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诗歌在曼谷王朝时期的泰译及流传

2016-10-10 08:35
国际汉学 2016年2期
关键词:荣光流传古典

引言

中国古典文学在泰国流传已久。据史料记载,曼谷王朝之前中国古典文学以口头方式传播,到曼谷王朝初期则开始渐渐出现了书面传播。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的泰译本中影响最深远的有《三国演义》(泰国人简称为《三国》Samkok)和《西汉通俗演义》(泰国人简称为《西汉》Saihan)等。这两部翻译作品由王室的翻译人员翻译和编撰,经过润饰加工,改造为全面融入泰国语言文化的文学作品,赢得泰国读者的高度认可。《三国演义》泰译本因其优美华丽的语言融入泰国社会文化,受到泰国读者的广泛喜爱,并且成为其后多部中国古典文学翻译的范本,可视之为“领航经典”。

《三国演义》泰译本对泰国社会和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体现在教育、经济贸易以及日常生活等方面。可以说《三国演义》中的哲理已经深入到泰国人民的思想文化当中。中国古典文学在曼谷王朝初期,即拉玛一世至拉玛五世期间,以泰译本形式在泰国传播,主要侧重于中国古典小说,而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本则较晚出现,即1964年或20世纪60年代后才开始凸显其作用。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流传始于泰国宫廷的刻写文献,其后出现了出版物的传播,出版物包括特别印行的纪念性书籍,语言文学杂志,中国文学、中国哲学、中国历史、国际文学和世界文学读物,中国历史和比较文学教科书,以及中国古典小说的译本等等。本文主要概述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流传发展史、流传中的媒介载体以及中国古典诗歌泰译中存在的局限。重点研究1964年至2001年间发行的出版物,分析评判其范围、形式和流传的局限。

一、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本的发展概述

(一)中国诗歌泰译本的滥觞

泰国较古老的中国诗歌泰译本流传是邦芭茵夏宫(Prarachwang Bangprayin)天明殿内石刻的“汉字古诗”(Kamklong Agsornchin),原本是中国帝王、宫廷权贵的诗作,译成泰文后于1919年(曼谷王朝六世王时期)镌刻在泰国大城府邦芭茵夏宫天明殿内的17面石牌上。1964年印成书籍出版,名为《邦芭茵夏宫》。印行此书的目的是为了纪念泰国的一位著名政治家,同时也为了记述泰国王室的重要人物。由于该书仅在特殊的群体范围内流传,因此知者寥寥。谈及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曼谷王朝时期的流传发展,除了上文的“汉字古诗”外,同在1964年泰国翻译家黄荣光(泰文名荣·英卡威[Yong Yingkaweit]翻译整理的中国古典诗歌泰译作品集问世,题名为“中国诗歌发展史”。这些作品此前曾发表在期刊类出版物上。“中国诗歌发展史”系列作品堪称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真正起点。除了黄荣光的译作之外,自1964年起还陆续出现了不少其他译者的中国古典诗歌译作。

(二)中国诗歌在泰国的发展

经过分析研究1964年至2010年间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曼谷王朝时期流传的状况,笔者在论文《泰译中国古诗在曼谷王朝的流传研究》①谢玉冰:《泰译中国古诗在曼谷王朝的流传研究》,曼谷:泰国华侨崇圣大学,2010年。中指出,可以将曼谷王朝时期中国古典诗歌的翻译分为“萌芽”“抽枝”“展叶”“繁荣”四个阶段,每个阶段的流传特点和流传范围如下:

1.萌芽阶段:1964—1966年(佛历2507—2509年)

曼谷王朝初期至中期,泰国印刷工业尚未普及,印刷市场及阅读消费尚未发展,此阶段的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没有得到充分的传播。除了邦芭茵夏宫石刻“汉字古诗”外,中国古典诗歌的泰译主要刊载在杂志《詹达拉卡神牟》(Chandrakasem)(该杂志现已停刊)上,从1964年至1966年间连续三年发表,此后相隔四年,于1970年再次发表。所发表的泰译诗歌均由翻译家黄荣光完成。他在《詹达拉卡神牟》杂志上发表的中国古典诗歌译介作品主要包括:(1)“孔子时期文学(诗三百)”(《詹达拉卡神牟》第57期,1964年3—4月号刊登);(2)“孔子‘春秋’之由来” (第58期,1964年5—6月号);(3)“粽子和中国第一位浪漫主义诗人之典故(一)”(第63期,1965年3—4月号);(4)“粽子和中国第一位浪漫主义诗人之典故(二)”(第65期,1965年7—8月号);(5)“汉朝名著”,连续刊登两期,即第62期,1966年1—2月号和第72期,1966年9—10月号,此后相隔四年又再次发表文章,即:(6)“曹操、曹植、曹丕—三国时期伟大诗人”(第92期,1970年1—2月号);(7)“诗圣杜甫—唐朝伟大诗人”(第128期,1976年1—2月号);(8)“诗仙李白”(第133期,1976年11—12月号)。

黄荣光是一名泰籍华人,在他生活的时代,泰籍华人还固守着祖先的语言财富和回报祖国恩泽的理念。在那样的时代风气熏陶影响下,黄荣光坚持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从小所处的社会和家庭环境为他提供了汲取汉语文化知识和说写能力的便利条件。更重要的是,在他成长过程中有机会向泰国著名学者学习泰文并训练写作泰文韵体诗。此外,黄荣光还有多年的泰文教学经验,使他的译作在语言运用上出类拔萃,写作风格别具特色。他在作品中介绍中国历史文化知识,堪称汉语言文化教学的智慧宝库,得到泰国知识分子的认可,为众人所尊重。

2.抽枝阶段(以译诗为教学资料的时期):1970—1976年(佛历2513—2519年)

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泰国曼谷王朝出现的第二个阶段,大约在1970—1976年期间。在这一阶段里,除了《詹达拉卡神牟》杂志上刊载的作品外,还出现了其他重要代表作品,主要译者是黄、魏、陈三家,也就是黄荣光、魏治平(泰文名韦才·批帕塔纳努几[Vichai Pipattananukid])及陈壮(泰文名Chang Seatang)。这一时期的中国诗歌翻译作品有几点值得注意:首先,诗歌译作主要出现在中国文学教材中,因为大多数译者以教师为职业;其次,此阶段的中国古典诗歌泰译作品既有从中文原文翻译成泰文的,也有从其他语言版本转译过来的。从西方语言转译成泰文的诗作主要出现在“中国文学史”和“比较文学”这两门课程的相关教材中,如佩查丽-素密(Petchree Sumit)1975年出版的教材《中国文学史》中出现了几首中国古诗;卡神牟-曼亚鹏(Kasem Manyaporn)1973年出版的《比较文学教程》(由班那吉出版社出版[Samnakphim Pannakit]);西塔·批尼普瓦东(Sittha Pinitpuwadon,?—2007)和勒日泰·莎杂潘(Ruenrutai Sajjaphan)合编于1973年出版的《比较文学概论》等;第三,不同的翻译来源使翻译作品呈现出不同的特点,黄荣光和魏治平译出的诗歌以中国各朝代明确划分时段,每首译诗都要附上时代背景、创作缘起以及诗中难点的注释等,非常有助于了解和学习中国历史文化以及诗歌的意义和内涵。而从西方语言转译的诗歌却往往在专有词汇的翻译上存在差错,如诗歌名、诗人姓名等的音译不标准,诗歌内容与原文内容大相径庭,很难与汉语原文对照学习。此外,从西文转译的诗歌大多仅限于几首名作或仅选译部分著名诗人的某一首作品或片段,比较常见的包括陶渊明、杜甫、白居易、李白和女词人李清照等人的作品。因为这些译作大多作为教材使用,所以若称这一时期为“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学术教学阶段”并不为过。

以下将介绍黄、魏、陈三家中国古典诗歌的翻译,三位译者在翻译中使用不同语言技巧,分别展示出了各自的特色。若论及中国诗歌泰译的代表作或者“一流的作品”,则非黄、魏莫属。两位译者有着相似的社会地位和汉语学习经历,在翻译语言风格上比较华丽生动、高雅讲究,几乎在每一首诗都附有讲解或补充内容以求通俗易懂。黄荣光的译作语言华丽生动,形式、音韵和思想内容与原文接近;而魏治平的译作由于得到泰国著名语文专家的修改润色而显得优美流畅。笔者将对这个阶段内三部重要翻译作品加以介绍。

(1)黄荣光的《中国诗歌发展史概述》

黄荣光的译作在萌芽阶段就出现了不少,他的作品除了在《詹达拉卡神牟》发表外,其他著作都在“抽枝”时期流传,他为诗纳卡林威洛大学(Srinakarin taravirot)教育学院比较文学专业课程编写的教材《中国诗歌发展简史》(Sangkebvivattanakan Kawiniphonchin)就是这一时期初期(约1975年前后)出版的。《黄荣光生平与作品纪念》(Yong-Niphonpotwai-Anusorn)一书的序言提到黄氏翻译和编订的中国古典诗歌前后可分为14大类,包括:

1)《诗经》,中国诗歌史上第一朵花

2)《楚辞》,中国南方文体(屈原,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浪漫主义诗人)

3)从秦(始皇)到三国

4)“赋”,讲求文采、韵律的一种文体

5)“乐府”,从民间音乐到宫廷礼乐

6)西汉诗歌

7)东汉诗歌

8)三国时期著名诗人:曹操、曹丕、曹植

9)魏晋时期竹林七贤

10)西晋诗歌

11)著名诗人陶渊明与东晋诗歌

12)唐代三大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

13)唐代其他著名诗人

14)词,抒发主观情感的韵文①黄荣光:《黄荣光生平与作品纪念—王家御赐火化仪式纪念特刊》(未刊本),1987年10月,第35页。

这些诗歌泰译本于2011年前曾由黄荣光的弟子再次出版。但不论哪一次出版,都只挑选了他的部分作品。曾经有人收集黄氏的全部诗歌泰译作品,统计出他翻译了从周代到元代2300多年间的中国古典诗歌共计250首,约7000行,或35000到40000字。黄荣光的译作全集直至2011年才首次出版发行。②同上,35页。

(2)韦才·批帕塔纳努吉的《中国文学史》(未注明印刷年份,推测为1975年)

“中国文学史课程”在泰国的教学可追溯至泰国高等教育汉语专业的设立,即1975年,就开始出现在高等教育汉语专业课程中。不过,各大学使用的教材大都是中文教材。研究发现,从诗歌流传第一阶段到20世纪70年代(1970—1976年间),泰国汉语专业所使用的以泰文翻译和讲解的《中国文学史》(Prawat wannakadichin)教材,除“黄本”外,还有“魏本”,一共两个版本。“魏本”的《中国文学史》,用于泰国北大年府宋卡王子大学(Songklanakarin Vittayaked Pattani)汉语专业教学。经过采访宋卡王子大学汉语专业第一届至第五届学生,笔者得知该著作出版年份应该是在1975年前后,后来由于更换教师,该教材被停止使用。非常遗憾的是,该教材至今仍未能正式出版,知者寥寥。《中国文学史》中对中国古代诗歌杰作的精彩翻译是中文诗歌泰译的典范。如今这本教材的复印本已经非常罕见,仅有少数复印本为魏氏弟子所珍存。

韦才·批帕塔纳努吉编辑的《中国文学史》教材中选译的中国古典诗歌都是唐代之前的作品,包括《诗经》31首、《楚辞》13首、东汉乐府诗《古诗十九首》和魏晋时期曹操的《短歌行》1首。该书的不足之处是译作中没有像“黄本”教材那样标注诗人的姓名。

(3)陈壮的《中国诗歌》(1974年)

在第二时期,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本除了以上两部教材外,另外仅有一位诗人译者的译作得以出版,集名为《中国诗歌》(Botkawichin),1974年第一次印刷,译者是陈壮。若论专门以诗集形式出版的中国诗歌泰译本,陈壮的《中国诗歌》堪称是第一本。陈氏共将了67首中国古诗翻译为泰语,包括《诗经》、汉诗、魏诗、陶渊明诗、陶弘景诗、南北朝诗、唐宋元诗和清诗。其中选择了唐诗44首,其他朝代一般只选择2至5首。2005年陈氏后人以“陈氏后人出版社”(Samnakphim bootlan chang saetang)的名义又出了第二版,由索蓬印刷公司印制。这本书的主编即译者的儿子在序言中写道:出版此书来自诸多方面的激励,以陈氏子孙的身份继承和保护陈壮的智慧遗产,这一用心是发行《中国诗歌》一书的重要缘由。《中国诗歌》一书存在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如诗人姓名和诗歌名称的音译与汉语标准发音差别较大。陈壮的音译方式很难读,并有多处翻译错误,有些地方信息传递不准确。此外,这本诗歌翻译集存在未注明诗人名、诗歌名的现象,使得考证和还原工作非常困难。

3.展叶阶段(新旧交接阶段):1986—1992年(佛历2529—2535年期间)

1986—1992年期间是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本在泰国流传的第三个时期,是两位著名译者作品出版的繁荣时期,其中即有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开创者黄荣光。在这一时期,黄有六部译作出版。《黄荣光生平与作品纪念》是1987年由黄荣光的亲友为他的葬礼而出版的纪念书籍(书中所选全是唐代诗歌);其后《中国韵文纂译—诗经、楚辞》(Viwattanakan kawiniphon Shijing Chuchi)于1989年在泰国和中国发行。书中选译了《诗经》48首和屈原《离骚》全篇。另一本《诗—中国生命之歌》(Shi—Plenghangchivitkrongchin),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Samnakphim Silpawattanatham)(未注明出版时间),该书共译66首中国诗歌,大部分为唐代著名诗人的代表作,与《黄荣光生平与作品纪念》中所介绍和翻译的诗歌篇目相同。

1992年,黄荣光的诗歌译作得到更为广泛的流传,当时南美公司遴选了《中国诗歌发展概论》中三个时代的诗歌,分作三册出版,即《〈诗经〉—中国诗歌史上第一朵花》(Shijing—Boosbrachoeraek-korng kawiniphonchin)、《〈楚辞〉—中国南方文体》(Chuchi—Paka’ngamhangchindai)(本册诗歌包括《九歌》《离骚》《登徒子好色赋》等),以及《三国著名诗人曹操、曹丕、曹植著作》(Jocho Josid Jopee Yordkawi yuksamkok)。三册译作都曾在《詹达拉卡神牟》杂志上发表过。

这位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开创者去世之时,又有一位新译者登场,第三阶段也正是这位译者的黄金时期。通塔按·纳占农(Tongtham Nakjamnong),笔名绸初昂·那农(Chotchuang Nadon),在1986—1988年间出版了5部诗歌泰译作品,包括:

(1)《月影刀锋》(Ngaoprazhan naikomkrabi),由萨米出版社(Samnakphim Samit)于1986年第一次出版,1995年由初欣坛玛达出版社(Samnakphim Chumsil-thammada)再版。此书主要介绍与翻译中国著名英雄、将领和诗人的作品,如楚霸王项羽的《垓下歌》、刘邦的《大风歌》以及曹操、曹丕、曹植、岳飞、王翰等人的诗作。

(2)《雅诗美辞》(Komkam-komkawi),1987年3月首次出版,由萨米出版社发行。此书主要介绍《诗经》、屈原《国殇》和陶渊明的部分诗作。

(3)《道家诗人陶渊明》(Kawitao Tao yuanming),由如是出版公司发行,未注明确切出版时间。在绸初昂·那农所有的译诗集中,《道家诗人陶渊明》最是与众不同:首先,只有《道家诗人陶渊明》是诗人别集的翻译;其次,《道家诗人陶渊明》中共译陶诗11首,可以说陶渊明是译者翻译诗作数量最多的诗人。此书后来还以其他书名重新出版。

(4)《赠花与君》(Yangmee Dokmaihaitur),由莲叶出版社(Samnakphim Baibuo)出版,未注明出版时间,译作主要为唐宋两代诗歌,如白居易《杨柳枝词》、苏东坡《海棠》、朱熹《题榴花》、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刘禹锡《竹枝词》、杜甫《春望》、曾几《三衢道中》、刘长卿《听弹琴》、冯延巳《蝶恋花·谁道闲情抛弃久》,等等。

(5)野花出版社(Samnakphim Dorkya)出版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Naikawimiparp Naiparpmikawi),封底对书名的含义做了解释:“诗中有画,指能够在读者面前呈现出美丽画面的诗;画中有诗,指在有形的画面中蕴含着绵绵诗情。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用于称赞诗歌令读者有如置身图画之中,意境非常优美。”此书中的诗歌主要为唐宋两代诗人代表作,包括王安石、李白、孟郊、陆游、卢梅坡、白居易、苏东坡、孟浩然、贺知章等著名诗人。

虽然绸初昂·那农不像黄荣光和魏治平那样精通中国语言和文学,但也以卓越的中国诗歌翻译手法而出名,绸初昂·那农的翻译作品堪称用词精辟,简单易懂,有时代气息,作品译名十分独特,激发读者产生阅读兴趣。因为绸初昂·那农用情感和艺术来翻译,其翻译目的是为了创造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教育价值,因此得到广泛的认可,译作也广为流传。

曼谷王朝时期中国古典诗歌翻译在第三阶段出现了高潮,出现了如下现象:a.外语基础也许并非是翻译作品优劣成败的关键因素;b.母语运用能力强也不一定能保证译诗的艺术性;c.译者译诗的动力很重要。

4.繁荣阶段2003—2010年(佛历2546—2553年)

1992—2003年间,即中国古典诗歌泰译进入第四阶段,也就是繁荣阶段之前,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本出版较少,分别在1995年和1998年有一位重要译者的作品问世,而且是必须提及的译作。不仅因为这位译者的身份与其他译者不同,更因为她的两部译作《璀璨经典诗歌》和《琢玉吟诵》是汉语经典推广的极佳样本。这一时期中文的重要性已经渐渐提升,全世界包括泰国的中文热急速升温,这在泰籍华裔学习中文的风气渐渐式微的时刻具有非凡的意义。在曼谷王朝时期,支持、参与中国文学传播的译者除教师、语文专家、独立译者之外,作为王室成员的诗琳通公主殿下也对中国诗歌翻译和传播做了贡献,推动了汉语学习的热潮,让中国诗歌更加深入人心。2003—2011年间是百家齐放的繁荣阶段,堪称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大发展时代,更是曼谷王朝时期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发展的黄金阶段。之所以如此评价是因为:第一,这个阶段涌现的中国诗歌译者最多,流传的翻译作品最多,译者的身份地位也最多样化,包括资深译者、新生译者等;第二,这一阶段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本的传播目的多样化,诸如促进中国语言和文化学习、繁荣出版事业、弘扬译者夙愿以及在各种特殊场合下的流传,比如,新年纪念书、葬礼纪念书等;第三,出版物功用多样,有中国诗歌泰译的特殊出版物,也有援引或摘录其中一部分穿插在书中,或者用来引证其他领域的知识的出版物;第四,翻译范围覆盖了中国历史上各个朝代的诗作,一些译者看到了中国诗歌辉煌时代的重要性,将某一时代的诗作汇编到同一部翻译作品中;最重要的是,曼谷王朝最重要的中国古典诗歌译者黄荣光一生翻译的14种作品在零散发表之后,第一次得以完整出版,书名为《中国诗歌发展史》(Viwattanakran kawiniphonchin),其中部分译作属首次发表。《中国诗歌发展史》由紫真阁基金会 (Moolanithi Jijinkork)于2011年出版发行,堪称泰国最完善的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收录中国诗歌数量最多,包含了中国各朝代的作品。将来恐怕也难以再有如此珍贵的作品问世。

这一时期中国古典诗歌翻译作品汇总分析如下:

(1)诗琳通公主的翻译作品—《璀璨经典诗歌》和《琢玉吟诵》(1995—1998年)

诗琳通公主的翻译作品第一次结集出版于1995年,名为《璀璨经典诗歌》(Gledkaewprakaikawi),儿童俱乐部出版社(Samnakphim Chomromdek)出版,主要包括唐诗11首。1998年7月,政法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出版发行了诗琳通公主的另一部诗歌翻译作品集,名为《琢玉吟诵》(Yoksai-raikam),包括第一本译诗集中的诗歌和用不到半年时间新翻译的36首诗。同年11月,南美公司(Samnakphim Nanmi)再次印刷出版《琢玉吟诵》。这本作品集主要选择翻译了晋、唐和宋朝著名诗人的诗作,如:孟浩然的《春晓》、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其一》《归园田居[五首],其二》《饮酒,其五其八》、王之涣《凉州词》、王维《渭城曲》、李白《静夜思》《早发白帝城》《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崔颢《黄鹤楼》、杜甫《月夜》、杜牧《山行》《赠别》、李商隐《无题》、白居易《忆江南》《暮江吟》、晏殊《浣溪沙》、欧阳修《蝶恋花》、苏轼《水调歌头》、李清照《声声慢》《醉花阴》、岳飞《满江红》、辛弃疾《清平乐》,等等。《琢玉吟诵》的优点是附有插图和中文原文。

(2)素帕·财瓦塔纳潘—《中国文学史》(2006年)

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泰国流传的第二阶段是以教材形式为主,主要用于学习中国文化史。时隔30年,仍有类似的作品出现,素帕·财瓦塔纳潘(中文名为韩江)的著作《中国文学史》,堪称是21世纪的“开山之作”,比较全面地按时间顺序叙述了各个朝代中国文学的发展历程,书中附有二十余首中国诗歌的译文。《中国文学史》一书作为中国文学课程的辅助教材,供华侨崇圣大学(泰国唯一一所华人建立的大学)中文系专业的师生使用,如是出版社2006年印刷发行。全书分为12章:第1章中国文学史简介;第2章《诗经》(共译11首);第3章先秦文学作品;第4章《楚辞》(翻译作品《离骚》和《哀郢》);第5章汉乐府(共译9首,包括《妇病行》《东门行》《十五从军征》《战城南》《孔雀东南飞》《上山采蘼芜》《白头吟》《有所思》《上邪》);第6章赋和汉代文学作品;第7章魏晋文学作品(《蒿里行》《短歌行》《龟虽寿》《七步诗》《赠白马王彪》《七哀》《归园田居之一》《杂诗之一》《归去来兮辞》);第8章唐诗(《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滕王阁诗》);第9章唐宋文学作品;第10章宋词;第11章元曲;第12章明清小说。

《中国文学史》一书的特点是:a.诗歌题名注明中文原文;b.每一首诗歌的题名翻译简单易懂,便于研读;c.几乎每个专有词汇后都在括号内附上中文原文,某些专有词汇还有脚注、夹注,方便读者理解。不足之处则是专有词汇的音译发音较难,不太符合汉语的标准发音。

(3)维·布亚帕(Ui Boonyapatra)的作品—《唐诗一百首》(2006)

《唐诗一百首》(Roibotkawi-tang),彩出版社(Samnakphim Shine)2006年出版,克勒泰(Kledtai)公司印制。译者的目标读者与陈壮的不同,陈壮在《中国诗歌》序言中提到着重于“诗歌初学者”,但维·布亚帕在作品序言中指出该书是“适合对高级中国文学和中文感兴趣者的双语诗歌集”。《唐诗一百首》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属于半学术著作,即除了译诗外,译者还提供了多方面的知识信息,包括43位诗人的生平,对诗歌中出现的专有词汇、重要诗句、诗歌题名含义和中国历史典故做了注解,还介绍了中国古代流行的诗歌格律,如绝句、律诗、乐府诗、古体诗等形式以及“韵脚”“平仄”等格律知识,有助于读者体会诗歌的内涵和重要性,理解诗歌创作的风格、形式和音韵。汉语水平较高者在对照原文和泰译文后,可进一步欣赏领略中国诗歌的辞藻之美。

(4)布沙帕·日昂泰(Boossaba Rerntai)的作品(2002—2009年)

布沙帕·日昂泰是泰译中国古典诗歌译者中最年轻的一位,生于1975年,本科和研究生阶段学习泰语专业,曾在大学选修中文课程。所翻译的诗歌同样以唐诗为主。布沙帕·日昂泰的翻译作品自2002年开始在《汉泰双语月刊》(该刊创办于2002年,创办人为泰国华裔,曾任中文教师)上发表。从2002年7月第3期开始到2009年12月第92期,共连载了7年83期,作品主要选自《唐诗三百首》(儿童注音版,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年11月出版)。布沙帕·日昂泰选择翻译最多的诗人是李白,共10首,其次选王维8首,白居易和杜甫各4首,其他诗人的作品平均每人1—3首。

(5)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其他出版物

除了上述出版物以外,中国古典诗歌的翻译还出现在有关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的一般读物中,如维腊·玛尼瓦(Vilad Maneewat)《世界 诗 歌集》(Chummum botgaweelok)(1999年,Doublenine印务公司出版);傅春江《中国文化常识系列》(2009年,如是出版社出版[Samnakpim Sukkhapabjai]);《中国文化常识》(2007年,如是出版社出版),最初由国务院侨务办公室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泰文版在2007年10月第1次出版(中文版在2006年第1次出版)。此外,还有一些“新瓶装旧酒”的出版物,如维查·玛哈坤(Vicha Mahakhun)的《虽远犹近存知己》(Pernrujai Manhangglai kor muern glaigan), 佛教青年子弟基金会(Mulnithi Yuwabudhpattana)2007年出版,其中所列的诗歌泰译本与素帕·财瓦塔纳潘的《中国文学史》完全重复,从序言中得知素帕的多首翻译作品原为散文,经僧人维查·玛哈坤改编为韵文;绸初昂·那农所翻译的陶渊明的诗歌也在他后期哲理性的作品中重新以《心静自然凉》(Kiddai Chivitsa’ngobyen)之名于2005年出版。

目前,中国诗歌研究的论文仅有两篇,分别为诗纳卡宁威洛大学研究生院毕业论文《比较研究泰国的诗歌和中国诗歌》,作者塔翁·斯卡科颂(Tavorn Sikkakoson),完成时间为1983年2月;以及笔者(Charassri Jinraphas)在2010年发表的《泰译中国古诗在曼谷王朝的流传研究》。总体来看,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泰国流传深广;从发展趋势来看,是一场从发芽、抽枝到花开繁荣的蜕变。

二、对中国古典诗歌在曼谷王朝时期翻译及流传的评价

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曼谷王朝时期的流传发展经历了几个时期,大量出版物传播了中国古典诗歌译作。结合中国古典文学的发展历史,笔者认为,中国古典诗歌泰译规模十分可观,其传播媒介及其局限性有如下方面值得关注:

(一)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规模与范围

中国古典诗歌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数不胜数的诗人的众多诗歌作品已流传了许多个世纪。而泰译的流传基本涵盖了各个朝代的作品、各种诗歌形式,总结如下表:

泰译中国古典诗歌流传总结①《泰译中国古诗在曼古皇朝的流传研究》,第245—246页。

上表显示,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范围涵盖了中国文学史上各个朝代和各种诗歌形式。中国古典诗歌泰译中最受欢迎的是唐诗,其次是东晋诗歌,在中国文学史上与唐诗齐名的宋词反而只受到译者的一般关注,反而不及早期的《诗经》《楚辞》或汉诗,受欢迎程度更在东晋诗人陶渊明之下。而汉赋则是最不受欢迎的,只有一部作品在泰国流传。

战国时期的赋和古诗,虽然内容有一定难度,但是仍有部分译者将其翻译为泰语;篇幅较长的诗歌,如《离骚》《孔雀东南飞》,也有译者翻译成多种译本。译者选择的中国诗人包含了各个朝代的著名诗人,受欢迎的泰译本有东晋诗人陶渊明、唐朝诗人李白和杜甫,选译作品的数量接近,李白有30余首,杜甫不低于40首。杜诗的选译范围较广泛,而李白的作品则复译较多。唐朝其他受欢迎的诗人依次是白居易、王维、杜牧、孟浩然和刘禹锡。

最受欢迎的中国古典诗歌有:李白《静夜思》和王维《竹里馆》,其次是孟浩然的《春晓》,此外还有柳宗元的《江雪》、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杜牧的《赠别》、孟郊的《游子吟》、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复译次数不低于四次。最受欢迎的女词人是李清照,堪称宋代词人的代表,比同一时期其他男性词人更受喜爱,李清照的作品《声声慢》得到广泛的翻译和流传。元明清三朝的诗词翻译,其中明清时期诗的翻译极少,元朝的曲和诗两者都有翻译,但是现存的译作非常少,流传的主要有汤显祖、史可法、秋瑾等人的作品。

(二)流传媒介及其局限性

1.翻译媒介情形

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曼谷王朝时期的流传路线主要受三个因素的影响,即出版物、出版社和读者。带动中国古典诗歌在曼谷王朝时期流传的基本因素是翻译媒介。前文曾提到译者身份职业的多样化。研究发现,以教师为职业的译者是译作质量高的重要群体,他们有明确的翻译策略。此外,译者学术背景方面,大部分译者具有良好的中泰文知识水平,大部分译者的汉语是在泰国国内学习的,老一辈的泰籍华裔译者比新一辈译者贡献更大;其次,泰文诗歌知识是各位译者不可忽视的,初期的部分泰译诗歌仍然需要一定的润色加工,或者在散文的基础上改写为韵文,需要泰国语文专家在用词、格律和修辞手法上加以改进。如果一部译作没有经过这道修改润色,作品在用词上就不够讲究,产生的语言美和意境美也不及原文。

2.出版媒介、读者和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流传的局限

从整体上看,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流传状况虽然在不同阶段有着不断的发展,但大多数是在媒介“圈内”流传,主体为中文教师、汉语学习者、中国历史文化爱好者以及中国诗歌爱好者。中国古典诗歌泰译的作用和影响远远不及受到王室、政府和知名企业推动的中国古典小说和武侠小说。关于中国古典诗歌泰译在曼谷王朝时期流传的局限,笔者从长期从事中国古典诗歌泰译作品出版的业内人士处了解到,大部分出版社老板不太支持出版中国诗歌泰译本,因为读者范围狭小,销售额较低,极少发现有哪一部中国诗歌泰译本作品有过两次以上的印刷记录。首印数量虽少于其他书籍,但通常还是不能售罄,或者一些曾经发表中国诗歌泰译作品的杂志不久之后就改版为中国经济等方面的内容。因此,一般情况下出版社不敢投资,编者或译者就不能再继续翻译类似的作品。出版中国诗歌泰译作品大多只能依靠有关系的出版社的支持,更有一些译者自己投资印刷出版,或者由亲属给予资助。至于读者方面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使得中国古典诗歌泰译没有得到应有的流传:

1)读者喜欢阅读叙事性文学作品,尤其是能够反映人生和社会的场景。诗歌作品不能传递完整的故事情节,只是通过优美的语言文字传递感情和感受。

2)散文的语言是通常的交际用语,而各种韵体诗并不是日常交际中人们常用或善用的语言。

3)泰国社会不是读者型社会,不及中国社会已将阅读作为一种生活习性。作为造纸术、印刷术的发明国,中国社会更是一个读者和记录者的社会。

结语

感受一种具有几千年发展历史的语言的深邃和优雅,其中必定有深奥的细节是凡夫俗子难以参透和真正理解的。诗歌创作艺术往往是一个朝代的士人群体或贤人志士在写作上的最高技艺的体现。士人是中华文明所独有的一个精英群体,自古以来,中国人习惯从其人是否深邃睿智、写作艺术是否卓绝精致、是否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行等作为评价一个士人的标准。既然诗歌作品是评价士人的标准之一,那么诗歌文学也就注定难以成为大众化的读物。因此,中国古典诗歌泰译过程中的各位译者是在种种限制中艰难地肩负起传播的责任,并实现了他们对文学翻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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