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磊
(青岛市社会科学院,山东青岛266000)
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问题和思考
——基于对东部沿海某市农村的调查
刘振磊
(青岛市社会科学院,山东青岛266000)
农村居民公共参与水平是基层民主治理水平的重要表征。受制于现有的农业经营方式,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整体水平仍相当低下,参与主体存在诸多不足,惯性政治参与和经济利己动机、从众心理等因素交织在一起,自发性参与相当典型。要提升农村基层治理的民主程度,必须在深入改革农村生产方式的基础上,立足农村公共生活实际,完善基层治理结构,保持农村治理政策稳定性。
农村居民;公共参与;调查
1960年,阿诺德·考夫曼(Arnold Kaufman)首次提出“参与式政治”概念,随后的10年中,美国政治学中开始不断地提到参与[1],1970年,卡罗尔·佩特曼在《参与和民主理论》中对参与式民主作了精致描述,把参与从微观领域扩展至政治领域。佩特曼吸收了原来共和主义与自由主义民主理论的合理内涵,对当代盎格鲁——美洲政治制度代表的民
主理想作出了反思:“在当代民主理论中,少数精英的参与才是关键的,缺乏政治效能感的冷漠的、普通大众的不参与,被看作是社会稳定的主要屏障”,而且近期民主理论家们缺乏对政治热情与社会经济地位之间关联的考证。[2]P98她认为,“一个民主政体如果存在的话,就必须相应地存在一个参与性社会,即社会中所有领域的政治体系通过参与过程得到民主化和社会化的一个社会。”[2]序言91984年,美国学者巴伯出版《强民主:新时代的参与政治》,明确提出自由主义民主是弱民主,而参与式民主是强民主,并将参与和公共善、社群及共识等价值相联系起来。而世界银行将公共参与看做是一个过程,通过这一过程利益相关者可以共同影响并控制发展的导向决策权和他们所控制的资源。
可以看出,参与式民主是西方学者对竞争性民主过于精英化、脱离基层民众等问题的回应与解决方案。对于我国而言,虽然存在政治体制上的根本不同,但由于传统计划体制的影响,民主治理上仍然存在很多缺陷,群众参与国家和地方治理层面上还有很大发展空间。在我国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的进程中,在加快推进城市化的背景下,公共管理者如何有效获取农村居民的真实意愿、促进公共决策的民主化和科学化;如何根据社会经济发展实际,在农村居民利益诉求、公共管理绩效、公平正义诉求等方面谋求最大公约数;如何调动农村居民积极性,发挥其农村社会建设的主体作用,夯实社会建设的群众基础,都是我国现代化转型过程中所无法回避的重要问题,而这些问题的最终解决,都离不开农村居民的有效公共参与。
为了反映现阶段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实际情况和发展水平,我们对山东东部沿海某市农村居民的公共参与情况进行了调查与分析,采取问卷调查为主、座谈为辅的方法,对农村居民的主体构成、参与途径和动力等问题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本次调查采取典型抽样调查的办法,根据各区、市的具体情况,选取典型的农村镇、村进行调查,集中1个月的时间,先后选取了4个镇中的8个村庄进行了走访座谈和问卷调研。其中,走访座谈采用村委会召集村民、在村委会办公地举行的办法,一方面便于组织联系,另一方面主要目的在于对村委会与村民间的信任关系、村民参与公共事务积极性等方面进行直接的观察与体验。
调查问卷设计了16个基本问题,由6个个人属性问题与10个公共参与问题构成,从各个方面测评居民公共参与的情况。在公共参与问题设计上,考虑到公共参与广义上涵盖了公民试图影响公共政策和公民生活的一切活动,所涉范围十分广泛;而问卷调查对象的文化水平、参与意愿有限,客观上限制了问卷设计的容量。因为影响公共政策是公共参与的直接目的,也是维护自身利益的最有效手段,这便赋予了政治性参与在公共参与中当仁不仁的核心地位。所以,课题组将调查重点放在了居民的政治性参与上,通过政治性参与为主要内容设计调查问卷,能够在有限的问题中切中要害,抓住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核心特征。
在问卷调查实施过程中,通过在村庄采用随机抽样的办法,抽取10%左右的居民填写问卷;问卷以村民自己填写为主,部分不识字的村民由调查人员或村委会人员采用访问式填写办法。本次问卷共发放问卷170份,回收问卷166份,其中空白问卷1份、未成年人问卷1份予以排除;其他164份问卷中小部分存在填写不全或超出选择项数限制等瑕疵,但考虑到农村居民的文化程度和调查目的,这些瑕疵对调查结果并无破坏性影响,反而从侧面反映了农村居民公共参与选择的多样性,因此,课题组在排除极个别直接冲突回答后,对这些瑕疵问卷予以保留,从而充分反映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真实情况。据此,有效问卷数占总发放问卷的96.47%,能够充分反映调查样本人群的客观情况。
(一)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主体性缺陷
1.居民年龄结构老化。在走访的8个村庄中,见到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40岁以上;经过座谈交流发现,小于40岁的年轻人大都已不再从事农业经营,以到城镇打工、经营为主要收入来源,大部分时间不在农村居住,向城镇居民、城镇生活转变。
问卷调查具体显示了该市农村居民的年龄结构,居民年龄主要集中在40-69岁区间,在调查的164人中,40-69岁共有138人,占84.14%。以10岁为一个年龄区间进行统计,50岁区间的人数最多,占总调查人数的37.80%;小于30岁的人数最少,仅有5人,只占3.05%。
2.居民文化层次较低。经过走访调查,8个村庄居民文化程度普遍偏低,个别村民明显不识字或认
字很少,但出于面子等因素,并未要求调查人员采用访问式填写的办法,而是由其他村民代为填写,通过年龄等因素判断,这些村民即使曾经上过学,但由于长期不再阅读和书写,已经很接近于文盲水平。问卷调查显示,调查对象中初中文化程度的有75人,占总调查人数的45.73%,其次是小学文化程度的占25%、高中(中专、职高)文化程度的占21.95%;其他文化程度的都在10人以下。
文化程度成为制约居民公共参与的直接因素,毕竟公共参与从理论到实践都需要一个学习、提高的过程,文化水平直接影响着居民对此的认知与实践。例如,在因不识字而采用访问式调查几个村民中,有两人对问卷中提到的多个问题和词语表示“不太懂”,一方面说明其农村公共生活的缺乏,另一方面也真实反映了其公共参与的能力和水平。
3.参与性别比失衡。参与问卷调查的男性占据总人数的65.85%,这一数据反映了农村公共参与的性别差异。由于本次调查采取的是镇、村干部召集,村民自愿参与的方式,从组织方式上就对村民明确宣示了本次调查的公共属性,居民参与的性别差异真实反映了农村家庭中的分工情况。由于农业劳动的体力优势,男性在农村经济中占据优势地位,因此,在对外交往特别是决定家庭重大事务的层面,往往具有较大的发言权,接近2:1的男女参与比例也验证了我们对农村家庭公共参与的性别差异猜想。
但在具体个案层面上,调查对象性别比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例如,在调查的第八个村庄,由于已经与镇驻地连为一体,村民工作生活开始明显受到城镇的影响,大量村民实际上已经以打工、经商为主要家庭收入来源,农业种植收入下降为次要位置,因此女性地位、参与水平明显提高,在全部25位调查人员中占据14位,已经成为“多半边天”,可见经济水平、生产方式对女性公共参与地位的影响十分显著。
4.职业结构过于单一。调查显示,目前农村居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仍然是农业种植,在现有农业经营模式下,农业劳作的强度大、劳动时间长,农村居民自由支配的时间、精力仍然很少,对于公共参与构成了天然的制约;而打工途径成为农民增收的另外一条主渠道,这也带来了人口流动、村民知识结构变化等因素,对农村公共参与的影响复杂而深远。在调查对象中,130人次选择农业种植为主要收入来源,占总调查人数的79.27%,其中单纯依靠农业种植收入的为96人次;由此可见,农业种植仍然是目前乃至将来一段时间内农村居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与农业种植相关的土地问题仍将是农民最为关心的问题。另外,有41人次选择“打工”为主要收入来源,占总调查人数的25%,打工已经成为农业种植之外、农村居民收入的第二位重要来源。
(二)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经济利益驱动特征
调查显示,农村居民的公共参与呈现典型分化态势:与自身利益相关性较强的事务,农村居民的参与意愿还是意见表达都呈现较高水平;一旦与自身利益无明显相关性,农村居民参与意愿就很弱。
1.农村居民对乡村公共事务具有很高的认知率。调查显示,农村居民对公共事务的认知集中在国家层面与镇村层面,并且与自身事务的关注程度基本持平,但对省、市层面事务重要性的认知相对薄弱。在“重要问题”诸选项中,选择“国家大事”的占总人数的62.20%,镇村事务、家庭生活的分别占总人数的70.73%、76.83%,而选择居于中间层级的“省市新闻”仅为27.44%。在统计中,在“国家大事”、“镇村事务”、“家庭生活”、“个人生活”这四个选项中均有单选情况出现,虽然都仅为2-4人的个别情况;但“省市新闻”一项没有出现单选情况,再次证明了省市事务在农村居民认知中的地位较为低下。
就本题相同回答的统计发现,同时选择“国家大事”、“镇村事务”和“家庭生活”三项的有37人,占总调查人数的22.56%,同时选择“镇村事务”、“家庭生活”和“个人生活”三项的有21人,占总调查人数的12.80%,其他相同回答人数占比均低于10%。这种选择倾向说明,在农村居民认知中,除去国家层面的政治关注,居住地公共事务、家庭和个人事务重要性越来越突出。
另外,为了测度农村居民主体意识发展水平,我们在此题中并列设定了“家庭生活”、“个人生活”两个选项,调查结果显示,选择“个人生活”为重要事务的有61人次,选择“家庭生活”为重要事务的为126人次,这一数据对比符合农村40-69岁为主体年龄构成的人群心理特征,以农村居民家庭为中心的利益认知正成为左右农村居民行为选择的第一要素。
2.基层政治参与已经成为农村居民公共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20多年的实践,农村居民对于村委会选举等基本政治参与已经十分熟悉,无论是对其民主价值还是法律依据都有着很高的认识。
在调查过程中,对于村委会干部产生途径问题,近八成的被调查对象单独选择了“村民投票选出来”,还有9人选择了“村民投票选出来、乡镇政府来决定”的两个选项。这一结果充分证明了农村政治参与的普及性,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发端到90年代后期的规范化普及,农村居民对村委会选举组建已经达成了普遍共识。
课题组进一步设计了3道题目来测评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主观动机问题。调查显示,农村居民对参与投票是自身法律权利的认识已经相当普及,其中单独选择“行使法定权利”选项的就达到七成以上。此外,还有两成左右的村民存在政治参与的从众心里,可见,随着基层民主选举的深入推进和民主法治意识的提高,虽然从众心理、权威人格等因素仍然会长期存在基层公共参与当中,但权利意识、法律意识毫无疑问地将成为农民公共参与的主流认知。
3.公共参与在实践中的分化。农村居民对经济事务参与的积极性很高。村民对于土地、房产等村集体事务具有很高的参与意愿,近八成被调查者表达了肯定性意愿。调查显示,针对“如果村里正在处理土地、房产等事情,经过查询,没有直接涉及您和亲属,您是否会主动参加”这一问题,114人选择“一定会,村集体与个人分不开”,16人选择“看看情况再说,一般要参加”,两者合计130人,占总调查人数的79.27%;还有14.63%的人选择了不会参加。通过问卷调查,可以发现大多数农村居民对于土地、房产事项的高度关注,并因这种经济利益上的密切关注促成了很高的公共参与意愿。
从走访座谈及问卷统计中可以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农村居民公共参与的首要出发点是维护自身的当前经济利益,对于政治参与与经济利益间的关系、当前利益与中长期利益的关系认知不足,“活在当下”的利益选择倾向十分清晰,在农村地区,越是纯粹、泛化的公共事务,居民公共参与的意愿越小。
(一)公共参与整体水平仍然较低
就整体而言,该市农村居民公共参与水平仍然处于起步阶段,座谈和问卷调查中,村民普遍地以直接个体利益作为公共参与的首要标准,此方面的过度乃至偏执参与困扰着基层政府部门;而对没有直接涉及个体利益的村集体事务,居民普遍表现得相当冷漠,参与动力严重不足。居民受制于生产水平的限制,劳动强度很大、生活水平较低,参与公共事务的时间、精力都存在自然障碍,对于普通公共事务而言,农村居民呈现被动性、习惯性、从众性参与的典型特征,做做样子、随波逐流的参与心态在居民中十分普遍。
(二)土地、房产是居民最为关心的事务
调查显示,在收入水平较低、劳动强度较大的情况下,出于对政策落实、变动不确定性等因素的认知,农村居民行为选择具有高度利益化、短期化的特点。在现场座谈时,在场的农村居民代表多数没有话说,或者虽然想说,可又有顾虑,欲言又止;但几个村庄的村民、村委会主任都提到了农村土地的问题,表达了对农村土地流转、土地征收等问题的高度关注。土地是农村居民的命根子,现时的生产、生活,未来的养老保障,都寄望于这一亩三分地上,所以,农村居民对于土地政策始终保持最大的关注。
(三)公共参与个体化与利益诉求集中化正在左右居民参与的整体格局
调查显示,农村居民生活已经基本上是小家庭为主,几代同堂的老式家庭已经十分罕见,三口之家的小家庭生活使得村民利益选择上高度分化,村民间的利益冲突更为直接和普遍;与此同时,村民的核心利益诉求是高度趋同的,土地、房产等经济利益是居民最为关心的事务,在外部力量介入时,这种散落的利益诉求具备了统一的利益指向,聚合利益诉求、抱团维护自身利益的参与将成为一种常态。这种参与动机与从众心理交织在一起,成为农村许多群体性事件内在因素。李普赛特对欧美和拉美24个国家的经验研究表明,经济发展在一般意义上来说会促进民主的发展:一个国家越富裕,它准许民主的可能性就越多。[3]因此,农村的政治参与水平必然受制于农村生产力和农民收入水平,而以利益因素为纽带、用发展的办法来循序渐进提升农民公共参与能力,是推动农村公共生活民主的不二选择。
[1][加]杰弗里·希尔墨.参与式民主理论的现状(上)[J].毛兴贵译.国外理论动态,2011,(3):29-37.
[2][美]卡罗尔·佩特曼.参与和民主理论[M].陈尧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3][美]西摩·马丁·李普赛特.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M].张绍宗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27.
编辑:崔月华
Problems and Thoughts on Public Participation of Rural Residents——Based on a survey of eastern coastal city in rural areas
LIU Zhenlei
(Qingdao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Qingdao Shandong 266000)
The level of public participation of rural residents is an important representation of the democratic governance at the grassroots level.Subject to the existing ways of agricultural management,the overall level of public participation in the rural residents is still quite low,with many deficiencies in participating subjects.The inertia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and economic self-interest motive interweave with herd mentality factors,so the spontaneous participation is quite typical.To enhance the degree of democratic governance at the grassroots level,We must reform rural mode of production deeply,improve the governance structure of the grass-roots level,and maintain the stability of rural management policy based on the reality of public life in rural areas.
rural residents;public participation;survey
F301
A
2095-7327(2016)-11-0012-04
刘振磊(1978-),男,山东青岛人,青岛市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地方立法和公共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