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分析

曹达华

(1.北京大学，北京　100871；2.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　100191)



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分析

曹达华1,2

(1.北京大学，北京100871；2.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北京100191)

摘要：从行业视角、职业视角和教育视角，以及外来劳工这一澳门就业人口的特殊群体等方面，重点分析了澳门回归前后近20年的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研究发现，正是由于博彩业的较高工资水平和较低技能要求，使得回归前后的经济转型阶段，受教育机会相对较低的制造业就业人口可以实现向博彩业等行业的平稳转移，从而迅速解决了制造业衰退造成的结构性失业，同时也较大程度上缓解了潜在的社会稳定风险。在知识经济发展的时代背景下，针对性提出了建议澳门政府应主动应对经济结构变动趋势，以维持社会长期稳定和可持续发展的政策建议。

关键词：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就业；收入

一、引言

20世纪60年代末期以来，澳门经济结构历经两次重大转型，尤其是2002年赌权开放和2003年中国内地开放港澳“自由行”政策后，以博彩业为代表的第三产业飞跃式发展，不仅推动澳门从无名的边陲小城演变为举世瞩目的经济明星，还对当地的就业和收入分配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据联合国统计数据库和澳门统计暨普查局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1970—2004年，澳门经济平均实质增长率为7.8%，维持了长达半个世纪的高增长率。2014年澳门人均GDP为87306美元，仅次于卢森堡(110424美元)、挪威(100318美元)、卡塔尔(100260美元)，排名世界第四位。但是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博彩业一业独大，经济结构、就业结构日趋单一化的趋势越发明显，由此引发的系列问题引起了学术界的高度关注。陈广汉从总需求的角度分析了投资、消费等对澳门经济增长的影响，[1]孙茂辉从服务贸易角度研究了澳门经济增长的推动因素，[2]张应武从产业结构角度分析了澳门经济高速增长和剧烈波动的内在机制，[3]宋雅楠研究了外来劳动力对澳门经济增长的贡献，[4]方秋莲等验证了入境澳门旅客数、酒店住客数等因素对澳门博彩收入增长的影响，[5]殷杰等分析了澳门会展业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动态关系。[6]但综合来看，现有文献还较少系统关注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以及收入水平的影响。

本文分析了近50年来澳门经济结构演变的阶段性特征，并从行业视角、职业视角和教育视角，以及外来劳工这一澳门就业人口的特殊组成部分等方面重点分析了近20年来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收入分配的影响，对于进一步认识现阶段澳门经济结构、就业结构和收入水平以及将来的发展趋势具有启示意义。

图1.澳门历年GDP和实际增长率(百万澳门元)

二、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基本特征

20世纪60年代末期，随着世界经济结构调整，制造业逐渐向东亚以及东南亚国家等土地、人力成本更低的地区转移，推动澳门出口加工制造业的兴起，澳门现代产业体系才逐渐形成规模，经济结构表现出一些明显的特征。根据不同发展时期澳门经济中主导产业的特征，基本可以把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划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到80年代末，出口加工制造业主导阶段；20世纪90年代初到2002年前后，经济转型阶段；2002年至今，博彩业为代表的第三产业主导阶段。

(一)出口加工制造业主导阶段。

澳门地域狭小、资源匮乏，因此，第一产业的发展规模始终较小，发展水平也十分落后。然而，受世界经济环境的影响，尤其是西方国家给予的纺织品配额和澳门实行自由港政策的关税优惠，以及自身工资水平低、土地价格便宜和大量剩余劳动力等因素，吸引了众多外地尤其是香港加工制造企业前来投资设厂，20世纪60年代起，以纺织业为代表的出口加工制造业开始兴起，带动电子产品、玩具制造等为主的出口加工业制造业快速发展，并逐渐与旅游博彩业、建筑房地产业、金融银行业一起形成四大经济支柱。这一时期，整体经济增长水平较为稳定，初步奠定了澳门现代产业体系和经济基础。劳动力来源中除了来自第一产业转移劳动力之外，大量来自中国大陆的新移民涌入澳门为制造业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支持，保证了经济的快速增长，同时也维持了劳动密集型制造企业生产的相对较低成本，从另一方也抑制了收入水平的过快提升。

(二)制造业向博彩业为主导的第三产业转型阶段。

20世纪80年代末期，澳门经济发展渐趋多元化，产业结构逐步迈向现代化，土地成本抬升，同时由于当时澳葡政府也在收紧移民政策，新加入劳动力人数锐减，短期内工资相应快速增长，而且随着中国大陆改革开放进程的深入，国际资本涌入内地，大量港澳制造企业也开始迁移工厂到内地，澳门制造业发展的优势日渐减少。制造业的衰落引发了大量失业人口，失业率持续上升，最高达到2000年前后的6.8%水平，对社会稳定造成巨大压力。由于澳门发展的制造业属于简单加工工业，这些高度劳动密集型行业对劳动力素质要求不高，因此无论从澳门第一产业转移出的劳动力，还是从大陆涌入的新移民，虽然接受教育的机会相对较低，政府也未提供相应的在职或职业教育，但是也基本可以满足当时技术条件下的制造业发展需要。

(三)以博彩业为主导的发展阶段。

2002年赌权开放政策的实施，可以说是回归后澳门最重要的经济变革措施，它改变了澳门经济的整体面貌，使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更重要的是，外资尤其是美资的进入，为澳门博彩业带来了先进的经营模式和竞争理念，从而提高了博彩业乃至澳门经济的整体发展水平。[7]在博彩旅游业的带动下，第三产业各行各业一片繁荣，以纺织品行业为代表的制造业衰落带来的就业压力不复存在，劳动力甚至出现短缺，工资水平大幅上涨的同时，不得不从中国内地、菲律宾等引进大量劳动力以满足经济发展需要。

三、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分析

澳门经济结构通过行业、职业、受教育程度等一系列因素对就业和对收入分配情况产生影响，本小节将从以上几个方面对经济结构演变与澳门就业和收入分配之间的相关影响进行分析。

(一)行业视角下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收入分配的影响。

表1从行业视角显示了澳门主要行业的就业人数情况，表2显示了主要行业每月收入中位数情况。总体上看，回归后澳门就业收入情况可分为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99年澳门回归以来至2002年赌牌开放前，澳门经济发展陷入低谷，就业人数停滞不前，收入中位数由4920元下降到4,672元。第二阶段是2002年至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前，澳门经济进入快速发展期，就业人数也快速上升，收入中位数相应增长至8000元。第三阶段是2008年至今，澳门经济进入平稳增长期，就业增长也较为平稳，整体收入中位数达到13300元。

表1.主要行业就业人数(千人)

数据来源：澳门统计暨普查局，下同。

注：(1)这些数字不包括无酬家庭从业人员。(2)农业、捕鱼业及采矿工业从业人口极少，相关数据并未录入。(3)2014*为外劳集中的几个行业减去外劳人数后本地居民的就业人数。

从表1数据看出，虽然回归前后澳门经济处于转型阶段，大量制造企业外迁，制造业经济贡献快速下降甚至拖累经济连续4年负增长，但是制造业就业仍超过4万人，居于各行业之首。从表2可以看出，制造业收入中位数一直低于其他行业，并且增速缓慢，在2002年后博彩娱乐行业快速发展的情况下，必然导致制造业就业人数的加速下降，直至2014年仅剩约7000人，居于各行业之下。[8]

与制造业相反，博彩娱乐业1998年就业人数并不高，但是，博彩业就业人数和收入中位数增长十分迅速，2014年就业人数居于各行业之首，并远远高于其他行业就业人数。作为知识专业技术要求最高的金融、保险、水电及气体生产供应业等行业，由于行业中的专业技术壁垒较高，就业人数始终较小，但行业收入中位数始终较高。公共行政及社保事务行业就业人数增长与澳门人口增长基本同步，但行业收入中位数始终排名首位，这与澳葡时代各项对于葡国公务人员福利倾斜的政策遗留有关，也与公务人员普遍素质较高有关。至于建筑及公共工程、批发及零售业、酒店及饮食业等行业虽然就业人数也较高，但行业收入中位数始终处于中下水平。这几个行业也是外劳人员最为集中的行业，本地居民在相关行业的就业人数反而一直在下降，建筑及公共工程行业下降尤其明显，这说明本地居民逐渐从制造业、建筑业、批发及零售业、酒店及饮食业等收入较少的行业转移至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等收入较高的行业，而这些行业存在较高的政府政策保护壁垒，外劳人员很难进入。

表2.主要行业每月收入中位数(澳门元)

作为澳门就业人群的重要组成部分，外劳人员对于社会就业结构和收入水平的影响较大，为进一步分析这种影响，本文又研究了澳门外劳人数和本地居民失业率等相关数据。2002年赌权开放后，博彩业飞跃式发展的虹吸效应迅速解决了制造业衰退造成的结构性失业和潜在的社会稳定风险，引致了澳门几乎零失业的同时，不得不依靠大量输入外地劳工以应对经济快速发展的需要。图2显示，20世纪90年代初外劳人数仅2万人，所占全部就业人口比重在10%左右，之后有短暂的增长，最高在1995年达到3.5万人，比重也上升为20%。但随着亚洲金融危机到来，外劳数量急剧下滑到2002年的谷底，回到90年代初的水平。随后随着经济起飞，外劳数量持续上升，2014年达到历史高峰的17万人，比重也首次超过40%。从数据可以看出，外劳人员不但有力支持了澳门经济的高速增长，实际上也充当了澳门本地居民就业和收入波动缓冲器的作用。在经济下行时，例如1998年前后和2008年前后的经济危机期间，澳门本地居民就业人员数量并未明显波动，但外劳人数的减少却非常明显。在经济增长时期，本地居民就业人员数量仍旧并未明显波动，但外劳人数的增加却非常明显。大量外劳人员的引进，在一定程度上确保经济下行期间本地居民的充分就业，经济上行期间又缓解了人资紧缺造成的收入水平的过快上涨。

图2.澳门外劳人数(千人)和本地居民失业率情况(%)

(二)职业视角下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

表3、4显示了职业视角下的澳门就业和收入中位数情况。可以看出，文员数量增长较快，2014年就业人数居于首位，其次为服务及销售人员和非技术工人，三者之和超过全部就业人数的60%。机台、机器操作员、司机及装配员和渔农业熟练工作者人数下降最多，这与制造业衰退的经济结构演变趋势一致。相对行业视角下的收入分布情况而言，职业视角下的收入分布的幅度更大，并且专业技术人员收入显著高于非技术型职业。

(三)教育视角下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

表5显示了教育视角下的澳门就业人数总体情况。数据显示，自回归以来，拥有高等教育学历的就业人口逐年增加，澳门人口教育水平得到大幅提高，但整体受教育程度仍然偏低。1998年，高等教育人口占整体就业人口的比例仅为11.37%，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十五年免费教育”、“禁止未满21岁人士进入赌场及工作”等政策的实施，澳门受高等教育人口明显增加，2014年该比例已上升至31.49%。但人口整体素质提升是长期工作，并非朝夕可以完成，当前澳门超过半数的就业人口仍处于中等教育层次，说明近年来澳门经济虽然快速增长，但这种增长主要归因于就业人口数量上的增加，而就业人口受教育机会上的增长却有限。

表3.主要职业就业人数(千人)

注：*包含了提供博彩投注服务的荷官、筹码兑换员等。

表4.主要职业收入中位数(澳门元)

表5.澳门回归后按学历划分就业人数(千人)

再从受教育水平与收入相关关系分析，与其他国家类似，澳门就业人口受教育程度与收入水平之间呈现正相关关系，受教育程度越高，收入水平则越高。2014年接受过高等教育人群的收入水平约为20000澳门元，是最低受教育水平人群的两倍，而高等教育以下就业人口收入中位数均低于澳门人口整体收入中位数。然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与世界大部分国家不同，澳门人口受教育水平对其经济结构的影响并不大。澳门吸收就业人口最多的三大行业分别为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酒店及饮食业、以及建筑业。这三大行业就业人员受教育情况中，博彩业就业人口受高等教育人数占比仅为20.12%，不仅远远低于金融业的66.36%，甚至低于建筑业的24.95%，但收入水平却并不低，甚至高于大多数行业。

分析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发现，澳门政府在实施赌牌开放政策时为了保证本地居民就业，出台了一系列就业倾斜政策，如规定荷官、巴士司机等职位只能由本地人任职，企业在聘请外地劳工时也必须同时聘请一定数量的本地居民等类似政策。这些规定使一些学历和专业技能不高的本地劳动人口顺利进入博彩娱乐业等行业就业，使澳门进入几乎全民就业状态，但也使得大量本地居民失去了继续进修的动力，[9]特别是博彩从业人员不仅学历要求较低，而且薪酬较高。

四、结论与启示

通过对近50年来特别是近20年来澳门经济结构演变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影响分析可以发现，澳门本地居民逐渐从制造业、建筑业、批发及零售业、酒店及饮食业等收入水平较低的行业转移至文娱博彩及其他服务业等收入较高的行业，而这些行业正是外地劳工就业最为集中的几个行业。值得注意的是，与世界大部分国家相同，澳门社会整体上受教育程度与收入水平之间呈现明显的正相关关系。但不同的是，由于澳门对于本地居民的就业政策倾斜，在经济结构和就业结构中占主导地位的博彩业就业人口受教育水平并不高，但收入水平却与受教育程度最高的金融业就业人口收入水平相当，而受教育水平高于博彩业的酒店业和建筑业等行业就业人口的收入水平反而低于博彩业。因此可以看出，正是由于博彩业的较高工资水平和较低技能要求，使得赌权开放后制造业向博彩业为主导的第三产业转型阶段，受教育机会相对较低的制造业就业人口可以平稳向博彩业等转移的重要原因，从而迅速解决了1992—2002年间制造业衰退造成的结构性失业，也较大程度上缓解了潜在的社会稳定风险。

同时也应看到，虽然制造业失业人口向博彩业的平稳转移有效解决了经济结构变动带来的社会失业问题，但是客观上并未明显提升全社会劳动力素质，一定程度上反而使得本地居民丧失了个人不断学习新的技能和提升自身素质的动力，抑制了人才在不同行业间的正常流动，从而更加强化了澳门博彩业一业独大和经济结构、就业结构日益单一化的问题，进而加剧了经济和社会风险，这一问题也是社会各界的担忧所在。长远来看，知识经济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澳门政府推行的经济适度多元发展的政策，只有基于全社会高素质的人力资本积累才有可能收到实效。因此政府必须适时调整产业发展和就业政策，坚持教育优先原则，大力发展各种形式的学历教育，鼓励企业推行在职培训和终身教育体系建设，同时注重营造社会软环境，鼓励从外部引进新兴行业高端人才，强化社会人力资本储备，主动应对经济结构变动，以维持社会长期稳定和可持续发展。

参考文献：

[1] 陈广汉，李广众.澳门经济增长的总需求分析(1982～1997 年)[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6).

[2] 孙茂辉.服务贸易对澳门经济增长贡献的实证分析[J].世界经济研究,2005,(1).

[3] 张应武.澳门经济增长与波动：基于产业结构变动视角的分析[J].国际经贸探索,2009,(11).

[4] 宋雅楠.外来劳动力对澳门经济增长影响研究——从行业的视角[J].国际经贸探索,2013,(3).

[5] 方秋莲，张俊伟.澳门博彩收入增长影响因素分析[J].数学理论与应用,2014,(4).

[6] 殷杰，郑向敏，董斌彬.基于VECM模型的澳门会展业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动态关系研究[J].广东行政学院学报,2015,(12).

[7]郝雨凡,姜姗姗.澳门多元经济与珠澳整合[J].广东社会科学,2009,(4).

[8]曾忠禄，张冬梅.澳门居民工作满意度及影响因素研究[J].亚太经济,2012,(4).

[9] 韩娟，黄素君.澳门高中毕业生的升学流向现状调查[J].比较教育研究,2013,(12).

责任编辑：明加

收稿日期：2016—02—27

作者简介：曹达华(1974—)，男，广东云浮人，北京大学科技开发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在站博士后，高级工程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粤澳合作与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化发展。

中图分类号：F269.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533(2016)03—0090—06

DOI:10.13975/j.cnki.gdxz.2016.03.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