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大学师生课余交往生活研究*

2016-04-10 09:10李艳莉
山东高等教育 2016年2期
关键词:大夏导师制导师

李艳莉

(山西大学 继续教育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一个学校是由教职员和学生组合而成的。假如双方感情融洽,自能平安相处”。[1]大学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是大学各项活动中最基本、最重要的关系,双方人际关系和谐、密切与否,一定意义上会影响大学各项活动的进行。大学教师和学生首要和主要的交往空间在课堂教学之中,二者具有更强的自觉性和目的性,本着服务于教学的目的而以语言为中介进行,侧重于培养学生知识。[2]可以看出,这种交往更多是发生在公共生活领域内,且要求交往双方具备交往资质和能力,以实现精神交流,与日常交往的“自在”有所区别。[3]51-52当然,大学师生因课堂结缘,但交往不限于也不能仅限于课堂。目前,关于大学师生交往的理论已有初步研究,①这些研究成果为分析大学师生交往提供了分析依据,但是历史研究尚薄弱,需强化此类研究。民国时期,大学教师与学生交往形式多样,本文专门从二者课余交往生活切入,从如下维度进行,即大学教师在课外通过学校排定的课外指导时间与学生交往,学生登门拜访获取学术和知识扩充,各种联谊会、运动会及后期“渐成气候”、逐步推行的导师制进行的师生交往。通过大学师生交往的史实呈现,力图能以此完善教育生活史研究,也为大学师生交往理论完善提供历史依据。

一、课余交往:解决学生困惑的良方

鉴于大学教师与学生在课堂交往由于“一对多”关系且课堂时间有限,大学生难以及时质疑且与大学教师形成密切关系。各大学为增强大学师生合作,密切师生关系以及方便学生及时质疑课堂所学,还专门于大学教师课余时间安排课外指导,如表1为南开大学制定的大学教师接见学生的时间、地点。

从表1可以看出,南开大学的教师罗墨丽等人于课余办公时间会抽出专门时间在学校的研究室、办公室内接待学生。以上各位教师每周指导学生的最短时间为1个小时,如关键南、张锐、姚松龄、李守坤以及冯文潛,罗墨丽、陈璧犹、虞祖诒、梅汝璈等为2小时,张子樱为3小时,赵曾伟为3小时,熊大仕则多达7小时,时间长短可能根据大学教师的上课时间、所学专业等来确定。以大学教师的专业来看,熊大仕主攻兽医,梅汝璈主攻法学,冯文潛主攻哲学,三者的实践性程度依次减低,指导时间亦依次减低,使得学生课下实际操作遇到问题时能及时解惑。此种由学校安排的大学教师与大学生固定时间、地点的交往,既能方便学生及时找到教师,又能发挥大学教师的专业优势进行指导。同时,课外指导改变了课堂教学交往中大学教师与大学生交往时“一对多”的模式,转教师在台上讲授、学生在台下听讲的形式为在较为宽松氛围中一对一的交谈,使得交谈内容也不限于围绕课堂教学的内容进行,大学教师和学生在自然、自发的情境下进行交往。

表1 南开大学教授课外指导学生时间、地点表

资料来源:《Office Hour》,载《南大周刊》1930年第93期,第43页。

大学根据大学教师办公时间或课外时间排定的课外指导表,主要是本校大学教师与大学生在学校空间的课余交往。走出学校空间的家庭范围内,容纳了具有清晰和非清晰意义师生关系的交往网络。由于大学教师多固定居住于本校或本市,“有些教授也间或在家开开茶话会,招请些个同学去,……也有少数特别用功的同学常到教授的私宅去讨论讨论”,[4]以求获得指导、接受前辈的熏陶和提携,有时还能大快朵颐地享受美食等。《南大周刊》中多次提及南开大学教师请学生到家茶会,如理学院电工系主任虞祖诒先生在私邸请电工系茶话,……从此电工同学,又多一研究机会矣;[5]教育系主任黄钰生也时常邀请同学到百树村黄宅茶叙,有一次学生“一共35个人,吃了500个包子,600个饺子,450块点心,还有花生糖。”[6]此种茶话会对学生来说,与大学教师在家庭中接触,能在远离家乡父母时体会师长的谆谆教诲,接受学术指导,还能一饱口福,实在一举多得!大学教师除邀请学生参加一些以学生为主的、联谊性质的茶会外,还会邀请一些学生进入聚集大学教师兼文人的学术沙龙,燕京大学新闻系学生萧乾曾受邀参加林徽因“太太的客厅”,心情欢喜且激动,且“就像在刚起步的马驹子后腿上,亲切地抽了那么一鞭”。[7]虽然林徽因没有教过萧乾,二者无明确意义上的师生关系,但是二者是师辈关系,萧乾通过茶会进一步点燃了文学创作的热情,也成为朱光潜“读诗会”的常客。大学教师邀请学生参加茶会,能有效地帮助一些学生扩展社交网络。除大学教师邀请学生参加茶会外,有些学生按捺不住与心中崇拜的大学教师交流的心情,还会前往教师家中请教。钱钟书和常风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为叶公超的讲课、学识等所折服,遂在四年中常前往清华园北院教授住宅区叶公超的家中请教,问学的同时也感受了“竹影婆娑室”的风雅。[8]随着民国时期社会民主文明程度不断增加,女大学生逐步增多,她们的学识和胆识也有所增加,一些女大学生也会前往大学教师家中请教,程俊英曾回忆其就读北京女子师范时和同学舒之锐前往胡适家中借《新青年》杂志的情形:

看门的领我们走上正房的头一间,门外挂着“来访坐谈不得超过五分钟”的小木牌。进书房以后,他正在伏案写作,我们说明来意,他很爽快地把书橱里的全套《新青年》取出来,我们立刻告辞,他说:“女学生不在此限,多坐一会。”又说:“最初这杂志是陈独秀的,现在由他和我、李大钊等六人轮流编。”[9]282

程俊英和同学抵达胡适住所后,既达到了交流、借书的目的,而温文尔雅、熟悉《新青年》的胡适面对女学生的来往并没有拘泥于五分钟限制,而是耐心为两位学生讲解了《新青年》杂志的创办经过。程俊英因为胡适的借书和讲解,收获满满,回校以后,“顿觉头脑清醒,眼睛明亮,好像从‘子曰诗云’的桎梏里爬了出来。”大学教师悦纳学生的往来,首先有助于学生学识、素养的提升,增强师生间的密切关系,而大学教师的交往群也能扩展学生的交往网络,实现提携后辈的功能。

大学教师除与在校大学生进行交往外,还与此前教过的毕业生、其他学校的学生等进行交往,如表2为1922年3月间胡适与学生的往来情况。

表2 1922年3月胡适与学生往来情况表

资料来源:胡适著,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集》(第3册 1921—1922),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4年版,第447-486页。

从表2可以看出,胡适一个月内与学生通过交谈、书信往来共计5次,和胡适与朋友、同事的往来闲谈、写信次数远不能比。据胡适课余的交往网络来看,大学教师与经历相仿、层次相同等的朋友、同事交往远比与学生交往要多。因此,在大学教师交往网络中,对等交往占据主导,师生间的代际跨辈分交往则暂居其次;[10]325其次,5次交往中,其中学生来谈、来信次数为3次,胡适作书次数为2次,学生主动寻求与老师的交往较之教师主动寻求学生交往要多,也可以看出教师在师生交往中凭借专业、阅历、地位等优势,以及大学教师有固定住所、通信地址等,吸引和有利于学生与其主动交往,而学生散居四处、性别等因素也影响大学教师与其主动交往;最后,胡适与学生交往中,学缘、乡缘、亲缘等因素占据主导。在上述三位学生中,张煦、顾颉刚为胡适旧日学生,江泽涵为南开大学学生及胡适夫人江冬秀的堂弟。胡适与昔日学生所谈均围绕学生的学术进展、切磋和讨论学术问题等进行,在南开大学演讲期间与江泽涵所谈内容没有记载,可能是江泽涵汇报生活、学习进展和计划等情况。不管所谈内容为学术还是学习、生活情况,胡适在与学生交往中时而为一个长者倾听后继者的发展计划并提出意见,时而是一个与学生提问的请教者以求教学相长。通过交往中角色的变化,大学教师和学生交往中形成了情感交流、学术指导以及共同进步。

二、联谊活动:师生情谊融合的纽带

余家菊在《教师和学生间的交际问题》一文对大学师生之间的生疏关系概括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他批评道:“教员教了半年,还记不清学生的姓名,认不清学生的面孔,比门房和学生的关系还不如。学生混了几个月,还探不清教员的历史,辨不清职员的性情。学生教员间的关系,只是五十分钟的关系。”[11]43可以看出,大学教师与学生上课间的交往接触仅是“理智的接触,缺少情感上的和谐”。[12]据此为增进师生情谊,他提出了三种增加教师和学生交际的方式:第一,大学教师应自动与学生接触,除在一定时间一定地方接触外,应“从各方面——自习室、寝室游戏场等——活动,随时随地,得些报告,给些暗示”;第二,“师生皆宜在校膳宿”,与校园内每日见面,增加熟悉机会;最后,师生同乐。学校中应多设娱乐设备等,既能方便大学教师散心,也能促成师生共乐。[11]48余家菊所提三种途径中,前二种较之第三种的实行难度要大。因为大学教师要忙于备课、研究等各项事务,在时间、精力上难以保证除前述课余指导外随时随地深入学生之中进行观察,而居住在何地是大学教师的自由,即使居住校内,见面机会多,但有时各自行动时间不合,教师在本校有固定活动区域,双方不主动交往等也容易影响大学师生交往。相比较而言,大学教师与学生经常通过聚餐会、运动会等同乐形式的交往,既不用束缚大学教师的活动,也能在轻松环境中交往。

如前所述,大学考虑到同处一所大学的同事情谊,共同为大学事务服务,组织了大学教师的聚餐会、运动会、俱乐部等。通过大学教师聚集在一起游戏、畅饮、交谈等,增进了彼此接触和熟悉的机会。此种交往模式同样存在于大学教师和学生的交往之中。民国时期,我国大学师生的交往也借力了联欢会、运动会等共乐途径。

曾任暨南大学教育学院院长的谢循初指出,该院从学生毕业后将成“为人师表的人,主持教育行政负有改革人民行为之责任的人,都应于求学时期内培植立己立人的能力,养成和衷共济的态度”的信仰出发及考虑到本校大学教师的示范作用,遂自1929年秋开始即竭力提倡师生同乐大会。与会当日,师生盘膝围坐一周,首由主席报告师生同乐大会目的在于打破师生隔阂,增进师生情感,后由参加者互通姓名并开始表演节目,该院教师如陈科美,廖世承表演了笑话,张耀翔为问答游戏,邰爽秋为缀句游戏,学生中如吴文芦独奏了小提琴,陈天愚演唱了学校风景歌,林文端为少林拳,林懋绩为三弦胡琴(一曲梅花落)、郝春德为独唱……[12]与暨南大学教育学院师生一样,浙江大学教育系师生也时常欢聚一堂,其中浙江大学专门在大礼堂准备会场,备有各种鲜花、水果等,与会当天的流程大体和暨南大学相同,黄翼等教师致辞,学生进行了各种娱乐表演,最后持续三个半小时后尽欢而散。[13]

大学师生除假学校空间内举行师生同乐会外,还会赴郊外旅游、野餐。岭南大学师生在七星岩举行郊外野餐会,当天“上午十二时在怀士堂前齐集出发,中西、男女、老少数职教员同学约二百人,浩浩荡荡,逶迤而行,始抵达目的地”。大学师生集合完毕后,开始分组聚餐。“员生之感情,为之联络不少。经此长途之旅行,莫不食量备增,大有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之势。已而几何全体开会,会中秩序有关大卫君等之音乐,威尔逊君之演述故事,形容毕肖,殊为发噱。更有何世光先生该组担任猜字游戏,一个闷葫芦,真令人煞费思量也。直至下午三时许,众始尽欢而散”。[14]

在大学教师和学生以聚餐联谊会形式交往中,还有一种特殊形式的聚餐会,即大学教师参加大学生毕业时为感念师恩、增进师生感情而筹办的毕业联谊会,其流程也与上述聚餐会形式大体一致。广东国民大学民一八同学毕业之际专门组办毕业会,“为联络员生感情起见,特于二十四日下午七时假座财厅前太平支店开欢宴会”,当天到会者,有校长吴在民、教务长卢希仲等,各位老师相继演说,为毕业生今后如何工作、团结等提出了建议。[15]福建协和大学1934年春季毕业生檀仁梅、郑梅莹等,“以在校肄业将及四年,从学校所获良益颇多,且与各教职员感情素称融洽,特柬请各教职员于十三日晚七时,在女生宿舍交谊室聚餐,藉此表示尊敬及感谢之意”。席间师生共同怀念了在校期间的“大事件”及教师们诲人不倦的精神与温和的态度。师生在追忆和同吃同乐中尽欢而散。[16]可以看出,大学师生的聚餐联谊会中,大学教师兼具二重身份。他们和大学生以聚餐会的参与者、表演者一起交往,通过平等、闲适、娱乐的环境,为大学教师和学生带来了更多舒适感、快乐满足的交往体验,“提供一个自在的、不需论证的价值和意义世界。”[17]290此外,大学教师在聚餐联谊会中,还可以发挥师长具备经验、学识的优势,与学生交往中传递经验、进行生活指导等。

此外,如前所述,大学中的运动设施为大学教师通过运动、比赛进行交往提供了基础,也增加了师生以运动进行交往的机会。因此,与大学教师之间通过游戏进行交往相同,大学教师也会与学生进行运动式交往。齐鲁大学举办运动会时,大学教师和学生齐上场,“师生同乐极一时之盛也”。[18]东北大学则专门组织了大学教师和学生的篮球比赛,1930年10月26日下午4:30,“理工科教授与理工科四年级学生,在本校球场比赛篮球,当时各级学生及教授家眷前往参观甚众,一时场中Good!Good!之声不绝于耳。比赛结果,教授方面得十七分,学生方面得四分,胜利归教授方面所有,论者谓本校体育组织,向无师生比赛办法,此次赛球当为空前之盛举”;[19]11月2日4点—5点,双方又战一局,“教授与学生为零比一”。[20]无论谁胜谁负,正如广西大学举办师生篮球比赛后总结的,“此种比赛不仅于运动技术上大有增进,师生感情亦可愈加密切,用意至善”。[21]

综上,大学师生在校内外空间以聚餐会、运动会等形式的交往,首先增加了二者的交往次数,且在寓教于乐的情境中交往,大学教师已经不是课堂中“师严道尊”的长者,而是集体活动中的一员,就此不自觉地拉近了师生间的距离。正如沪江大学学生真诚地写出了师生借助联欢会形式交往的巨大作用:“成效确是很大。这并不是说,我们学生们来校‘徒补食也’,几色果品能值什么?难得教授们值此一端表现其和蔼可亲的态度,自然能激发学生爱戴的心;由是而增进师生间的感情。”[22]因此,聚餐会中展现了大学师生二者与课堂中不一样的一面,就大学教师来说,他在课堂中可能是严肃而难以接近,容易使学生误解而难以进一步深入请教,聚餐会中的各种表演,则为学生深入认识不一样的大学教师提供了机会,也能增进学生的爱戴教师之心,有助于大学教师教学和行政事务的进行以及拓展大学生以其他途径与大学教师交往。

三、导师制:学业、生活交往的平台

导师制最早于14世纪由英国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实行,“设导师(特别研究员和讲师)在学校宿舍或讨论会上辅导学生、鼓励学生学习、还兼对学生的道德行为和一般生活提供指导”。[23]545通过学生和导师面对面地交流,实现学生价值观和思维方式的陶冶。具体而言,“新生一入学,学院便为他们选派一位导师,每位导师所带学生为3~10人;学生每周见导师一次,听取导师关于读书、听课的意见,或导师与其争辩时诱导其思考,挖掘潜能。”[24]此后,美国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等延续并改良了英国导师制。民国时期,我国大学借鉴英国大学导师制精神以及力图改善“学校对青年多偏重知识之灌输,忽略课外之领导。学生除在课室听讲以外,日常生活,虽有校章略资轨范,而品性之陶冶,则无与焉”[25]的弊端而逐步推行。在导师制正式推行之前,早在1916年清华学校就已采用与导师制相仿的“顾问制”,是为导师制的雏形,施行办法是“由学生根据其志愿选一个教师为顾问,不愿自选者由学校指派,一般每个顾问负责训导十人左右,学生学业、思想、家庭的问题可到顾问那里去领教”。[26]此后,如大夏大学、浙江大学等大学相继推行导师制,南京政府后期还出台规范要求“尽可能范围内推行导师制”,[27]1307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大学教师和学生日常交往,密切了师生关系。

(一)大学所制定的导师制施行细则

“无规矩不成方圆”,大学在施行导师制前首先制定了本校的导师制施行细则,对如何聘定导师、学生如何选择导师以及每位导师指导的学生人数、施行手续等进行了规定,从前提条件保证集学术讨论、专题研究、职业指导和困难问题咨询等为一体的导师制顺利进行。

大夏大学于1929年4月5日开始施行导师制,比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公布纲要推动导师制早6年。[28]30该校对导师制如何实行的规定为:首先,导师制施行范围选定“一年级、四年级学生及师范专修科之二年级学生施行,以后逐渐扩充”;其次,在具体施行过程中,导师由校务会议中选聘的教授担任,每位导师负责一组学生,但人数以12人为限;再次,学生根据聘定导师的姓名向训育委员会领取《学生选择导师表》,填选导师6人缴交训育委员会,训育委员会根据所缴选择表按学生第一志愿依次分配;最后,导师指导学生之方式由各导师自定之,且每学期开全体导师会议,报告各组指导情况并讨论。[28]30岭南大学为“切实指导学生读书及其课外工作暨学生个人生活起见,设导师若干人,每一导师负指导学生一组之责”。具体规定为:第一,导师人选由“训育委员会主席会同各院长商请”,但导师应和学生属于同一学系,且每位导师指导学生人数为10-20人,该组学生且除特别原因直至毕业不得随意转移组别;第二,导师的具体事务为应指导学生的社会活动及团体活动、个人生活、一切个人疑难问题。同时,为了更好指导学生,还需要切实了解学生的家庭背境、现在环境(经济的社会的之类)、品格、体格、兴趣与嗜好、思想趋向(宗教的、政治的、社会的等)、团体生活、读书及办事能力;最后,训育委员会为交换指导学生的意见及讨论进行步骤,于相当时期召集导师大会。[29]

从大夏大学、岭南大学推行导师制来看,二校的导师制在施行中对于导师的择定、学生人数分配等均进行了规范,且会定期开导师大会以查看进行情况而便于互相吸取经验,改进不足。同时,为了导师制更好进行,大夏大学、岭南大学还明确了导师的前期、后续工作,熟悉学生的各项情况等,有助于指导学生时有的放矢。可以说,导师制是一种教育教学制度,导师会定期为学生提供学业、生活等方面的指导,希图能提升学生的素质,提高教育教学质量;此外,导师制注重密切师生关系,强调师生聚集在一起,更是大学教师和学生课余时间进行日常交往的一种方式。通过大学教师提前熟悉指导学生的家庭背景、兴趣等各方面情况,以便于“对症下药”,在导师安排的谈话、聚会等各种方式中进行交往,最终增进和融洽大学师生之间的感情。

(二)导师制平台中的大学师生交往

大学教师在导师制中采取何种方式指导学生、与学生交往,并无明确方式,学校也允许“导师指导学生之方式由各导师自定之”。[28]邱椿曾回忆了就读清华学校时自选的顾问唐悦良先生采用的方式为率领他们由清华园步行到三贝子花园,并在幽风堂请他们吃了一次茶点,然后众人在西直门每人花两大枚坐敞篷车返校。1935年,邱椿转变身份成为北京大学教育系几位学生的导师,他采用了和唐悦良一样的方式,即请同学们在天坛祈年殿前野餐、聊天。对时为学生的邱椿来说,唐先生的请客“是很愉快的一个经验”。遗憾的是,“以后唐先生没有找过我们,我们也未曾同他讨论毕业或家庭问题”。身为导师的邱椿,“请客收效不错,以后学生对我的确更亲近一点”。[26]就个人经历出发,邱椿判定导师制施行中,聚餐应该是身为导师的大学教师和学生的交往、指导的重要方式。

以大夏大学为例,导师制施行之初,确定二者交往的方式有全体集会与个人谈话两种,又将集会方法分为茶话会、聚餐会、园游会、郊游会等。通过一个聚集的师生群体,导师对学生的“身心修养问题,家庭问题,婚姻问题,毕业后选择职业问题”进行指导并提出应对之法。[30]在具体进行过程中,由于各大学导师各组学生人数在10个左右,呈现一个大学教师作为个体与学生集体的交往。同时,导师们在约集学生时不可能一个个单独进行,且集会较之单独约见的氛围轻松,故而集体聚餐、茶会成为导师和学生交往的首选方法。大夏大学教师傅式说先生担任导师时,“为谋师生进一步之亲近,特邀请该组学生前往其劳勃生路东东海里的家中聚餐,孙浩煊也邀请学生前往其愚园路二三五号寓所茶叙。”[31]大夏大学导师制施行一年有余后,集会成为导师和学生常依赖的交往途径,如表3为1931年5月份大夏大学担任导师的各教师邀请学生聚餐、谈话的情况。

表3 1931年5月份大夏大学担任导师的各教师邀请学生聚餐、谈话表

资料来源:《导师制消息》,载《大夏周报》1931年第110期,第498页。

可以看出,大夏大学各组导师在与学生交往时采取集体晤面,共同交谈的方法,其中又以聚餐会的交往形式占据多数,聚餐会集聊天、吃喝、娱乐为一体的功能使之胜谈话会一筹。同时,就大学教师与学生的聚餐地点来看,他们或在家,或在学校大夏西餐社,或在校外餐馆进行,尤以大夏西餐社居多,且大夏西餐社和餐馆内又较之寓所内的多。此种地点安排除了考虑寓所空间难以容纳众多学生前往,还表达了一种大学教师和学生交往时的考虑。“人类学者研究饮食文化时指出,摄食的选择涉及到社会群体的认同,以选择性的摄食来表达自己的品味,以利于和其他社会群体作区分。”[32]286大夏大学各导师与学生聚餐交往中,首先选择当时时尚的西餐社,气派体面的功德林等,隐然渗透了大学教师与学生交往中以精英知识分子身份自居,也为大学生传达了知识分子注重交往场合的理念。

至于各大学导师和学生在聚餐会里面如何交往,当时攻读大夏大学高等师范专修科,且为导师制亲身参与者的陈伯吹,对某天晚上学生聚集导师鲁继曾家中的交往过程进行了还原和生动描述:

一间光漆地板的会客室里,围坐者十三人,很热闹地。……当(葡萄)酒已浸渗到他们的唇上时,……桌面底领空里浮起了笑声,谈话声以及筷子声、调羹碰击碗碟声,……周围的空气是如此的和谐和愉快呀!……遂后,树生讲着他这次春假期里在南京在杭州休学旅行的心得,这材料似乎乏味些;然而,也不,大家谈的很起劲,因为在座者都是研究教育的,除了有两位学习法律的及一位读文科的外。这中间,尤其是麟书最高兴了,他总要搬出许多教育名家,如杜威,桑代克等许多教育名家,可是他不是纸上谈兵,他常要去实验。……

这也许是化学作用,美味的蹄肉到了个人的肚里后,谈话的资料又丰富起了……这一次谈话的方式,从集团式转变到散兵线式,形成了各小组的窃窃私语。

……

大家要求鲁先生报告他的过去,求学的历史。鲁先生就答应了。……在每一个人心中,至少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环境的艰困,助长奋斗的勇气,特别是具备毅力和衡心的人,最终是意志的胜利者。[33]

陈伯吹等13位学生聚集在导师鲁继曾寓所的客厅之中,领略着精心布置的环境,随后葡萄酒、炒虾仁、烧猪蹄等一一上桌,学生们在酒精和食物的催化作用下,逐渐放松、和谐起来,话匣子一经打开便不可收拾。他们因为电车等罢工步行至导师家中腿酸,对此事件发表了意见,当然这种话题讨论不多,最多的是师范科学生从专业角度出发对教育实践、教育理论的阐述。待酒足饭饱后,大家将注意力由食物转移到专门谈话上,有集团式、个别式等。无论学生们谈什么,鲁继曾都是整个聚会的协调者、统筹者,他倾听学生们关于教育的、社会的种种意见,同时也会应学生请求谈谈个人经历。可以看出,导师制为大学教师和学生提供了一个轻松的交往平台,导师和学生能分享彼此课堂上无法讲到的经历,有助于大学教师深入了解并指导学生,甚至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

由上可见,民国时期大学注重构建课外指导、共娱共乐的游戏和做客等师生交往活动,强调营造良好的沟通氛围,密切了师生关系,促进了师生面对面的接触、交流,对大学教师和学生而言均是值得珍藏的回忆。正如著名作家冰心回忆道:“回忆那几年的教学生涯,最使我眷念的是:学生们和我成为知心朋友。那时教师和男女学生都住在校内,课外的接触十分频繁”。[34]160-162民国时期大学师生的课余交往生活,在当前出现的大学师生关系日益疏远、交流日益缺乏,且交流主要集中于课堂,课余聊天、娱乐活动等相对不足的情形下,尤需要以史为鉴,加强大学教师和学生的课余互动。通过大学教师的课堂解惑以及与学生的课余共处共乐,使学生近距离接触大学教师为人治学的态度和方法,以达构建和谐、亲密大学师生关系的最终诉求。

注:

①代表性成果有:龚放.大学师生关系的现状必须改变[J].高等教育研究,1987,(1):63-66,袁靖东.良好师生关系的教育功能和形成机制[J].江苏高教,1993,(3):34-36,叶文梓.论大学教学过程中交往活动的特殊性[J].江苏高教,1998,(3):32-35,周廷勇,周作宇.关于大学师生交往状况的实证研究[J].高等教育研究,2005,(3):79-84,向军,肖云龙.大学师生无效交往原因探析[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6):159-161,姚叶,黄俊伟.过去大学的师生关系于现在大学的师生关系[J].大学教育科学,2010,(2):65-69,蒋晓虹.大学师生学术共同体新构摭论[J].高教发展与评估,2011,(5):42-49,史静寰,等.高校教师学术职业分化中的师生互动模式研究[J].教育研究,2012,(8):47-55,陈遇春,张珊骥.当代高校师生关系的问题及原因探析[J].继续教育研究,2015,(4):57-58,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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