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谦李若亚
(1.中国人民大学 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872;2.首都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048)
对随迁子女“理想”的人类学分析
——基于北京36名随迁子女作文文本与生活世界的解读
刘 谦1李若亚2
(1.中国人民大学 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872;2.首都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北京 100048)
“理想”,作为设定在人们心中追寻和建构的目标,对于人们的日常教育实践有着不可取代的统摄作用。本文通过对北京市C区36名随迁子女作文的文本分析及其学校、家庭日常生活的田野观察,试图解读通过“理想”所呈现的城市文明的符号与讯息以及实现理想过程中的种种障碍,并以此为切入点,折射出当下流动人口与城市文明的融合及疏离的状态。
随迁子女;理想;文本;生活世界;农民工;流动儿童;打工子弟学校
随迁子女教育问题,一定程度上可以被看作城市中流动人口集中、聚居等社会现象在教育研究中的投射。截至到2014年8月,全国范围义务教育阶段随迁子女①我们发现在学术研究、政策话语、媒体热议中,针对这一群体有着诸多称呼,比如“流动儿童”“非户籍所在地或者居住地的适龄儿童、少年”“打工子弟”“随迁子女”“借读生”等。各种称呼通常意味着不同的描述侧重点,并由此带来并不相同的人群界定。特别是2014年全国各地进一步强调严格控制特大城市的人口规模以来,北京市有关教育政策中的“随迁子女”不仅指户籍不在北京的学生,而且限定为能够提供五证(包括适龄儿童父母或其他法定监护人本人在京务工就业证明、在京实际住所居住证明、全家户口簿、在京暂住证、户籍所在地街道办或乡镇政府出具的在当地无监护条件的证明等相关材料)的符合条件的儿童。而在文献研究中,学者又以“流动儿童”“农民工子女”等为题,进行学术表述。有关这一人群概念叙述的复杂性,请参见拙作《政策复杂性视角下的随迁子女教育政策研究——以北京市C区为例》,《中国教育学刊》2015年第6期。本文将本研究所涉及的36名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简称为“随迁子女”,因为他们属于北京市随迁子女政策覆盖范围。而在引述同行文献时,则遵照原作者有关“打工子弟”“流动儿童”等提法。已达到1 061.68万人[1]。作为吸纳着大量流动人口的首都城市,据北京市教委业务数据显示,2009 年9月北京市小学阶段招生人数为102 414人[2],而这一规模在2014年9月,仅用5年上升到153 249人。[3]这其中,随迁子女所占份额明显。
本研究在北京一所招收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的民办公助学校展开。本文希望通过对随迁子女对“理想”的表述与实践的调查,来理解其对自身生活世界关键形象的标定与追求。教育人类学家武尔夫曾提出:教育即模仿。那里的“模仿”不是单纯的模拟、复制,而是在润色和发展中,将创造和形变统一起来,形成一番新的建构。[4]“理想”作为设定在人们心中进行追寻的目标,其喻义与镜像,无疑是教育活动意在模仿的状态。因此,对随迁子女关于“理想”的文本加以分析,可以读出他们心中意欲模仿的境地;同时,对其生活世界与追求理想相关实践的分析,又可以看到现实之于随迁子女理想的投射以及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张力。
在随迁子女有关“理想”的作文里,有很多表示长大了要当警察、医生、时装设计师等等,同时,不少孩子不约而同地表达了要“好好学习”的意识。这似乎成为孩童作文的套路。那么,在随迁子女那里,这些职业理想是否存在特定含义?“好好学习”意味着什么?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是否能够“好好学习”?这些问题,恐怕不能只局限在孩童作文的文本分析,还需要结合他们的校园生活、家庭生活、社区生活来给以更整体的关照。需要指出的是,目前有关随迁子女教育期待的研究,更多是将其置于与本地城市儿童的比较框架下进行讨论。这些研究将作为本研究的背景进行参考,但是本研究并无意再将其与城市儿童进行比较,更多的是将随迁子女关于理想的叙述与其日常生活所附着的资源与现实进行对照,以这36名随迁子女的理想之于其现实生活的意义、与其日常教育实践的关系,从而促进对教育作为实现人生价值终极意义的追问。
通过对国内已有文献的收集和分析发现,当下在随迁子女教育研究中直接以“理想”为主题的并不多见。但以往较多针对流动儿童的学校和家庭等层面的研究仍可以对这一主题有所帮助。
(一)文献回顾
依《辞源》,理想是指“同奋斗目标相联系的有实现可能性的想象”。[5]这一定义中,可以看到理想的几个要素:首先它是一种想象。同时,这个想象有着较为明显的现实性,即有实现的可能,并和日常奋斗具有方向性关联。如果理想不具有现实性,则是幻想。也恰恰因其所具有的现实性特征,才能成为人们现实生活的一种折射。而同时,理想又不圄于日常生活。它指向未来,在它对未来的期许中,显示着实践主体的价值判断;而这番具有价值判断的追求,又反过来指导着人们的日常实践。
20上世纪 70年代,霍尔(Haller)和米勒(Miller)在对当时几百名高中生职业期待和学业成绩的研究中表明,二者呈现出正相关关系。同时,作者指出职业期待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暗含在一系列参照系中的愿望丛及其在不同条件下的排序。[6]而与其同一时代的英国人类学家保罗.威利斯(Wills),在其著名教育人类学民族志《学做工》中[7],则描述了生于劳工阶层的孩子们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待学校那些代表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约束。他们构建着“学做工”的亚文化,明确着自身劳工阶层的社会属性,以对精英文化的嘲讽,给自己劳工阶层的文化提供尊严感和合理性。澳大利亚学者任柯安(Kipnis)则将场景拉到当代中国,他在孔孟之乡山东邹平开展田野工作。作为一名外国学者,他有感于那里的师生、家长对“上大学”的强烈追求。他认为中国的科举传统、性别角色要求等对这片土地上人们上大学的教育愿望有着深刻影响。同时,他指出愿望往往与缺失相连,而这也正是理想与愿望颇具流动性和场景性的缘由。[8]
在对中国大量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的研究中,很多研究是将流动儿童和城市本地儿童作为比较框架进行研究设计和描述的,并发现在教育期待问题上,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在流动儿童和本地儿童的对比中,二者差别并不大。蔺秀云(2009)指出,虽然流动儿童的父母由于工作繁忙,没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子女,他们自身受教育水平有限,但她们对子女的教育期望并不低。其研究团队通过比较打工子弟学校流动儿童、公立学校流动儿童和公立学校本地儿童在教育期望等三类问题上的差异,发现教育期望的差异在三类儿童中不存在显著差异。[9]杨威(2012)对普通城市学生、在城市公立学校就读的流动儿童,以及就读于打工子弟学校的流动儿童三类家长群体的调查也表明,家庭经济地位及家庭结构并不影响家长的教育期望。影响家长教育期望的主要因素来自于子女的学习成绩、家长的受教育程度、生活经历及由此形成的社会态度。[10]何玲(2013)的研究显示,多数在校流动儿童与本地儿童一样,将追求学业成就视为自己的理想;且新一代流动儿童希望扎根、融入城市的意愿明显。[11]汤美娟(2015)的研究则直击流动儿童的职业期待问题。研究者通过对流动儿童班级、本地儿童班级的比较研究,认为由于所处社会阶层的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有限,流动儿童在构建自己的职业期望时,所能涉及的职业范围较小、类型比较单一,大多以“实用”为取向。他们对职业期望的图景描述也比较模糊,为实现职业期望所制定的计划相对笼统。[12]
通过以上文献回顾,可以看到中外研究均对理想或教育期待与社会阶层之间的关联进行关注。这种研究倾向投射到对当下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的研究则更多地表述为对随迁子女与城市本地儿童之间的比较框架。本研究认为随迁子女与城市本地儿童之间在生活境遇、社会资本上的差别是显然的,进一步的研究需要将随迁子女关于理想的叙述植入其日常生活与教育实践,去理解理想作为奋斗目标对他们的影响。
(二)田野工作场景
本研究自2011年起至今,在“民办公助”的利民学校①注:出于学术伦理,文章出现的学校、学生、地名均为化名。开展田野工作。该校的随迁子女本身体现着一种双重性:一方面,在“两为主”政策(即以流入地政府为主,以公办学校为主解决进城务工人员子女的义务教育问题)的关照下,利民学校的学生在北京与城市生活实现着时间、空间层面的稳定共享、对诸如语言、行为、服饰、娱乐方式等文化表象实现接洽;另一方面,和公立学校比,利民学校现有教育资源的相对弱势,为随迁子女游离于城市主流生活埋下了伏笔。
利民学校位于北京市东五环城乡结合部的富贵乡董家村,总面积6 500亩,现有流动人口2万余人,占富贵乡流动人口的约1/3。董家村原先的村民,与2万多的外来流动人口的比例大约是1∶10。很多当地人的相当一部分收入来自把简易房出租给这里的外来务工人员。而利民学校相当多的老师和学生也租住在那里。早上上学时,公交车、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和行人交织如流,不时发生的车辆剐蹭、堵塞,成为利民学校门口的典型风景。下午放学后,在狭窄街道上玩耍的孩子们碰到提着塑料袋买菜回家的老师兼邻居,也是经常的事。
利民学校属于“民办公助”的宏达利民学校10个校区之一,从学校建制上讲,接受总校的统一管理(日常工作中,利民学校师生将宏达利民学校称为总校)。所谓“民办”,意指政策上允许该校按照北京市物价局核定标准收取学费;“公助”则是指所在区政府以地方财政经费投入该校校舍、水电、电脑等硬件设施,承担教师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工伤险、培训等费用。
表1 2012-2015年利民学校师生人数的京籍比例一览表
本研究中关于“理想”的作文文本分析,出自利民学校六年级3班的一次作文考试。选择该班级进行分析,是因为研究者自2011年起,带领研究生一直以该班级为主要观测点,开展田野工作。长期的相处和翔实的田野笔记,提供了班上学生较为全面的信息。这使对“理想”这一主题的研究,可以突破文本的局限,结合学生的日常生活状况,相对进行更全面的数据关联与分析。
该班级共有学生37名,具体情况如表2所示。
从此表中可以看出,班上大多数学生的父母在京从事体力工作,且学生的流出地多集中于四川、河南、山东、安徽等人口输出大省。37名学生中,年纪最小的11岁,最大的15岁,大部分学生为12或13岁,且班上有逾20名学生在北京生活的时间已经超过10年。
随迁子女在这次作文考试中,以一种正式书面的方式表述着他们的理想。本文首先依托在作文文本所呈现的素材,对36名六年级随迁子女的理想表述进行分类呈现。
2014年4月1日,班上进行了语文的单元考试,其主题为“理想、信念、人生”。其中作文题目要求如下:
亲爱的同学,你的理想是什么?请以“理想”为主题写一篇习作。注意:要写清楚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为什么有这样的理想;准备怎样实现自己的理想。要求:题目自拟;语句通顺,有一定的条理;写出真情实感。
见到试卷,有学生问作文的字数要写多少。杨老师指着一面作文纸说:“400字。”班上有学生“啊”了起来。杨老师说:“400字都算少的了。人家公立学校现在都要求到500字了,你们还‘啊’?!少50个字扣1分!”
(2014年4月1日,田野笔记)
单元测试完毕,我们收集了此次作文36份试卷,并对其进行整理分析,建立如下分析表(见表3):
从以上对学生作文中关于理想的梳理中,可以看到有超过一半的学生将医生、工程师、科学家等具备专门知识的职业作为理想;有11名学生,将服装设计、绘画、音乐、演员等艺术取向的职业作为自己未来兴趣所在;还有3名学生,对未来的职业、兴趣并没有明确设想,但是提出一些原则,比如“对社会有意(义)”等。
(一)理想的版块及其生成
孩子的职业理想,与学生父母现实中的体力劳动形成鲜明反差,而且没有一个学生要继承父母职业。同时,引发这些理想的土壤,和城市生活所卷裹的工业化知识、时尚符号、学校所提供的与城市文明衔接的活动等有着密切的联系。以下,以小美的《时尚理想》为例进行剖析。
表2 学生及其家庭基本信息表①注:图表中有些学生的父母所从事的工作一栏为空白,原因有以下几点:一种是学生并不知晓父母所从事的工作;第二种是学生不愿意告知父母所从事的职业,多选择填写“自由职业”,而笔者在与班主任等教师的沟通中也未有进一步资料。而“自由职业”一词包含范围极广,故选择以空白方式呈现。编码第一个字母S代表学生;第二个字母代表姓氏;第三个字母代表性别,F为女生,M为男生。
表3 36名同学作文中的理想描述① 班上共36人实际参加本次考试,其中编号为SHF21的女生病假未来上学,故没有参加此次考试。“/”表示作文中未提及相关内容。
《时尚的理想》
小美
每个人都有自己伟大的理想,而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
服装设计师是一个时尚的职业。我从小就喜欢看一些关于服装的杂志,并看一看这个服装是由谁设计的。
在我的课余时间,我喜欢画一些人物,并帮她们设计出一件衣服。但是,我设计出的衣服都令我不满意,我准备多看看关于服装设计方面的书。
真是天助我也,有一回,学校组织阅读俱乐部,班里抽出几名同学参加,我有幸地被选中了。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讲服装设计师马可的故事。她是国家主席习近平夫人的设计师。通过资料,我知道了她怎样当上服装设计师的。通过图片,我看到了她设计出的服装太漂亮了。她设计的衣服,是朴素中略有高贵的气质,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衣服。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以前设计的为什么令我不满意了。因为它太花了、太华贵了。
通过阅读俱乐部,我明白了衣服的朴素好看,生活也是如此,如果生活非要过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活,还不如简朴的生活好。
小美,12岁,出生在北京,祖籍山东邹城。她是班上公认的成绩最好的学生,基本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的前三名。而小美的父母在北京靠洗车为生,家里一共3个女儿,小美是老大。父母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在四元桥附近的洗车行周边守着洗车。他们脚蹬橡胶雨靴,自带水桶和抹布,向路过的车辆招手。洗一辆车20元,冬天天寒地冻,水桶里的水冰冷刺骨。依靠这样的工作,小美的父母一个月的家庭收入大约为5000元左右。像大多数利民学校的孩子一样,小美家也是一家5口人挤在一间十来平米的平房里。显然,父母的工作和局促的住宿环境与小美五光十色的时尚梦有着鲜明的对比。
小美那斑斓的时尚理想又是怎样在这样的土壤里慢慢生长的呢?从小美的作文中,至少可以看到以下三点:第一,身处城市,都市的时尚元素在无声中渗入到小美的生活。如其在作文中写到的,“我从小就喜欢看一些关于服装的杂志,并看一看这个服装是由谁设计的”。与一般在农村生活的儿童不同,从小在北京的生活经历,使小美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时尚杂志等城市文化的典型符号,这无形中对她的理想形成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第二,学校场域对小美理想形成的建构作用也可以经由其作文得出。学校成立的阅读俱乐部让小美了解到有关“服装设计师马可”的故事。而这个阅读俱乐部是由北京一些青年学者、研究生志愿者群体自发组成的社团,以志愿服务的方式为利民学校每周组织一次阅读俱乐部。正是通过这些青年知识精英对阅读素材的选择,引领小美获得时尚领域的更多信息。可以说,坐落在城市中的利民学校,为城市知识精英将信息传递给小美提供了不可缺少的渠道。而这份特定知识和幼小心灵的偶然相遇,却对小美理想的促成产生了直接影响。第三,在现有媒体和渠道的基础上,这些信息的传递从审美层次上对小美产生影响。她写道:“通过阅读俱乐部,我明白了衣服的朴素好看,生活也是如此,如果生活非要过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活,还不如简朴的生活好。”这使她对世界的理解与具有艺术性和实用性的时装设计师理想之间有了更多意境上的共通。
(二)实现理想:“努力学习”作为重要路径
在理想的实现路径上,很多随迁子女明确将努力学习作为重要甚至唯一的路径明确提出。京仪在作文中这样写道:
因为现在是少年时期,要说理想还非常遥远,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学习……现在的小孩只能学习好,长大后不但有才,有出息,有工作,还会有事业,有家庭……
我主要的理想先是考上个好大学。最后有钱开一家超市。
京仪的作文中,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开一家超市成为实现理想的历程;“学习好”成为“有出息、有工作,还会有事业,有家庭”的充分条件。这是随迁子女关于理想实现路径的典型表述。在利民学校这36个学生的作文中,有14个学生叙述中表示了“要好好学习”。和北京学生不同,“好好学习”之于城市儿童而言只是若干途径中的一部分,另如特长、家庭社会网络等途径都是北京学生改变自身境遇的有效方法。但对于随迁子女而言,在他们面前,似乎只有“学习”这一个途径(见图1)。与之相映,利民学校的校园中也处处在强调学习的重要性。比如教室墙面上张贴着“爱学”“乐学”“好学”之类的彩字标语;而它附近的某普通公办小学的学校操场上,则贴着“快乐锻炼、健康生活、幸福人生”之类的话语,暗喻着对教育塑造人性的追求。
(一)现实中的理想表达
如果随迁子女在作文中,是以一种刻意而正式的方式表述他们的理想,那么,在平时交谈和闲聊中流露出的愿望,则更有其童真的一面。而理想,在这种正式文本表述和非正式场景之间,流露出许多不同。
肖帅是班里成绩较好的学生之一,尤其在数学科目上,深得数学老师的称赞。他在作文中是这样写的: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
我现在经常看一些有关医术的书,如《本草纲目》等等。
我想当一名医生,让全世界的人都远离疾病。我要让全世界都没有病人,我要全世界都没有因疾病而痛苦的人。
我要用医术造福人类,我要当个医生。
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个医生。
而在现实生活中,肖帅在不同的时间和场景下,多次谈到对未来的向往时,却充满了孩童的顽皮和简单的小心思,甚至是多变的答案:今天说要当老板、开公司,能挣很多钱;明天说想上北京理工大学,因为这所学校的数学好;改天又说想当一名游戏制作师,因为他喜欢打游戏,制作游戏可以让很多人玩,玩的人都必须交钱,这样他就能挣很多钱;一会儿又说他不想念大学,就想赚钱了玩游戏,然后能边玩游戏边赚钱,那才好呢。而在作文中,肖帅以一种中规中矩的方式,叙述着自己的理想:当医生——一个随迁子女中很普遍的技术型职业追求。这一叙述在相当程度上,回应着父辈的殷切希望。肖帅在家排行老二,出生在北京,比哥哥小12岁。肖帅的爸爸在烤鸭行业务工。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大儿子当厨师,天天家里吃好菜;二儿子当医生,有病不愁。现在就看肖帅了。要是他将来能考上大学,我这辈子就算没白活……”在作文考试的场景下,肖帅从诸多反映着孩童心性的对未来的期许中,选择了这个最符合爸爸心意的版本,来对应这个正式的场景。父辈的期许便这样投射到孩童关于未来的图景描述中。
(二)现实中的学习活动
说到实现理想的途径,如上文描述,随迁子女将实现理想的途经紧紧锁定在“好好学习”上。而现实中,他们是否在认真学习?他们又是否具备认真学习的条件呢?田野观察表明,在现实中大多数随迁子女既并不真心在意学习效果和成绩,也不具备促进其认真学习的条件。这主要体现在学生日常教和学的行动要求中。
项标是利民学校六年级有名的帅哥。他身材匀称、五官端正,小小年纪却喜欢把头发梳成分头,有时还打上点发胶。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还是学校的升旗手,能说会道,深得老师信任。在学生里,他也是孩子头儿。但是他的学习成绩不好,上课经常睡觉,作业靠抄别人的打发,每天回家几乎不带作业和书本。他的爸妈在两年前离异,他现在和爸爸、姐姐一起生活。大人们忙着经营家门口的日杂店,没谁关心和过问他的学习。他的爸爸最多问下:“作业写完了吗?”儿子说:“早写完了”,就算是父亲完成了对儿子学业的关心。期中、期末成绩下来,看到儿子80多分的成绩,他也并不多问班级排名,也不参加每学期学校的家长会。项标的理想不仅是当医生,而且颇具管理者色彩,他想当医院院长。在他的作文中,好好学习也成为其实现理想的阶梯。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院院长,因为我想为那些看不起病的人免费看病。
我要让我手下的医生、护士每天微笑面对病人。我还要学习各种医术,治好一些非常难治的病,让人们不被病痛折磨。
我所领导的医院还要做所有医院的榜样。我手下的医生不能向病人私下收钱,护士、医生要每天微笑面对病人。
让别人一说起这医院,就说好,别一说这医院就说这医院不好,我要好好学习。
然而,在平时问起肖帅对学习和未来的规划时,他却完全没有这样的雄心。谈到他升入初中的打算时,他说还没定呢。但他不想去G中学,说那儿管得严,作业留得还特别多,“考试90分才算及格——三科加起来,语文得50、数学得20、英语得10分”。这样他都不能及格。
在项标那里,更为鲜明的是,主流叙述体系下的理想和现实规划及行动中的矛盾。可以看到,在现实中,项标的家庭并不能和学校教育形成积极的互动,更不用说提供直接的学业帮助。项标的案例正印证了汤美娟(2015)的发现:随迁子女对于如何实现理想的路径,还停留在空泛的说辞中。随迁子女面临的典型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匮乏,使他所怀理想和实现之间缺失了必要的关联,从而使得他们的理想更如空中楼阁般悬置。[12]
同时,利民学校现有的师资资源和教学水平也恐难以支撑其学生们那些颇具专业性、艺术性的理想。项标所在班级的语文老师杨老师平时教书法课和体育课,他三十岁上下,大大的眼睛,清秀的眉目,面色红润,是学校在冬天唯一穿呢子大衣的男老师,确切地讲,这件深蓝色呢子大衣通常是被他披在身上的。杨老师每天脚蹬一双白色运动鞋行走在校园里,即使是在给学生们上体育课的时候。而深蓝色呢子大衣的里面,是一套黑色中山装,右上方的口袋里,总是别着一支钢笔。这便是杨老师冬日里的经典打扮了。
今天五(6)班语文课的内容是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杨老师用了ppt来讲解。他一进来,下面就有同学喊道:“您今天可别再让我们抄笔记啦!”整堂课上孩子们都闹哄哄的,中途周文和他的同桌还打起来了……整堂课上,杨老师都是采用翻出一页ppt,朗读上面的内容,然后再让同学们抄下来的方式进行。他自己也不是很熟悉ppt的内容。当翻到新的一页时,有同学会问:“老师这些抄吗?”老师看完ppt后回答抄或不抄,接着就是下面的一片抱怨声。项标漠然地打开本子,并不动笔。他坐在最后一排,写与不写,并没有人关心,只要他不扰乱课堂秩序。
(2013年5月17日田野笔记)
由此可以看出,老师虽然在使用多媒体进行教学,但是,这却不是一堂成熟的语文课。课堂秩序混乱,老师对教学内容和要求不很熟悉。在讲课一开始,学生对老师的教学内容并没有太多期待,而对抄笔记的体验并不积极。
从本次作文考试看,老师对作为考试卷的评判标准的字数要求,显得是那样随意,并没有以教学大纲为参考依据。而从学生作文的字数看,达到400字以上的学生,只有4名。字数最少的,只写了115个字。虽然老师说“少一个字扣50分”,但是在评分时,并没有实施。从学生们对有关400字要求的反应看,这也不是其日常教学中的常规要求。凭借如此的学业训练,大多数利民学校的学生很难在更大范围的学业竞争中获胜,而那些充满技术壁垒的职业理想,比如医生、工程师、飞行员,却是依赖官方学历体系认证而实现的。
(三)家长和老师的期待
在家长和老师对学生教育期待的叙述中,可以看到他们同样对于自身的理想及其实现路径有着些许迷失和犹豫。最直接的证据是在2013年针对利民学校的一次问卷调查中显示,219名家长中,94.1%的家长表示“希望”和“非常希望”将来孩子考上大学。然而,在日常交谈中,即使是像肖帅的爸爸那样对孩子学习严格督促的家长,说起“高职”“职高”,高考录取中“一本、二本、三本”这样的术语,也是一片知识空白。更何况,像项标的爸爸那样忙于生计的家长属于大多数。他们疲于生计地劳作,早出晚归,大多数回家见到孩子时,孩子已经睡觉。在家长那里,要孩子“上大学”的念想,如果缺乏更坚实的基础,恐怕会沦为幻想。
对于利民学校的老师而言,一方面他们本人也是流动人口,与利民学校的家长和学生共享着与城市主流文化相对隔绝的社区时空,从他们对理想的叙述中,同样可以捕捉到一种模糊迟疑;另一方面,作为教育专业工作者,他们对利民学校学生、对学业弱势有着明确的体察。
正如钱杰等(2012)在其研究中所指出的那样:“新的时代变迁催生了这群在都市边缘挣扎的教师中的‘蚁族'——农民工子女学校的青年教师。”[13]这群教师有着一定的职业理想,认同农民工子女教育事业的意义,但对工作对象、工作环境有着诸多的不满意,严重影响着他们的职业认同。来自河南的汪老师便是其中一例。汪老师于2012年初冬经老乡介绍从老家来到利民学校教书。起初他没有带家属,后来妻子和上一年级的儿子来这里和他生活了一年多时间。看到北京对随迁子女就学政策日渐严格,汪老师想到儿子终究要在老家上高中、考大学,还是把妻子、儿子送回了老家。以下是他刚来北京时的场景。
跟着汪进老师来到他“家”。这是他一个人的住所。这个“房子”其实是在院子围墙外面搭建出来的棚子。没有窗户,没有炉火,只有一张床,一个小矮柜,上面摆着牙膏、梳子、一双筷子、两个碗、一个饭盆,还摊开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油条、花生、大枣。一盏日光灯,很暗。墙上有一个插座开关,下面可以接上电饭锅电源,开关上架着一牙形状不规则的摔掉的镜面的一角,当作镜子。电源座的旁边挂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一棵大白菜和一小把蒜苔,一个装着半袋豆芽。靠墙的墙面,是里院的外墙。墙上挂着两套罩着的衣服,床上两床棉被铺在那里,没叠,有个人型的窝儿,似乎随时可以钻进去。床上堆着一件毛衣和秋衣。这个房子,一个月160元租金……汪老师说,都说到这儿能挣钱,哪儿挣到钱了?
(2013年3月1日田野笔记)
以汪老师为代表的利民学校的老师们,对在城市里的职业和生活也有着自己的理想。养家、生存在其中占据着明显的位置。相对隔绝的社区和职业环境,使他们不能游刃有余地利用城市资源和政策规则。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局外人”的他们做出的“局内人”的想象,对随迁子女理想实践是否有促进作用,也是一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
作为教育从业者,他们对利民学校学生的学业竞争力也有着清醒的判断。很多利民学校的老师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孩子送入公立学校学习。正在进行期中考试交叉监考的朱老师看到学生考试时有限的答题水平和精神状态时感慨道:
“看着他们这样心里有一种颤抖的感觉,就你也知道可能他们家里的条件都不太好,他们以后也要走自己爸妈的路吗?想到这些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她对这群孩子也有一些看法:“这群孩子还是见的东西少了一点,虽然也是在北京,但还是出去看得比较少……虽然我们每学期都组织了社会实践,但都像是走马观花似的,也没学到啥……”
(2015年11月6日,田野笔记)
从利民学校教师和家长的状况看,他们共享着类似的流动经历和生活世界,他们怀揣着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下一代的命运,但同时,薄弱的文化资本和资源投入,使他们在扶持学生实现职业理想时显得力不从心。
(一)理想与现实之间差距的必然性
从以上利民学校六年级36名随迁子女关于理想的作文出发,我们窥探到他们以正式作文文本的方式表述希望进入专业、艺术领域的愿望。而在日常生活和学习中,孩童们的理想更是丰富多彩的。但是对于要进入专业领域理想的实现阶梯而言,他们所处的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系统,却显得单薄无力。这便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但是,这样的差距也具有其必然性。
理想代表着一种指向未来的愿望。“所谓愿望,在被憧憬的同时,也意味着一种缺失。”[14]理想与缺失同在。没有缺失的存在,理想无以发生;没有理想的映衬,缺失将成为僵化的痼疾。正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才赋予理想以意义。这也为理想与现实差距的必然性提供了缘由。同时,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也蕴涵着实践导向中的应然趋势。马克思指出:任何人类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人的肉体组织[15]以及由此之后的“又引起新的需要”的第二个事实。这一论述指明了人们在不同需要层面寻求解决方案的动态过程。因此,通过对利民学校学生有关理想的文本分析及其与现实的张力研究,体现了随迁子女的生活境遇与身处的社会文化格局。随迁子女所生活的时空环境与城市文明的相对区隔,薄弱的资源投入,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着他们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二)随迁子女理想与现实差距形态的具体分析
1.愿望:城市工业文明的期许与实现路径的茫然
从以上对36名随迁子女理想形态的分析可以看出,他们的理想更多地直接指向工业文明格局中具有专业技术性的职业,比如医生、科学家等;或商业机构:开酒吧、书吧、超市;或者是伴随着丰富的物质生产所产生的艺术行业,比如演员、歌手、服装设计师等。在这些理想的描述中,无论乡村生活的痕迹还是父辈的职业与生存状态几乎全被抹除,这可以被理解为对城市职业和生活的期许。
而在随迁子女中,这些具有城市工业文明期许的理想形成过程,可以归结为几种途经:生活经历、父母期望、学校教育、媒体影响。比如看到蛋糕店里制作人员的操作,希望以后当蛋糕师;通过学校的阅读俱乐部,听时装设计师的故事,想到未来要当时装设计师;或者像肖帅的爸爸,苦于在城市生活的奔波,将安定生活的追求投射到孩子的理想中。因此,无论是随迁子女文本中的理想表述,还是形成这些理想的影响因素,都离不开城市生活特有的专业与节奏。此为城市文明在随迁子女理想层面的投射。
另一方面,可以看到他们在理想实现路径上的茫然。在这些关于理想的文本叙述中,对于如何实现自己的理想,要么是通过口号式的“好好学习”来实现,要么没有提到如何实现的问题。这意味着随迁子女受制于有限的生活经历,对理想职业内在的生活特质、路径要求缺乏更深入的理解和认识。
2.学习:工具理性的态度与人性修养的目标
对学习与理想之间的关系,随迁子女通常将学习作为通向理想的台阶,而且几乎是唯一的路径。这意味着他们对于学习活动的工具理性态度。然而,这一工具理性的期待,在随迁子女那里,却显得更加脆弱无力。
首先,这类以接纳随迁子女为主的民办学校,提供学业支持的能力不充分。亦即,如果以工具理性的态度看待利民学校为学生理想所提供的阶梯,无疑,这一通向理想的阶梯是缺乏坚实基础的。如上文所呈现,和以往被政府逐步取缔的非法学校相比,民办公助性质的利民学校在基础设施、教师社保等方面得到了政府的投入,相对有了稳定的保障。但受困于有限的资源,学校的教学能力仍存在问题。这样的学校被剥离于公立学校的教学、考核系统之外,看似稳定的学校运行系统,却缺乏内在规范的教育、教学管理手段及标准。
而从利民学校学生的学习效果看,也令人堪忧。利民学校作为民办公助学校,尽管每年都由区教委委派专家进行绩效考核,评估学校的管理水平和学校发展,近年来,区教委、学校还推出了教师培训制度,派送教师参加区级教研和听课活动,但是其教学效果始终未纳入公立学校考核体系,其日常教学评估在10所民办公助学校之间进行,很难和公立学校并齐。有个别学生小学六年级毕业时,仍不能熟练掌握两位数以上的乘除运算和小数运算。从本次作文考试看,老师对作为考试的评判标准中的字数要求,显得那样随意,并没有以教学大纲为参考依据。而从学生完成的字数看,达到400字以上的学生,只有4名。字数最少的,只写了115个字。虽然老师说“少一个字扣50分”,但是在给成绩时,并没有实施。从学生们对有关400字要求的反应看,这也不是其日常教学中的常规要求。在2015年7月的聚会中,这37名学生中已经有2名在初一阶段退学,2名进入工读学校。种种迹象表明,利民学校并不能提供“好好学习”的支持系统。同时,在学生家庭教育方面,也缺乏有力的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对学生学业进行支持。
另外,将学习活动进行工具理性的处置,将有损教育的终极目标。美国教育家杜威曾提出“教育的无目的论”,也就是说“人们接受教育的目的,就是帮助人们能够接受更多的教育”。它实质上点明了教育在个体层面之于人性的开启功能。面对社会结构的强制力,冲突论者明确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学校教育的主要作用是再生产等级森严的、专断的劳动制度,但是,它还必须使人们相信他们获得了平等的成功机会[16]。在这样的情况下,倒不如像18世纪末穷苦出身的瑞士教育学家裴斯泰罗齐为身处经济、政治劣势的人们所提出的建议那样:学会过日子,又要学会把艰苦的生活条件看做是生活给自己提供的机会,学会利用这个机会,发现和创造生活。[17]
虽然大多数利民学校的学生家境并不优越,但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生活经历,已经让他们在城市里产生了相当的安定感。在这种情况下,对于随迁子女而言,更多地培养阅读兴趣、基本计算能力、强健的体魄等,提供给他们更多解读城市文明符号的工具,塑造有助于其进一步融入工业文明职业体系的身心素养,倒是目前以随迁子女为主的民办学校疏离于公立学校严格课业考核体系与竞争的一条出路。
3.成长:学业改变命运与教育改变命运的抉择
以上对利民学校36名学生有关理想的描述和解读,实际上是从这一微观题材入手,自下而上地对当下首都随迁子女的教育生态进行理解。这也反映了广大流动人口涌入城市谋求生存的一个侧面。这一镜像有着特定的历史意义和国情特征。
伴随着跨越式发展的工业化步伐,大批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寻求经济发展的契机。他们以强悍的体力劳动,占据着建筑、服务等行业,紧紧附着在城市工业文明的产业链末端。作为进城务工人员,他们通常缺乏优越的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但是他们追求经济发展的生活逻辑和城市追求发展的社会逻辑有着内在深刻的吻合。于是,他们以一种特定的生存状态沉淀在城市里。正像齐美尔所说:他们不再漫游和漂移,却没有完全克服一种脱离”[18]。它可以被视为中国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历史片段。细读随迁子女关于理想的叙述,如何超越通过学业竞争改变命运的传统路径将被提出。面对大量进城务工人员的涌入,在“两为主”政策要求下,流入地政府正在不断整合资源,为随迁子女提供基本的教育保障。利民学校作为民办公助学校,得到政府在办学基本条件和师资培训等方面的支持便是例证。与之相应,在这里就读的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拥有北京市小学生正式学籍,得以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下就读,并浸染于城市文明之中,孕育着那五光十色携带着城市文明、工业文明符号与讯息的理想。但同时,不能否认,目前我国的教育资源总量提供仍然不能均衡地满足人们的需求,利民学校教学环节的缺憾,也是一种体现。在这一现实下,必须对通过传统的学业竞争融入城市主流的策略给以谨慎的审视。教育的功能是否唯一指向学业和学历竞争?如何从更宽广的意义上理解教育对于人的社会化、全面成长的意义?也就是在学业、学历改变命运与教育改变命运中进行更为现实的抉择。本研究建议政府依托现有资源,进一步规范随迁子女学校管理规范,严守基础教育、教学要求底线,加强职业教育,为城市发展提供稳定合格的劳动力,引导随迁子女及其家庭以富有城市文明色彩的理想,指引富有行动力的社会实践能力。它既符合随迁子女全面成长的需要,也是促进城市和谐稳定发展的必经之路。
[1] 《教育部要求小城市全面接收随迁子女就学》,人民网,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4/0802/c70731-25388241.html。
[2] 《小学分区县学生基本情况》,首都之窗,http://zfxxgk.beijing.gov.cn/UserFiles/File/simpleuploader_1268636370229. JPG。
[3] 《小学招生人数》,北京市教育委员会,http://zfxxgk.beijing.gov.cn/UserFiles/File/simpleuploader_1427790901581.xls。
[4] 武尔夫著、张志坤译:《教育人类学》,教育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
[5] 辞海编辑委员会汇编:《辞海(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版。
[6] Archibald O.Haller and Irwin W.Miller:“The Occupational Aspiration Scale:Theory,Structure and Correlates”,Cambridge:Mass Schenkman,1972,pp.7-16.
[7] 威利斯:《学做工:工人阶级子弟为何继承父业》,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3-5页。
[8] Andrew B.Kipnis:“Governing Education Desire:Culture,Politics,and Schooling in China”,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
[9] 蔺秀云、王硕、张曼云、周冀:《流动儿童学业表现的影响因素——从教育期望、教育投入和学习投入角度分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10] 杨威:《流动儿童家庭教育期望的影响因素探析——基于北京市某区的问卷调查》,《西北人口》2012年第2期。
[11] 何玲:《流动儿童社会融合现状与辨析》,《中国青年研究》,2013年第7期。
[12] 汤美娟:《贫困的理想:流动儿童职业理想惯习形塑》,《教育学术月刊》2015年第7期。
[13] 钱杰、王丽琴:《关注教师中的“蚁族”——民办农民工子女学校青年教师职业生存现状分析与思考》,《基础教育》2012年第2期。
[14] 赵长太:《马克思的需要理论及其当代意义》,河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4页。
[15]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央编译局1961年版,第13-22页。
[16] 沃尔特·范伯格、乔纳斯F.索尔蒂斯著,《学校与社会(第4版)》,李奇等译,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
[17] 余中根:《裴斯泰洛齐教育思想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76页。
[18] 盖奥尔格·西美尔著,《社会学——关于社会化形式的研究》林荣远译,华夏出版社2002年版,第512页。
(责任编辑 刘永俊)
An Anthropological Analysis of the“Ideals”of Migrant Children——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mpositions and the Life World of 36 Migrant Children in Beijing
LIU Qian1,LI Ruo-ya2
(1.Institute of Anthropology,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China;2.College of Education,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37,China)
Ideal,which is set as a target to pursue and construct in people's heart,plays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the daily educational practice of people.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mpositions of 36 migrants'children in District C in Beijing,combining with the observation of their usual life in the school and family,and interprets the symbols of city culture and the barriers they face with in the process of realizing their dreams.In this way,the status of the integration and alienation of the current floating population and urban civilization can be better reflected.
migrant children;ideal;composition;life world;migrant workers;migrant school
C924.251
A
1672-4917(2016)01-0113-11
2015-10-28
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农民工流动子女社会文化融合的人类学研究:对北京市农民工子女教育活动的田野调查”(项目编号:13SHB004)。
刘谦(1972—),女,北京市人,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理论与方法研究中心、人类学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