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索绪尔语言学研究的跨学科视野

曹凤静

(浙江树人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论索绪尔语言学研究的跨学科视野

曹凤静

(浙江树人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

摘要:世界著名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富有先进性和创造力，这不仅表现在他对语言内部要素的诸多开创性研究上，而且还表现在他对语言学研究的跨学科视野上，其语言学理论融合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及历史学等多学科知识，拓展语言学研究的多维路径，使语言学研究的思路更加开阔，语言学理论更加科学深刻，这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和范式为语言学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启示。

关键词:索绪尔；语言学；跨学科

世界著名语言学家费尔迪南·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被认为是现代语言学的创始人，*罗宾斯：《语言学简史》，许德宝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15页。他的语言学理论至今绽放着智慧的光芒，其言语与语言、共时与历时、组合与聚合等开创性基础理论，被世界语言学界相关学者进行了多方面和多角度的研究。笔者从他的语言学著作中强烈地感受到，其语言学理论融合了哲学、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多学科知识，他从跨学科角度思考语言学问题，使其语言学研究思路更加开阔，语言学理论更加科学深刻，这种跨学科研究方法和范式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

一

语言学作为一门社会实践性很强的科学，与众多学科联系紧密。在《普通语言学教程》第二章，索绪尔就表明：“语言学和其他科学紧密相连，有时借用其他科学的资料，有时也提供资料，他们之间的界限并不总是泾渭分明的。”*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刘丽译，九州出版社2007年版，第15页。索绪尔的语言学是以语言学为基础、与其他学科理论综合后的构建，其语言结构观点运用了生物学理论；对语言的共时考察运用了社会学的静力观；关于语言是社会集团所共有的观点运用了社会学中强调社会对个人影响的原理；语言的整体观和系统观也运用了有关的社会学理论；语言成分与成分之间的组合和联想关系借鉴了德国心理学家赫尔德尔的理论(见表1)。*姚小平：《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德国根源》，《外语教学与研究》1993年第3期，第27-33页。

表1　索绪尔语言学理论与相关学科理论的关系

语言学的跨学科研究从古希腊时期开始，当时，哲学家把语言分析和哲学研究放到相同的领域，把语法问题和逻辑问题一起研究。19世纪德国语言学家和哲学家赫尔曼·施泰塔尔(Hermann Steinthal)在研究古希腊和罗马的语言学历史中就特别指出了当时语言研究中的逻辑学视角，并且把他出版的相关著作命名为《特别顾及逻辑学的希腊和罗马语言科学史》(1864)。英国哲学家、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约翰·斯图尔特·米尔(John Stuart Mill)曾说：“我们来考察一下什么是语法，这是逻辑最基本的部分，是分析思维过程的基础。语法的原则和规则是语言形式借以适应多种多样思维形式的手段。”*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索绪尔第三次普通语言学教程》，屠友祥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年版，第2-5页。在历史上，语言学的研究还曾与历史学、文学等学科交叉，如丹麦语言学家裴特生(Holger Pedersen)认为，语言学好像古代神话里的门神，两面长眼睛，同时看到两面：一面是语言的研究；一面是历史的研究。*裴特生：《十九世纪欧洲语言学史》，钱晋华译，科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79页。索绪尔语言学的学科借鉴是有其时代土壤和自身背景的，当时欧洲各学科像腹中的胎儿，蠢蠢欲动、竞相发展，并且出现了学科借鉴发展的趋势。语言学也不例外，与其他学科交叉融合，形成了相关的语言学理论(见表2)，这引起了索绪尔极大的关注。

表2　相关学科理论与语言学相关理论的关系

从当时整个语言学研究来看，交叉研究的指向还是比较宽泛的，如历史比较语言学借鉴了历史学等学科的理论，研究了语言的原始形式、语言的亲属关系以及语言的历史演变等，索绪尔也对此研究作出过贡献。然而索绪尔发现，历史比较语言学的研究还存在缺陷，即很少从语言的本身及本质方面去分析，而是从外部、从零散的几种语言事实推测另外一种语言事实，也就是说，没有从语言学角度来把握语言自身的本质。因此，他从语言内部出发，从语言的共时出发，重点关注了语言系统、结构及成分等语言的内部本质，但学科交叉的研究范式并未被抛弃。

二

索绪尔在关注语言学的同时关注着哲学的发展，在《普通语言学教程》出版之后，即把哲学归入语言哲学领域加以研究。为了建立一套稳定的语言学研究框架，索绪尔把理论研究建立在西方哲学中的“在场”和“不在场”的关系之上，即在现实这一系统中还是在虚拟这一系统中研究。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他多次提到语言的系统关系，认为语言系统内各要素的关系是普遍联系的，语言的实际情况使我们无论从哪一方面去进行研究，都找不到简单的东西，随时随地都是这种相互制约的各项要素的复杂平衡。*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刘丽译，九州出版社2007年版，第187页。他认为，在语言状态中，一切都以关联为基础，这种观点内含辩证法的思想，是索绪尔语言哲学的精华。言语与语言、共时与历时、组合与聚合、能指与所指、口语与文字、形式与实质以及价值与意义等概念，本身就是既对立又统一的，这种辩证的哲学思维也成就了索绪尔的语言探索之路。

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借鉴了社会学思想和理论，其关于符号与符号系统、言语与语言、共时与历时、静态与动态、聚合关系与组合关系等一系列语言学概念与迪尔凯姆(即涂尔干)的社会学思想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龚晓斌：《对索绪尔语言理论根源的再思考——兼与姚小平先生商榷》，《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第104-106页。波兰学者多罗雪夫斯基在《论社会学与语言学的关系：德克海姆与索绪尔》(1933)一书中也阐述了上述观点。美国著名社会学家杰弗里·C·亚历山大(Jeffrey C.Alexander)指出:“尽管他(指索绪尔，笔者注)从来没有直接引用过迪尔凯姆的东西……但他的知识体系与迪尔凯姆的知识体系之间的平行状况的确引人注目。”进而指出：“索绪尔所依赖的几个关键概念与迪尔凯姆学派的那些引起争论并且被广泛探讨的术语是一致的。”*杰弗里·C·亚历山大：《迪尔凯姆社会学》，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5-6页。外语界知名教授刘润清也认为，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与其时代的社会科学思潮关系非常紧密。*刘润清：《西方语言学流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年版，第77页。迪尔凯姆的社会学思想在当时影响力非常大，索绪尔在研究语言学时把当时社会学理论借用过来思考，利用学科交叉借鉴的研究方法，体现了语言学思想研究的时代性和先进性。他认为，语言本质上是社会的，是一种社会现象，并进一步把语言看作是一种社会事实。这里的社会事实是指以社会群体为考察对象的总体思想，这种思想是超越具体个人的，以抽象的一般特征存在于个体的大脑中，而且不受历史发展时期的限制，具有社会性。他反对新语法学派把语言视作通过个人心理以及生理活动产生的思想，主张个体必须凭借整体的语言、经社会化过程才能将群体语言表达出来，继而进行交流，强调了语言的社会性和集体性。

索绪尔被认为是语言学史中社会心理学派的代表人物，所以其“社会”概念带有社会心理之意，他所谓的“社会性”是“语言”作为一种社会集体意识在每个人头脑中的反映。在探讨共时语言学时也带有这种思想，认为共时语言学研究的是社会集体意识所感到的心理的逻辑关系。*赵蓉晖：《索绪尔研究在中国》，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183页。在区分整体语言、群体语言以及论述个体语言时，他确定了语言学主要研究对象为社会的整体语言，认为社会行为仅存在于彼此叠加的个体之上。社会事实将是某种尚未确定的平均值，毫无疑问，这在任何个体身上都是不完整的。*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刘丽译，九州出版社2007年版，第78页。当然，他也不放弃个体的价值，因为在多个个体身上，能够反映社会总体的语言印象。他把语言学与社会群体的特征、群体间或成员间的互动影响一起研究，一步一步探讨语言学的研究对象，取得显著的成就。此外，他把语言比作是一项社会的契约和制度来说明语言的可变性与不可变性，进而论证了语言的共时性和历时性。这种思考方法是科学的，因为语言是为人类服务的，人的本质的社会性决定了语言学研究的社会性。

上个世纪，国内外学者并未太多关注索绪尔语言学研究中的经济学思想，2000年，国内学者向明友发表了《索绪尔语言理论的经济学背景》一文，认为索绪尔当时卷入了经济学和语言学这两个学科不同学派的论争，使他对经济学有了深入的思考，并在语言学研究中吸收了经济学的思想和观点。价值与价值理论一直是西方经济学研究中的核心概念，索绪尔把经济学称作研究价值的科学，并认为语言学和经济学都是研究价值的科学。在《普通语言学教程》和《索绪尔第三次普通语言学教程》里分别有两章和一章专门论述了价值的问题。向明友认为，索绪尔的现代语言学理论中关于语言价值、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语言具体单位和抽象单位以及有关“均衡”的思想，都是在经济学理论的启发下产生的。*向明友：《索绪尔语言理论的经济学背景》，《外国语》2000年第2期，第15-20页。这里需要指出的是，索绪尔没有将经济学理论照搬过来，而是成功地将语言学与经济学进行了融合，以至于人们很难发现其中接合的痕迹。但因为语言和商品的性质不同，索绪尔又提出了语言价值的两个创新性原则：一是可以跟某种不同的东西即观念交换；二是可以跟同质的东西即另一个词相比，即被认为是交换价值和比较价值。这与政治经济学中商品的价值如出一辙。

索绪尔在历史比较语言学领域也颇有建树，所以也是一位历史比较语言学家。历时性理论就是索绪尔对语言学的历史性思考，其早期代表作就涉及了历时比较语言学，如《论印欧语元音的原始系统》。索绪尔后续的研究力求克服历史比较语言学的弊端，试图修正历史比较语言学的所谓错误倾向，但始终没有摆脱历史语言学的影响。日本学者小松英辅说：“在我看来，索绪尔教学的主要优点在于，把对历史语言学终生研究的成果与对语言的普遍思考结合起来的实际效果。”*费尔迪南·德·索绪尔：《索绪尔第三度讲授普通语言学教程》，小松英辅编，张绍杰译，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ii页。

三

目前，我国学界对外国语言学研究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特色，尤其外国语言学的本土化研究以及应用性研究还不够深入。当然，语言学研究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艰难的，就像索绪尔曾经走过的研究道路一样。索绪尔在给梅耶的信里透露了他研究中的艰辛：“我对这一切都感到厌倦，厌倦的另一原因是我通常感到在语言问题上，要写上10行言之成理的文字也有困难。”*转引自赵蓉晖：《索绪尔研究在中国》，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87页。索绪尔所处的时代正值历史比较语言学已经发展到后期、亟待新学派的形成和发展之际，如果索绪尔仅仅依靠传统的语言学研究方式，即使受到德国青年语法学派和美国语言学家的影响，也未必能够提出如此系统的语言学研究成果，另辟蹊径使他的研究豁然开朗。可见，索绪尔的语言学成就既与他的学术经历和时代背景有关，更与其突破语言学研究视角、开辟跨学科路径的现实有关。

从开辟外国语言学研究发展的新境界来说，相关语言学理论本身研究的深入固然重要，这是语言学纵向的发展，但也不可忽视语言学研究的横向发展。尤其对我国学者而言，对外国语言学的纵向研究存在着天然的短板，欲寻求研究的突破，只有另辟蹊径，新世纪的跨学科研究恰好迎合了这种研究理念，给外国语言学的研究带来了春天。外国语言学研究要关注全球范围内学术思想研究的发展向度，开展与其他学科的交叉研究，“与传统社会科学联系，而且应该多角度、多层次、全方位地联系，使跨学科化研究成为现代语言学发展的必然趋势”，*王德春：《语言学概论》，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5页。并且应与本土的相关学科深度交融，深化和拓展语言学研究的张力。随着新世纪人类思维及科技的发展，鼓励语言学与认知科学的相关学科，包括哲学、心理学、教育学、人工智能及神经科学等多学科交叉融合，将语言置于各门科学的大视野下，按照相关知识谱系及其内在价值进行系统研究，形成理论的建构和验证的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有机互动的方法论原则，使语言学研究真正走向科学发展的轨道。*④周频、朱文茜：《对索绪尔语言理论的科学精神与科学方法的探析与反思》，《当代外语研究》2013年第7期，第19-24页。如有学者提出，把认识哲学层、语言现象层、语符关系层、认知行为层、认知心理层及认知神经层这几个层面进行互动研究，这种研究有赖于与哲学、数理、生物学、心理学、人类学及社会认知等学科领域交叉，④有赖于其他学科的思想理论及研究方法，这必定是一个很好的尝试，也为外国语言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范式。

(责任编辑金菊爱)

Study on the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of Saussure’s Linguistic Theory

CAO Fengjing

(ForeignLanguagesSchoolofZhejiangShuren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 310015,China)

Abstract:The linguistic thought of the world famous linguist Ferdinand de Saussure is rich of advancement and creativity. This is not only reflected in its many pioneering study of language internal factors, but also in the multidisciplinary research of linguistic thought. Saussure considers linguistics problems from an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 and its linguistic ideology combines philosophy, sociology, psychology, economics, history and other disciplines of knowledge. He expanded the multidimensional path of linguistic research and made language research thinking more open and language theory more scientific and profound. Such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methods and paradigms provide new ideas and inspiration for linguistic study.

Key words:Saussure; linguistics; interdisciplinary

收稿日期:2015-11-16

基金项目:杭州市社会科学常规性规划课题(Z16YD040)

作者简介:曹凤静，女，辽宁阜新人，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学及教学法。

DOI:10.3969/j.issn.1671-2714.2016.02.012

语 言 与 文 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