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隐喻与概念整合互补性研究
——以反腐热词“打虎拍蝇”为例

2016-07-18 07:17
关键词:互补概念隐喻

田 薇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外语系,湖北 十堰 442000)



概念隐喻与概念整合互补性研究
——以反腐热词“打虎拍蝇”为例

田薇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外语系,湖北 十堰 442000)

摘要:概念隐喻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都将自身视为一种普遍存在的认知方式,是人们认知、思维、语言的基础。目前认知语言学界对两种理论间的关系存在着对立观和阐释观,系统对比分析两种理论在长期记忆与在线处理、单线性与多维性、重要关系与关系压缩、规约与创新四个方面存在互补。“打虎拍蝇”的意义建构与创新经历了隐喻与概念整合两个阶段,是二者互动性的成果,是两种理论互动性关系的有利证明。

关键词:概念隐喻;概念整合;互补;“打虎拍蝇”

1980年,Lakoff & Johnson在其出版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用大量的语言事实说明语言与认知能力的密切相关性,并明确指出隐喻是人们认知、思维、经历、语言甚至行为的基础[1],引发了语言学界认知论和方法论的革命。1985年,美国加州大学认知语言学科学家Fauconnier提出了“心理空间”(Mental space)概念,将其描写为“小概念包”,认为要理解语言的意义和组织结构,就要研究人们谈话或听话时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域,这就是心智空间。20世纪90年代以后,Fauconnier又进一步提出了“概念整合理论”,将重点转向论述两个心智空间中的信息是如何互相映射并整合起来的,以解释新概念产生之根源,并将之视为人们认识世界、形成思维和语言的一种普遍存在的认知方式。尽管隐喻理论在时间上略早于概念整合理论产生,但二者都将自身视为一种普遍存在的认知方式,是人们认知、思维、语言的基础。目前认知语言学界对两种理论间的关系存在着两种极端的阐释:其一,概念隐喻理论与概念整合理论间的一系列重大差异导致很多研究倾向于将两种理论框架视为相互竞争、水火不容的对手;其二,较多的研究认为整合理论对隐喻等语言现象具有有机理性的阐释力。本文在系统对比分析概念隐喻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的基础上,试图通过反腐热词“打虎拍蝇”来说明这两种理论在人们获得、理解、创造新概念时的互补关系。

1概念隐喻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简述

1.1概念隐喻理论

隐喻的形成,即隐喻化(Metaphorization),是两个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或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之间的结构投射,即从源始域(Source domain)到目标域(Target domain)的投射,据此,一个范畴赖以得到解释的概念域是用另一个概念域来解释的。[2]在“时间就是金钱”这个英语里由来已久的概念中,通过“金钱”这个源域范畴去构想“时间”这个目标域范畴。隐喻一般是从熟悉的、有形的、具体的、常见的概念域来认知生疏的、无形的、抽象的、罕见的概念域,从而建立起不同概念系统之间的联系。[3]“金钱”是人们常见的、熟悉的、具体的概念,作为源始域帮助人们理解“时间”这个抽象的、无形的目的域。隐喻分为结构性隐喻、方位性隐喻和本体性隐喻。有关“金钱”域中的相关概念可以系统地映合到“时间”域中,如“钱”可以被花费、浪费、投入、借用等,此为结构性隐喻。以方位的上、下建构心情的隐喻有:“ I’m feeling up/down”,即为方位性隐喻。将“mind”(心灵)具体化的表达有:“the mind is a machine”(心灵是架机器),例如“他今年脑子转得特别快”;“the mind is a brittle object”(心灵是个易碎物),例如“她的性格很脆弱”,此为本体隐喻。[3]

1.2概念整合理论

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integration)又称为合成空间理论,简称合成理论。“概念整合”是人类把来自不同空间的输入信息有选择地提取其部分意义,整合起来而成为一个新概念结构的一系列认知活动。换言之,人类能够将两个或更多的来自于独立认知域的信息所构成的输入空间(Input space)通过跨空间的部分映射匹配起来;通过提炼输入空间里共有的抽象结构或信息形成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然后将输入空间有选择地投射到一个可以得到动态解释的合成空间(Blending space),其包含了类属空间里的类属结构以及从两个输入空间中提取的部分结构;最后通过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扩展(Elaboration)三步整合运作形成层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这四个心理空间通过投射彼此连接起来,构成一个概念整合网络(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4]任何概念的形成都要经过人的心智空间对输入信息的加工整合,这个加工过程就是对输入信息的认知处理过程,也是输入信息对人的心智空间已存信息激活的过程。[5]概念整合理论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会有丰富的想象力,为什么会有创新思维,为什么能获得概念和理解意义等一系列重大问题。

2概念隐喻理论与概念整合理论的互补

2.1长期记忆与在线处理互补

概念隐喻理论框架下,隐喻的起始点都为概念域,源域一般是人们比较熟悉常见的、具体有形的概念域,映射到人们比较陌生罕见的、抽象无形的概念域。概念隐喻与个体隐喻表述不同,是对普通隐喻表达式的概括和总结,具有系统性、概括性和生成性等特点,因此这两个概念域之间有稳定的、系统的关系,其信息属于长期记忆。人们在使用和理解隐喻的过程中是将长期储存在大脑中认知模型的相关信息提取、整合的过程,与人类的体验、经历密切相关,这也是为什么六七岁的儿童往往还不能理解隐喻义的原因。儿童的隐喻能力是随着年龄而增加的。

在概念整合理论框架下,心智空间或心理空间是基本单元,两个输入空间被并置且融合或整合,结果是一个新的整合空间。心理空间是一种当说话者思维和讨论感知的、想象的、过去的、当前的及将来的事物时大脑所构建的部分和暂时性表征结构。[6]因此,心理空间是在线处理时建立的,是短暂的表征结构,但常常依靠稳定的、系统的“概念域”或“认知模型”来构建。人类的认知过程或语言的理解过程既要有长期记忆中的概念域或认知模型参与,更少不了处理语言时短暂的心理空间的介入,可以理解为人类认知的历时性和共时性。

2.2单线性与多维性互补

Lakoff & Johnson的隐喻认知理论强调喻体的部分特征向本体转移映射,也就是说,由源域到目标域,或由喻体到本体的映射产生了隐喻意义,这就意味着隐喻映射是由源域向目标域的单向性映射(详见图1)。

图1 隐喻的单向映射过程

Fauconnier & Turner提出四空间论(类属空间、输入空间Ⅰ、输入空间Ⅱ、合成空间),并指出概念整合是在这四个基本空间进行的(详见图2)。

图2 概念整合的四空间映射

类属空间向两个输入空间映射,整合反映出输入空间共同的、常见的、抽象的组织与结构,规定核心跨空间映射;输入空间映射具有部分与选择的属性,当输入空间Ⅰ与输入空间Ⅱ部分地投入到合成空间后通过“组合”“完善”和“精致”三个彼此关联的心智认知活动的相互作用产生新创结构,在新创结构中完成意义的产生[7]。由此可见,概念整合理论是多维心理空间的映射。在人类的认知活动中,单线性的隐喻映射与多维的心理空间映射不是相互矛盾对立而是互补互利,是人类理解和创新语言不可或缺的,正如人类既有集中思维(从已知的种种信息中产生一个结论,从现成的众多材料中寻找一个答案)又有发散思维(个人的思维沿着许多不同的方向扩展,使观念发散到各个有关方面,最终产生多种可能的答案而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一样。

2.3重要关系与关系压缩互补

隐喻映射的映射范围在很大程度上表征为重要关系(同一性),例如在“Argument is war”(论争是战争)这个隐喻里,“战争”的每一个环节都可与“论争”挂钩,即存在一一对应的同一性关系。像战争一样,论争可以分成几个阶段,特别是对手的初始位置,随后是进攻、撤退和反击等阶段,以及最终一方的胜利或者非常少见的双方休战。[8]

概念整合理论框架下的重要关系则潜存于输入空间之间的跨空间映射中,并在整合空间进行压缩。以汉语创新词“房奴”为例(详见图3),“买房”行为的互动关系中每月还贷与“奴隶”繁重劳动存在同一性的关系,通过跨空间映射,在整合空间进行压缩形成了“房奴”被动、受束缚、感到焦虑和压抑的生活状态。

图3 “房奴”整合的网络图示

2.4规约与创新互补

概念隐喻观主要研究两个概念域之间确定的、常规的概念关系,通过探究规约概念关系,解释规约结构的拓展理据[9];关注概念间约定俗成的确定性隐喻联系,处理修辞语言中的递归性范式,致力于对隐喻表达式进行整体上的宽范畴把握。

概念整合理论聚焦于新鲜的概念化过程,观察并阐释非规约性跨语域关系的层创性个案[9],主要研究新奇的、短暂的概念化现象,将熟悉的概念化过程融合为新的表义元素,聚焦于个体实例的特性表现。

3“打虎拍蝇”的隐喻与概念整合的构建

本文以反腐热词“打虎拍蝇”为语料,运用概念隐喻与概念整合理论对该词的意义建构与创新过程进行阐释,借此来再次证实概念隐喻与概念整合存在上述四方面的互补。“打虎拍蝇”的意义建构与创新经历了隐喻与概念整合两个阶段,是二者互动性的成果。

3.1“虎”和“蝇”的隐喻映射

“打虎拍蝇”的意义建构与创新的第一个阶段是“虎”和“蝇”的隐喻映射,人们由源域“虎”和“蝇”隐喻映射到目标域“官吏”和“人”,从而产生了隐喻意义(详见图4)。承上文所示,“虎”和“蝇”作为源域是人们比较熟悉、具体有形的概念域,映射到比较复杂的概念域“官吏”和“人”,另外当人们在现实中碰触和经历了官吏的贪暴和人的蝇营狗苟,很自然地激活了长期记忆中的认知模型“虎”和“蝇”,这是语言经济性原则的要求,同时也体现了隐喻的体验性和无意识性。“虎”和“蝇”隐喻映射到“官吏”和“人”,在很大程度上表征为他们之间的重要关系即同一性。“虎”这个人们长期记忆中的概念域以其凶猛、凶残为特征,与官吏的贪暴和凶残可视为“同一性”,将“虎”隐喻映射到“官吏”主要突出“官吏”这个目标域的贪暴和凶残。“蝇”为了追逐好吃的飞来飞去与“人”为了谋求利益或名誉等到处钻营具有“同一性”,正是两个概念域之间存在这样的同一性,隐喻映射才得以存在。这两个隐喻的产生有其文化和历史背景,清代蒲松龄在《聊斋志异·梦狼》中说“窃叹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其意思为:官如虎,吏如狼。“官虎吏狼”由此形成,形容官吏贪暴。成语“蝇营狗苟”释义为为了追逐好吃的东西,像苍蝇一样飞来飞去,像狗一样的不知羞耻,比喻某些人为得到利益或名誉,到处钻营。与此类似的成语还有“蝇营蚁附”“蝇营鼠窥” 等。

图4 “虎”和“蝇”的隐喻映射

“虎”和“蝇”同时出现在一个词语内,首先是由汉语成语的构词法决定的,汉语中两个动物共现于同一个成语中常隐喻着连贯的诱因。Lakoff & Johnson指出,不同的概念隐喻可以共存于同一句子中的原因是隐喻之间有共同的蕴涵意义,正是这种相互蕴涵的关系决定了隐喻之间的连贯。[10]官吏的贪暴与人为了名利到处钻营共同导致了贪官和腐败的出现,给党和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危害,两个隐喻之间有着共同的蕴含意义。

3.2“打虎拍蝇”的概念整合过程

基于第一个阶段“虎”和“蝇”隐喻映射为“官吏”和“人”以及二者共有的蕴含意义(贪官和腐败的出现),“打虎拍蝇”的概念整合过程即第二阶段。Fauconnier & Turner指出,概念整合网络的最基本类型有:单纯网络(两个输入空间,一个包含框架,框架里含有角色;另一个包含价值。合成空间以最简单的方式整合了框架和价值)、镜像网络(两个输入空间,即类属空间和合成空间,享有相同的组织框架,且它们之间不存在冲突)、单域网络(两个输入空间有着不同的组织框架,其中一个输入空间组织框架延伸形成合成空间的组织框架)和双域网络(两个输入空间有着不相同甚至相冲突的组织框架,它们均部分投射到合成空间,形成层创结构)。[7]“打虎拍蝇”的概念整合过程属于双域网络(详见图5)。输入空间Ⅰ为“贪官腐败”,输入空间Ⅱ为“打虎拍蝇”,两个输入空间中共有的元素即“构成威胁”,贪官腐败对党和人民构成威胁,虎和蝇对人的生命和生活构成威胁,虽然两个输入空间有着不相同甚至相冲突的组织框架,但它们均部分投射到合成空间,经过组合,借助背景知识、认知和文化模式等对整合空间进行完善,形成了层创结构。

图5 “打虎拍蝇”的概念整合过程

上述双域复合网络是人类认知活动的结果,同时也揭示了复合构词和意义创新过程,可以帮助人们理解语言内涵以及语言背后的认知,整合空间可以帮助人们识解语言的意义和概念构建。

如文中第二部分阐述,概念隐喻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在长期记忆与在线处理、单线性与多维性、重要关系与关系压缩、规约与创新四个方面存在着互补性,“打虎拍蝇”的意义建构与创新过程正是这四个方面互补性的有力证明。“虎”和“蝇”是长期存在于中国人记忆中的概念域,并带有中国特色的文化背景,而“打虎拍蝇”是在党中央反腐大形势下产生的需要人们在线处理的概念;由源域“虎”和“蝇”隐喻映射到“官吏”和“人”属于单线性的映射,而输入空间Ⅰ“贪官腐败”、输入空间Ⅱ“打虎拍蝇”和整合空间是多维空间相互作用而产生新创结构的过程;“虎”和“蝇”的隐喻映射的映射范围表征为重要关系(同一性),即“虎”与官吏的贪暴和凶残可视为“同一性”,“蝇”为了追逐好吃的飞来飞去与“人”为了谋求利益或名誉而到处钻营具有同一性的重要关系。而上述的重要关系潜存于输入空间之间的跨空间映射中,并在整合空间进行了压缩;“虎”和“蝇”的概念隐喻观主要研究两个概念域之间确定的、常规的概念关系,而“打虎拍蝇”的概念整合却是复合构词及其意义创新和理解的过程。

“打虎拍蝇”的意义建构与创新的两个阶段充分体现和证明了概念隐喻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存在四个方面的互补,而两种理论、四个方面之间的互动、互补运作,并不是相互抵触、水火不容的关系。

4结语

本文通过对比概念隐喻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驳斥了两种理论的对立观和阐释观,总结出长期记忆与在线处理、单线性与多维性、重要关系与关系压缩、规约与创新四个方面的互补关系。“打虎拍蝇”的意义建构与创新经历了隐喻与概念整合两个阶段,是二者互动性的成果。概念隐喻与概念整合理论对复合构词和意义创新有着强大的解释力,认知科学还需要我们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与探索,也可利用认知语言学相关理论分析多样化的语料,来揭示语言背后的认知过程。

参考文献

[1]姜喜梅.论隐喻与英语教学[D].哈尔滨:黑龙江大学,2005.

[2]文旭.国外认知语言学研究综观[J].外国语,1999(1):35-39.

[3]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4]Fauconnier,Gile & Mark Turner.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1998(2):133-201.

[5]吴为善.认知语言学与汉语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6]Fauconnier,Gile.Mental Spaces:Aspects of Meaning Construction in Natural Language[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4.

[7]Fauconnier,Gile & Mark Turner.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2002.

[8]Ungerer,F.& Schmid,H.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London:Longman,1996.

[9]孙毅,陈朗.概念整合理论对概念隐喻观的补偿性阐释功能[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3):171-175.

[10]Lakoff,G.& 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The Complementary Studies on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and Blending Theory——Catchword “Da Hu Pai Ying” as an Example

TIAN Wei

(Dept.of Foreign Languages,Yunyang Teachers’College,Shiyan 442000,China)

Abstract: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and Blending Theory are both regarded as a common cognitive way and the basis of thinking and language.Through comparison between these theories it is found that they are complementary in terms of long-term memory and on-the-spot processing,unidimension and multi-dimension,relation and relation compression,convention and creation which refutes the opposing and explanatory ideas about these two theories.The meaning construction and creation of catchword “Da Hu Pai Ying” has been through two phase in the light of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and Blending Theory,which can prove the above conclusion.

Key words: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blending theory;complementary;“Da Hu Pai Ying”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4-0105-05

* 收稿日期:2016-01-07

作者简介:田薇(1984-),女,讲师,硕士,从事专业:认知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H3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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