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较借鉴中推动我国基础教育改革创新

朱永新

2015年初，我邀请教育部基础教育一司王定华司长到北京师范大学参加新教育实验“缔造完美教室”叙事研讨会活动。我没有把他当作官员，而是作为一位既非常熟悉我国基础教育国情，又十分了解国外教育发展概况的专家来邀请的。在参加活动以后，定华即席做出了十分精彩的点评，旁征博引，在评点英语教师的演讲时，他干脆直接用起了英语，他的幽默、深刻与博学，给与会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活动中，我们讨论起我国基础教育的改革与发展等问题，颇为投机。我们一致感到，中国基础教育改革和发展已经进入新的历史阶段。为此，我们一方面需要坚定自信，自觉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教育优势；另一方面必须更加对外开放，吸收和借鉴人类文明的先进成果与教育经验。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根深叶茂。优秀传统文化，是民族的魂魄，是凝聚力的根本。文化存，则民族存；文化亡，则民族亡。缺乏民族之根滋养的孩子，哪怕自诩为“世界公民”，终归是肤浅片面的，既难奉献独特价值，也难真正走远。断绝民族文化之根的孩子，是“空心”的孩子；而只有这样孩子的民族，未来就会成为“空壳”的民族。文化，是人类认知世界的智慧结晶。教育是对人类创造的思想文化的自觉传承，对各种思想文化进行审视、选择、编纂和诠释，把精髓纳入教育之中。教育应该是当今文明复兴的新动力，学校应该是文化发展的新中心。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不仅是立德树人的根本立足点，是国家文化建设的根基，是贯彻党的教育方针的重要内容，是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重要基础，更是关系到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也是教育工作者義不容辞的神圣使命。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否再度兴盛乃至生生不息，完全有赖于我们的努力。传承绝不是为了复古，继往是为了更好地开来。真正的民族自信，是对自身的客观审视，是对世界多元文化瑰宝的包容。在此过程中，要对我国传统的教育思想、教育实践进行总结，该坚持的坚持，该发扬的发扬，该改进的改进。

同时，为了把我国基础教育做得更好，应在洞察我国基础教育成败得失的基础上，深入探析发达国家的教育理念、教育政策、教育实践和教学行为，总体观察发达国家的教育特征，研究和分析国外先进的教育思想和教育实践，比较研究对我国教育颇有助益的教育策略，为中国基础教育改革提供他者视阈，积极稳妥地推动我国教育持续发展与深化改革。

当今世界，美国无疑是最有影响的超级大国。美国教育的理论与实践，受到许多国家的广泛关注。比如，作为联邦制国家，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分享权力，各负其责；在联邦与州两级教育行政管理中，以州政府为主体；联邦政府教育部主要负责规划、指导和协调，开展立法、拨款和统计，一般不具体干涉地方的教育行政事务；各州的教育行政事务由州教育厅负责，包括教育立法、教育准入、学校设立、教师资格制度，制定教学大纲和高中生毕业标准，对公立学校进行资格认证、评估，尤其对教育质量的管理与综合评价以及制定教育预算等；各州对教育事业发展虽有较大的统筹权，但不介入学校内部管理。美国基础教育管理的基本单元是学区，由其发挥基础教育行政管理功能，同时调动学校办学的自主性……美国教育的政策与做法，有些是成功的，值得我们学习；有些是失败的，需要我们避免；有些虽有成效却不符合我国实际，我们不可盲目照搬。

这些年，我国学者对美国基础教育介绍已有不少，但是且不说美国基础教育自身也在不断改进提升，仅从教育本身之复杂而言，我们的介绍与研究都不能说已经全面深入。事实上，既有实地观察又有深入研究，既有理论高度又比较通俗易懂的美国基础教育著作，仍是大家翘首期盼的。

定华是学比较教育的，到教育部工作之前就已获得教育学博士学位，还在大学教过多年书，具有深厚的教育理论功底。担任领导职务后，他的行政工作非常繁忙，开会、出差、深入基层调研、制定政策文件、组织全国交流、指导改革试点，但这种生活却给他更多深入基础教育一线、切入改革前沿的亲身体验。对他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时间被繁重的工作切割，平时几乎没有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但对于一个勤奋的人来说，时间其实永远也不会少。听说他每到夜深入静，都坚持两个小时的阅读和写作，以治学者的理性和管理者的心胸，将满腔热血泼洒在教育研究之中。日积月累，他著述颇丰，其中已在《教育研究》上发表五篇论文，在《中国教育学刊》发表十篇论文，其多篇作品被《新华文摘》转载。

更为难得的是，定华不仅扎根于中国教育的现实沃土，还具备广阔的国际视野，关注着发达国家教育改革动向。2016年1月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王定华新书《美国基础教育：观察与研究》就是他花费大量精力、关注域外变革、深入分析归纳而完成的。

翻阅这本书稿，能够感觉到作者的用心与用力。这本书不是把人家的东西不加分析地直接搬过来，而是站在中国基础教育的需求上确定章节、谋篇布局。这本书有重点，对国人需要了解的美国基础教育的经费投入、课程改革、校长队伍、教师队伍、考试评价、教育体制以及品格教育、心理健康、信息技术进行介绍，但不求对美国基础教育的各种情况都面面俱到；这本书有高度，从过去、现在、将来的坐标轴上进行分析，入木三分，而不是浅尝辄止；这本书有实例，作者基于自己多次访美的亲身观察，夹叙夹议，娓娓道来，不像有些学术著作那样晦涩难懂；这本书有细节，如他观察美国的校车制度，就从美国校车的缘起开始探讨，比较详细考察美国校车的技术保障体系、校车治理体系、校车司机选配、对学生乘车安全要求、校车通行权与校车文化等，有心者从细节处管中窥豹，就容易得到启发，举一反三。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比较教育的目的并不在于判断哪一个教育制度优于其他制度，而是借鉴他国的经验，根据本国情况，取长补短，不断提升我国教育的水平。我认为，《美国基础教育：观察与研究》是一本有着广泛读者群的教育著作。这本书既不是就理论谈理论，也不是就观感说观感，而是理性中有感性，观察中有思考，既适合广大教育理论研究者和教育行政工作者，也适合广大中小学校长和教师参阅，应该会受到教育理论者和教育实践者的一致欢迎。

我愿意向大家郑重推荐这本书，相信大家一定会开卷有益，我也期待更多此类深入浅出的教育著作出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学习其他国家的先进经验，解决我国教育的现实问题。如果我们能够兢兢业业地完善优秀中华传统文化教育，认认真真地汲取外来文化的长处，我相信，中国基础教育将会真正地办出特色与水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