谷初美的电话。他有些无奈地接听电话,对面传来谷初美温柔的声音:“俊彦,你好几天没过来了,思思很想你。”
他苦笑,他是不敢过去。
“我做了几个菜,你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他迟疑了一下,对于去谷初美家吃晚饭,他倒是并不反感,毕竟那里有他渴望许久的亲情。可是一想到吃完晚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便有些不寒而栗。原来一个男人,某一天没有了某种功能,竟会怕成这个样子。
他道:“今天不行,今天约了客户了。改天吧!”
不等谷初美回话,他立刻挂断了电话。下意识地想起了谷思彦,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其实也很想她。或者,明天去学校看看她吧!
电话才挂断,又响了起来,是白芷的电话!
他有些不耐烦地蹙起眉,这几天白芷一直打电话给他,而他的不耐烦也越来越明显。深心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禽兽,得到了白芷的初夜,却从此以后不理不睬。只是,他不爱白芷,从来不曾爱过。
他或许会同不爱的女人做爱,但通常都是露水姻缘,若说与哪个女人上了床,就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向肆意,若是没了兴致,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去做。
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白芷很萝莉的声音:“俊彦,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好想你。”
说实话,白芷和谷初美的声线差别还真大,谷初美的声音略沙哑,一听便是那种成熟女人的味道。而白芷的声音则清清脆脆的,就像是一个没长成的小女孩。
“我最近很忙。”他推托着。
“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个晚饭,你总是要吃饭的啊!”白芷的尾音里带着一丝轻颤,好像要哭出来了。
武俊彦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白芷的第一个男人是他,他虽然游戏花丛,但真正得到过的处女也不过只有两个人。他的心有些软了,道:“我过来接你。”
开车去白芷家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似乎那天晚上和白芷共度一夜,是他最后一次正常的和女人做爱,从此以后便再也没办法和女人做爱了。
他有些犹豫不决,或许,他应该再和白芷试一下。只是,若是和白芷试了,仍然是老样子,他可真的丢不起这个人。毕竟他是白芷的第一个男人,男性的自尊心难免会作祟。
自己思前想后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吃了饭再说。
两人在一家中式餐厅共进晚餐,白芷觉得武俊彦今天很奇怪,他一向是吃完了饭就急着走的,今天不仅吃得很慢,而且饭后一直没话找话地闲聊。
她心里不由暗喜,眉眼便也不免生春。
终于武俊彦还是忍不住提出:“走吧!”
白芷眨眨眼睛:“去哪里?”
武俊彦微微一笑:“好久没见面了,当然是做喜欢做的事。”
白芷有些羞涩,小脸涨得通红。她毕竟是初尝人事的少女,除了武俊彦外还不曾与其他的男人有过关系,听到他如此直白,难免有些不适应。
两人到酒店开了房,武俊彦的心里着实是七上八下。听着洗手间里白芷哗啦啦洗澡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仍然如故地垂头丧气。他便也垂头丧气起来。
过了一会儿,白芷洗完澡,他进了洗手间。白芷躺在床上等武俊彦洗澡,只觉得武俊彦今天洗澡的速度简直是龟速。等的时间太久,她都差点睡着了。
终于武俊彦腰间包裹着浴巾走了出来,掀开被子,柔和的灯光落在白芷的身上。白芷仍然是羞涩的,白皙的身体在灯光中泛着一层淡淡的粉红。
武俊彦的目光在白芷的身上逡巡着,终于,他感觉到自己恢复了正常。这一瞬间,武俊彦自己都无法形容自己那喜出望外的心情。他没问题,他果然是没问题的。
他扑到白芷身上时那喜悦的心情,连白芷都感受到了。白芷自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但看到武俊彦如此眷恋自己的身体,她自然也是开心的。
两人缠绵的时间很长,武俊彦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爱抚着白芷的身体,即便是事毕,也仍然没有停止。但是,忽然之间,他的目光落在白芷的乳房上,那里生着一粒小小的红痣。
他怔了一下,只觉得这粒红痣似曾相识。脑海中闪现出另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样子,在她的乳房上,也长着一粒几乎完全一样的红痣。
他大惊,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他喜欢白芷的身体,原来并非是因为白芷,而是因为她的身体和那个女子有相似之处。而别的女子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是因为她们的身体都与她不同。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刚才那欣喜若狂的心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点起一支烟,他深吸了一口,眯起眼睛,神思却不由地飘远了。
白芷累极了,在他身边沉沉地睡去。他却下意识地想起了若干年前的拉斯维加斯,那个清纯得如同女大学生般的女孩子。后来的卡萨布兰卡,夜幕中妖精一般的女子。两个几乎完全不同的女子,竟是同一个人,而他,并不曾刻意地寻找过这个女子,命运却安排了他们两次邂逅。
他吐出一个烟圈,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他早已经不爱谷初美,他爱的,早便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子。他对谷初美的只有歉疚及责任感,毕竟他们有了女儿,但这与爱无关。
只是,他深爱那个女子又能如何?她毕竟是他的婶婶。
由小到大,他都是和叔叔的关系更好一些。因为他觉得叔叔更像是一个文化人,不像他父亲那么粗鄙。毕竟他父亲是包工头出身的,身上难免有着农民的习气。其实林心慧说的没错,他父亲就是个农民工,只是这个农民工做得很大,领导了一群农民工,然后自己渐渐成为土豪。可是有钱并不能改变他的本质,骨子里,他仍然还是个农民工。
叔叔却不同,看事情的方式更加现代新颖,更能理解他,他与叔叔的感情也一直是最好的。可是,他却爱上了叔叔的妻子。
他的个性虽然肆意,其实是很重感情的人,否则他不会八年来一直记得谷初美。只要是他真正爱的人,他就会全心全意地对待他们,一直将他们记在心间,这与性是不同的。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时心乱如麻。
身边白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俊彦,你还不睡啊?”
武俊彦侧头看看她,年轻的女孩子如同一朵开得正好的鲜花。他忍不住低喃了一声:“做我的女朋友吧!”
原本是在睡梦中的白芷,嘀咕了一声:“什么?”
他咬了咬牙,发狠地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白芷蓦然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一下子坐起身,抓住武俊彦的手臂:“你刚才说什么?”
武俊彦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我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白芷一下子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
武俊彦点点头,低低地道:“我会对你好的,一定会的。”
白芷甚至就快喜极而泣了。她一直盼望着武俊彦能说出这句话,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奢望。等到有一天,武俊彦终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
她抹着眼角的湿意道:“你别骗我,到了明天,你就会后悔了。”
武俊彦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后悔,至少明天不会。”
白芷眨眨眼睛,明天不会,那后天会不会?不过她毕竟是聪明的女孩子,知道这种富家公子是不能逼得太紧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比以前要有进展了吗?谁也不能保证交往中的人会一辈子都继续交往下去,至少现在她已经成为武俊彦的女朋友了。
她依偎在武俊彦的怀里,静静地想着,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只要能嫁给武俊彦,人生就圆满了,她也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忍不住浮出一个笑容,绝不能让他离开她,绝对不能!
“瞧,那个女人又来等武大少下班了。”
秘书室的几个秘书窃窃私语,她们议论的是坐在休息区的白芷。自从和武俊彦交往以后,白芷在经济方面宽裕了很多,一身行头,也逐渐开始名牌起来。
武俊彦对于女人一向很大方,每次陪着白芷出去逛街,自然都是去名品店。白芷原本就是做模特的,对服饰自然有自己的品味。原来没什么钱,只能看看画册,在心里搭配一下,现在既然有武俊彦买单,一些本不敢问津的商店,现在不仅敢进去了,甚至有成为熟客的趋势。
“她那双鞋子,你看了吗?我上次也想买的,但是要四千五,没舍得。”一个小秘书眼睛都快发红了。
另一个秘书则不怀好意地看了沈秘书一眼:“武大少本来不是和你挺好的吗?现在怎么招惹上这个小嫩模了?”
沈秘书心里自然也是不痛快的,但想到武俊彦身上可能有的隐疾,在不快之中不免又带了一丝幸灾乐祸,她淡淡地道:“你们真以为我看上武大少了?其实,武大少这个人,是人不可貌相的。”
另几个秘书好奇地问:“什么人不可貌相?”
沈秘书掩着嘴偷笑:“他啊!……这怎么能说出去呢!”
一看她那故意吊人胃口的样子,一个秘书撇撇嘴:“武大少还能有秘密?你无非就是吃不到葡萄。”
沈秘书是最受不得别人激的,立刻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和你们讲,武大少虽然看着高大英俊,其实他不行的。”
门忽然打开了,文丽萍走进秘书室,众秘书立刻一起闭上嘴,各干各的。文丽萍淡淡地扫视了众秘书一眼,目光刻意在沈秘书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你们很闲吗?沈秘书,今天清洁工请假了,你们几个去把老板的房间打扫干净。”
几个秘书一下子怔住了,她们是做秘书的,又不是做清洁工的。互视了一眼,心里暗道只怕是刚才议论武大少的话被听到了,现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们。其实沈秘书很想说:你又不是公司的人,你凭什么指挥我们?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口。毕竟武氏贸易公司的工资远高于同类型的其他公司,如果还想在这里干下去的话,得罪老板娘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一名识时务的秘书立刻道:“好,我马上去。”
另几个秘书一见有人带头,便也只得道:“我们就去。”拉着沈秘书一起离开了秘书室。
文丽萍看着她们走出去,烦躁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休息区的白芷身上,从这个角度能看见白芷年轻稚嫩的侧面。
毕竟只有十八岁,再怎么风尘,看着也仍然是年轻可爱的。白芷只化了很淡的妆,倒显得肌肤很是幼嫩,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看着就像是个高中生。长发披散在肩后,没有任何装饰。其实最打动人的是她脸上那种表情,单纯地期待着某个人的表情。这种表情只有初恋的少女才有吧!
文丽萍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有这种表情了,因为与白芷相比,她们两个的区别不单纯是年龄上的,还有心态。
一个经历过沧桑的女人,与一个单纯期待着爱情的少女,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同的。她不可能像白芷一样,露出那种全心全意的爱慕来,对于她来说,爱情已经掺杂了太多的利益、权衡,再也不可能如同少女时代那般纯真。
过不多久,下班的时间到了。武俊彦由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白芷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微笑迎了上去。两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武俊彦的脸上掠过一抹微笑,搂着白芷的肩膀往楼梯口走去。
走出两步后,他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秘书室。在他回头的瞬间,文丽萍已经隐身在柜子之后,于是武俊彦便只看见空空的玻璃门。
白芷好奇地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武俊彦耸耸肩:“不知道,好像有人在看我。”
白芷好奇地张望了一会儿,一个人也没看见。她笑道:“估计又是那些秘书偷看你吧!”
武俊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无非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然后就是开房,疯狂做爱。
似乎每个谈恋爱的人都是如此无聊地重复着同样的活动,武俊彦觉得很无聊,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并不曾认真地和谁谈过恋爱。以前在美国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女孩子,随便交谈几句,可能便一起过夜了。过夜之后,能持续交往一个月的都不多见。而且美国的女孩子不似中国女孩子这么粘人,她们大多更重视自己的隐私和空间。中国女孩子则不然,只要一开始谈恋爱,就恨不能整天整天地粘在一起。
武俊彦觉得很无聊,但他却仍然每天和白芷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有的时候坐在电影院里,看着银屏上放着那些很脑残的爱情片,白芷在旁边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文丽萍。若是文丽萍的话,也会因为这些爱情片而感伤吗?
白芷发现武俊彦会忽然之间陷入沉思,在这种时候,他的眼中会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一抹温柔。这样温柔的目光,她从来不曾在他的眼中看到过,每当他注视着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和别的女子并没有区别。
这个时候,她便不免有些伤感。
她想,其实武俊彦并不曾真的爱过她。可是既然不爱她,为何要让她做他的女朋友?她可不认为武俊彦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男人,因为得到了她的处子之身,便要负起责任。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男人会因为第一次而负责吗?
她经常会害怕武俊彦忽然离她而去,武俊彦却一直没有。她时时徜徉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中,便更加忍不住要时时地跟武俊彦在一起。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她才不会担心武俊彦一转头,便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她却不知道,越是这样,反而越不能抓住男人的爱。
武仲轩好不容易才处理完了手头上所有的公事,忽然想起文丽萍还在等他,连忙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秘书们忽然来给他打扫房间,说是奉了总裁夫人的旨意。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文丽萍这是唱的哪出。不过他对文丽萍一向宠溺,即便觉得打扰了自己的工作,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换到会议室去办公。等秘书们打扫完了,他又匆匆地回到办公室。
看看表,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了,也不知道文丽萍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公司里早便空无一人。他是一个勤奋的上司,经常最后一个离开公司,如同现在这样的情形,对于他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只见文丽萍趴在一张办公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的心一软,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太不顾家了。
轻轻拍了拍文丽萍的肩膀:“丽萍,醒醒。”
文丽萍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向武仲轩,一双美丽的眼睛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她还不太清醒,道:“下班了吗?”
武仲轩心里便更加不忍:“丽萍,我太忙了,其实你根本不用来等我吃晚饭的。”
文丽萍噘起嘴:“可是我想来等你。”
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来等武仲轩的。以前武仲轩也是很晚回家,她可以安然地自己吃晚饭,自己洗澡,自己上床睡觉。那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怡然,毕竟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不可能被老婆拴在家中。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经常会感觉到一丝寂寞,在空荡荡的家里,莫名地寂寞着。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似乎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开始有了一丝波澜,而当真的感觉到波澜时,那种平淡的日子就变得格外难熬。
武仲轩道:“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两人去了常去的餐厅,一边吃东西,武仲轩一边计划着出去旅游的事情。他是觉得自己陪伴文丽萍的时间太少了,想要出去旅游一次作为补偿。
文丽萍默不作声地听着。
“去欧洲、澳洲、美国其实都差不多,白种人的地方,没太大的区别。或者你想去海边度假?我们可以去马尔代夫。丽萍,你想去哪里?”
文丽萍忽然有些烦躁,淡淡地道:“哪里都不想去。”
武仲轩一怔:“为什么?”
文丽萍冷笑了一下:“因为每次在旅游的前一天,你都会因为有事取消行程。”
武仲轩无言以对。结婚两年,文丽萍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他明显感觉到了文丽萍的不悦。不过这也不能怪文丽萍,确实他们曾经计划过好几次旅游,结果都是因为武仲轩临时有急事取消了。
对于武仲轩来说,旅游根本只是人生中可有可无的消遣,只要生意上有事情要处理,他便会立刻将旅游抛到脑后。
他更感觉到歉意:“不会的,这次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再取消行程了。”
文丽萍看了他一眼,武仲轩敏锐地感觉到文丽萍的目光很冷淡,他的心不由得一跳。如此冷淡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哪里像是妻子看丈夫。她道:“不必了,我是真的不想去旅游。要旅游过些日子再说吧!”
武仲轩益发地惴惴不安,文丽萍怎会用那种眼神看他?难道只是因为他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吗?
谷初美觉得武俊彦看起来有些不同了。
她知道有个小嫩模天天都等着武俊彦下班,为了避免和那个小嫩模碰面,她特意在午饭的时候,等在武俊彦的办公室外面。
武俊彦走出来的时候,谷初美怔了一下。
不过是数日不见,似乎武俊彦变得沉郁了。他仍然穿着满身的名牌,只是却选择了比较含蓄的款式,头发上的发油不见了,自然的发型难免略有些凌乱。他的脸上刮得很干净,甚至比以前还要干净,以前偶尔的时候,他似乎懒得刮脸,脸上会有一些稀疏的胡茬子。现在他却是一丝不苟,雪白的衬衫,连领带都是打的平结。
似乎一夜之间,他便成熟了。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眼中那淡淡的忧郁。这种忧郁是无法效法的,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自然而然地在人的眼中形成。
她有些惊愕,到底是什么使这个轻狂的年轻人忽然成熟起来?她认识他太久,因而便觉得现在的他是真的开始陌生了。
看见谷初美,武俊彦并不觉得意外,只淡淡地道:“找我?”
这种冷淡的态度也让谷初美很无法接受,她点点头:“我们谈谈吧!”
武俊彦点头,他终究是要面对谷初美的,逃避不是个办法。两人到了一个小小的偏厅,坐在小圆桌旁,谷初美思考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她便道:“思思数学考了九十八分,语文却只考了七十多分。她不像我,我小的时候是语文比数学好。”
武俊彦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谷初美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何一直不来看我们?你不想见到我们吗?”
武俊彦摇了摇头:“并不是不想见你们,只是……”他迟疑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呢?
谷初美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我已经调回到海上来工作了,以后我们就在一个办公楼里,时时会见面。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武俊彦轻轻挣脱了她的手,沉吟着说:“已经过去八年了,有许多事情都不同了。”
谷初美呆若木鸡,这原本也是她一直反复思量的,虽然明知道时间会改变一切,但武俊彦真的说了出来,谷初美还是如遭雷击。她嗫嚅着说:“我知道我老了……”
武俊彦摇了摇头:“并不是你老了,其实我对于女人的年龄并不那么在乎。你看起来还是很美,至少我并没有因为你的年龄而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但是,我的心态却变了。如果说,八年以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也许我不会改变,或者我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但这八年,我们却根本不在一起,我经历了许多事情,然后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再回到八年前的那个原点。”
谷初美心如刀割,她想的却是,即便这八年,他们真的在一起,也未必就会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有多少相爱的男女结婚后就发现走进了爱情的坟墓,因而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离婚的夫妻。
武俊彦直视着她的双眼:“在初见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是否还爱你。因为我还会感觉到悲伤,所以我以为,我还是爱着你的。但现在我却发现,那并不是爱情。其实我早已经不再爱你了。我感到悲伤,只是因为想起了八年前那种悲伤的心情。事实上,八年前,因你的离开,我是真的很伤心,伤心到我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当时虽然伤心,伤心过后,终究还是会随着时间而变淡。现在的我,是真的不再爱你了。”
他说得如此直白,直白到谷初美只觉得满心的狼狈。为什么要说出这样残忍的话,难道他不知道,这八年来,她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吗?
她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再次握住武俊彦的手:“再试试吧!也许还能重新开始。”
武俊彦却站起身,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能了,爱情消失就消失了,找不回来了。”
看着他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谷初美终于大声叫道:“思思呢?就算你不爱我,难道你也不爱她吗?”
听到“思思”这个名字,武俊彦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他并没回头,只是淡淡地道:“以前我没有对思思负过责,以后也不会。每个月我都会给你家用,足够你抚养思思。”
谷初美呆了呆,她要的不是家用,她要的是武俊彦这个人。
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连思思都无法挽回武俊彦,看来他是铁了心了。男人果然和女人不同,若是男人变了心,那便是郎心似铁,再怎样都无法拉回来了。
她抹了抹泪水,忽然看见一个女子静静地站在面前。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女子穿着一套得体的洋装,款式淡雅大方,女子脸上化着很合宜的淡妆,看起来便知家境优厚。她认得这个女子,是武总裁的妻子,她记得她似乎姓文。
她忙道:“您要用这里吗?我马上就走。”
文丽萍却摇了摇头:“我刚才看见你和俊彦在这里,你……”她迟疑着,“我知道你,也知道你们以前的事情。我并不是有意偷听,但俊彦是我的侄子,我和武总都很关心他。”
谷初美咬了咬唇,轻声道:“您想问什么?”
文丽萍道:“你刚才说思思,是谁?”
谷初美身子一僵,凝神看着文丽萍。文丽萍美丽的脸上一派平静,谷初美心念百转,女人通常都比较同情弱者,或许她能从文丽萍这里得到帮助。她轻声道:“思思是我和武俊彦的女儿,今年七岁了。”
文丽萍大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你说什么?”
谷初美看着她,坚定而清晰地重复着:“是我和俊彦的女儿。”
文丽萍只觉得脑海之中轰的一声巨响,女儿,他们居然已经有女儿了。她脸色变得太厉害,以至于谷初美忍不住问:“您没事吧?”
文丽萍定了定神,在小桌子旁坐了下来:“这件事武总知道吗?”
谷初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打算告诉武家的人,因为,武家的人并不喜欢我。现在只有俊彦一个人知道。”
谷初美说的也是情理中的,武伯轩那么讨厌她,若是这件事让武伯轩知道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谷初美轻声道:“您能帮我瞒着武总吗?”
文丽萍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谷初美由衷地道:“谢谢您。”
文丽萍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谷初美苦笑:“思思一直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您不知道,一个单身妈妈带着女儿,日子有多么艰难。”
文丽萍点点头,她虽然没有做过单身妈妈,却也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怕光是上户口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谷初美道:“前些年俊彦在美国,我没有办法联系上他,只能自己带着孩子。现在我知道他回来了,我是很希望思思能得到一些父爱的。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爱,我还记得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回来问我: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那时候我伤心得差点没在孩子面前哭出来。可是我只能拼命忍着,如果我哭了,孩子会更难过。这孩子后来似乎懂事了,再也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知道,她是不快乐的。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她没有,即便是离婚也好,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爸爸存在。她却是跟着我姓,见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爸爸。”
她说得凄楚,文丽萍都被她说得心酸不已。女人大抵还是心软的,她轻声劝慰道:“现在俊彦回来了,你可以告诉思思真相了。”
谷初美却摇头:“我不敢告诉她。我怕思思问我,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如果思思这样问,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文丽萍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道:“你希望俊彦能够重新和你组成家庭吗?”
谷初美连忙道:“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我毕竟比俊彦年长这么多,可是为了思思,我不得不自私。小孩子是要在正常的家庭中长大,才能幸福。”
文丽萍黯然,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她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她能明白母亲带着女儿的悲伤和痛苦。正因为她明白,所以她便更加同情谷初美。她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和俊彦谈谈的。”
谷初美大喜:“您愿意帮我?”
文丽萍若有所思地笑笑:“俊彦是我的侄子,他的女儿也是我的亲人,算起来应该是我的侄孙女吧!我真没想到,我已经当姑婆了。既然我是思思的姑婆,怎么能不帮她呢?”
这话说的,文丽萍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姑婆!她才三十二岁,莫名其妙地成了姑婆,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于武俊彦的冲击会更加大的。
武俊彦接到文丽萍的电话时,颇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经常会想起文丽萍,却发现自己与文丽萍之间的联系似乎中断了。每天和白芷在床上厮混,看着她未着寸缕的年轻胴体,脑海中总是会出现文丽萍的身影。
他想,自己是真的发疯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这似乎是人性的魔咒。他渐次沉默,目光也变得深远,多了成熟男子的魅力,或许男人真的需由女子才能令他长大。
文丽萍约的地方也挺出乎意料,竟是约他在陶吧见面。
他素来不喜欢将自己的手弄得都是泥,因而从来不曾去过陶吧,更何况现在的陶吧里充满了儿童,几乎已经成了儿童乐园。
幸而文丽萍找的这间陶吧倒是没有孩子的,情调也还不错,大抵是因为价格昂贵的原因。
他到的时候,文丽萍已经在转床上拉坯了。
看见他来,文丽萍只是扬了扬眉,示意他坐在身边的空位子上。既然来了,他便也无可无不可地弄了一堆软泥,无可无不可地启动了电转床,无可无不可地想着或者转一个花盆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文丽萍手中的花瓶已经初具雏形。武俊彦手中的泥仍然是一坨泥。他有些厌烦地丢下手中的软泥,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文丽萍的手上。
任何人的手沾满了泥都不可能显得可爱,但文丽萍却为了怕泥会溅在衣袖上,特意将衣袖拉高了,于是一段白皙的手臂便露了出来。
武俊彦的目光落在这段手臂上,喉头不由地滚动了一下。因双手都沾满了软泥,便显得这段手臂更加柔美,文丽萍的皮肤是很好的,几乎可以称得上丰盈而纤美,此时动作又特别轻柔,便更显出这一双手臂的美妙起来。
武俊彦自知不应该,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就产生了欲望。
这些日子他都和白芷在一起,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出现身体反应,或许是对文丽萍的思念太深,偶尔见一次面,便难以压制。
文丽萍终于停下了转床,放下手中的花瓶,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武俊彦。
在这样的目光下,武俊彦莫名地觉得有无所遁形的感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轻咳了一声:“好久不见了。”
文丽萍双眉微扬:“我前天才见过你。”
武俊彦一怔:“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文丽萍微微一笑:“那时候你和谷初美在说话,所以你没有注意到我。”
武俊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有些警惕地看着文丽萍,试探着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文丽萍轻叹:“听到的并不多,但后来,我也和谷初美聊了一会儿,她告诉我一个秘密。”
武俊彦的脸有些发白,他低声道:“什么秘密?”
文丽萍苦笑:“是一个女孩子,今年只有七岁。”
武俊彦不说话,垂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堆烂泥。文丽萍却并不继续说这个女孩,淡淡地道:“我自小是和我母亲一起长大的。”
武俊彦“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因为他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怀孕了,并生了个儿子。我父亲不顾我的哭喊,很决然地与我母亲离婚,带着那个女人去了别的地方生活。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武俊彦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文丽萍的唇边掠过一抹嘲讽的笑容:“他们去了伊拉克,别人出国是去美国欧洲,他却选择了那么一个奇葩的地方。他和他的后妻孩子一走便音信全无。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武俊彦侧头看了看文丽萍,文丽萍的脸上并没有悲伤,除了唇边那一抹嘲讽的笑外,便只有淡然。“我母亲并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她养我养得很辛苦。因为我父亲去了伊拉克,甚至连赡养费都没有着落,因而我是由母亲一手养大的。我母亲不快乐,不过她没有时间不快乐,因为她必须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养家。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誓,等我有能力赚钱后,我一定要让母亲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
武俊彦点了点头,他大概是知道文丽萍为什么会嫁给武仲轩,在那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不嫁给武仲轩呢?
文丽萍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也因此,我才比任何人都了解单亲家庭的悲哀。如果可能,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只要缺少一个,这个孩子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武俊彦怔了怔,终于慢慢地开口:“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文丽萍艰涩地笑笑:“我没有见过思思,但谷初美的手机里充满了她的照片。她给我看了思思的照片,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武俊彦皱了皱眉,心里莫名地觉得烦躁,他有些闷闷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置之不理了?”
文丽萍道:“我相信你会给她们母女足够的钱,让思思可以受到很好的教育,但这样就能够弥补一个孩子有缺陷的童年吗?没有父亲的孩子,永远都有所缺失。我想问你,你爱思思吗?”
武俊彦怔了一下,他爱思思吗?眼前忽然闪现出思思束着羊角辫的背影,偶尔会发脾气噘起了小嘴,充满稚气却又故意做出大人样子的小脸……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爱思思吗?现在或许还谈不上爱,却也绝非无动于衷,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与自己血脉相连。这种爱与对女子的爱不同,女儿是一辈子的,女人却可能只是一夜的。
文丽萍看着他慢慢温柔下来的眼神,心里不免有些落寞。他爱自己的女儿,一个父亲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可是她的父亲呢?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坚持地离开她们,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曾打来过。他一点都不爱她吗?
因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她便更加同情思思,她道:“若是你爱思思,你就应该回到谷初美身边,和她组成家庭,只有这样,思思才能真正健康地成长。”
武俊彦猛地抬起头,目光有些异样地注视着文丽萍。或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灼热,文丽萍竟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泥花瓶。
武俊彦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真的这样希望?”
文丽萍不敢看他,无言地点头。她感觉到自己心里的苦涩和不甘,再不甘又能怎样?她是他的婶婶,难道两人还会有什么未来不成?还不如劝他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呢!中国的父母不都是可以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吗?
过了好一会儿,武俊彦轻轻笑了一声,淡淡地道:“让我考虑一下。”
说完这句话,他推案而起,甚至不曾洗手,便离开了陶吧。
文丽萍下意识地抬头,只看见他略显落寞的背影。她莫名地感觉到悲伤,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但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从理智上讲,她觉得自己没错,但为何,心底却有另一个自己冷笑着对自己说:你真的甘心吗?你真的不曾喜欢过他吗?
她不敢回答,甚至不敢正视那心里的自己。人与野兽不同的地方就是人有理智,所以人会压制自己的欲望。喜欢也是一种欲望吧!其实喜欢一个人又能有多长久呢?以前她也爱过人,也曾经以为自己被深爱着,但结果却只是一个骗局。到了现在这个岁数,还要迷信爱情吗?
她甩了甩头,心中的烦躁无法排解,忍不住一掌拍下去,纤细的花瓶再次变成了一堆烂泥。
这几日,武仲轩都是很早便回家。晚上不出去应酬,每天下班便回家陪老婆女儿吃饭。武娉婷觉得很奇怪,她这辈子和父亲一起吃晚饭的次数加起来可能还不如这几天多。不过她不在乎,她倒是宁可老爸不回家,她倒还自由一点,再说,老爸回家也不是陪她,还不是陪那个狐狸精。
她很有自知之明,正因这自知之明而对文丽萍更有说不出的嫉恨。
文丽萍也感觉到了武仲轩的改变,她想大概是和自己的态度冷淡有关。她有些后悔,其实武仲轩并没有错。一个男人醉心于事业,又有什么错?武仲轩从来不出去鬼混,名声太好,好到连一点绯闻都没有。其实有的时候,文丽萍还希望他能有点绯闻呢,这样至少让她能感觉到危机。现在的武仲轩,是让她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
因为有些后悔,她便不免曲意奉迎。武仲轩很是惊喜。大多数时候,文丽萍都是半推半就的,难得她竟有如此主动的时候。只是武仲轩终究还是不能持久,时间不长,他又力尽,沉沉睡去。
文丽萍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无法入眠。总是感觉到心里淡淡的不满足,至于不满足的是什么,她却也并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睡梦中似乎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那人在一片迷雾中,渐行渐远。她很想追上去,身体却无比沉重,双脚无论如何都无法抬起来。那人越走越远,没入迷雾中,再也看不见了。她很焦急,越是急却越是追不上,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蓦然惊醒过来,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身边的武仲轩发出时高时低的鼾声,她侧头看了看,见到中年男子嘴角边流出的口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天或许真是公平的,有生意头脑的人未必就能英俊潇洒,而英俊潇洒的人却很可能只是个绣花枕头。
悄然起身,她披了一件晨缕,推开了阳台的门。清晨的空气很清新,这里的环境很不错,鸟鸣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还带着凉意的空气,目光闲闲地扫向矮篱墙。
小区里的人家都是用矮篱墙或者青竹墙分隔的,因是高档小区,每家占地面积都不小。她的目光漫无目的流过矮篱墙,似乎瞥见了什么。
她怔了一下,向那个方向定睛看去,一个年轻男人静静地站在矮篱墙外,正抬头看着阳台上的她。
她惊了一下,目光与年轻男人略带忧伤的双眸轻轻碰了一下。她忽然有些惊愕,武俊彦,这么早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连忙奔出卧室,向着矮篱墙跑去。两人隔着矮篱墙无言对视,文丽萍发现武俊彦身上的衣服都被朝露打湿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武俊彦轻轻一笑:“昨天晚上。”
文丽萍一怔,脸“腾”的一下便红了。她想起昨天晚上为了弥补武仲轩,两人很是颠鸾倒凤了一番。因为小区每栋房子周围都有很大的草地,也并没有考虑到会否被人看见,因而只拉上了薄薄的白纱窗帘。那样的窗帘在夜晚被灯光一照,房间内的事情应该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吧!
那么,他都看到了?
她很是羞愧,偷眼看看武俊彦,武俊彦的神色很平淡,平淡到文丽萍不敢多想。她不敢再与他对视,低下头:“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是。”
“为什么不进来?”
“不想打扰你们。”
文丽萍心里一沉,他终究还是什么都看见了。她抬起头,努力使自己的脸色变得平静:“有什么事情吗?”
武俊彦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定。”
文丽萍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说的决定是指与谷初美复合的事。她心里有些忐忑,武俊彦会怎样决定呢?虽说是她劝说武俊彦和谷初美在一起的,但深心里,她真的这样希望吗?
武俊彦轻声道:“我想好了,我会如你所愿,为了思思和谷初美在一起。也许会结婚吧!结婚也好,其实我是很希望有安定的家庭生活的。若是每天回家,都有个女人为我烧好了饭菜,有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在等着我辅导功课,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文丽萍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冰凉一片,他听了她的劝说,决定为了思思和谷初美在一起。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难过呢?
她并不知道她的脸色也忽然就变得苍白了,她怔怔地看着武俊彦,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武俊彦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还早,她没有化妆,甚至没有洗脸,脸上的皮肤很细嫩,一点都不像是三十二岁的女人。他苦笑,或许他就是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吧,谷初美是这样,文丽萍也是这样。那个时候,以为两个女子有些相似的地方,他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文丽萍,后来才忽然明白,谷初美就是谷初美,文丽萍就是文丽萍,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而爱一个人,却完全说不清楚原因。
他忽然伸出双手,隔着矮篱墙,轻轻地拥抱着文丽萍。文丽萍一怔,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武俊彦却轻轻使力,令文丽萍无法挣脱他的怀抱。他如同梦呓般地说:“就一次,就一次,以后不会再有了。”
文丽萍的心里大恸,不再后退。武俊彦将头依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五分钟,五分钟也好。”
文丽萍傻傻地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的情形如果被人看见,那当真是百口莫辩,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开武俊彦。
也不知过了几分钟,只感觉度日如年般的难熬。武俊彦终于抬起头,嘴唇却慢慢地靠向文丽萍的脸。
文丽萍大惊,他是要吻她吗?怎么办?要不要逃开?可是身体却如同僵住了一般,虽然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她快逃,身体却完全违背了她的意识。
但武俊彦却并没有吻她的唇,那个吻最终是落在她的额头上。只是轻轻地一吻,轻得如同春风拂过。
文丽萍表情呆滞,或许是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表情看过武俊彦,武俊彦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洒脱地甩了甩头,后退了两步,声调也开始恢复正常:“婶婶,我走了。”
婶婶,他又叫她婶婶了。文丽萍心乱如麻,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撩拨得心如此之乱的。为何,这个年轻男人随便的一个称谓,就能令她如此迷乱?
武俊彦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头挥了挥手,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哀伤:“快回去吧!早上露水重,小心感冒了。”
文丽萍无言地点点头,却仍然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着武俊彦的背影消失,她却仍然沉浸在刚才的那个吻里。那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吻,她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只是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如此小心翼翼,就像她是易碎的瓷器一般。
为什么要这样吻她?完全没有情欲,似乎是充满了……爱!
她的心更乱了,爱!是爱吗?
他对她的感情是爱吗?
她也不知呆立了多久,完全没感觉到脚上的软底拖鞋已经完全被露水打湿了。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武仲轩的脸近在咫尺。
她惊得脸色有些发白,竟有被丈夫捉奸在床的不安。武仲轩蹙眉道:“丽萍,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起得太早了,有点恍惚。”
武仲轩知道她是要睡懒觉的,他一向是把妻子当成小孩子来宠爱,便笑道:“先吃点东西,继续睡吧!”
文丽萍点点头,跟着武仲轩向房内走去。看着丈夫略显矮胖的背影,她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武仲轩对她一向很好,好到她都不忍心背叛他。只是人心便是如此的不易满足,明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好的,却因为过于平淡而渴望激情。但激情又真的是好的吗?她其实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事实上,她并不是没有理智的人,若没有理智,她也不可能一直想方设法地拒绝武俊彦。不过人毕竟又是情感动物,理智的同时,却会不由自主地被情感所控制。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武仲轩立刻回头:“怎么了?”
感觉到武仲轩诚惶诚恐的心情,她再次感觉到愧疚,掩饰地笑了笑:“我今天想回家看看妈妈。”
武仲轩点点头:“好,等会儿我让司机过来送你。”
自从做过肾移植手术后,文妈妈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健康,当然仍然不能与普通人相比,需要每天吃药。
文丽萍一个月总会回家一两次,她也曾提出过将妈妈搬过来一起住,文妈妈却拒绝了。文妈妈自然知道文丽萍是为什么原因嫁给武仲轩的。对于武仲轩,她的心情很矛盾,若说不喜欢是不可能的,但若说十分喜欢,却也谈不上。
武仲轩是个很有钱的男人,深心中,文妈妈并不喜欢有钱的男人,她总是觉得有钱的男人更容易变心一些。事实上,文丽萍的父亲在那个年代也算是比较有钱的男人,虽然与武仲轩相比,那自是差得远了。
有钱的男人面对的诱惑总是更多一些,生命中的变数也自然会更多一些。她不希望文丽萍多么富贵,只希望她能和丈夫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从这个原因上讲,她并不是那么喜欢武仲轩。而且,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文丽萍从来不说什么,她却感觉到文丽萍并不是那么爱武仲轩。她经常自怨自艾,若不是她,文丽萍或许就能嫁给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了。
因而,当文丽萍怔怔地坐在客厅里发呆,脸上难掩落寞之时,她更感觉到愧疚。这个孩子一向懂事,从小都不需要她操心,但太懂事,心里有什么难处也从来不说出口,她倒宁愿这孩子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总和她说说心事,至少不会这么苦恼。
她思索了一下,装作很不经意地问:“丽萍,最近仲轩很忙吗?”
她问了两遍,文丽萍才似乎忽然被唤醒一样,脸上露出一个很平淡的笑容,这种笑容一看就是做出来的,绝非发自真心。“还好,最近倒不算太忙,经常回家吃晚饭。”
文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不是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文丽萍故作漫不经心地耸耸肩:“男人怎么能老是被拴在家里呢?当然要以事业为重。”
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文妈妈倒是希望文丽萍能抱怨几句,若是她抱怨,至少说明她在乎武仲轩,她却从来不曾抱怨过什么。她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丽萍,你原来读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吧?”
文丽萍一怔,不由地望向妈妈,见妈妈审视地看着自己,文丽萍忍不住笑了:“妈,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文妈妈也笑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的心思我怎么会完全不知道?你那个时候没和我提起,但我看你的样子,也能猜出一二。”
文丽萍抱住妈妈:“妈,那都是多早的事了,你还记得呢!”
文妈妈笑着拍了拍文丽萍的手:“记得,当然记得,你的哪件事我不记得。”
文丽萍怔了一下,心里有些感动,她忍不住问:“妈,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一点也不听话,你还打过我呢!”
文妈妈笑了:“你怎么不听话?你比同龄的孩子听话得多了。我倒宁愿你调皮一点,可是你却那么乖巧。”
“不,我说的是……”文丽萍忽然顿住了,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文妈妈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收敛:“你说的是你父亲离开以前对吗?是的,那个时候你确实不听话,但你父亲离开后,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文妈妈居然会如此坦然地提起文丽萍的父亲,许多年来,这似乎还是第一次。文丽萍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文妈妈仍然平和地微笑着:“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吗?文丽萍不由地疑惑,她想起父亲刚刚离开的那些日子,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以为母亲会不会因此发疯了,这强迫着她不得不成长起来,幸而母亲没有疯,日子也仍然这样过去。时间或许真能治愈一切吧!
武俊彦和白芷分手了。
这件事颇有些戏剧化,那一天,白芷依然如故地来等武俊彦下班。武俊彦如同往常一样走过来,白芷向他伸出了手,武俊彦并没有握住她的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他说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白芷在原地怔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武俊彦耸耸肩:“我说我们分手吧!”
白芷只觉得额上渗出了冷汗,她虽然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忽然来临的时候,还是那么地让人无法接受。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令自己看起来无比平静:“为什么?”
武俊彦仍然是那么满不在乎:“我腻了。”
这么快!白芷用力睁大双眼,以免眼睛变得模糊,喃喃地低语:“这么快就腻了?可是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武俊彦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空白支票:“我知道,所以这张支票给你,想填多少就填多少吧!”
白芷麻木地抬起手接过那张支票,支票已经签好字了,只需她写上数字。她盯着那支票看了好一会儿,这算是什么?处女膜的补偿款吗?
她抬起头,眼睛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模糊了:“那个女人是谁?”她不相信武俊彦只是单纯地腻了,一定还有一个女人。
武俊彦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遥远,或者说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疏离,因而让白芷以为他变得遥远了。他淡淡地道:“如果我说是个三十六岁的女人,你信吗?”
白芷咧开嘴笑了,三十六岁的女人,她今年才十八岁,那个女人足足有她的两倍大,她居然输给了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
她抬起手,慢慢地将支票撕成了碎片,顺手将碎片扬在武俊彦的身上。这一刻,她觉得实在是很戏剧,戏里受辱的女子不都是这样把支票的碎片抛出去的吗?她相信自己只要走出这栋楼就会后悔,因为她抛出去的那些碎片可以是几百万。但在这一刻,她必须要这样做,至于一分钟后再后悔,那是一分钟后的事情。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有自尊:“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吗?”
她转身离开,脊背挺得很直。看着她的背影向电梯间走去,武俊彦还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她居然把支票撕了,这女孩子心底终究还是保留着纯真。这年头,有哪个女人会撕掉这么一大笔钱?
只不过,他到底是不爱她的!即便这个动作感动了他,他却仍然是不爱她的!爱情是多么神奇的东西,你爱一个人便爱了,不爱便不爱,再怎样也爱不上。
他转身回办公室,几个偷看的小秘书捂着嘴压住了惊呼。空白支票啊!居然有这样的女人!是太傻太天真吗?
连一向尖刻的沈秘书似乎也无话可说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落在她们的身上,估计早就填了一个天文数字直扑银行了。
然后更令她们想不到的是,过了没多久,武俊彦走出办公室,居然直接便到了谷初美的办公室里。谷初美所在的办公室里一共有十几个员工,武俊彦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到谷初美桌子旁边,敲了敲桌子,谷初美抬起头,武俊彦帅气地笑了笑:“下班了!”
三十六岁的谷初美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很小媳妇地点了点头,收拾起东西,跟着武俊彦离开了武氏贸易公司。
沈秘书很想挖掉自己的眼睛,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个三十六岁的老牛吃了武经理这个小嫩草。
其实不仅是她,原本暗恋武俊彦的许多未婚女性也都想挖掉自己的眼睛。想不到武经理嗜好如此奇特,原来他居然是喜欢成熟稳重得如同老妈型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恋母情结吗?
一连十几日,武仲轩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每天下班就回家陪着文丽萍。文丽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原本随心所欲惯了,现在一下子倒像是有什么事情束缚着自己一样,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一日,两人正在吃晚饭,武娉婷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一向不耐烦和老爸一起吃饭,主要是不耐烦面对文丽萍,因而只陪着老爸吃了几次晚饭,便继续我行我素。
看着武娉婷那一身奇装异服,武仲轩又觉得头大如斗,他想自己真失败,怎么就管教不好女儿?
武娉婷冲到饭桌前,用一种世界末日般的语气道:“老爸,你知道吗?哥哥又和那个姓谷的老女人混在一起了。”
姓谷的老女人……武仲轩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那又如何?”
武娉婷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爸,你就能忍受哥哥被老牛吃吗?那个女人足足比他大了八岁,八岁唉!”
武仲轩“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吃不吃饭?不吃饭就上楼去,你哥哥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关你什么事?”
武娉婷撇了撇嘴:“你一点也不关心哥哥!”她转身向楼上冲去,冲到楼梯口,又回头加了一句:“你也不关心我!”
武仲轩瞪圆了眼睛,武娉婷做了个鬼脸,不等他再骂,已经飞奔上楼。
文丽萍拍了拍武仲轩的手:“别老是骂娉婷,她已经大了。”
“大了?整天像个小太妹,真不知道她像谁。她妈妈也不是这样的,就是被惯坏了。”
文丽萍笑了笑:“她也是关心堂哥。”顿了一下,她忍不住问,“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俊彦现在和谷初美关系好得像是夫妻一样。他……似乎住到谷初美家里去了。”
武仲轩叹了口气,没吱声。
文丽萍偷眼看了他一眼:“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她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武仲轩的态度,原本是她劝说武俊彦回到谷初美身边,而武俊彦如此听话,真的回到谷初美身边了,她的心又莫名地不快活。
武仲轩想了一会儿,慢慢地道:“俊彦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文丽萍有些失望,这是不打算管了吗?
但事实上,武仲轩次日就将武俊彦叫到自己办公室来,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叔侄两个平时只谈工作,除了工作并不多谈什么,倒似比陌生人还生分。
因而当武仲轩很和蔼地说“俊彦,最近过得如何?”的时候,武俊彦立刻便知道他是为何将自己叫过来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不打算隐瞒或推托:“我和谷初美又在一起了。”
武仲轩点点头:“你还喜欢她吗?”
武俊彦不由地看了武仲轩一眼,他觉得自己的叔叔改变了很多,若是以前,他定是不会问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文丽萍使他改变的吗?他不由地有些恍神,低声道:“倒也未必有多喜欢。”
“那又是为何?”武仲轩有些意外。
武俊彦笑了笑:“她有个七岁的女儿,名叫思彦。”
武仲轩一怔,他是从来不知道谷初美有女儿的,谷初美一向将女儿的事瞒得很好,从来不曾对公司里的人提起过。而且这个女孩子名叫思彦……这用意,未免太明显了。
武仲轩迟疑着,想起那件事,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武俊彦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即便我不喜欢谷初美,我却仍然要对女儿负责的。我是为了女儿和她在一起的。”
武仲轩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忍不住道:“你就知道那是你女儿?”
武俊彦耸耸肩:“不是我的女儿还能是谁的?思思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这么多年,我都不曾照顾过她,其实我的心里也是充满愧疚的。”
武仲轩怔了好一会儿,很有些欲言又止。他为人一向温厚,想着那件事若是说出来对谷初美和武俊彦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想清楚,夫妻两个人一起生活,是一辈子的事,不可勉强。”
武俊彦笑笑:“我不勉强,这些年我一直在美国游戏花丛,女朋友换了许多个,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乐趣,现在是越来越意兴阑珊了。或许我是真的想要定下来了。谷初美虽然年纪比我大,但她其实还不错,更何况还有思思。无论我喜不喜欢谷初美,我都应该把思思抚养大。”
武仲轩无言以对,他一直觉得自己离婚这件事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深知在一个不健全的家里,小孩子是不可能健康地长大的。或许便是因为这心底一直有的愧疚,他竟是没有将那件事说出来。毕竟,孩子是最无辜的。他道:“好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武俊彦和谷初美离开武氏贸易公司大楼的时候,文丽萍刚刚从停车场走上来。她看见两人的背影,谷初美似乎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头微微地倚向武俊彦,似乎就要靠在武俊彦的肩膀上了。武俊彦也侧头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文丽萍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开,心情莫名地低落。她原本是要上楼找武仲轩的,忽然便改变了主意,再次回到地下车库,漫无目的地发动了车子。开出车库后,她又迷茫了,去哪里呢?
眼前似乎一直闪现出武俊彦与谷初美微笑对视的模样,只觉得异常的刺眼。最终,车子停下来的地方居然是江滩,她将车子停好,信步走在江边。有好长时间都不曾到这里来了,现在再来,竟是有些陌生的感觉。
她倚在江边,看着对岸的高楼大厦,霓虹将起,一些刚刚下班的白领匆匆而过。这是一个忙碌的城市,忙碌到除了观光客外,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永远都是在步履匆忙地追赶着时间。她原本也是其中的一员。
晚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今天没有梳发髻,任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背后,简单直接,就像是多年前。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丽萍,是你吗?”
她一怔,身子不由地绷紧。慢慢地回过身,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留着半长的头发,身上的装束很是朋克,脸上架着金丝眼镜,虽然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似乎仍然带着少年人的任性和肆意。
他惊喜地道:“丽萍真的是你。刚才我就觉得背影像是你,却不敢相信。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还会来这里。”
文丽萍一时没明白他的话,什么叫“竟然还会来这里”?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经常会来这里散步。
时间忽不复存在,一切又似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代。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冉利敏
插 图/陈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