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离散空间的建构
——论美国华裔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

2016-07-25 09:51沈阳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沈阳110041
关键词:在路上母题

宋 阳(沈阳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041)



全新离散空间的建构
——论美国华裔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

宋阳
(沈阳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041)

摘要:美国华裔诗歌刻画了迁移、流亡和旅行三种主要的“在路上”行为。它们反映了华裔充满动态感和流动性的生活空间,是对离散群体的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同时,“在路上”母题常流露着空间错置感,它始终围绕着家园这一中心话题并逐渐演化出了两个紧密联系又判然不同的两个主题:“路为(wèi)家”——为了家园而“在路上”和“路为(wéi)家”——以脚下的路为家园。在离散经历的催化下,有着悠久文学传统和深远影响的西方文学“在路上”书写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与神韵,成为一种全新的离散空间书写。关键词:“在路上”母题;美国华裔诗歌;离散空间

从《荷马史诗》、《圣经》到十六世纪西班牙的“流浪汉小说”(Picaresque novel)再到二战后美国“垮掉一代”的经典作品《在路上》(OntheRoad,1955),“在路上”母题书写一直在西方文学史中有着悠久的文学传统和深远的影响。它自诞生以来就不断超越自身的国界与文学体裁,对世界各国的文学创作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就本文的研究对象——华裔诗人而言,他们独特的离散经历与生存状态与“在路上”有着非离散作家难以企及的契合,他们笔下的“在路上”母题也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与神韵。鉴于此,本文将紧扣迁移(migration)、流亡(exile)、错置(displacement)等离散研究的关键词,探究“在路上”母题在作为离散个体的华裔诗人笔下的全新蜕变。

一、“在路上”母题:动态、流动的生存空间

按照英语原文的字面意义,“ontheroad”(在路上)的“on”(在……上)是一个介词,表示一种状态。因此,剖析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首先不仅要结合迁移(migration)、流亡(exile)等离散语境,更必须充分尊重“在路上”的英文语境所暗示出的空间上的动态感和流动性。

对华裔诗人而言,他们及先祖成为离散群体的最先决条件来自于其早期的迁移(migration)经历。在《梦尘之乡》中,梁志英跟踪先辈的脚步,用一个“迁移在路上”的母题描写了第一代移民的离散经历:

他漂洋过海去萨克拉门托河中

网络出版时间:2016-06-07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396.G4.20160607.1713.002.html淘金。

北方——

克森尼斯、熊、歪叶桉树、羽毛。

南方——

沉积岩、斯坦尼斯洛斯、图奥勒米

默塞德、圣华金。[1]

在诗文中,作为早期华人移民代表的“他”为了生计,先是迁移到中国的上海、宁波、厦门、广州、香港、澳门等城市,“漂洋过海”到美国之后又在萨克拉门托、克森尼斯、斯坦尼斯洛斯、图奥勒米默塞德、圣华金等地区驻足。

“迁移”(migration)一词出自拉丁语“migratio”,本义指“移动、游荡”,它关注的是“个体的流动性”(individual mobility)[2]。而根据《牛津社会学词典》(The Cambridge Dictionary of Sociology,2006),迁移被定义为跨越政治边界(political boundary)的“临时住所的改变”(a change in permanent residence)[3]。无论是迁移一词的本义或定义,它暗示与指涉的都是空间上的动态感和流动性,这一点在上段引文中表现得非常明显。诗人通过罗列一个个的城市名称,塑造了一个始终在路上的迁移者的形象,借其“移动”、“游荡”、“跨越政治边界”、“临时住所的改变”等一系列空间活动,将作为离散群体的华人移民的充满动态感和流动性的生存空间展露无疑。

如果说早期的华人移民是为了生计迁移到美国的话,上世纪30至70年代的许多华人移民则是因为政治等因素流亡美国,这也是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在路上”母题的另一个主要形式。“流亡”(exile,又译逃亡、放逐)出自拉丁语“exul-ulis”,其主要特点是政治特性(politicalcharacter),通常指官方对个体的放逐或者个体为躲避政治迫害而逃亡[4]。无论是放逐还是逃亡,流亡都是个体与强权的斗争中败阵后的结果,是与家庭、族群、归属地、文化、信仰等诸多纽带的被迫切断后的结果。因此,华裔诗人的“流亡在路上”母题所体现的动态、流动的生存空间多数渗透着辛酸,例如李立扬对父亲逃亡经历的回顾:

永远的玫瑰献给我爱的人,迷失

在另一个国度,仅留下陈旧的信件。

永远的玫瑰献给我爱的人

从一个国家流亡的当日又被另一个拒绝,

被兄弟躲避,被上帝震撼,

因为声响无法入睡[5]

李立扬的父亲李国沅曾是毛泽东的私人医生,他出身富裕之家,家族经营着企业,还与黑帮有所联系。在50年代反右派运动时期,李家逃亡到了印度尼西亚。仅数年后,同样因为政治原因,李国沅被苏加诺政府逮捕。入狱一年半后,他侥幸从监狱逃脱,带领全家再次逃亡。在接下来的五年中,李家辗转于香港、澳门、日本等地,直到1964年才在美国定居。

李立扬在接受梅耶斯(BillMoyers)的采访时曾表示,他对《旧约·出埃及记》(TheBookofExodus)中以色列子民的流亡经历产生过深厚的感情共鸣[6]。诗人产生共鸣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曾目睹父亲与犹太民族同样因政治迫害而几度流亡的经历。在《出埃及记》中,犹太民族为了躲避埃及法老残酷的奴役和压迫,跟随摩西走上了流亡之旅;在现实生活中,才华横溢却“疲惫又营养不良的/父亲”为了躲避政治迫害,“从一个国家流亡的当日又被另一个拒绝”,只能“坐着摇晃的船,/忧郁的列车”忍受流亡的“千万里悲伤”[7]。

诚如李立扬所说,流亡既是诅咒又是赐福[8]。流亡固然痛苦,但却催生了更多宝贵的“在路上”母题。除李立扬之外,一些华裔诗人还书写了直接以“流亡”为题名的诗作。刘玉珍的《流亡》勾勒了一个“岩石和树木什么都不知道/溪流继续”的“流亡在路上”空间,将流亡过程中的离散个体强烈的寂寥感烘托得恰到好处[9]。在《流亡的乐事》中,姚强在一条条河流、一个个村落的“流亡在路上”空间中,将自身想象成“被一遍又一遍丢弃”的鹅卵石和“冲着月光缎带吠叫的/那只狗的影子”视为乐事,诗人流亡的孤独和辛酸可想而知[10]。陈美玲的《流亡者之信》塑造了“落日”、“广袤、耕种的荒地”的“在路上”空间,并借“祖母”的话提醒华裔离散群体牢记流亡中依旧“生命继续”[11]。这些母题的描写细致生动、感情真挚,将华人移民与原有生存空间相割裂的被迫与无奈,对现今动态、流动的生存空间的期冀又抵触的模糊情感鲜活地表现了出来,完成了对“流亡在路上”的华人移民群体“独特又具体的生活经历”的“文学再现实践”[12]。

除了“迁移”与“流亡”这两种主要形式的“在路上”母题,我们还能在一些华人离散个体身上发现一种“为了‘在路上’而‘在路上’”的空间行为,在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这种空间行为被凝练成了“旅行”(travel):

在黄昏聆听

不知名的鸟叫,学习

命名的工作,一次一个,在一个

新的国家[13]

在诗集《向后走》(WalkingBackwards,2010)中,林玉玲展示了她游走在一个个“新的国家”、新的城市间的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亚洲的上海、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尼泊尔,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马萨诸塞州,澳洲的纽卡索尔(Newcastle)、欧洲的伦敦……在一次次的旅行中主动体验、感受着动态、流动的生存空间。

文化地理学学者克朗(MikeCrang)曾指出,旅行常被认为是一种建构经历的特殊方式[14]。对作为离散个体的华裔诗人而言,他们的经历本就与众不同。离散是一种特殊的生存经历和人生经验,这个过程正如陈美玲在诗中感慨的那样充满了“遗失”,“这儿一个方言,那儿一丝记忆”,最终导致离散个体原有与现今的族裔身份和文化认同之间的断层。既然断层的产生无法避免,华裔诗人索性以“旅行”的方式进行自我放逐:林玉玲“在不同的语言中游荡”,“学习/命名的工作,一次一个,在一个/新的国家”;陈美玲“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又一个帐篷地漫游,寻找爱”;汤亭亭“不感觉需要稳定”,认为“环游世界——那是我们这一代的/故事”[15-17]。在“旅行”中,华裔诗人避开了因族裔身份和文化认同之间的断层引发的身份模糊、心理焦虑、情感混乱等弊端,摆脱了文化、历史、政治等现实条件的束缚,借在旅行中感受、体验其动态、流动的生存空间建构自身独特的离散经历。

总之,在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我们可以发现三种主要表现形式的“在路上”母题。虽然迁移、流亡、旅行三种空间行为的出发点不同,或是出于生计考虑,或是由于政治迫害,或是源于主观意愿,但它们的共同点皆在于反映了华裔充满动态感和流动性的生活空间,是对作为离散群体的华裔的总是在路上的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

二、“在路上”母题:离散空间的错置感

无论是迁移、流亡还是旅行,每一种形式的“在路上”母题都充满了动态感和流动性,因此也就注定会有空间场所的转换、变化和对比。一旦离散个体无法处理好现今的生存空间与原有的生活场域之间的关系,空间的错置感便会显露出来。

在《照片新娘》中,宋凯西描写了一位“姐妹”的“在路上”经历所带来的生存空间的巨大转变:

有一个姐妹

在海的那边,

她不情愿地放弃她的名字,

用太平洋的蓝

稀释玉的翠绿。

和蝗虫潮一起生长,

她和别人

去淹没另一片海岸。

……

但是在另一片荒野中,

可能性,

孤独,

能够像丛林中的藤蔓一样将人勒死。

曾经归属的

贫乏的供给和柔情——

骚动的根、麻将牌和爆竹——

在不夜城的树林中

只创立一个并不结实的家。[18]

路的一端是“海的那边”,是拥有“玉的翠绿”的原本的生存空间,另一段是“另一片海岸”,是有着“太平洋的蓝”的现今的生存空间。诗中人物从路的一端到了另一端之后,她所面对的不再是单一、纯粹的、原本的生活空间,更要面对一个与之有着巨大差异的新的生活空间。在这个新的生存空间——“另一片荒野”中,“玉的翠绿”不复存在,只有那“像丛林中的藤蔓一样”能够将人勒死的“孤独”。

文化地理学者安妮-玛丽·弗蒂尔(Anne-MarieFortier)在《离散》一文中指出,离散指示一个归属的多重领域协商的场域[19]。在上段诗文中,“归属的多重领域”便是诗中人物“在路上”经历的两端:拥有“玉的翠绿”的原本生存空间与有着“太平洋的蓝”的现今生存空间。为了协商两个归属领域之间的巨大差异,诗中人物尝试了多种方式:“用太平洋的蓝/稀释玉的翠绿”,“不情愿地放弃她的名字”,还求助了原有生存场域的空间元素——“骚动的根、麻将牌和爆竹”。但最终,她发现在全新的生存环境——“不夜城的森林”中,原本熟悉的空间元素只能构建一个“并不结实的家”,无法带来家的熟悉、“归属”、“柔情”和踏实。可见,现今生存空间与原有生活场域之间始终存在无法重合、无法协调的差异是催生华裔空间错置感的主要原因。

不论是迁移、流亡还是旅行,“在路上”空间母题注定会有空间场所的转换、变化和对比:祖居国与居住国、原乡与异乡、家园与住所……每一次的“在路上”都会带来空间场所上的巨大变化,都会带来归属领域的多重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归属的多重领域协商”这一难题。也就是说,“在路上”之后,离散个体所面对的不再是单一维度、静止不变、熟悉的生活空间,而是被暴露在了两个甚至多个有着巨大差异的归属领域面前。一旦华裔诗人无法调整、协商原本就难以重合、注定不同的现今生存空间与原有生活场域的关系时,带有空间错置感的“在路上”母题的诞生也就不可避免了。

三、“在路上”母题:从“路为(wèi)家”到“路为(wéi)家”

纵观华裔美国英语诗歌,“在路上”母题除了表现为迁移、流亡、旅行三种主要形式和反映离散个体的空间错置感之外,始终围绕着一个中心话题——家园。

在献给后殖民主义理论学者斯皮瓦克的题名为《巢》(Nest)的诗篇中,白萱华就直抒胸臆:“我想告诉你那难以承认的,我离开了家园”[20]。李立扬在《玫瑰》中也描写了自己幼年随父母漂泊多个国家时对父亲提出的疑问:

我曾问过他,我们去哪里?

我的问题应该是,在哪个国家

你的枕头最终可以安歇

雨呼唤你回家?[21]

自人类文明诞生以来,家园就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因为个体的认识与理解的差异,家园可以是故乡、国家,也可以是亲人、朋友,甚至可以是心中一隅理想的净土。奥利维亚·埃斯宾(OliviaEspin)曾指出,移民总倾向于赋予“地点”(place)一种特殊的重要性[22]。移民或远离故国故乡,或远离亲人朋友,特殊的离散背景使得他们在“反刍”(ruminate)生命历程中的各种事件时,习惯性地将其与脚下的路紧密联系。这也就不难理解何以家园成了“在路上”母题中的中心话题。白萱华的“离开了家园”、李立扬的“回家”、林玉玲的“离开家只是/离开一切的练习”……对家园的关注始终在华裔诗人的笔下不断回响[23]。

虽然“家园”与“在路上”是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中常见的两个元素,但细读华裔英语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我们还是可以发现异于普通大众的离散个体的独特书写。在诗集《向后走》中,林玉玲借诗中人物刻画了自己过去两年的在路上经历:

两年是一个漫长的离开。

这期间我已学会

一个新城市,尽管只是一部分。

失败于学习一门新语言,

只是单词和短语。

交了一些朋友,树了几个

敌人。认真思考了

我将去哪。迷失了。

还有我想去哪。家。[24]

在过去的两年旅行中,“我”接触了新的城市、新的语言、新的人群,有收获也有失望。但当“我”决定继续旅行、向路上进发时,发现自己迷失在“我将去哪”的问题中,不知将去往何处,心中唯一知晓的便是“我想去哪”——家。可见,在孤独、漫长甚至“迷失了”的“在路上”旅程中,家园是离散个体的心之所想、身之所向。无独有偶,在诗集《布鲁斯与青菜》中,刘肇基也曾感慨良多:“我们总是搜寻/一个称为家的地方”[25]。就连白人长相、华族属性最不明显的中荷混血女诗人白萱华也认为自己始终在“寻找永久的家园”[26]。在这许多抒发对家园的渴望与寻找的相似诗篇的叠加下,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逐渐演化出了一个主题:为了家园而在路上迁移、流亡、旅行,概言之,“路为(wèi)家”。

与此紧密联系却又不同的是另一个主题:“路为(wéi)家”,以脚下的路为家园。在《我爱你的城市》中,李立扬这样写到:

我的出生地消失了,我的公民身份赢得了,

与土地中的石头同盟,我

进入,没有逃避和历史的帮助,

……我重又进入

我爱你的城市。[27]

作为“在路上”的离散个体,“我”面临的困境之一就是“我的出生地消失了”。但在失去了故乡这个家园一词最基本的指涉、没有“历史的帮助”的情况下,“我”依然“没有逃避”,而是勇敢地向脚下的路寻求帮助,“与土地中的石头同盟”来赢得自己的“公民身份”、自己的家园。正如汤亭亭在《女勇士》中借人物所宣称的那样:

现在我们属于整个地球了,妈妈。如果我们和某一块土地切断了联系,我们就只属于整个地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管我们站在什么地方,这块地方就属于我们,和属于其他任何人一样。[28]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这两句诗文即是汤亭亭中文名字的由来,其中饱含了作为第一代移民的汤父对故土的无限思念:中国、广东、新会……这一个个地名是父亲的家园的地理坐标原点。而对于作为离散人群的华裔来说,他们的家园并不具备强烈的原生地缘感,在“迷失/在一个国家和一个国家之间”之后,他们突然意识到:只要愿意敞开心扉,“到处都是雨的家”[29]。于是他们选择从脚下的土地出发,在不断的“在路上”经历中向霍米·芭芭所说的“家园世界”(the world-in-the-home)进发[30]。

法国学者德勒兹(Gilles Deleuze,1925-1995)与加塔利(Félix Guattari,1930-1992)在合著的《千高原: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症》(A Thousand Plateaus:CapitalismandSchizophrenia)的导论中赋予了“块茎”(rhizome)这一生物学术语新的涵义。块茎原是生物学术语,用来标识从多个点横向生长的植物根部系统[31]。在德勒兹和加塔利的演绎下,块茎模式象征一种全新的非中心化、非统一化的思维维度,不同于传统的从单一主根(taproot)向下生长的根状(root)模式(亦称树状模式),它是独特的簇生(fascicular)结构,可以避免单一的线性维度(lineardirection)[32]。如果借鉴块茎概念分析“在路上”母题,我们就可以发现其两个主题分别对应根状和块茎两种模式。在“路为(wèi)家”主题的“在路上”母题中,无论离散个体是迁移、流亡还是旅行,他就像树根一样从一个原点向下扎根,总是为了寻找一个场域而离开一个场域,从原乡到异乡、从祖居地到居住国、从那里到这里……这是一种单一的线性空间视角。而在“路为(wéi)家”主题的“在路上”母题中,唯一的地理原点消失了,转变成一个又一个无序排列、不断向四周蔓延的簇生空间:“每栋房子是我的,每条街道是我的,每个男人是我丈夫,每个地方是我最后居住的地方……我可能是巴黎的女招待……或者新德里的主妇……一个索要茶和电视的英国女人”[31]。在这种立体的空间视角中,家园不是那唯一的原点,也不是心目中那唯一的终点,而是巴黎、新德里、英国,是“每栋房子”、“每条街道”、“在路上”的“每个地方”。

在华裔诗人独特的离散经历的催化下,有着悠久文学传统和深远影响的“在路上”书写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与神韵。

首先,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着力刻画了三种“在路上”行为:迁移、流亡和旅行。虽然三种空间行为的出发点不同,或是出于生计考虑,或是由于政治迫害,或是源于主观意愿,但是它们皆反映了华裔充满动态感和流动性的生活空间,是对离散群体的总是在路上的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

其次,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常流露着“在路上”书写很少触碰的空间错置感。不论是迁移、流亡还是旅行,离散个体所面对的不再是单一维度、静止不变、熟悉的生活空间,而是被暴露在了两个甚至多个有着巨大差异的归属领域面前。每一次的“在路上”都会带来空间场所上的巨大变化,都会带来归属领域的多重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归属的多重领域协商”这一难题。一旦离散个体无法调整、协商原本就难以重合、注定不同的现今生存空间与原有生活场域的关系,“在路上”母题就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空间错置感。

第三,华裔美国英语诗歌的“在路上”母题总是始终围绕着家园这一中心话题并逐渐演化出了两个紧密联系又判然不同的两个主题:“路为(wèi)家”——为了家园而“在路上”和“路为(wéi)家”——以脚下的路为家园。这两个主题分别反映了不同的空间视角。在“路为(wèi)家”主题的“在路上”母题中,离散总是为了寻找一个场域而离开一个场域,这是一种单一的线性空间视角。而在“路为(wéi)家”主题的“在路上”母题中,家园是“在路上”的“每个地方”,唯一的地理原点消失了,转变成一个又一个无序排列、不断向四周蔓延的簇生空间,是一种多维度的立体空间视角。

可见,无论是迁移、流亡、旅行三种“在路上”方式、“在路上”的空间错置感还是对家园的主题诠释,华裔美国英语诗歌中的“在路上”母题都展示出了它作为“离散空间”的一个侧面,反映了“在路上”书写与离散经历的不断碰撞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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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7356(2016)-02-0044-07

DOI:10.14081/j.cnki.cn13-1396/g4.2016.02.008

收稿日期:2015-11-12

基金项目:辽宁省教育厅人文社科一般项目(w2013271);辽宁省外语教学改革专项重点课题(WYZD150008)

作者简介:宋阳(1982-),女,辽宁铁岭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亚裔美国文学和海外华人诗学。

Constructionof New Diasporic Space:a Study of"onthe Road"Motif in Chinese American Poetry

SONG Yang
(Foreign Languages College,Shenyang University,Liaoning Shenyang 110041,China)

Abstract:Chinese American poetry haswitnessed thethree major waysof"onthe road":migration,exileandtravel,which reflects Chinese Americans'dynamic and flowing living space and serves as the true portraiture of diasporic group's living condition.Mixed with the sense of special dislocation,this"on the road"motif is centered on the homeland topic and gradually evolved into two differentyetrelated themes.Under the catalytic influenceof diasporicexperience,the traditional western literary motif has become a brand-new diasporic special writing.

Key words:"on the road"motif;Chinese American poetry;diasporic sp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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