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神兵 刘七明
虚构是文学的主导物质,它使小说的内容更加丰富,使小说的主题得到更深刻更丰富的表达。虚构深受作家和评论家重视,特别是现代派小说家,将虚构的地位提到更加突出和重要的位置,比如卡夫卡、博尔赫斯等小说家,他们将虚构的作用发挥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他们的作品《骑桶者》《变形记》《沙之书》等都是脍炙人口的经典,被选入了高中教材,供学生欣赏,大大地开阔了学生的眼界,让学生体会到了另一种阅读小说的方式,当然也给学生阅读带来了不少具有挑战性的麻烦。就如卡夫卡的小说《骑桶者》,小说叙述一件悲惨的事,一个穷得买不起煤的人想去向煤店老板借煤,他不是拎着桶走着去的(像惯常的现实主义描写的那样),而是骑着桶飞去的。结果可想而知:他没有借到煤,反而被煤店老板娘的围裙扇到了冰山区域。我们设想,如果作者用一种沉重的笔触写主人公拎着桶去借煤,被拒绝,作品可能会是惯常看见的“控诉型”小说:主人公是值得怜悯的,煤店老板(娘)是值得谴责的,作者和读者的态度是同情主人公的,这样的作品内涵和指向就比较单一。而通过设计骑桶借煤这一虚构情节,则使每一个方面都有两个或更多的层面:主人公的处境是悲惨的,但他同时又是自嘲的,对自己的处境有清楚的认识,他畏惧、自卑、惶恐,是一个立体的人;煤店老板娘是否值得谴责也变得不确定了,因为她是否真的听到了借煤者的吁求是不确定的:飞翔的方式避免了她和借煤者的正面接触;作者的叙述表面上是冷静的,甚至是冷嘲的,但内里却有深切的同情,而且,他的表达目的不再限于具体事件,而是凸现了爱与沟通的匮乏,以及心灵的饥饿;读者不是被一味的沉重压住,而是体味到一种“含泪的笑”,关注到主人公自身的惶恐,甚至可以上升到“人与人无法沟通”这样形而上的层面。就前者而言,学生是很容易理解的,但是虚构后,学生是真心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是思考的宽度不够,学生难以想到多个层面;一是思考的高度也不够,难以想到形而上的层面。这是摆在师生面前的一道难题,如何去化解这个难题,我们一是要清楚这类虚构小说的特征,能做到“对症下药”,一是能找到一把有效的“钥匙”,能够打开问题之门。
小说的虚构往往是作家把观察到的,认识到的,想象到的,不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或是未来的,甚至是另类的事物根据作家自身的经验想象加以夸张的笔墨去营造出一个使读者经验难以企及的世界。很多时候,虚构是建立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可能世界中,即将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的事物。小说通过虚构,抵达更高意义上的真实,为读者提供更加广阔的生活画面和更加丰富的真实信息,它使读者更多地感到那是生活的部分写照。换种说法,作家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图,运用虚构,创造出看似新奇甚至怪诞却又真实的形象或世界,这个世界包含着作者的多种想法,让读者在这种世界里去探索、发现。因为读者的经验不同,解读的角度不同,作品就会有多种合理的解读,这些解读可能接近、达到甚至超越作者的意图。那么,小说这种让读者有多种解读的可能给我们学生有什么启示呢?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这种虚构的形象或世界,就一个喻体,本体则是隐藏在背后的作者的意图或超出作者预想的存在,只是这种比喻比较特殊,超出了我们学生的理解,但并不会感到陌生,因为我们曾经接触过此类作品,比如,我们从小就接触的童话故事、寓言故事,这类作品,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通过比喻的方式来表达道理或意图。所以,我们解读虚构类作品时,是可以用解读比喻的方式来进行的。
这种特殊的比喻,实际上就是暗喻,有一个专门的说法,叫隐喻。根据近年有关最新论述,隐喻不只是一种辞格,不仅是一种语言活动,而且是人类能动的认识世界、感知世界的文化心理活动,而认知者的观念系统是建立在日常经验基础上的,它把同范畴和不同范畴、熟悉和不熟悉的事物作不寻常的并列,从而加深了我们对不同范畴和不熟悉的事物的认识。由于个体认知能力及水平的差异和观察角度的不同,面对同一事物,不同的认知者也会产生不同的感悟,进而产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个人创见,这也说明了隐喻具有主观性的。从隐喻的这些特点来看,我们将用隐喻来解读虚构小说,是比较恰当的。隐喻由两个域构成:一个结构相对清晰的始源域和一个相对模糊的目标域。隐喻就是将始源域的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之上,让我们通过始源域的结构来构建和理解目标域。通俗一点说,作者所表达出来的是喻体,作者要表达的是目标是本体,喻体是明明白白的,而本体是相对模糊的,可见仁见智。以博尔赫斯的《沙之书》为例,虚构之物“沙之书”所代表的“无限之物”,可以做多方面的解读。它可以看作是对无穷尽的存在的隐喻,可以看做是无限时空的模型,可以看做是对人类浩瀚知识的象征,还可以看作是对文学的某种认知:制造一本无始无终的小说。由此可见,隐喻可以作为解读这类虚构小说的一把钥匙。
用隐喻来解读虚构小说,对于我们学生来说,有着很大的方便,一是对于比喻方式的熟悉,一是对于比喻思维不陌生,因为比喻思维其实可以说是相似联想。学生从小学开始就接触比喻,在高中对于比喻的特点、作用、用法等方面了解得比较全面了。所以我们用比较熟悉的方式来解读相对陌生的作品,是可以讨巧的。那么,我们在解读这类小说主题时,就可以通过分析“喻体”来寻求“本体”,通过分析“喻体”的特点,来解读“本体”所蕴含的意义。
《黑羊》也是一篇虚构的经典,它讲述一个荒唐又令人深思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作者卡尔维诺为读者展示了一个虚构世界。从前有个国家,里面人人是贼,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它的游戏规则——偷窃,与被偷窃,一切的财产在这样不成文的形式中平衡地流通着,人们也过着没有穷富区别的幸福日子。直到出现了一个诚实人。晚上人人都出去偷别家的东西的时候,他只是独自留在家中。于是,总有一家人偷不到东西,而另一家没有被偷东西,原本的平衡状态被打乱。他不去偷盗的行为影响了这个国家人们固有的生活而遭到极力制止,他无法反抗现在的规则,唯有走出家门到桥上看流水,却怎么也不肯去偷别人的东西。于是,他被饿死。也因为他的出现,这个原本平等的国家出现了穷人和富人的分化。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秩序,于是,法律产生了,监狱产生了。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似乎都是合理的。但富人和穷人都个个还是贼。只有诚实人的出现,是个错误。他是那只黑羊,混杂在白羊群中使白羊感到害怕的黑羊,该死的黑羊。
这个故事想要表达什么呢?我们如何运用隐喻来解读这个故事呢?首先是分析这个故事的特点,再从特点出发,找出它们的比喻意义,最后明白其主旨。对这个故事,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来解读其含义。
首先,从这个世界的特点来看,它是荒诞的,怎么可能人人都是贼,贫人是贼,富人也是贼,他们的生活就是偷盗和欺骗,贼人大行其道,诚实人却饿死。这样的世界隐喻着什么呢?我们将这样的特点联系到社会现实、历史,可以这样理解:在不正常的社会里,正常的反而不正常,不正常的反而正常。任何不正常都带有潜规则,谁要是触犯了这些规则,就要受到惩罚。
其次,从整个故事情节的走向来看,《黑羊》讲述的是一个变化的社会,以诚实人的出现为打破,出现了穷人和富人,法律和监狱;没有变化的是人人都还是贼。这种变与不变会引起我们哪些联想呢?变化前的社会特点又会引起什么联想呢,变化后又会引起什么联想呢?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平均主义可使社会稳定、人人幸福,哪怕是以“互偷”的方式荒谬的活着;分配不均就会产生两极分化,影响社会稳定,即使是文明地生存。
第三,从这个社会的构成因素来看,这个社会出现了两类对立的人——贼和诚实人、穷人和富人,这两类人又意味着什么呢?从诚实人的命运来看,小说表达了对人性美和善的呼唤——诚实和善良是人类真正的美德,偷盗和欺骗是不文明的行为。也表现了社会环境对人物性格及其命运的影响——人们只有顺应环境并努力改变环境,才是生存的最好策略,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贼们遵循人人偷窃的规则,所以他们是幸福的;诚实人违背规则,所以他饿死了。在这个适者生存的社会,诚实人无法改变自己适应社会,于是,死亡是他的最终结局。在一个畸形的社会,只有做一个畸形的人生存下去。
第四,从整个故事的文化寓意来看,它揭示了文化的冲突问题——先进文化与腐朽落后文化的激烈较量,人类文明进化的历史充满了艰难曲折。文明的进程从来都是以牺牲那些不应该牺牲的人的生命和利益为代价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牺牲是公众共谋的结果。代表正义和良知的诚实人死了,而盗贼却活得有滋味。
我们还可从人性的角度得出这样的结论,自私、占有、不劳而获是人的本能。社会规则能约束这种本能,也能激发这种本能。
这篇小说还有多种解读角度,还有不少的精彩论述,从这些论述来看,都是围绕小说的隐喻意义来阐述的,这充分说明隐喻这种思维方式对于解读这类小说的有效性和方便性。
小说家的虚构方式也是多样的,如果我们稍微归纳一下文中所举的三篇小说的虚构方式,就会发现它们各有特点,《沙之书》虚构的是一个物件,《骑桶者》虚构的是一个情节,《黑羊》虚构的是一个环境,这些不同特点的虚构,都是小说中的核心,它们使小说隐喻的可能性更多,使小说解读的角度更多,是使小说“增值”的关键,我们要抓住这些关键,去接近小说虚构背后的“真相”。
吴神兵,刘七明,教师,现居湖北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