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威丽
南朝音乐诗赋的兴起与文学史意义
○贺威丽
远古诗乐舞一体,音乐因此很早与文学结缘,如《诗经》皆为乐歌。《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吴国公子季札入鲁“请观于周乐”,乐工为之歌风、雅、颂诸乐;①《墨子·公孟》云“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②《史记·孔子世家》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③。然而,西晋末年永嘉之乱之后,中原典乐制度彻底崩坏,长期未能恢复。东晋僻处东南一隅,勉力维系半壁河山,乐工、乐器流散四方,乐署也大为简化。这使得东晋时期音乐与文学的关系疏离,音乐诗赋创作进入低谷。南朝时期,礼乐复兴,音乐诗创作空前繁荣,音乐赋开始出现诗化、骈化的新倾向,对唐代音乐诗赋创作有着重要影响。
儒家思想中音乐具有很强的政治性和等级性特征,因而《礼记·乐记》云:“乐者,通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辩者其礼具。”④基于此,“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是儒家理想中的大一统局面,与之相反,“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皇权衰落及战乱常导致乐制崩坏,其显著表征之一便是乐工由都城、宫廷向四方流散,如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描述安史之乱导致乐工四处流散云:“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时代相异而世情相似,西晋末年永嘉之乱后和东晋时期,乐制衰微使得文学与音乐关系的疏远,导致音乐诗赋创作不兴。东晋(317-420)一百余年间,文学作品中很少描写音乐,音乐赋只有几个残篇断句,无一完篇;而严格意义上以音乐为主要描写对象的音乐诗更是无一首。东晋时期,即便是在文人雅集宴会、诗酒唱和场合,也少有乐舞相伴。例如,永和九年(353)兰亭雅集,这次集会为一时之盛,吸引了当时诸多文人雅士参与,兰亭集会有26人共作了37首诗,但却无一首描写音乐。王羲之《兰亭集序》也透露了兰亭诗酒之会无乐相伴这一信息,云:“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南朝礼乐复兴,并成为隋唐礼仪、音乐制度的重要来源。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礼仪”、“音乐”二章已有精彩论述,这里不赘述。南朝乐制复兴也带动了音乐诗赋的创作。与东晋相比,南朝音乐诗赋创作可谓兴盛,共有49位作家创作了103首(篇)作品,分述如下。
根据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⑤统计,这一时期共有45位诗人创作了93首音乐诗,具体如具体如下页表所示。
南朝音乐赋作品也很多。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⑥所载南朝音乐赋便有10篇,即刘义庆《箜篌赋》、江淹《横吹赋》、萧纲《舞赋》《筝赋》《金錞赋》、顾野王《筝赋》《笙赋》《舞影赋》、傅縡《笛赋》、陆瑜《琴赋》,且多为完篇。
南朝音乐诗赋作家、作品众多,在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具体而言,主要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夜听妓诗》(两首)序号时代 作者 题名1 宋 孝武帝刘骏2 宋 鲍 照 《夜听妓诗》(两首)3 齐 王 融 《咏琵琶诗》4 齐 丘巨源 《听邻妓诗》5齐 谢眺《和王中丞闻琴诗》《夜听妓诗二首》《同咏乐器·琴》6 梁 梁武帝萧衍 《咏笛诗》7梁 暕王《咏舞诗》8梁 沈约9梁 何逊《咏篪诗》《咏笙诗》《咏筝诗》《咏舞妓诗》《离夜听琴诗》10 梁 王 训 《应令咏舞诗》11 梁 吴均《大垂手》《小垂手》《林下作妓诗》《咏弹筝人诗》12 梁 王僧孺 《为徐仆射妓作诗》13 梁 陆 罩 《咏笙诗》14 梁 昭明太子萧统15 梁 殷 芸 《咏舞诗》16 梁 刘 遵 《应令咏舞诗》17 梁 徐 勉 《咏琵琶诗》18 梁 刘孝绰《夜听妓赋得乌夜啼》《同武陵王看妓诗》《秋夜咏琴诗》19 梁 刘之遴 《秋夜咏琴诗》20杨皦《咏舞诗》21刘孝威《箜篌谣》《侍宴乐游林光殿曲水诗》22梁梁梁何敬容《咏舞诗》23 梁 刘孝仪《和咏舞诗》《又和咏舞诗》《舞就行诗》24梁武陵王萧纪《同萧长史看妓》《艳歌篇十八韵》《赋乐府得大垂手》梁简文帝萧 纲 《小垂手》25梁《咏舞诗二首》《和林下妓应令诗》
序号时代 作者 题名25 梁 梁简文帝萧 纲 《咏独舞诗》《咏舞诗》《夜听妓诗》《赋乐器名得箜篌诗》26 梁 庾肩吾27 梁 梁元帝萧绎《咏舞诗》《咏舞曲应令诗》《石崇金谷妓诗》《和弹筝人诗二首》《咏歌诗》28 梁 江 洪《咏歌姬诗》《咏舞妓诗》29 30梁梁王台卿邓铿《咏筝诗》《奉和夜听妓声诗》31 梁 沈君攸 《待夜出妓诗》32 梁 姚 翻 《代陈庆之美人为咏诗》33 梁 沈 约 《大观舞歌》《梁大壮大观舞歌二首》《大壮舞歌》鞞《梁舞歌》34梁 周舍 鞞《梁 舞歌三首》35 36萧放慤萧《冬夜咏妓诗》《听琴诗》《舞媚娘》梁梁 梁《和咏舞诗》《奉和赐曹美人诗》37庾 信《和赵王看伎诗》(两首)《看舞诗》《听歌一绝诗》《和淮南公听琴闻弦断诗》《弄琴诗二首》38 39 40梁陈陈沈炯陈后主叔宝徐陵《为我弹鸣琴诗》《舞媚娘三首》《奉和咏舞诗》41陆琼42陈陈江总《玄圃宴各咏一物须筝诗》《和衡阳殿下高楼看妓诗》《赋咏得琴诗》43 44 45陈陈陈萧琳姚察虞世基《侍宴赋得起坐弹鸣琴诗》《隔壁听妓诗》《赋得笛诗》《衡阳王齐阁奏妓诗》
第一,音乐诗成为一种独立的诗歌题材,确立了主要描写对象及内容。南朝之前,诗歌中的音乐、舞蹈主要充当诗歌意象,尚未形成独立的诗体。南朝时的音乐诗以咏乐器、咏乐、咏歌、咏舞、咏歌舞美人为主要内容。比如,南朝诗人吟咏的乐器涉及到中原传统乐器和西域胡乐,包括琴、笛、笙、箫、篪、琵琶、箜篌等;所吟咏的歌舞种类也比较丰富,例如《白苎歌》《大垂手》《小垂手》等;另外一些以“咏舞”“听妓”为题的诗歌,其中既有对所欣赏乐舞的写实刻画,也有对乐姬歌女的生动描写。可以说,这一时期的音乐诗已经基本奠定了此后音乐诗的表现内容,唐以后的音乐诗所描写的内容大多不出这个范畴。唐代诗人创作了大量音乐诗,多数也是以以上内容为主,只是唐代诗人更善于借乐舞表现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这是唐人对音乐诗的新发展。
第二,在写作方法上,南朝时候的音乐诗既然是在咏物文学和宫体诗的影响下而兴起,必然摆脱不了这个时期文学上“重娱乐”“尚写实”的特点。
一方面,从“重娱乐”说,南朝时人们以歌舞娱乐的风气盛行,一批有较高艺术修养的皇亲贵戚、官僚文士在听乐观舞之余,还以咏歌、咏舞而逞才斗艺。比如在咏乐器方面,南齐时王融作《咏琵琶诗》,谢眺和沈约则分别作《同咏乐器·琴》和《同咏乐器·咏篪》。三首诗各咏乐器一种,带有文人间游戏之作的性质。举凡与音乐、舞蹈有关的事物,甚至包括乐舞艺人都是诗人们采写的对象。尤其是宫体诗人对乐舞艺人舞姿、神态美的挖掘和表现,更是富有娱乐的色彩。比如在“咏妓”“看妓”为题的诗歌中,诗人们一方面描写舞艺,另一方面把舞女歌姬当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来欣赏把玩,因而这类诗的作者鲜少在诗中对她们的生存命运给予多少关注,而是以充满戏谑、挑逗的口吻将这些美艳的女子刻画得柔媚多情,充满了浓郁的玩味甚至是情色色彩。这里不妨举一首庾信的《和赵王看妓》诗为例:
绿珠歌扇薄,飞燕舞衣长。琴曲随流水,箫声逐凤凰。细缕缠钟格,圆花钉鼓床。悬知曲不误,无事畏周郎。
此诗首以“绿珠”、“飞燕”作比,突出了所观歌舞技艺的精彩无双。至于艺人们歌技、舞艺究竟如何精妙绝伦,诗人没有做正面描写。只是用“歌扇薄”“舞衣长”来分别从侧面凸显:“薄”和“长”字突出了歌声的轻柔和舞姿的飘逸。诗人通过暗示描写,给读者带来丰富的想象空间。诗歌的中间四句依旧没有直接描写所观赏的歌舞场景,而是通过伴奏音乐入笔:“随流水”和“逐凤凰”不着痕迹地嵌入了两个音乐典故,表现了所伴奏音乐的高雅流畅、美妙动听;“细缕”和“圆花”描写了乐器的华美精致。总之这四句不直接描写歌舞场面的美妙,但却用各种手法处处体现当时歌舞笙箫的热闹景象。诗歌最后两句写歌舞妓在轻歌曼舞之中眼波流转、美目多情的形象。诗人亦以“曲有误,周郎顾”的典故予以戏谑调侃:你并非唱错曲子,却为何要一次次投来眼波呢?饶有兴味的戏谑之语,一方面刻画出艺人们的多情,另一方面也描绘出诗人沉醉其中的情态。
另一方面,从“重写实”的角度来说,这一时期的音乐诗同南朝时兴起的咏物诗和宫体诗一样,注重对描写对象的精雕细琢、写实刻画。笔者在前文曾提及过,诗人们在咏乐器时,一般按照两汉、魏晋时的音乐赋的写作程式,对乐器的产地、材质、音色等进行详细刻画,谢朓的《咏琴诗》就是最好的说明:
洞庭风雨干,龙门生死枝。雕刻纷布濩,充响郁清危。春风摇蕙草,秋月满华池。是时别鹤操,淫淫客泪垂。
诗歌首二句以极尽夸张之能事描写琴的质地优良,三四句则是对琴的外表和声色之美极度赞扬。诗人所咏叹之古琴不仅材质优良,而且做工考究,甚至是精雕细琢;琴音清幽高远、冲淡柔和,符合琴一贯作为文人雅士用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的要求。第五六两句,则描绘了弹琴的环境:或是和风拂面、蕙草馨香的春天,或是荷塘满月、晴空朗朗的秋日。此时此景,怎能不令人陶醉其中?最后两句描写了弹琴人所弹曲目带给听众的感受。一曲本就充满离怨之仇的《别鹤操》在行客的耳中听来,更是令人泣涕涟涟,难以自持。可以说,谢眺的这首咏琴之作在写法特征上,兼具了咏物大赋和抒情小赋的特点:即诗歌既有对宝琴材质、工艺、质地、形色、音质的详情刻画,与大赋的“详情体物”有类似之处;又有对古琴弹奏环境、琴曲《别鹤操》移情力量的渲染,体现出抒情小赋咏物抒情的特点。只是诗歌相较于赋,语言更加凝练、诗意更加鲜明。
南朝时的音乐诗除了咏乐器诗具有详情体物、细腻刻画的特点之外,以听歌、观舞为题材的音乐诗更是做到了巧言切状、细腻精工。通过诗人们不厌其详地精雕细画,那些美艳不可方物的歌妓舞女的神色情态、一举一动跃然纸上。这里以“咏舞”为题的几首诗为例说明之:
从风回绮袖,映日转花钿。同情依促柱,共影赴危弦。
——王暕《咏舞诗》
斜身含远意,顿足有余情。方知难再得,所以遂倾城。
——殷芸《咏舞诗》
红颜自燕赵,妙妓迈阳阿。就行齐逐唱,附节暗相和。折腰送余曲,敛袖待新歌。频容生翠羽,曼睇出横波。虽称赵飞燕,比此讵成多。
——杨皦《咏舞诗》
可怜称二八,逐节似飞鸿。悬胜河阳妓,暗与淮南同。入行看履进,转面望鬟空。腕动苕华玉,衫随如意风。上客何须起,啼乌曲未终。
——萧纲《咏舞诗》
腰纤蔑楚媛,体轻非赵姬。映襟阗宝粟,缘肘挂珠丝。发袖已成态,动足复含姿。斜睛若不眄,娇转复迟疑。何惭云鹤起,讵减凤惊时。
——江洪《咏舞女诗》
十五属平阳,因来入建章。主家能教舞,城中巧化妆。低鬟向绮席,举袖拂花黄。烛送空回影,衫传箧里香。当由好留客,故作舞衣长。
——徐陵《奉和咏舞诗》
从以上所举数例中可见,这些咏舞诗对舞女们舞蹈动作的描写极具画面感,说诗人穷尽可能地抓住舞女们的身形动作,如“斜身”、“腕动”、“衫随”、“飞袖”、“折腰”、“顿足”等描绘出舞女的身姿美;同时,诗人们还善于捉住舞女们神态容止的变化来刻画舞女的形象,如“斜身含远意,顿足有余情”、“斜睛若不眄,娇转复迟疑”、“低钗依促管,曼睇入繁弦”等,舞女们顾盼生辉、婉转多情的形象因诗人的细腻捕捉、精心描摹而栩栩如生。
第三,从写作风格来说,南朝时的音乐诗一方面作为“声色大开”⑦的产物;另一方面,受当时诗坛上流行的咏物诗和宫体诗影响,虽有“巧言切状”、“体物为妙”之功,但终究失之于轻浮、格调不高。尤其是那些以听歌、观妓,吟咏歌女、舞女为内容的音乐诗,其香艳的色彩极其浓厚,比如萧绎《咏歌诗》之“汗轻红粉湿,坐久翠眉愁。传声入钟磬,余转砸箜篌”,该诗带有明显的宫体诗俗艳轻薄的风格。罗宗强先生在《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中认为,这一时期文学重写实、尚娱乐之风其实是文学觉醒过程中的一个极端表现,此后文学继续向着重抒情的、非功利的趋势发展。但其时,以宫体诗人为代表的一批诗人,因为其特定的生活环境和生活内容,决定了他们以娱乐的态度看待生活的一切,又以娱乐的态度咏写生活的一切。⑧于音乐诗而言,那些收录于《玉台新咏》之中的,比如王融《咏琵琶诗》、丘巨源《听邻妓诗》、谢眺《夜听妓诗二首》、萧衍《咏笛诗》《咏舞》、沈约《咏篪诗》、何逊《咏舞妓诗》、王训《应令咏舞诗》、王僧孺《咏歌姬》、《为徐仆射妓作诗》、刘遵《应令咏舞诗》、杨皦《咏舞诗》、庾肩吾《咏舞曲应令诗》《石崇金谷妓诗》、江洪《咏歌姬诗》《咏舞女诗》、邓铿《奉和夜听妓声诗》、沈约《咏篪》、庾信《和赵王看妓诗》等诗作,诗风轻靡,格调不高,失于香艳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即使是咏乐器之作,大多数也如同宫体诗中那些数量众多的咏物诗一样,耽于对所咏之物的精雕细琢,而鲜少比兴寄托之意。
但香艳并非此时音乐诗全貌,其中仍有些许清新流利之作,甚至有些听乐诗还略有寄托怀抱,显示了非同于当时诗坛“尚娱乐”的特点。比如刘孝绰和到溉各有一首《秋夜鸣琴诗》,诗歌写异乡游子秋夜闻琴而生离怨之愁。诗歌对仗工整,语言清新自然,“幽兰暂罢去,积雪更传声”(刘孝绰诗)句对琴曲《幽兰》艺术魅力的刻画深具意蕴之美;“离泣已将坠,无劳别鹤声”(到溉诗)展现了音乐的感染力。应该说,这两首诗不论语言还是意境,已与唐代音乐诗十分接近,迥异于同时代专事描摹美女佳人、舞艺歌技的音乐诗。这类诗在南朝音乐诗中所占之比例是极少的,为唐代音乐诗的发展留下了可供开拓的空间。
第四,南朝音乐赋具有诗化倾向。“南朝赋在四言、六言句式之外,又开始大量试验并终于能够比较熟练地运用五、七言句式,使赋的语言形式和辞采情韵向五、七言诗体靠拢,表现出一种诗化的趋势。”⑨南朝音乐诗赋的诗化倾向具体表现有两种。一种是南朝音乐赋末尾的乱辞采用五七言诗的形式。例如,萧纲《筝赋》末尾云:
年年花色好,足侍爱君傍。影入著衣镜,裙含辟恶香。鸳鸯七十二,乱舞未成行。
赋末乱辞辞采丽冶,音韵谐美,完全是齐梁新变体诗,是援引“当时体”诗入赋的绝好证明。
另一种是南朝音乐赋中间插入七言诗的形式。例如,陆瑜《琴赋》中间云:
飞青雀兮歌绮殿,引黄鹤兮惨离筵。吟高松兮落春叶,断轻丝兮改夏弦。欢曲举而情踊跃,引调奏而涕流涟。
第五,南朝音乐赋具有骈俪化倾向。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我国骈文文学的极盛时期,许多体裁在这一时期都用骈文写作,几乎到了无文不骈的地步。南朝音乐赋也不例外,同样具有骈俪化倾向,多用四六句型,讲究声律的调谐、用字的绮丽、辞汇的对偶和雅化的用典,如萧纲《筝赋》云:
听鸣筝之弄响,闻兹弦之一弹,足使客游恋国,壮士冲冠,若夫楚王怡荡,杨生娱志,小国寡民,督邮无事,乃有燕馀丽妾,方桃譬李,本住南城,经居东里,度玲珑之曲阁,出翡翠之香帷,腕凝纱薄,佩重行迟,尔乃促筵命友,衔觞置酒,耳热眼花之娱,千金万年之寿,白日蹉跎,时淹乐久,玩飞花之度窗,看春风之入柳,命丽人于玉席,陈宝器於纨罗,抚鸣筝而动曲,譬轻薄之经过,若夫钧竿复发,蛱蝶初挥,动玉匣之余怨,鸣阳乌之始飞,逐东趋于郑女,和西舞于荆妃,使长廊之瓦虚坠,梁上之尘染衣。
南朝音乐诗赋的空前繁荣,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一是音乐诗成为一种独立的诗歌题材,确立了主要描写对象及内容。二是音乐诗在写作方法上,体现出“重娱乐”、“尚写实”的特点。三是南朝音乐诗虽有“巧言切状”、“体物为妙”之功,但终究失之于轻浮、格调不高。四是南朝音乐赋具有诗化倾向。五是南朝音乐赋具有骈俪化倾向。这些从正、反两个方面为后代音乐诗赋的创作作出了有益的尝试。此后,隋唐作家,尤其是唐朝诗赋作家,以开阔的胸襟和气度,将这个题材的诗赋创作传统继承延续下去,并将其发扬光大,对音乐诗赋的具体写作内容、写作方法和艺术风貌作了更深、更精的探索。
(作者单位:南阳师范学院文史学院)
①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161-1164页。
②吴毓江《墨子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705页。
③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936-1937页。
④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528页。
⑤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
⑥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M],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
⑦王夫之《姜斋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5页。
⑧罗宗强《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312页。
⑨程章灿《魏晋南北朝赋史》[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30页。
[基金项目:南阳师范学院2016年度科研资助项目“魏晋南北朝乐制与文学研究”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