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丁
数术与丝绸之路*
——希腊、印度、突厥与汉文体动占卜书
王丁
体动占(palmomancy)是占卜术中预兆占的一个特殊门类,其特征是根据人的身体器官或部位的抽动、发热感、痒感或者耳鸣这些多半属于主观的感知,来占卜这些征象所预示即将发生的事情及其吉凶休咎。体动占卜书在东西方文化中有广泛的流传。重新释读敦煌汉文体占写本,并以此为基础,结合古代印度、希腊、突厥回鹘语文献,展开同类术法文本的对照研究,提出以体动占为代表的数术知识在丝绸之路这一欧亚交通网络中如何传播的问题。
体动占卜;居延汉简;敦煌文献; 比较宗教学
第尔斯这部开创性的杰作并没有为这项研究画上句号。同样是在柏林科学院,数年后诞生了一部新巴比伦语体动占卜书的研究专著,按照科学院制度,需要由一位同行专家介绍、评议。为亚述学家麦斯纳作引荐评议的正是当时已经退休的科学院学部总干事、对体动占卜文献素有研究的老专家第尔斯*Bruno Meissner, ‘Ein neubabylonisches Zuckungsbuch’. SPAW(麦斯纳:《一件新巴比伦语体动书写本》,《柏林普鲁士科学院哲学史学学部纪要》),1921/1,S. 319—324;‘Verzeichnis der im Jahre 1921 gelesenen Abhandlungen’, APAW, Phil.-hist. Klasse(“1921年度宣讲论文总目”),1921,XIII.。 此后,古典学家在美蓝浦斯书的残篇别本的勾稽勘定上续有新的发现*A. Hurst, ‘Le papyrus de Genève inv. 161 (Bibliothèque publique et universitaire)’, Atti del XXII Congresso Internazionale di Papirologia, Firenze 1998, Istituto Papirologico 《G. Vitelli》, I, Firenze: Istituto papirologico G. Vitelli(喻斯特:《日内瓦大学图书馆藏161号纸草写本研究》,《第二十二届国际纸草学大会论文集》,弗洛伦萨:韦太利纸草学研究所), 2001, pp.669—679及图版36—37; S. Costanza, ‘P. Vindob. G 2859 verso: rapporti e connessioni con la tradizione palmomantica’, Aegyptus(考斯坦礤:《维也纳纸草文献G 2859背面:体动书传本的关联研究》,《古代埃及研究》),83,2003,pp.105—131; Amphilochios Papathomas, ‘Eine neue palmomantische Schrift der späteren Römerzeit: unbekannte Fassung aus dem Melampus-Traktat?’, J. M. S. Cowey & B. Kramer (Hrsgg.), Paramone. Editionen und Aufsätze von Mitgliedern des Heidelberger Instituts für Papyrologie zwischen 1982 und 2004, Archiv für Papyrusforschung Beiheft 16, Leipzig/München: Walter de Gruyter(帕帕托马斯:《一件罗马晚期的体动书:是否美蓝浦斯书?》,考维、克拉默主编:《帕拉牟内:海德堡纸草学研究所成员1982—2004年间论文集》,《纸草学研究文库》副刊第16辑,莱比锡/慕尼黑:德格罗伊特出版社),2004,S. 18—42。,希腊体占文献的整理校勘也有升级版*Salvatore Costanza, Corpus Palmomanticum Graecum, Papyrologica florentina, 39. Florence: Ed. Gonnelli, 2009.。
茨默教授的论文《突厥语的体动占卜书》*见本期《中山大学学报》,第115—119页。为第尔斯书增补的是古突厥语资料,而因为材料系得自德国探险队在吐鲁番的考古发掘与采集,时间区间大约落在公元10世纪或稍晚的一段时间,所以这3件重新获得释读的突厥语体动书就可以看作是中古时期占卜文化的标本。更为重要的是,茨默教授的这项工作提醒我们,应该在丝绸之路文化交流的语境中观照在东西方流传甚广的占卜术——占卜是某种可以不胫而走的应用心理学。
第尔斯书卷2搜集、整理、翻译了11种语言的体动书,但是他仍不无遗憾地说:“我们知道,毛利人也有这方面的基本信念习俗,但是目前我不能一一去追踪,同样对中国和日本有关习俗的掌握在本研究中也只能暂付阙如。”*Diels, Beiträge zur Zuckungsliteratur des Okzidents und Orients,II,S.115 Anm.2.其实,汉文体占材料是有的。
正如茨默教授论文中征引到的,在敦煌写本中的汉文体动占卜文献已经由侯锦郎先生指出。有关敦煌占卜文献的书志学著述,一般都按传统做法列入主流术法之外的杂占类*黄正建:《敦煌占卜文书与唐五代占卜研究》,北京:学苑出版社,2001年,第161—163页(同书增订版,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143—144页);郑炳林、陈于柱:《敦煌占卜文献叙录》,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89、293—294页。。对敦煌占卜文献的语文整理,也涉及体动占卜门类的写本*王爱和:《敦煌占卜文书研究》,兰州大学博士论文,2002年。。 真正展开具体的专门研究还是近年的事,但是已经取得了非常可喜的成果,在术法的流变、历代文献记载的勾稽上,用力甚勤,可称详赡*王晶波:《敦煌的身占文献与中古身占风俗》,《敦煌学辑刊》2012年第2期,第36—47页。另外还有一篇硕士论文,彭橞娟:《传世身占术研究》(指导教师:邱德修),台湾静宜大学,2014年(未见)。。
敦煌文献中的下列写本含有体动占卜术内容:
A.P.2621v
B. P.2661v
C. P.3398
D. P.3685 + P.3281
E. BD.15140
P.2661v尹安仁抄本书法上佳,保存状态也好,为敦煌汉文体占书的最佳底本。其他多数写卷保存状态不佳,颇多残断、模糊之处,加之有些写本出于文化水平不高的抄写人之手,笔画每不明确,常有讹错脱漏(此以P.2621v、D. P.3685+P.3281为甚),因此通读并非易事。黄正建和郑炳林、陈于柱两书以及王晶波的论文仅对部分语句作了转录。王爱和博士论文的录文比较完整,但因她根据的《敦煌宝藏》图版本身不够清晰,识读难度大,不免有一些误读错释,大辂椎轮,尚待赓扬。本文据IDP国际敦煌学网站彩色数码图片重录5件写本,对汉文体占书作一次文献清理,以奠定下一步研究的基础。
(一)占耳鸣耳热心惊面热目润等法(P.2621v,以下简称A本)
子时 耳鸣 左有口舌,右有财来。手掌养 得酒。耳热 左有忧,右有父母思念之。心动 有喜事。面热 有人说道之事。足养 有远客,恶事至。目闰 上有人思事,下有相(?)因*因,王爱和录文脱去。。
丑时 耳鸣 左右并喜。耳热 左有喜事,右有女子、酒肉。手掌养 有女人鬼思之。手中养 有贵人来。面热 有人言语。心动 □□之事。足养 有市买恶事。目润 左上得财,右下人思之。
寅时 耳鸣 左有喜事,右有妇人来。耳热 左夫道相事,右喜乐之事。手掌养 有忧思之事。心动 丧亡,忧来。足养 有人骂。目闰 左有□事,右有恶事。
卯时 耳鸣 左有□□□□。手掌养 君子□□之。面热 妇女骂之。心动 有女子思事之。耳热 左得飞财,右有悦事。足养 有贵之事。目闰 左惊人,上福善。右人骂,下有喜乐。
辰时 耳鸣 左有客来□财。右有□财物言语。耳热 左有喜,右有凶事。手掌养 有远(?)客来。面热 有众会之事。心动 有恶事至。足养 有恨之,不乐,忧事。目闰 左有喜事,上得财。右有言语,下吉利。
巳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喜事。耳热 左有思喜,右有大喜。手掌养 有□□□消息事。面热 有恨怒之事。心动 有所□□思之。足养 有□事。目闰 左有贵人来,上有吉(?)人来。右有言语,下有□物。
午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喜□。耳热 左有客来,右有喜事。手掌养 妻子之事。心动 有□言□。足养 有请之事。目闰 左有酒肉,上有酒肉事。右有恶事,下有□□事。
未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贵人来。耳热 左不喜,右有过之事。手掌养 有□[…]相之[…]有财物,小忧。面热 有念之事。足养 有酒肉。目闰 左口舌,上得财,右大吉,下过□。
申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远行,应死。耳热 左有乐,右不吉。手掌养 有□家事。面热 有人问在不在之事。心动 有喜好之事,女子思之事。足养 有远行之事。目闰 左远行,上得财。右有客来,下众人爱。
酉时 耳鸣 左有口舌,右远行。耳热 左□□喜□□。手掌养 有进退捕。面热 有绫之事。足养 有好之事。目闰 左有饮食,上□人。右有大,下不祥。
戌时 耳鸣 左有酒肉,右远行。耳热 左有喜,右不吉。手掌养 有悬官善*善,当系口舌的误读误写。之事。面热动足养 并同酒之事。目闰 左有口舌,上众伏事,右有喜乐,下有欲事。
亥时 耳鸣 左有火来,右有非财来。耳热 左悲忧,行人请之。右得横财入手。手掌养 有远行。面热 有外舌口。心动 女子念之,及酒食。足养 有酒肉。目闰 左远行,上,酒肉来。右,妇人口舌,下,欲事,吉。
(二)占人手痒目闰耳鸣等法(P. 2661v,以下简称B本)
岁月日时州学上足弟子尹安仁书,占人手痒目闰耳鸣等法在后也。
(此处有医书文字,略)
子时 耳鸣 左有口舌,右有财来。手掌养 得饮食。耳热 左有忧,右父母思念之。心惊动 右喜事。面热 有妇人说之。足养 远客来,恶事至。
丑时 耳鸣 左右并喜。耳热 左有喜事,右女子酒食事。手养 女人鬼思之。掌中养 有贵人来。面热 有人言语。心动 忧官。足养 有市买事。
寅时 耳鸣。左喜事,右妇人。耳热 左夫妇相通事,右喜乐事。手养 有忧思之事。心动 有丧亡忧之事。眼润 左目有奴婢事,右目有喜事。足养 有人骂之。
卯时 耳鸣 有妇人来。手养 君子来向*向,王爱和释“问”。之。面热 女妇骂之。心动 有女子恶事。耳热 左得非财,右好悦事。足养 有贵之。眼润 左有惊警,右人骂。
晨时 耳鸣 左有客来并才,右有才勿言语。耳热 左有官事,喜。右凶事。手养 有客来。面热 有众会之事。心动 有恶事至。足养 有恨之□,不乐,忧*有恨之□,不乐,忧,王爱和释“有恨意不乐忧事”。。眼润 左有喜事,右有言语。
巳时 耳鸣 左有别离,右有财物。耳热 左喜思,右大喜。手养 有思念儿子消息事。面热 有恨怒之事。心动 有所悲思之事。足养 有喜事。眼润 左有贵客来,右有言语事。
午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喜事。耳热 左有喜乐,右有思念之事。手养 有妻之事。面热 有人呼遊之事*C本:面热 有人呼迎之事。。心动 恶事,不吉。足养 有人呼请之事。眼润 左有酒肉,右有恶事。
未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贵人来。耳热 左有不喜之事,右有谒之事。手养 有爱念想之事。面热 有相念之事。心动 有财,小忧。足养 有酒肉。眼润 左有口舌,右大吉。
申时 耳鸣 右(左)有客来,右远行,或有死事。耳热 左有乐,右不吉。手掌养 有远行之事*写本“有远行之事”外画有方框,也许是删除符号。。有财来。面热 有人问在不在。心动 有喜好之子思之事。足养 有远行之事。眼润 左有远行,右有女来之事。
戌时 耳鸣 左有酒肉,右远行相言*相言,王爱和读“相事”。。耳热 左有喜,右不吉,有人呼之*呼之,王爱和读“诅之”。。手养 有县官、口舌之事。面热心动足养 有酒肉食事。眼润 左有口舌,右有喜庆。
亥时 耳鸣 左□*□,写本空一格,C本相应处为“有客”。来,右绯财来。耳热 左有忧悲*忧悲,王爱和读“忧愁”。事,行人请之,右得横才(?)。眼润足养 有酒食,喜。右得横财事。手养 有远行事。面热 有外人口舌事。心动 女子心念及有酒肉事。足养 有酒食,喜。
(三)推人十二时耳鸣热足痒手掌痒等法(P.3398—2,以下简称C本)
推人十二时耳鸣热足痒手掌痒等法,日同占。
子时 耳鸣 左鸣口舌,右鸣财来。耳热 左有忧事,右有父母念之。手掌养 得饮食。心惊动 有喜事。面热 有妇人说之。足痒 有远客来,恶事至。
丑时 耳鸣 左右并吉。耳热 左有喜事,右有女人酒肉事。手痒 女人思之。掌中痒 有贵人来。面热 有人言语。心动 忧官。足痒 有市买事。
寅时 耳鸣 左有喜事,右有妇人来。耳热 左夫妇相通事,右有喜乐事。手痒 有忧思之。心动 丧亡,忧事。眼瞤 左有奴婢事,右有喜事。足痒 有人骂之。
卯时 耳鸣 有妇人来之。手痒 君子来向之。面热 女妇骂之。心动 □□恶骂。耳热 左有非财。右好说□。足痒 有责(贵?)之。眼瞤 左有惊事,右有骂之。
辰时 耳鸣 左有容(客)来并财,右有财物言语。耳热 左有喜,右有凶事。手痒 有客来。面热 有众会之事。心动 有恶事。足痒 有恨之意□乐恶事。眼瞤 左有喜事,右有言语。
巳时 耳鸣 左有别离事,右有财物事。耳热 左喜思,右大喜。手痒 有思念儿子消息事。面热 有恨怒之事。心动 有所悲思之事。足痒 有喜事。眼瞤 左有客来,右有言语事。
午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喜事。耳热 左有喜乐,右有思念事。手痒 有妻之事。面热 有人呼迎之事。心动 恶事,不吉。足痒 有人呼请之事。眼瞤 左有酒肉,右有恶事。
未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贵人来。耳热 左有不喜之事,右有谒拜之事。手痒 有爱念相之事。面热 有欺陵事。心动 有陵之事。足痒 有好事。眼瞤 左有饮食,右有大吉事。
[申时、酉时,写卷此处阙]
戌时 耳鸣 左有酒肉事,右有远行相言。耳热 左有喜事,右有不吉人呼之事。手痒 有县官口舌之事。面热 有官口舌。心动 有文合(?)舌*有文合(?)舌,不通,疑有讹误。。足痒 有酒肉事。目瞤 左有口舌事,右有喜庆事。
亥时 耳鸣 左有客来,右有非财来。耳热 左有众之事,行人请之,右有得横财事。手痒 有远行之事。面热 有外人口舌。心动 有女子思念及有酒肉事。足养 有酒食事。目润 左有口舌事,右有妇女口舌之事。
(四)“六十甲子本命元辰历”(拟题,P.3685+P.3281,以下简称D本)
P.3685
[庚子]…目瞤 左君子思之,右女子思之。嚏者 有酒肉。心动 有[…
P.3281
辛丑…目瞤 左有喜事,右有人思之。心动 父母思之。嚏者 吉。足养 酒食事。…
壬寅…目瞤 左有口舌,右念仆人。嚏者 父母忧之。心动 有忧。足痒 有行事。…
癸卯…目瞤 左人说之,右人思之。心动 有忧。嚏者 贵人说之。一云父母忧之。足养 贵人思之。…
甲辰(无目瞤等事项)
乙巳…目瞤 左父母思之,右有人思之。嚏者 女子思之。心动 得财。口痒 有口舌。…
丙午… 目瞤 左有女子思之,右生欲之。嚏者 酒食事。心动 吉。足痒 吉。…
丁未…目瞤 左有思之,右有子孙。嚏者 有呼召。心动 大吉。足养 口舌起。…
戊申… 目瞤 左有恶事,右有思之。咥(嚏)者 吉。心动 有利。足庠 得财。…
己酉(无目瞤等事项)
庚戌…目瞤 左有恶事,右忧县官。咥(嚏)者 吉。心动 有恨事。足庠 得财。…
辛亥…目瞤 左有酒肉至,右有恶事。咥(嚏)者 父母思之。心动 得财。…
壬子…(残缺)
[癸丑]…目瞤 左君子思之,右有人思之。足养 酒肉事。…
甲寅…目闰 左有口舌,右有人念之。嚏者 父母忧之。心动 忧。足养 有行事。…
乙卯…目瞤 左人说之,右人道之。嚏者 贵人说之。一云父母忧。心动 有忧。足养 贵人思之。…
丙辰…目瞤 左说之,右祝(?)之。嚏者(有脱文)。
丁巳(无目瞤等事项)
戊午…目瞤 左妻子思之,右客欲来。嚏者 有酒食。心动、足痒 吉。…
己未…目瞤 左有恶事,有君子思之。嚏者 人呼之。心动 吉。足痒 有口舌。…
庚申…(目瞤等事项部分残去)
(五)推十二时耳鸣耳热足痒手掌痒等法(拟题,BD.15410背*《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第143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12年,第349页。,以下简称E本)
]事 足养 有远行之事。目润 左有远行,右客来。
[酉时] 喜事[……]事 手养 有进□□去 面热[……]有饮食,[……]大喜。
戌时 耳鸣 左有酒肉,右有远行。[……]县官口舌之事。面热心动足 [……]喜庆。
亥时 耳鸣 左有财来,右非财来。 [……] 手养 有远行事 [……]之事。 足养 有酒肉之事。目润 左远行,右□□。
(一)什么是体动占?
体动占,又称身占、体占,是占卜术中的一种预兆占。这个词是西文汉译,学术希腊—拉丁语形式是palmoskopia(体动之视),德语形式是Palmomantik,英语形式是palmomancy*Diels, Beiträge zur Zuckungsliteratur des Okzidents und Orients,p. 6;Th. Hopfner, ‘Palmoskopia’, RE(侯普夫纳:《泡利氏古典学事典》), 18, 1949, col. 259—262.。这种占卜的对象既包括身体部位或器官的皮肤、肌肉的痉挛抽搐、不由自主的“跳”(英语twitch/spasm,德语Zuckung),也包括突发、外因不明的疼、痒以及喷嚏等反常现象。对这些征象进行占卜性的解释即为体动占。
根据茨默教授的研究,奥斯曼土耳其语segirname是一个复合词,字面义为“动+书”,义为对全身部位及器官的异常状况(也就是“动”)的占书。这个统称既有用来作一部书的名字,也有丛抄写本中的单篇有如此标题的。茨默教授向笔者证实,古突厥语里没有发现一个相当于“体动占”的名词。
相当于体动占这个概念的统称,汉文里也未见。中国古人似乎对这些术法个体有很清楚的认识,并将它们集录成篇成书。如《隋书·经籍志》五行类附注“梁有……《嚏书》、《耳鸣书》、《目瞤书》各一卷”。本文讨论的敦煌写卷《占人手养目润耳鸣等法》(P.2661v)、《推人十二时耳鸣热足养手掌养等法》(P.3998),其实是篇名里提到的术法的会纂本,但标题仍是枚举式的A+B+C,没有设法给一个总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传统书志学往往把这些林林总总的个别占卜术统称为“杂占”(《汉书·艺文志》设有此部),如通书《玉匣记》杂占收录了“占面热法”、“占眼跳法”、“占耳热法”、“占耳鸣法”、“占嚏喷法”、“占肉颤法”、“占心惊法”,都是敦煌体动占书里的名目。
(二)年代
5件敦煌写本都没有标明抄写年代,根据写本的内外特征,研究者推断:P.2621v“当在吐蕃统治敦煌时期,当在824年或稍后”;P.2661v,唐末五代时期;P.3398,系册子本,当抄写于晚唐五代宋初*王晶波:《敦煌的身占文献与中古身占风俗》,《敦煌学辑刊》2012年第2期,第37—39页。。 换言之,抄本的制作年代大体在9到11世纪期间。突厥语本的年代,茨默教授论文没有讨论。就此问题我请教于他,他的答复是:写本本身没有确定的依据足以帮助作出准确的断代,基于高昌回鹘时期一般文字状况,可以推测其大约处于11至13世纪这段时间。由此我们可以认为,突厥文本的年代在敦煌汉文本之后,但不甚晚。
(三)身体部位
汉文体动占卜涉及面、眼、口、耳、心、手、足,有关的征兆是局部温度升高的热(面热、耳热)、皮肤瘙痒感(口痒、手痒、足痒)、没有外部声源的主观听觉(耳鸣)、心跳加速或心悸(心动、心惊动)、局部肌肉突然跳动(目瞤、眼瞤)。喷嚏,古人没有指派具体的器官,虽然慧琳《一切经音义》卷35引《韵集》“鼓鼻而喷嚏”,但史籍著录的占书,名字叫“嚏耳鸣杂占”(《汉书·艺文志》卷30)、“啑书、耳鸣书、目瞤书”(《隋书·经籍志》卷34),显然不将喷嚏归于某一器官的作用。器官或部位与感觉相配,再加上成对的器官部位的左右(眼、耳、手、足)、上下(眼,指眼睑)分别,就构成了汉文体动占卜征兆的经纬。判断吉凶休咎的占辞,是这一符号系统(symbolism)的意义层面。
手部,有的时候还细分正背面(手掌养、掌中养)。突厥语本除了涉及手及手掌(手掌痒,有大[…]),还有手臂(手臂抽动,兄弟亲属为仇)。蒙古语本提到指甲(“上指甲动,有喜事”)。手足表面皮肤的突然痒感刺激,是占书中屡见的征兆。“口痒”唯一一次出现(口痒有口舌,E本),稍令人费解。茨默文中引用的中亚柯尔克孜与土库曼人相信的“嘴唇跳,有美食”,讲的是唇部的意外搐动。
没有出现在敦煌汉文体占书的征兆是眉毛和睫毛的运动异常,而突厥语本中有:“右眉动,有乐事。左眉动,无忧。右上睫毛动[…]”,“右眉跳,有喜乐。左眉跳,有厄”。突厥语本不仅把整个头部作为一个单位(“头抽动,有财富”),还把头分为左右两半来占卜(“头左半抽动,有权望。头右半抽动,有利益”),甚至发际线也是要观察的征兆对象(“发际线抽动,出行至另一城”),在对头部的分类占卜上较汉文占书更为细致。汉文本有左右耳,突厥语本亦有,但多出耳鼓(“耳鼓抽动,有得”)和耳垂(“耳垂动,见赐见赏于公侯”)。
腹部的异动,见于突厥语本(“孕妇腹中子多思,有三重危急,疼痛而抽搐”),意思应该是孕妇腹痛,所产之子将是一个思虑重的人,生活里会经历几次大坎坷。将性别纳入体动占的范围,在敦煌汉文同类占书里尚未见到。从这一点可以想见,突厥人手里曾有一个篇幅相当可观、分类丰富的卜师手册。
汉文本有而突厥语未见的有:耳鸣、面热、耳热、心动。当然,新释读出来的突厥语本是残卷,篇幅很短,不知道完整的原文中是否涉及这些身体器官和部位。
(四)占词涉及的生活事项
占卜书有最常规的吉凶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人们求卜,为的是对迄今已然发生的事情(利弊、好坏已知)的起因有所解释,更是为了求得建议以达到对未然事物的吉与凶进行趋利避害的途径。人类生活生事日繁,占书演化的趋势自然是愈详,事项之多,可以不厌其烦。E本所在的六十甲子本命元辰历,就是一部平均一日上千字的说命书,古代社会士农工商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无所不包。
社会生活方面,体动占书既有对社会阶层的认知,如君子、贵人、官员、客人等,也特别注意冲突、争讼的问题(口舌):目瞤,左君子思之(E本);嚏者,贵人说之(E本);耳鸣,左有客来,右有贵人来(A本);手痒,君子来向之(C本);耳鸣,左鸣口舌,右鸣财来(C本);手养,有县官、口舌之事;目瞤,左有恶事,右忧县官(E本);耳热,左有不喜之事,右有谒拜之事(C本);耳鸣,左有客来,右远行,应死(A本);耳鸣,左有客来,右远行,或有死事(B本)。
家庭生活在占书里体现得比较单一,只涉及父母、求卜人、妻子及子孙:心动,父母思之。目瞤,左父母思之。嚏者,父母思之(均E本);目瞤,左妻子思之(E本);目瞤,左有思之,右有子孙(E本)。有一定家产、拥有家佣奴仆的缙绅之家看来也是卜师的客户:目瞤,右念仆人(E本);目瞤,左有奴婢事,右有喜事(B本、C本)。夫妻生活在占书中也有体现:耳热,左夫妇相通事,右有喜乐事(C本)。
感情生活上,占书对女子、妇人的来临三致意,总是女性来就,而无男性往求,体现了传统男权社会的价值观:面热,有妇人说之(说,悦也。B本、C本);耳热,左有喜事,右女子酒食事(B本);耳鸣,左有喜事,右有妇人来(C本);耳热,左有喜事,右女子酒食事(B本);耳热,左有喜事,右有女子、酒肉(A本);心动,有喜好之事,女子思之事(A本);心动,女子心念及有酒肉事(B本)。
对财富的希冀:眼润、足养,右得横财事(B本);耳热,右得横财入手(A本);足庠,得财(E本);耳鸣,右有财来(A本);目润,左上得财(A本);耳鸣,右有非财来;耳热,右有得横财事(C本)。非财一词,不甚可解,特别是“耳鸣,左有财来,右非财来”(E本)是两种什么样的情况?另一个写法是飞财(耳热,左得飞财,A本)。因为说的是“得”,飞财就不可能是失去的财物之意。此外还有绯财(耳鸣,右绯财来,B本)的写法,待考。
占书里也透露出古人对享乐生活的意识,如酒食、酒肉:眼润足养,有酒食,喜……足养,有酒食,喜(B本);嚏者,有酒肉(D本);足养,有酒肉之事(E本)。为女子所思恋、有朵颐之乐经常也联袂出现:耳热,左有喜事,右有女子、酒肉(A本);心动,女子心念及有酒肉事(B本)。
茨默教授提醒了突厥语占书的一个特点:26条占词里,仅有4条的意思是偏向于负面的征象:1. 左眉跳,有厄;2. 右眼下(睑)跳,有谎言;3. 手臂抽动,兄弟亲属为仇;4. 孕妇腹中子多思,有三重危急,疼痛而抽搐。吉凶休咎比例悬殊如此,是突厥人生性乐观?还是术士意在阿谀讨好问卜之人,有意报喜不报忧?后者的可能是存在的。比较看来,汉文本是标准的占卜术,不讳言凶事、恶事、死、丧亡:耳热,左有喜,右有凶事(A本、C本);耳热,左有忧事,右有父母念之(C本);足痒,有远客来,恶事至(C本);耳鸣,左有客来,右远行,或有死事(B本);心动,丧亡,忧事(C本)。遗憾、生气的事也会出现,如:面热,有恨怒之事(A本、B本)。
我们前面引过第尔斯的话,其实之前的半句也很有意味:“我们可以相当有把握地认为,体动占卜的信仰向东的传播范围相当之广。”*Diels, Beiträge zur Zuckungsliteratur des Okzidents und Orients,II,S. 115 Anm. 2.这是在20初叶属于常识的“传播论”说法,似乎不证自明,其理论背景是“言必称希腊”的欧洲中心论:世界主流文化、核心宗教文化价值无不来自希腊罗马,或至少是以印度雅利安文化圈为文化输出方。东方学的长足发展使人们逐渐看清,即使是在公元前7、8世纪就登上人类文明巅峰的希腊,在精神、物质文明上也曾经是拿来主义者。即以占卜巫术这样的数术“小道”,两河文明就曾经给予希腊以广泛的、实质性的影响*有关通论性的论述,请参见Walter Burkert, The Orientalising revolution, Near eastern influence on the Greek culture in the early archaic age, Cambridge (Mas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2, ch. 2; M.L. West, The East face of Hellicon. West Asiatic elements in Greek poetry and myth,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7, pp. 33 ff. ‘Religion’, 46ff. Divination and ch. 12 ‘The question of transmission’。。
体动占卜术乃至其所在的数术知识体系,是否曾经存在过跨地域的文化流传、传播?若有,其时代、路线的线索在哪里呢?目前掌握的材料在地理上跨越亚、非、欧三洲,实际上是在旧大陆交通网络的框架之内。在年代学上,自然以两河文明的遗存文字为最早,其次印度、希腊,中国稍后,突厥的兴起则在6世纪中期,其文化的全面发达更晚。但因其主要生活的河西走廊至天山东段的绿洲地区,正是丝绸之路主干道中国段伸向中亚腹心地区的“文明的十字路口”,所以突厥对吸收东西方的文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敦煌、吐鲁番出土的回鹘语占卜书呈现多种文化的复合性特征,佛教、印度天文学、道教、汉文化民间宗教都对它发生过影响。松井太教授全面释读了一组回鹘语占卜书残卷,指出其与汉文《玉匣记》在内容和术法上有对应关系,甚至有线索表明具有熔佛教、道教于一炉的语言学表征*松井太:《敦煌出土のウイグル語暦占文書——通書〈玉匣記〉との關連を中心に》,《人文社會論叢》第26集,2011年,弘前大学人文学部,第25—48頁。。
在汉文体占材料方面,正有一地理性的特点引人注意,那就是目前通过考古工作发现的体占文献与丝绸之路:居延、敦煌、武威,既是汉代派兵防控匈奴的前线重镇,也是丝路的主要道路。汉代敦煌小学术数方技书之部文献含《苍颉》、《急就》、《力牧》、历谱、算术、阴阳、占术、相马经和兽医方,最后4种属于实用性知识*罗振玉、王国维:《流沙墜简·术数》,第82—95页。。居延遗址分布在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和甘肃省金塔县境内。1999年至2002年间在额济纳汉代烽燧遗址发现木简,当中的数术文献已经学者检出*刘乐贤:《额济纳汉简数术资料考》,《历史研究》2006年第2期,第173—177页。。 内地流传的知识随官兵到达边塞,数术也不例外*刘昭瑞:《居延新出汉简所见方术考释》,《文史》第43辑,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49—59页;修订本《居延新出汉简所见数术考释》,收入刘昭瑞:《考古发现与早期道教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386—398页。。1959年出土于甘肃武威县磨咀子6号汉墓的木简写本*《武威汉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64年,第136—139页;陈梦家:《汉简缀述》,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85—286页。中有“日忌杂占”部分,有“戊毋度海后必死亡”字眼,“度海”一语的指向颇值得注意。
西北出土数术的地方恰恰在丝路孔道。让我们看东西文化关涉的两个例子:
(一)喷嚏占
在荷马史诗里,奥德赛远征特洛亚战争,离家二十载,忠贞的妻子佩涅洛佩一直等着生死未卜的他归来。为了拒绝那些求婚者,她施用了种种计策。一次,儿子特勒马科斯适逢其时地打了一个喷嚏,成为她避免他嫁的藉口:
她这样说,特勒马科斯打了个喷嚏,整座宫宅回响,佩涅洛佩欣然微笑,对欧迈奥斯说出有翼飞翔的话语:“去吧,去请那个外乡人快来我这里。你没有听见在我说话时我儿打喷嚏?这意味着所有的求婚者必然遭祸殃,他们没有一个能逃脱毁灭和死亡。”*荷马著,王焕生译:《奥德赛》第17卷541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第331页。
一身乞丐打扮的“外乡人”正是奥德赛,所以这个喷嚏对佩涅洛佩而言是个预示着贵客将至的吉兆*有关希腊、罗马作家对喷嚏的征兆意义的资料爬梳与讨论,可参看Arthur Stanley Pease, ‘The Omen of sneezing’, Classical Philology 6 (1911): 429—443。。
古代印度戏剧《沙恭达罗》的第5幕,记述了女主人公对右眼无端跳动的惶惑和不祥之感:
沙恭达罗(作出一个不祥的朕兆) 妈呀!我的右眼跳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乔答弥 孩子呀!不祥的事情会驱除掉的。愿你万事如意。*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67页。
《沙恭达罗》作品年代不确定,有关其作者迦梨陀娑(Kālidāsa) 生活年代的判定也有争议,早者认为在公元前1世纪,晚者则推定到公元4世纪。
敦煌写本P.3685+ P.3281有喷嚏吉凶宜忌的内容:
[庚子]嚏者, 有酒肉。 辛丑 嚏者,吉。 壬寅 嚏者,父母忧之。 癸卯 嚏者,贵人说之。乙巳 嚏者,女子思之。 丙午 嚏者,酒食事。 丁未 嚏者,有呼召。 戊申 咥(嚏)者,吉。 庚戌 咥(嚏)者,吉。 辛亥 咥(嚏)者,父母思之。 甲寅 嚏者,父母忧之。 乙卯 嚏者,贵人说之。 戊午 嚏者,有酒食。 己未 嚏者,人呼之。
六十甲子中至少有辛丑、戊申、庚戌日以喷嚏为吉兆。荷马没有说,喷嚏兆占是否跟时日有关,但这未必意味着希腊人没有时日与吉凶关联性的信仰。这个问题已逸出本文范围,在此姑不缕述。
(二)目瞤占
目瞤,俗言眼皮跳(eye twitching),希腊风俗以为右眼跳是吉兆,见于公元前3世纪希腊人忒奥克里托斯(Theokritus)的情诗*高安多英译:My right eye twitches; shall I see her? I will step aside under the pine here and sing, and maybe she will look on me, for her heart is not of adamant. Theocritus, Vol. 1, tr. Andrew Sydenham Farrar Gow,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52, p. 33。。仲密(周作人)的译文如下:
我的右眼跳了,可不是我将见伊的预兆么?我将在这里,靠着这株松树,
唱起歌来,那伊或者会来理我,因为伊不是全是石头。*古希腊台阿克利多思作《牧歌三篇》之一《情歌》,《晨报副镌》1921年11月27日,第2页。1925年周作人把译文改得更白话了一些:“我的右跟跳了。或者我可以看见她罢?我将靠着这棵松树唱起歌来,她或者会来理我,因为她到底不是铁石的人。”见周作人:《陀螺》,北京:新潮社,1925年,第3—4页。
敦煌文献中有关右眼皮跳的材料:
[庚子] 目瞤 左君子思之,右女子思之。(P.3685)
辛丑 目瞤 左有喜事,右有人思之。癸卯 目瞤 左人说之,右人思之。乙巳 目瞤 左父母思之,右有人思之。(P.3281)
寅时 眼瞤 左有奴婢事,右有喜事。未时 眼瞤 左有饮食,右有大吉事。戌时 目瞤 左有口舌事,右有喜庆事。(P.3398—2)
图1 《居延汉简甲乙编》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图版贰伍伍。
右眼跳预示随时日而不同,庚子日是恋情的预兆,癸卯、乙巳日则有记挂、思念,若以十二时辰看,则寅时、未时、戌时都是非吉则喜。
汉文目瞤文献有比敦煌写本更早的居延汉简(435.6A)“目,左目润,右目润”(图1)。但残简过短,只有目润(瞤)的名目,其后有无占词不得而知。饶宗颐先生认为,那个未释字实际就是嚏,而“目”,可能是“自”,“自”即古“鼻”字,这样整个词也就是“鼻嚏”。我个人的意见,这两个字是“目睫”。古代文献里有“目睫”,如《后汉书·班彪传》下:“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金楼子·立言下》:“夫水澄之半日,必见目睫。”北朝时期汉译佛典里也屡见这个词,姑不具引。目睫二字,在简上字号明显偏大,笔画粗重,似乎显示是一个有关眼睛、睫毛占卜的标题,与下文讲左目、右目的瞤动意义融贯,文从字顺。
第尔斯说:印度的体动占是其本土固有,后世对阿拉伯有影响*Diels II,S. 115.。印度与希腊的关系如何,他未着一语。但是按照当时印度亚利安学的一般通识,从年代学看,希腊在文化上属于下游的接收方,印度应该是输出方。游方术士在传播上的作用,汉代有胡巫、越巫在中原活动的记录,见于史汉。近东术士在希腊半岛的活动,带去了占卜、巫术的种种花样*Walter Burkert, ‘Itinerant Diviners and Magicians: A Neglected Element in Cultural Contacts’. In: R. Hägg (ed.), The Greek Renaissance of the Eighth Century B.C.: Tradition and Innovation. Stockholm: Aströms, 1983, pp. 115—119.。
印度、希腊、突厥回鹘的体占信仰与汉文材料跨越时空而有如此相似,不免引人遐思,但结构性的相似是作推论的必要条件。体占传统的渊源和流变之值得关注,不仅是因为这个宗教文化史题目本身。正如第尔斯、茨默都指出的,这种占卜背后也有一个医学史背景,体占是人类对身体认知的一个折射*栗山茂久(Kuriyama, Shigeshi),The Expressiveness of the Body and the Divergence of Greek and Chinese Medicine. New York: Zone Books,1999。书名孙小淳译为《人体表象及希腊、中国医学之趋异》,《自然科学史研究》2001年第3期。另参祝平一,Shigehisa Kuriyama(栗山茂久), The Expressiveness of the Body and the Divergence of Greek and Chinese Medicine读后,《新史学》第10卷第4期,1999年,第145—158页。。
【责任编辑:李青果;责任校对:李青果,张慕华】
2016—06—15
教育部基地重大项目“古代数术论证模式”(14JJD720011)
王丁,中山大学哲学系(广州 510275)。
10.13471/j.cnki.jsysusse.2016.05.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