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书面语中字母词使用的稳态与动态跟踪

王 秋 萍

(沈阳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辽宁 沈阳　110034)



汉语书面语中字母词使用的稳态与动态跟踪

王 秋 萍

(沈阳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辽宁 沈阳110034)

摘要:对1990—2014年25年的《人民日报》中字母词的使用情况进行大规模地跟踪调查,目的是从数量、分布、发展轨迹及趋势等方面,描写字母词在汉语书面语中使用的稳态与动态特征,为字母词的词汇学研究、字母词使用规范制定及语言动态监测提供参考。

关键词:字母词; 稳态; 动态

字母词是一类从构成形式上命名的词语,由字母单独构成或由字母与数字、符号、汉字混合构成[1],前者如NBA、后者如MP3、E-mail、B超等。它在汉语书面语中的使用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可以追溯至19世纪末期。1898年,《光学揭要》中出现的“X线”一词,是字母词在汉语书面语中使用的最早用例。然而,字母词在汉语中大量和广泛使用却是中国改革开放,直至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事情。这与中外交流日益频繁,中国人外语水平的普遍提高和语言经济性原则等因素均有一定关系。

字母词使用量的增加,使用领域的广泛多样,尤其是其在大众传媒语言中和较正式的汉语书面语中的大量、广泛使用引起了社会上对字母词的关注甚至争议。这使得对字母词的研究从词汇学研究发展到语言应用问题研究。字母词研究也成为语言监测和语言规范研究的关注点之一。更使得对字母词的研讨与汉语的纯洁性、保护民族文化和捍卫国家语言主权等话题联系起来。为了摸清典型字母词①[2-4]在汉语书面语中,特别是大众传媒领域的书面语中的使用情况,描写其使用实态,总结其共时特征和历时发展变化规律,本文将选取涵盖字母词广泛使用时段的1990—2014年历时25年的《人民日报》语料,对字母词的使用情况进行一次大规模地跟踪调查。调查语料②调查采用的语料源自国家语言资源监测语料库。语料处理和调查统计使用的CUCBst传媒语言语料库切分标注系统,RCRS生语料检索系统和字频统计工具,TCRS熟语料检索系统和词频统计工具均由中国传媒大学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有声媒体语言分中心提供。总计928 993个文本,850 925 343字符次,465 648 843词次。《人民日报》作为新闻语料,它的大众传播优势突出,社会流通度高,影响力大;作为党中央的机关报,它用词用语严谨准确,语言规范。所以,研究虽采用上述单一性质的大规模语料却也不失代表性和科学性。

一、 25年来字母词在《人民日报》中共时使用情况

在1990—2014年《人民日报》新闻语料中,字母词使用总词种数为8 547个,共196 302词次。25年平均字母词词次比例为2 372∶1,即平均每2 372个汉字词中出现了一个字母词。其中,频次为1的字母词总计4 395个,占25年字母词总词种数的51.42%。25年累计分布文本数大于3的字母词总计1 406个,占25年字母词总词种数的16.45%。大于100的字母词仅有120个,占总词种数的1.40%。大于500的字母词仅有57个,占总词种数的0.67%。可见,字母词的一次性使用率很高[3],具有使用的不稳定性和一过性特征,且绝大多数分布范围非常窄,流通度极低[5-8],这是字母词使用所呈现出的重要动态[9-10]特征。

1. 25年累计使用总频次最高的50个字母词

字母词的流通程度决定了其在汉语词汇系统中的生命力,流通度高的字母词呈现出其使用的稳态[6-7]特征,它们构成汉语词汇系统的有益补充。25年累计使用频次排名①流通度与媒介属性、频次和分布均有关系。相同传播媒介情况下,已有研究表明,高频字母词分布也广泛,分布广泛的字母词使用频次也非常高。前50的字母词整理在表1中。

表1　25年累计使用总频次排名前50个字母词

从表1中看到,排名前50位的字母词中,使用频次最高的字母词是“GDP”,25年总使用频次为20 780次,相当于平均每天使用2.28次。其中,排名前29个字母词在25年的累计使用频次均超过1 000次,排名前50个字母词其累计使用总频次均超过500次。排名前50位字母词累加频次为101 192次,占25年字母词总使用频次的51.55%。可见,不足1%的高频字母词累加使用频次可以占至25年字母词总使用频次的一半。虽然字母词词种数连年增加,但是使用稳定性差,高频使用的字母词数量并不多。

2. 字母词使用频次的覆盖率

汉字词使用中,小部分的高频词即可覆盖总使用频次的大部分,这一特征在字母词的使用中,反应更加强烈。字母词各频段与词种、词次及覆盖率的情况见表2。

表2　字母词词种、词次分布

字母词主要由字母构成,与汉字词不同,大多数很难从词形推断其意义。因此,字母词的大量使用引起了社会对公众阅读是否产生理解障碍的担忧。纵观字母词在汉语中大量使用的25年发展历程,其实,25年累计使用频次大于500的字母词仅有57个,却覆盖了字母词总使用频次的53.71%。这表明,25年中使用的字母词虽然数量庞大,但高频使用的字母词数量相当有限,仅几十个,基本不会对人们的阅读理解产生太大障碍。25年累计使用频次小于等于500次的字母词有8 490个,占字母词词种数的99.33%。其中,频次为1次的字母词就有4 395个,占至一半。正是这些一过性的、低频的字母词使人们产生字母词使用量越来越多,陌生的字母词也会越来越多,甚至可能影响阅读的错觉和恐慌。其实,这些字母词也不必一一了解,如果确实有必要,可以借助工具书或者互联网了解其意义。

3. 同形字母词

同形字母词指书写形式相同而意义不相干的字母词[11],其主要由外文缩略语产生。外文缩略语一般由外语短语各单词首字母组成,这使得原本表示不相干意义的外语短语缩略后可能采用相同字母组成,因而形成同形现象。慧生认为:外文缩略语由于使用中存在同形,会影响交际理解,一个PC有十五六种不同意思,一个外文缩略语在各学科领域都有自己的缩写。因此,中文词典没有必要收录各行各业专用外文缩略语[12]。文章表达了对外文缩略语慎用慎收的态度。

在调查的8 547个字母词中,涉及同形现象的字母词有265个,主要分布在中低频字母词中。同形现象是字母词使用的一个重要特征,正因此,导致字母词在汉语中使用,却不太可能大量使用的结果。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它所能容纳的歧义现象会自然限定在一个不失表达工具有效性前提的范围之内。当一种语言形式可能加大语言歧义性时,该语言也将自然优选其他语言形式。

二、 25年来字母词在《人民日报》中历时使用情况

1. 1990—2014年年度字母词词种、词次和分布

字母词的使用,历经时代的变迁,新事物和新概念的涌现,引导着全民语言使用倾向的转变和语言规范。25年来,使用面貌体现出稳态和动态的双重特征。“稳”在宏观上体现在有些时段字母词使用量维持在一定水平,随时间波动不明显;微观层面体现在其中一部分高频词种沉淀在汉语中,获得很强的生命力而被经久使用,例如“CT”“GDP”等。“变”体现为字母词在25年使用中,在一定时期内使用量较另一时期变化大些,产生了一些新字母词,有些发展为常用字母词,有些慢慢少用而濒临淘汰。25年来,年度字母词使用量见表3,统计指标反映了字母词使用绝对数量的增减及年度字母词使用频率和分布情况的变化规律。

表3　1990—2014年各年度《人民日报》中字母词词种、词次和分布

词种数受语料规模影响相对小些,因此,各年度“字母词词种数”的绝对数量可以反映出字母词词种数的变化趋势。由表3可见,25年来,字母词词种数总体呈渐升趋势。其中,字母词词种数较多的年份达到千余个,它代表了年度字母词词种使用量的峰值。然而,对比25年中字母词词种总量8 547个这一数字,年度字母词使用量不足其1/8。可见,字母词词种使用情况相当不稳定,它们中的大多数在汉语词汇系统中属于非基本词汇,具有不稳固性和非常用性的使用特征。从“占语料词种数比例”的数据看,25年来,字母词与汉字词在词种使用比例上变化不大,平均每使用200左右种汉字词,会用到一种字母词。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其发展变化常呈渐变而非突变趋势。由此可以预知,在未来一些年中,字母词词种数仍会略见增多。同时,字母词与社会发展的联系也会更加紧密,表现在过时的字母词将被少用或淘汰,新事物、新概念的产生也将催生更多新字母词伴随新汉字词一起出现,甚至频繁使用。

词次数和分布文本数受语料规模影响相对大些,因此,将采用“占语料词次数比例”和“占总文本数比例”这两个相对量来衡量年度字母词使用量和分布的变化趋势。25年来,两者总体均呈上升趋势,并且前10年上升较快,后15年平稳上升。20世纪90年代初,伴随中国经济和科技的大发展,新事物、新概念的大批引入和产生,一些由字母词描述的术语和专名开始进入中国语言生活中。这是字母词在前10年使用量呈较快上升趋势的主要原因。字母词的大量使用对汉语词汇系统产生很大影响,从汉字语素构词到字母构词,从见字度义到见字母生畏,从语言研究、语言规范、语言监测到社会舆论都对字母词的大规模涌入予以一定关注。而后15年的平稳上升则一方面体现了语言发展的渐变性规律,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字母词在汉语交际中的社会公众基本认可度和作为交际工具的可行性。

2. 1990—2014年年度高频字母词的使用稳态与动态

字母词使用领域广泛,在新词语的产生和各类热点话题讨论中均占有一席之地。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字母词这种词汇形式的实用性和社会公众认可度,而年度高频字母词的使用在这方面表现尤为突出。因此,表4对年度使用频次列第1、2、3位的字母词进行了统计。它们代表了特定时段高频字母词的使用面貌。

表4　1990—2014年《人民日报》中的高频字母词

从表4可见,年度高频字母词所属领域主要涵盖:①政治经济。ISO、NGO、WTO、APEC、IMF、A股、B股、GDP、CPI;②科技通讯。X射线、X光、DNA、CIMS、3D、IT、BP机、CDMA、3G、4G;③医疗卫生。IDD、SARS、H1N1、PM2.5;④文体民生。IMO、CCTV、卡拉OK、VCD、AC米兰、甲A、CBA。其所反映的使用特点为:①它们的使用与国家政治经济密切相关。例如:GDP是“国内生产总值”,指一个国家所有常驻单位在一定时期内生产的所有最终产品和劳务的市场价值,它是国民经济核算的核心指标。2003年,中国进一步改进GDP核算与数据发布制度,使其向国际通行办法又迈进重要一步。举国上下对这一经济核算指标广泛关注,GDP一词也被大量使用,连续11年成为年度最高频使用的字母词。WTO是“世界贸易组织”。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WTO。因此,在其前后的一两年中,WTO一词的使用频次特别高,而在之后的一些年中,伴随对WTO关注度的下降,这一字母词使用量也明显减少。APEC是“亚太经济合作组织”。它是亚太地区最具影响的经济合作官方论坛。2001年和2014年APEC会议两次在中国举行,因此这两年中,APEC一词使用频次较相邻年份明显增高。②它们的使用与新事物、新概念的产生和风靡密切相关。例如20世纪90年代的卡拉OK、VCD、BP机,是那一时期人民生活中非常流行的新生事物。伴随1994年中国足球全面推行俱乐部制,甲A联赛掀起球迷观看热潮。自2004年起,CBA取消升降级制,在2005年转而采取准入制,并正式更名为“中国男子篮球职业联赛”,这一系列转变使CBA一词再度受到关注。2003年SARS和2009年甲型H1N1流感两次疫情的暴发致使两词成为年度字母词热词。③它们的使用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例如,移动通信技术的发展走过2G、3G时代,步入4G时代,同时将CDMA、WCDMA、TD-SCDMA、TD-LTE、FDD-LTE等描写制式标准的字母词从专业领域带入百姓生活,成为人们选择和使用手机时常脱口而出的常用词。PM2.5是“细颗粒物”,指环境空气中空气动力学当量直径小于、等于2.5微米的颗粒物。其在空气中含量越高,就代表空气污染越严重。此标准由美国于1997年提出,主要为了更有效地监测在旧标准PM10中被忽略的对人体有害的细小颗粒物。中国环保部门于2011开始对PM2.5予以关注,并于2012年开始定点监测和发布数据。至此,PM2.5走进生活,引发人们对环境污染话题的关注。

3. 1990—2014年字母词使用消长

25年来,有些字母词仍在使用,有些伴随新事物、新概念而新生,有些不再使用,有些暂时隐匿。字母词词种的稳定、新生和消亡是字母词使用动态特征的又一表现。下文主要对25年累计使用总频次排名前50个字母词的使用消长情况进行的调查。

(1) 稳定词种。稳定词种描述了字母词在一个比较长的时间段中连续或高复现断续使用的状态。在这50个字母词中,25年共用的字母词有9个:GDP、CCTV、卡拉OK、DNA、CT、X光、B超、PC 、BBC。使用时长大于、等于10年的字母词有33个:WTO、APEC、NBA、CBA、甲A、IT、A股、CPI、3D、IMF、ISO、QQ、SARS、VCD、GPS、LED、DVD、CDMA、F1、IC卡、CEPA、CEO、甲B、G20、B股、M2、CD、COD、GSM、IPO、4S(店)、M1、MBA。图1和图2分别以“DNA”和“IC卡”为例,对其25年来使用频次变化进行描述。

图1　“DNA”25年频次变化趋势

图2　“IC卡”25年频次变化趋势

(2) 新生词种。新生词种描述了字母词从某一年份开始出现的使用状态。在这50个字母词中,1990—1994年新生词种有17个:WTO、APEC、NBA、甲A、A股、3D、ISO 、GPS、LED、CDMA、IC卡、甲B、B股、M2、CD、GSM、M1。1995—1999年新生词种有9个:CBA、IT、CPI、IMF、VCD、DVD、F1、COD、PX。2000—2004年新生词种有7个:QQ、 SARS、CEPA、CEO、G20、IPO、4S(店)。2005—2009年新生词种有4个:甲型H1N1流感、LTE、PMI、NMD。2010—2014年新生词种有3个:PM2.5、H7N9、TPP。图3和图4分别以“LED”和“G20”为例,频次变化进行描述。

对其25年来使用

图3　“LED”25年频次变化趋势

图4　“G20”25年频次变化趋势

(3) 消亡词种。消亡词种描述了字母词从某一年份开始不再出现、较长时间暂时不再出现或者连年使用频次很低而呈现出消亡趋势的使用状态。断续低频使用可能预示字母词走向消亡,一个较长时段连续不再使用是字母词消亡的标志特征。25年累计使用频次排名前50的字母词使用频次较高,使用时长长,消亡现象表现不典型。图5和图6分别以“LD”和“BP机”为例,对其25年来使用频次变化进行描述,展示其消亡轨迹。

图5　“LD”25年频次变化趋势

图6　“BP机”25年频次变化趋势

三、 结语

25年来, 字母词在汉语书面语中的使用,不论共时态还是历时态,均呈现出稳态和动态两方面特征。从共时平面看,在1990—2014年《人民日报》新闻语料中, 字母词使用总词种数为8 547个。其中,频次为1的字母词占至一半, 频次大于500的仅不足1%,而频次覆盖率却近50%。 这表明: ①字母词的一次性使用率很高,具有使用的不稳定性和一过性特征,且绝大多数分布范围非常窄,流通度极低,这是字母词使用所呈现出的重要动态特征。②部分高频字母词流通度很高,呈现出其使用的稳态特征,它们构成汉语词汇系统的有益补充。③高频使用的字母词数量相当有限,仅几十个, 基本不会对人们的阅读理解产生太大障碍。 从历时平面看: ①25年来,字母词使用频次和分布总体均呈上升趋势, 并且前10年上升较快, 后15年平稳上升。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经济、科技的大发展,新事物、新概念的大批引入和产生,使外来和新生的字母词术语和专名快速增多, 使得前10年字母词使用量较快上升。 然而, 词汇系统的动态平衡机制、语言的渐变性规律及字母词的交际地位和公众认可度的多重作用,又使字母词在后15年中呈平稳上升趋势。 ②年度高频字母词的使用与国家政治、经济,新事物、新概念的产生和风靡及人民生活密切相关。 ③伴随时间的推移,字母词分别呈现出稳态使用、新生和消亡的动态特征和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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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晓鸥】

Tracking the Steady State and Dynamic State of Lettered-words use in Written Chinese

WangQiuping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S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 Shenyang 110034, China)

Abstract:Lettered-words had increased and been in wide distribution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 of China to the early 1990s. This paper surveys the letterer-words in “People’s Daily” from 1990 to 2014, in order to describe the steady-state features and dynamic features of lettered-words using in quantity, distribution, development track and trend in written Chinese. It provides reference to lexicology, language planning and language dynamic monitoring on lettered-words.

Key words:lettered-word; steady state; dynamic state

中图分类号:H 002; H 136.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5464(2016)02-0221-07

作者简介:王秋萍(1982-),女,辽宁沈阳人,沈阳师范大学讲师,博士。

基金项目:辽宁省教育厅科学研究一般项目(W2013148); 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资助项目(L11DYY051)。

收稿日期:2016-01-04

①邹玉华认为字母词的典型性特征有4个:a.与汉字组合。b.读字母名称音。c.形体大写。d.缩略。具备的典型性特征越多,字母词也越典型。本文援用其字母词典型性概念,文中所指字母词均指典型字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