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蒙、哈互嵌式社区调查报告
——以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石人子乡韩家庄子村为例

2016-09-26 07:03薄辉龙
关键词:韩家哈萨克族蒙古族

薄辉龙

(石河子大学政法学院,石河子832000)



一个蒙、哈互嵌式社区调查报告
——以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石人子乡韩家庄子村为例

薄辉龙

(石河子大学政法学院,石河子832000)

对新疆哈密地区巴里坤县石人子乡牧业村的调查,展示了一个主要由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组成的传统民族社区的历史由来、民族交往历史、生计方式和新时期发展态势,这是一个典型的民族互嵌社区,这种嵌入式社区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也表现出民族嵌入社区的不同模式,文章描述了这个民族嵌入社区的“早期嵌入式”和“新时期嵌入式”的不同特点,并在比较的基础上,对这个民族嵌入社区在新时期的未来发展提出了路径思考。

哈萨克族;蒙古族;互嵌式社区;演变

中共中央政治局2014年5月26日召开会议,研究进一步推进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工作,会议提出:“创新民族团结工作,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巩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1]“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等概念一经提出,就引起海内外学者的关注。有些学者对概念的理解偏重于各个民族之间平等、独立地交往上[2];有些学者在注意到各民族之间平等的基础上,也强调各民族共同居住在同一地域上[3]。笔者认为,民族互嵌式社区不仅要强调各民族共居一域,还要注意各民族之间自然的交流、交往、交融。而韩家庄子村自1956年起,就是一个蒙、哈互嵌式的社区。本文以笔者的田野调查为基础,运用参与式观察法和无结构式访谈法,试图描述韩家庄子村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相互嵌入的社区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历史,以求对互嵌式社区的建设提供一点有益的建议。

一、调查对象概况

(一)韩家庄子村的历史由来

要想讲清楚一个社区的由来,还要从人口的来源讲起。韩家庄村由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组成。据《巴里坤哈萨克县志1978-2010》记载,“巴里坤的哈萨克族的族源主要有古代的大月氏、乌孙、匈奴等。自清乾隆二十一年起,每年有哈萨克牧民从阿尔泰赶着牲畜到镇西西北部山区过冬,春天迁走。同一时期,哈萨克族使者频繁觐见,往返汇聚在镇西办理有关手续,更换骑乘,在镇西逗留,逐渐熟悉了镇西的情况,清光绪九年,阿勒泰乃蛮部90多户哈萨克牧民迁入镇西,之后连续不断有哈萨克牧民迁入。”[4]116-117县志中记述的内容在我们的访谈中也得到了确认。蒙古族在巴里坤也有很长的历史渊源,早在元明时期,蒙古族是巴尔库尔的主体民族,在《巴里坤哈萨克县志》中这样写道:“清初这里是准葛尔部落的牧地,准噶尔贵族叛乱被平息以后,清军和汉族屯兵完全占领这里,之后从乌里雅苏台迁入一批蒙古人,民国时又有喀尔喀见拜部落的一批蒙古人迁入,主要分布在石人子公社的大泉湾村和花园公社的花庄子大队,大部分从事农业和牧业。”[4]120-121因此,早在清朝时期,蒙古族和哈萨克族就已经开始混合居住。

(二)社区人口构成

韩家庄子村总共有680人,213户。其中蒙古族403人,占全村人口的59%;哈萨克族263人,占总人口的39%;汉族14人,回族1人,占总人口的2%。落户韩家庄子村的一户汉族,只是户口落在当地,常年不在韩家庄子住。户主原来是一个医生,后来女儿落户在当地,属于流动人口。其余的汉族和回族是来自甘肃和四川的务工人人员。从人口所从事的产业结构来看,从事农业的人数629,(农牧业,这里的农业也就是所谓的第一产业,包括农业、牧业、林业等)占到全村总人口的92%;从事非农产业人数为51,占到总人口的8%。

表1 2014年韩家庄子村人口统计(包含流动人口)

(三)居住格局

从地形上来看(根据图1),石人子乡地处巴里坤盆地东南侧,南部为天山山脉,北部是沼泽地,是春夏季牧场和贮草基地。北部和南部属于牧区;中部为缓倾斜平原,为农业区[5]。石人子乡的三十里馆子、石人子村和大泉湾村是农业村,聚居在中部缓斜平原;韩家庄子村是牧业村,牧民分布在南部和北部。其中,韩家庄子的牧民是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相互嵌入居住的。但是,自2006年以来,政府大力推动“兴牧定居工程”。牧民陆续从山上搬到就近的农村。这就使得原来分布在低山草场的牧民分布到其他三个农业村。

图1:韩家庄牧民居住分布图

韩家庄子村是一个蒙古族、哈萨克族长期互嵌式居住的社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社区拥有不同的特点。由于政府的推动使得前后互嵌出现明显的不同,因此,本文以2006年政府实施兴牧定居工程为界点,将互嵌期分为“早期嵌入式社区阶段”和“新时期嵌入区阶段”。

二、早期嵌入式社区

在1984年改革开放以前,蒙古族和哈萨克族自然的形成同一生活、生产区域。人际交往更多的是邻近的蒙古族和哈萨克族之间个人的交往。很少有大规模的村落之间的互动。

(一)社区形成史

自清乾隆二十一年起,每年有哈萨克牧民从阿尔泰赶着牲畜到镇西西北部山区过冬,春天迁走。蒙古族在元明时期,就已经在巴里坤游牧。也就是说,早在清朝乾隆年间,哈萨克族和蒙古族牧民就在同一块地域上生活。而在社区早期形成的时候,两个民族都是自发迁徙、聚集到韩家庄子附近的低山草场的,并没有行政力量的干涉。因此,蒙古族牧民和哈萨克族牧民也就在游牧的生产方式中自发的聚居在巴里坤山和莫钦乌拉山的低山草场上,形成一个天然的蒙古族和哈萨克族混合居住的社区。客观条件上,地域上的同居住、同生产、同生活的紧密交往为文化上的相互接纳和情感上的交融提供了场阈。

(二)生产方式

从两个民族的来源上看,蒙古族和哈萨克族都是早期放牧和移民过来的民族,拥有共同的生产发展背景,这也为生产的同一性提供了历史条件。蒙古族和哈萨克族本身都从事牧业生产。生产资料主要来源是牲畜和草场。生产形式主要靠游牧,通过牲畜把植被转化为人类所需要的肉、奶和皮毛等副产品。因此,两个民族在生产方式上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也正是这种生产方式的高度一致性才使得两个民族能够长期居住在同一块区域上。这种稳定性和长期性导致了前嵌入式社区的形成。

(三)日常族际交往

1.蒙、哈居民的语言交往。蒙古族、红星牧场的汉族和哈萨克族长期在同一地域生产、生活,出于沟通上的需求,双方会自发地去学习对方的语言。笔者在访谈的45户牧民中,有14个65岁以上的牧民。其中有6个蒙古族精通汉语、蒙语和哈萨克语,5个蒙古族精通汉语和蒙语,3个哈萨克族精通汉语和哈萨克语。在这种语言习得过程当中,动机更多的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望,表现出一种内在的自发性。

在游牧生活中,牲畜的灵活性和地域的宽广性,使得牧民之间比农耕生活联系更为紧密。例如,牲畜经常会跟着别的牲畜跑掉,去寻找牲畜的时候就免不了要进行沟通。如果语言不通,很多麻烦就不容易解决。其次,语言也会增进人际交往之间的感情。比如,如果你懂得哈萨克族的语言,你就会更容易被热情的招待。可见在交往的过程中,语言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2.蒙、哈、汉生产交往。1984年之前,一切生产资料归集体所有。牧业村分为两个牧业队,一个农业队。牧业队负责放牧;农业队负责种粮。所有的农、畜产品由集体统一分配、统一销售。所有的生产都是在一种大集体的环境下进行。各项生产活动都是在牧民的相互合作、分工中进行的,这种分工协作也就加强了蒙古族和哈萨克族之间的沟通。除了体制的影响之外,较为封闭和艰苦的自然条件也使得两个民族倾向于相互扶持、共同抵御自然灾害和维持生存发展。这也增强了民族之间的认同和集体意识,有利于形成一个紧密的共生体。

3.淡化族际区分的情感交往。笔者访谈过程中寻找到一位热心的向导,是一名哈萨克族人,是老书记的儿子,也曾是韩家庄子村的书记。每每到一户受访人家,牧民都会热情地询问老书记的身体情况。他们都自称是多年的朋友,由于身体的原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了。哈萨克族传统的问候方式都是“家里的牲畜都好吗?”等等诸如此类,而如今往往都是直接问候老人的身体情况。这种细微的情节更多的是一种感情上的关怀。这种关怀已经超越了文化对自身行为的影响,已经跨越了民族之间难以交往的鸿沟。

4.俗化的宗教生活模糊了族际文化边界。从文化特点上讲,虽然蒙古族信仰藏传佛教,哈萨克族信仰伊斯兰教,但在早期嵌入式中,都没有单为本民族服务的宗教场所。大家的宗教生活相对较为世俗化,宗教并没有成为两个民族交往中清晰的界线。原来的敖包只是牧民相会娱乐的地方,并不存在宗教、文化上的差别,很多哈萨克族也会参与到其中来。哈萨克族的古尔邦节和开斋节,蒙古族也会到哈萨克族家中去做客。似乎,这些文化上的差异并没有影响到族际之间的交往。

三、新时期嵌入式社区

自1984年牧区实施改革以来,韩家庄子村的蒙古族与哈萨克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生计方式、交往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间,2006年政府实施“兴牧定居”工程进一步加强了居住结构的紧密性和生计方式、交往方式的多样性。因此,这一时期又以2006年为界分为两个时期:(1984-2006)“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年嵌入时期”和(2006至今)“新嵌入期”。但这两个时期都对社区的生计方式和交往方式产生了重大影响,打破了原来社区自然发展的状态。因此,本文将这两个阶段合起来描写来突出现代化和政府等人为介入因素对社区发展所产生的影响。下面将从居住模式、生活模式、交往模式、教育模式以及生产方式的转变五个方面进行展开。

(一)政府推动促进居住格局的集中,增强族际交往

居住格局的变化是由于政府实施兴牧定居等一系列工程而导致的。从宏观上来说,在牧民定居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蒙古族大都聚集在东边,而哈萨克族大都聚集在西边。从微观上来说,由于不同的定居方式造成了不同的新的居住格局,公共施舍的增多增强了族际交往的接触面,这些举措增强了民汉之间的交往。

1.整村推进使分散居住向集中居住发展。“整村推进”是扶贫工程的一个子项目。该项目在民主协商和科学选址的基础上开展。项目主要包括修建无劳动力和老弱病残住户的房屋、棚圈工作;修建韩家庄村打草场牧道工作和村委会建设的工作。整存推进使得韩家庄村的牧民由原来分散的居住格局转变为聚居的居住格局。其次,整村推进选址在大泉湾村五小组,使得蒙古族、哈萨克族嵌入到汉族社区,为民族交流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结构环境,有利于民族的交流和团结。

聚居的格局拉近了居民之间的距离,居民原来居住在山上,邻居之间的距离可能是两三千米,而聚居之后,邻居之间的距离只是两三米远。这样的居住格局不仅加大了牧民之间的接触面,也增强了人际交往的密度。而且,“整村推进”也使得蒙古族、哈萨克族可以大规模的与汉族社区进行交流。整村推进还解决了牧民交通不便、上学难、就医难等公共基础设施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也加强了民汉分享公共基础设施的联系。公共基础设施也是联系各民族之间的纽带。对公共设施的修建也是增强民族之间联系的一个方面。

2.插花安置促进民汉杂居。插花安置也是扶贫项目的一部分。“插花安置”顾名思义把山上的牧民安插到其他农业村居住。韩家庄村牧民有34户通过插花安置搬迁到农业种植区。插花安置的时候,由于有政府的补贴,牧民承包土地的价格和购买房屋的价格都低于市场价。插花安置使得原来民族分散的居住结构变成民族相互嵌入式的居住结构。

互嵌式的民族结构使得原来游牧的生产方式开始变得多元化,农业生产成为他们谋生的另一重要手段。在农业生产的过程中牧民与农民产生了交换关系,牧民需要从农民手中承包土地、购买房屋,这都属于交换关系;在生产过程中,牧民浇地需要用到农民的机井,在使用和收取费用的过程中增加了农牧之间的交往。牧民刚刚从事农业,需要求助农民,这又形成了一种互助关系。

(二)生活模式新局面,拉近了民族之间的距离

牧民在山上的时候逐水草而居。自牧民定居以来,家庭出现了两种生活模式。一种是山上的季节性居住;一种是山下的定居模式。山下定居主要是老人、妇女和孩子;而山上的季节性居住则更多的是年轻人、男人。这种生活模式的改变也重新定义了家庭的分工。原来游牧民族对家庭的分工更多的倾向于性别角色的区分。现在,对这种家庭分工更多的是实用性的区分。这种生活模式的转变也拉近了牧民居住场所的距离,同时也拉近了同汉族社区的距离。这种双向的拉近更加促进了多民族之间的交往。同时,这种模式也促进了牧民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缩小了民汉经济差距,有助于民汉共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丰硕果实。这也进一步践行了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的民族政策。

(三)寄宿制教育促进蒙、哈、汉各民族之间的团结

牧民定居以后,“马背小学”也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牧民定居改变了原来分散的居住模式,使得子女上学更加便利。距离韩家庄子村定居点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就有一所典型的混居式寄宿制小学——蒙、哈、汉小学。这大大提高了牧区孩子的入学率,有利于提高少数民族孩子受教育水平,也保护了少数民族同学受教育的权利。同时,蒙哈汉小学是一所各民族学生混合居住的地方,也为不同的民族的老师提供了聚集到一起的机会。蒙哈汉小学共34名老师,其中哈萨克族12个,蒙古族6个,汉族16个。因此,蒙、哈、汉小学就是一个各民族聚集、生活、交流的“试验田”。混合小学恰逢其时地为孩子提供了一个培养民族情感的时机,这样的教育对孩子的一生都是非常重要的。

(四)生产方式多元化,增强了民汉之间的生产互动

1.生产力的发展。韩家庄村是一个牧业村,现在还保留着比较传统的放牧生活。1984年牧业生产改革之前,韩家庄村所有的成员全都从事牧业生产。牧业村隶属于食品公司,产品统购统销。随着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生产方式也开始多元化。在我们访谈的过程中,发现很多蒙古族的牧民都从事过口岸贸易,还有一些从事玉石生意等。笔者曾访谈过一户特别典型的一家,家里的儿女从事着各种不同的职业,可以说是生产方式多元化的一个缩影: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和女儿通过考学走出去在外工作,现在退休了,其他的都在打工。二儿子在外面承包的土地,种的葡萄;三儿子在倒卖石头;四儿子跑运输。

随着计划体制的解散,农村的人们也从固定的体制中解放出来。人们开始寻找更多的生产资料以谋求生存。上学自然是一种投资,牧业村的村民历来也很注重孩子的教育。牧业村的蒙古族牧民家几乎每户都有通过读书走出去的儿女。读书外出工作已经成为牧业村牧民解决人口与草场矛盾的重要方式。蒙古族还利用地理优势和语言优势开展口岸贸易和其他的玉石生意。

但是,这些求学造成的人口外流使韩家庄村成为一个“空巢”社区。因此,老年人的养老和草场的流转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由于蒙古族求学外流人员较多,社区民族结构也不断地发生改变。笔者认为这是资源缺乏与人口增长之间的矛盾所导致的,而且这对矛盾互为因果。人口的增长会加剧草场的承载量,导致草场退化。反过来,生产资料的减少促使人口的外流。

2.生产关系的变化。生产关系最能体现人们日常的互动关系。随着生产关系的改变,牧民之间出现一种新的关系形式——代牧。在访谈中,笔者发现了牧民帮周围村子的汉族人放牧的现象。周围村子的汉族人没有草场,牧业村的牧民就一起代牧。酬劳按牲畜的数量给付,摔死的、丢掉的牲畜要按市场价进行赔偿。

代牧表面上体现的是一种生产关系上的改变,实质上是一种资源重组的过程。有些牧民由于缺少资金,买不起牲畜过冬的草料,或者承担不起折损的风险等原因没有办法养更多的牲畜,而他们却拥有草场。周围的汉族人没有草场,但却有足够的资金来购买牲畜。于是,他们之间就可以进行资源上的重组和优化形成一种合作。还有一些人(比如丧失劳动能力老人、公务人员、做生意的人等)有牲畜和草场但缺乏劳动力,而一些人家劳动力过剩,这构成另一种形式上的资源互补。这中“代牧”关系既解决了资源优化重组的问题、民族之间交流的问题,还可以避免小农经济的局限,同时有利于草场的恢复。

(五)文化节日频繁互动,促进了民族之间的交融

节日往往凝聚着一个民族的情感、理念、思想与价值。因此,信仰、理念差别很大的民族往往不会有节日上的互动,而更多的是节日上的尊重。蒙古族与汉族在信仰上存在着一定的相似性。因此,节日互动更多的体现在蒙、汉之间。敖包节是蒙古族的传统节日,在蒙古族与汉族长期交往的过程中,渐渐的汉族也加入其中。敖包前面的石碑上,用蒙语和汉语写着“心想事成”,这体现了蒙、汉文化上的交融。汉族主动地参与到敖包节当中去,蒙古族的文化也向汉文化靠拢。

不同族群之间能够参与彼此的节日活动,可以看做是文化上相互接受和交融的表现。蒙古族和汉族在佛教文化和信仰上具有相似性,这也为两个族群的相互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契机。

(六)宗教促使民族意识的觉醒,阻碍了族际交往

宗教往往具有很强的扩张力和独占性。随着宗教势力的崛起,民族似乎被唤醒,这也使得民族之间的界限显得更加清晰,无形中拉锯了民族之间心理间隙,不利于跨族际交往。例如,敖包节由于喇嘛的介入,开始呈现出宗教的色彩,包容性开始下降,排斥性增强。而这种力量往往是无形的,影响也是很深远的。这种力量不仅仅表现在敖包节上,而且会深入到两个民族的内心深处,破坏原本建立起来的共同的具象和历史记忆。在访谈过程中,蒙古族对于哈萨克族参与“敖包节”等节日活动呈现出一种排斥的心理;哈萨克族也呈现出拒绝的态度。原来只是牧民聚集娱乐的场所,现在这个节日开始被赋予宗教的功能,拉锯了族际之间的距离。

四、一个传统嵌入式社区的变化特点及思考

韩家庄子村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互嵌式社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笔者以1984年“牧区改革”为界点把韩家庄子区分为“早期嵌入期”和“新时期嵌入期”。而“新时期嵌入期”又以2006年为界点分为两个不同的时期,即“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年嵌入时期”和“新嵌入期”。本文之所以选择1984年和2006年为界点,是因为在“早期嵌入期”期间,1984年牲畜作价归户,草场和牲畜都归牧民所有。生产资料分配的改变和生产方式的变化使牧民生计方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增加了牧民的流动性,这对社区人口和生计方式等各方面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而2006年政府实施“兴牧定居”工程以来,牧民的居住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两个重要的事件也造成社区形成不同的嵌入特点。

(一)嵌入社区早期阶段特点

1.共同的民族发展背景。从历史角度来看,蒙古族和哈萨克族都是自发迁徙过来的游牧民族。自然条件、生计方式、生态环境甚至经历的政策都很相似。这种共同的地域和相同的生计方式使得两个民族在近半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经历了相同的发展历程和背景。正是这种共同的发展历史为两个民族增进了解、增强互助提供了有利条件。

2.与汉族交往比较少。蒙古族和哈萨克族在很长的一个时期延续着传统的管理方式:山区放牧。两个民族无论在空间还是在时间上都与其他民族有接触上的稀有性,民族交往更多地是哈萨克族牧民和蒙古族牧民之间一对一的交往。

3.生产模式同一性。蒙古族和哈萨克族都是传统的游牧民族,生产方式保持着传统的生产方式:山区放牧。生产方式单一化。生产资料主要是牲畜和草场。从生产资料的消费结构来看,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的饮食结构都主要食肉和奶制品,差别也不大。因此,他们的生产模式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和单一性。

4.族际交往常态化。山区艰苦的生存环境,为两个民族的交往提供了客观条件。这种自发的互助性也促使牧民之间的交往深入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日常语言的学习,生产互助、跨文化节日参与、情感上族际淡化等。

(二)“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年嵌入时期”的特点

1.生产方式多元化。牧区改革改变了分配制度,牲畜作价归户,牧民独立经营、自负盈亏。这极大地解放了牧民的生产积极性。单一的放牧形式已经不能满足牧民的消费需求。牧民开始寻找其他的生产资料和生产方式。例如,外出务工、做口岸贸易、倒卖玉石、从事农业种植等。

2.互动方式更加多元化。生产方式的多元化加强了蒙、哈牧民与周围汉族农民的生产关系的依赖关系;居住格局的变化促进了民族之间文化、节日的互动;学校教育增大了民族之间相互接触的机会。因此,在这样一个居住更加紧密、生产更加多元的时代,牧民之间的互动方式也更加多元化。

3.群体出现贫富分化。改革开放极大地解放了劳动力,促进个体才智的发挥。但是由于蒙古族和哈萨克族在宗教习俗、语言、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的因素,两个民族在发展的过程中呈现出发展速度上的差异。蒙古族由于观念开放、与汉族接触较多以及语言方面的便利,生产方式较哈萨克族多元,发展速度更快。

4.宗教意识增强。新时期,喇嘛教的出现开始增强民族之间的族际意识。宗教活动在一定程度上会把信仰差异较大的民族排斥在外。在现代化的大背景下,如何处理好宗教的影响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宗教往往带有独占性和扩张力,这种张力是否会使得互嵌式社区“碎片化”也很值得思考。

(三)“新嵌入期”的特点

1.政府介入。随着牧区改革,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政府的权利也在逐渐下渗到社区。在这一时期,政府推动成为互嵌式社区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例如,城镇化、兴牧定居、安居富民等一系列政策的实施都使牧业村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2.族群聚居。在兴牧定居实施过程中,蒙古族和哈萨克族出现了“小聚居”的情况。政府通过插花安置和安居富民等政策使得牧民从山上搬下来居住,蒙古族整体居住在大泉湾村附近,隶属牧业村二队,日常事宜由蒙古族的书记负责;哈萨克族主要居住在石人子村,隶属于牧业村一队,平时事宜由哈萨克族的副书记负责。

3.居住格局嵌入程度深化。自兴牧定居工程实施以来,牧民陆续从山上搬下来居住。无论是安居富民还是插花安置,都使得牧民与周围的汉族之间的距离拉近。这种居住格局不仅拉近了空间距离,也拉进了心理距离和情感距离。不仅有公共基础设施的共用,也有文化节日的相互参与。

(四)传统嵌入式社区在新时期发展路径思考

韩家庄社区是一个特别典型的蒙、哈、汉相互嵌入的社区,拥有很长的各民族相互嵌入的历史。在兴牧定居的大背景之下,民族居住模式、生产方式、教育模式和文化都在发生变化。在传统居住格局发生改变、交往群体更加广泛、生产方式更加多元、发展差异日益明显的情况下,如何让这个嵌入式社区依然保持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活力,使传统的嵌入式社区更好地发挥民族团结、均衡发展的作用,笔者也提出以下建议:

1.研究人口流动背景下的互嵌式民族社区发展新模式。随着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单一民族的社区越来越少。推动互嵌式社区建设顺应了人口流动的形势。因此,建立互嵌式社区应当把握城镇化的机会。但是,人口的流出也意味着社区人口结构的不稳定,这种不稳定性也会带来社区的不稳定和社区关系发展等一系列问题,这也是我们应当注意的。

2.让城镇化发展成为互嵌式社区发展的助力器。城镇化不仅是人口的转化、产业调整和物质环境的改善,更是文化和精神上的交流。在城镇化建设的过程中,社区不仅可以改善民族发展不平衡的二元社会结构,还可以促进各民族之间形成文化上的互动。如果不能抓住城镇化的战略机遇,各民族之间的差距和隔阂将会被城镇化所固化。

3.继续发挥群众工作在民族互嵌式社区中的粘合剂作用。无论是在城镇化的过程中,还是在兴牧定居的过程中,政府起着很大的推动作用。很多地方存在一种“乡干部什么都知道装不知道,县级领导不知道装知道,省级领导想知道却不知道”的现象。如果不能形成一种上下沟通畅通的渠道,上层决策就不可能民主、科学,政府反而会阻碍当地的发展,不利于社区经济的发展和人际的交往。因此,政府要注重驻村工作组搜集、反应的意见,把这些报告纳入到决策系统中来。

4.重视日常交往活动对社区群体互动的氛围营造。日常活动是社区成员进行深入的交往、交流的很好的场域,也是培养公民意识、营造共有精神家园的时机。在多民族的社区,我们既要尊重各民族的风俗习惯,又要注重民族文化的相似性。把这种相似性作为文化交融的切合点,让所有的民族都能参与到日常活动中来。生态环境的变化必然会改变一个民族的生计方式和日常组织行为,进而影响到民族的文化。这正是日常活动所应当注重和利用的。

5.实施适应牧民生存的多种生计方式技能培训。社区不仅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更是人类谋生的场所。如果不能很好地解决社区成员的生存问题,社区也会成为空壳。在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巩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的过程当中,我们要把握好生态系统变迁与生计方式之间的关系。一个民族在嵌入到一个社区的过程中,生态环境势必也会相应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可能会影响到生计方式的变化。如果解决不好生计方式的问题,也必将意味着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会结构的失败。对此,政府参与下的多种技能培训应当发挥积极任用。不同的民族拥有不同的文化和生计方式,而同一个地区的生态环境也是丰富多样的。“各民族的生态经济方式都具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因此分属于不同经济形态的民族应当加强彼此间的联系,才能促进自身的可持续发展。”[6]

此外,还要注意各民族均衡发展以及宗教对日常交往关系的影响等问题。

[1]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研究进一步推进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工作[N].人民日报,2014-05-27(01).

[2]王巧玲.关于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形成的思考[J].中共伊犁州党校学报,2015(3).

[3]张会龙.论各民族相互嵌入式社区建设:基本概念、国际经验与建设构想[J].民族问题,2015(1).

[4]倪泽伦.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志[M].新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出版社,2014.

[5]张建国.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志[M].新疆:新疆大学出版社,1993.

[6]蒋志远.生态人类学视角下的农牧互动研究[D].石河子:石河子大学,2014.

责任编辑:谭大友

C912.83

A

1004-941(2016)02-0028-06

2015-11-09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美国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形象认知分析”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3YB13)。

薄辉龙(1990-),男,河北衡水人,主要研究方向为民族社区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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