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侠
内容摘要:本文将从表现主义的角度对田汉的《颤栗》和金祐鎭的《难破》两篇戏剧进行比较研究,着重对两部戏剧中主人公对不完整生命的克服以及诗化语言的运用两方面进行分析,希望在比较文学的研究中,能对戏剧领域的比较研究引起关注。
关键词:表现主义 戏剧 田汉 金祐鎭 诗化语言
1916年赴日留学的田汉和1915年赴日学习的金祐鎭都曾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英文系学习。当时的日本几乎完成了从新派剧到近代剧的转变。在向近代剧的转变过程中,日本的表现主义戏剧家土方與志和小山内熏都通过在德国留学,接受了德国的表现主义戏剧,并在回国之后,创办了小剧场,专门演出德国表现主义戏剧的翻译作品,使德国的表现主义在日本得以传播。当时在日本留学的田汉和金祐鎭都不约而同的对戏剧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并接受了这种德国表现主义戏剧的影响。因此田汉在接受西方各种思潮的过程中,积极尝试表现主义戏剧创作,金祐鎭主要接受了表现主义和现实主义,成为了韩国戏剧史上最早尝试表现主义戏剧的先驱剧作家。
1929年发表的《颤栗》是田汉表现主义戏剧的代表作,主要讲了以私生子身份出生的主人公不能克服自身卑贱的出生,由此对母生怨,试图弑母的过程中认识到生命的可贵,重新获得新生的故事。写于1926年的《难破》是金祐鎭首次声称表现主义剧而发表的作品,主要讲述了生于缺憾的主人公通过反抗旧习,重新获得新生的内容。两部作品从题目上均能看出浓厚的表现主义色彩,“颤栗”是人在颤抖的含义,“难破”是指从束缚中脱离,破难而出之意,因此两部作品均比起描写主人公的外部世界,更加着重表现主人公想克服不完全生命的内心世界。
一.不完整生命的克服
《颤栗》中的儿子和《难破》中的诗人都是生于缺憾的人物。由于生于缺憾,他们都有深深的自卑情结。儿子的身世我们从他母亲的话语中能够窥视到。
母亲: 我因为这这生命里的狗,使我对不住你爸爸,使你的生命和着许多羞辱,许多耻笑同时降生,这秘密给你爸爸知道了的时候,他是多少次想要杀我,也是多少次想要杀你啊!……可是自从我知道恨自己的时候,我就连你也一起恨起来了,因为我一见了你,就想起我那罪恶的过去,你—就是证明我过去的罪恶的证据啊!
由此看出儿子是母亲和父亲以外的别的男人所生的私生子。这种私生子的身份使儿子蒙受了很多的耻辱和嘲笑。父亲由于不是自己的骨肉,厌恶儿子,连母亲也认为他是证明自己不堪过去的证据,也非常厌恶他。
《难破》中的诗人虽然不是私生子,但也是自从出生之日就被母亲所嫌弃。
母: 我在生你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哥哥,但是都夭折了。他们两个比你都好看、可爱,比你结实,比你聪明伶俐。所以生完你之后,看到你之后立刻新生厌恶,也不给你喂奶,只想让你自生自灭。
通过上述语句,我们可以得知儿子和诗人的出生均不是被祝福的。在嫌弃中长大的人通常会缺少自信,容易感到自卑。所以被耻笑的儿子认为自己“出生时便已死去”,诗人反问母亲“为什么生下我这个半成品,并且全身是缺点的人?”
怀有深深自卑的儿子和诗人都对生命本身产生了否定,也因此开始怨恨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
作为私生子出身的儿子认为自己的生命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子: 她为什么不在刚怀我的时候就把我堕下来呢?……那我倒感激她了?……你想,一个人生下来就得受人家的羞辱,受人家耻笑,它不能得到他应有的权利,不能受他想的教育,别人在太阳底下走的堂堂皇皇地走着笑着,他却像一颗在那看不见太阳的墙脚下的野草似的,憔悴的活着。啊!这样的生活不比死还痛苦吗?
私生子的儿子不被爱,不能得到作为人应有的权利,因此认为自己本不该出生,自己的生命本身就是个错误,对自身生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与其有着相同心理的诗人也是如此,当母亲讲生他之日便厌恶他的时候,诗人讲了如下的话:
詩人: 我恨您,诅咒您。为什么把我作为这副模样带到这个世上?当初要么堕掉,既然生下来,就应该漂亮的,没有缺憾的生下来,所有这些都是母亲的错。
母亲认为诗人没有其哥哥聪明伶俐,开始厌恶他,所以诗人也对自身生命产生否定,甚至认为这种不完整的生命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并且开始怨恨生自己的母亲。
儿子和诗人都开始否定自身生命,并感到深深的痛苦。一味被厌恶的两个人发现自己的生命一无是处,完全感受不到生命的崇高和伟大。由于不能克服这种深深的缺憾,两个人都感到痛苦,感到折磨。
但是两个人对这缺憾的生命都做出了克服的尝试。在克服的过程中,儿子首先选择了消极的方式。他认为自己以私生子出生,生不如死都是母亲的错,因此他想直接弑母。结果杀死了母亲疼爱的狗,避免了悲剧的发生。儿子也由此不再怨恨母亲,精神上获得了新生,决定不忘母恩,好好生活。
《难破》中的诗人克服不完整生命的方式与《颤栗》中的儿子不同。诗人渴望能够治愈自己伤痛的安息处,结果认识到自己的安息处仍然是母亲的怀抱。
这里诗人对母亲又恨又爱的感情,和作家金祐鎭的出生背景相关。金祐鎭6岁失母,和继母所生的10名同父异母孩子一起长大。父亲是坚守旧习俗的封建家长,所以金祐鎭和父亲之间的矛盾很深。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金祐鎭的内心经常怨恨母亲的过早离世,同时又对母爱深深的渴望。因此这里诗人的心理可以说是作家自身对母亲情感的投影。
另外,韩国文学本质是“恨文学”。韩国的“恨”是一种对外部怨恨的心理内化,通常不是对外采取过激的报复,而是转为自残或对内自身情感的妥协,来作为“恨”的化解。作为韩国的作家金祐鎭处理这种结局的时候,也是受韩国传统“恨”文学的影响,是一种民族心理的无意识选择。
最后,儿子和诗人都突破了人类的局限,以崭新的面貌进行了蜕变。
《颤栗》中的儿子从旧习俗挣脱,认识到生命的可贵,从而也获得了自信。
生命!阿!生命!可以破坏一切的生命!可以建设一切的生命!娘啊!无论生命是怎么来的,让它是善美的果子也好,罪恶的结晶也好,它的本身总是可赞美的!宝贵的!因为它是活泼的,变动的,向前的,向上的!……我要离开这罪恶的家庭,一个人去建筑我自己。我要忘记我的过去,我所拥有的只有一个伟大的未来,光荣的未来,愉快的未来……
这是主人公从现实和自身精神桎梏中脱离出来之后,对自身生命的礼赞。
《难破》中的诗人克服了一无是处的生命,也享受了破茧而出的幸福感,获得了新生。
詩人: 难破是如此的幸福吗?
母:你看不到你的父亲?你的继母?你的兄弟?
诗人:(疯了一般)熊熊的火焰,让我独自燃烧吧,啊,难破是如此的幸福吗?难破是如此的幸福吗?
认识到生命可贵的儿子和诗人都开始勇敢的、充满自信的获得了新生。这里可以看出作家田汉和金祐鎭的作家意识。
田汉前期主张二元的艺术观。即,一方面认为艺术反映人生的黑暗,应该使人认识到现实,同时主张把生活艺术化,使人忘记现实的苦恼。因此作品的结局多揭示人生始于苦闷,但是也可以克服这种苦闷。
《难破》的主人公最终回到母亲的怀抱,用母亲的怀抱来治愈苦痛,获得新生也是源于作家金祐鎭无意识中对母亲永远的迷恋。
二.诗化的语言
表现主义戏剧的语言不仅对于内容的展开,对于揭示登场人物的内心世界也起着象征的作用。因此相比一般的日常对话体,多插入由诗化的、包含热情的语言构成的对话。《颤栗》和《难破》都是表现主义色彩浓厚的作品,也都采用了诗化的语言。
首先,《颤栗》描写主人公由于私生子身份苦恼的心理时,把不被爱、只被厌恶、无人问询的主人公比作不见太阳的墙角的野草。主人公内心的苦痛更加鲜明的反映出来,可以说这种痛苦是他产生自卑的直接原因。并且通过“这样的活着不是比死去更痛苦吗”的反问,更加加深了痛苦的程度。诗化的语言对于表现人类精神的痛苦有着非常强的效果。
《难破》中的诗人感到痛苦的面貌也是通过诗化的语言来描写的。诗人表现自己的痛苦时,使用了非常简短但饱含感情的语言“为什么这么痛”,把心痛的感觉转变为呐喊,不需要再多言语,便使读者对其心痛的感情一起共鸣。
由此可以看出,《颤栗》中的子和《难破》中的诗人在表现痛苦的感情之时,都采用了包含感情的诗化的语言。这种诗化的语言是表现主人公痛苦内心的最恰当的语言,也是勾画人物内心世界的最好语言。
上面对田汉的《颤栗》和金祐鎭的《难破》从对于缺憾生命的克服和诗化语言的运用两方面进行了比较。这两篇戏剧都是运用表现主义,描写了克服不完整的生命,重新获得新生的主人公形象。生于缺憾的主人公们都由于缺憾的生命本身,深深的感到自卑,感到痛苦。在克服超越这种缺憾的过程中,两个主人公都对母亲爱恨交织,最终都以顽强的生命力获得新生。两篇作品运用表现主义手法重点刻画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另外为了表现主人公的内心感受,都采用了简短的诗化语言。
参考文献
[1]汪义群.西方现代戏剧流派作品选·表现主义.P1,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
[2]徐英浩,洪清秀.金祐鎭全集1,p72, p100,戏剧与人间出版社,2000年等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