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福泽谕吉对朝鲜防谷令事件的评论

2016-04-10 21:01董顺擘
社科纵横 2016年3期
关键词:福泽谕吉福泽公使

董顺擘

(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 天津 300191)



浅析福泽谕吉对朝鲜防谷令事件的评论

董顺擘

(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天津300191)

【内容摘要】防谷令事件(1889-1893)是朝鲜甲申政变后日朝之间发生的一个重大事件。期间,福泽谕吉阐述了其对该事件以及日本对朝政策的看法。事件解决前,福泽谕吉对甲申政变以来日本“因循姑息”的对朝政策提出了批评,希望政府制定“增进”两国感情、“促进”贸易的长期政策。事件解决后,为改善日朝关系福泽谕吉向政府提出“向朝鲜移民”的建议,并以“医生医治病人”来为事件中所采取的“文明流”外交惯例之外的“笔法”进行辩解。从最初对日本对朝政策的不满到事件解决后对其的建议、赞许以及为其强硬政策而寻找借口,这些都表现出福泽谕吉对朝鲜的强硬态度。

【关键词】福泽谕吉防谷令事件对朝政策

1884年甲申政变后,日本利用在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谋取的特权集中精力在朝鲜进行经济渗透,确保了在朝鲜对外贸易中的优势地位。在日朝贸易中,谷物是日本从朝鲜进口的主要货物之一。日本大规模地进口朝鲜的谷物,使朝鲜在歉收季节产生粮荒,严重地破坏了朝鲜社会的安定,这也引起了朝鲜地方官员的关注。1889年10月,咸镜道由于大豆歉收,监司公布“防谷令”。次年3月,黄海道监司也公布了“防谷令”,禁止向日本输出大豆。“防谷令”是朝鲜地方政府禁止谷物输出的禁令,其不单指输出国外而言,国内的一道、甚至一郡,在受灾以致谷物歉收时,为保证收获的谷物供辖区内的居民使用,都可禁止谷物输出。但是,根据日朝间于1883年签订的《朝日通商章程与海关税目》的规定,地方政府公布“防谷令”应提前通知当地领事,预告期一个月。由于此次未提前预告,日本称受到重大损失要求其赔偿。据朝鲜估算,日方的损失大约为6万日元,但日方要求赔偿17万日元,后在清政府的干涉下以朝鲜赔偿11万日元而告终。这就是所谓的防谷令事件。

防谷令事件发生后,福泽谕吉(1835-1901)发表了数篇文章,阐述了其对该事件以及日本对朝政策的看法。福泽作为日本近代最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其所作的启蒙宣传为推动日本近代化进程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但在其思想的中后期也曾积极鼓吹对中国、朝鲜等亚洲邻国进行侵略的军国主义思想,从其有关防谷令事件的言论中也可窥见其一斑。解析福泽有关防谷令事件的评论,既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福泽对这一事件的认识,又有助于进一步把握福泽的朝鲜观以及中国观。

一、“因循姑息”——防谷令事件解决前夕福泽对日本对朝政策的批评

1893年4月,防谷令事件解决前夕,福泽对朝鲜国内的政治情况进行了分析。他认为,当前朝鲜的闵氏一族只专注于“外戚保存一事”,“如外交亦正乃以因循姑息为主度日之时,日本政府对韩政策亦无活跃之色,似利用其因循共同休息,因此不用说双方在交际上毫无可见之处,甚至在贸易上导致了不便,对日本甚是不利”[1](P29),同时,他进一步指出,袁世凯与闵氏一族的关系似乎变得密切,但由于清政府最不喜欢外戚专权,所以袁世凯与闵氏一族在政治上并不一致。如果朝鲜出现大的变动,清政府一定会支援大院君而排斥闵氏一族,而袁世凯最近的举动只不过是趁一时之机“逞其小小的恩威”。同时,大院君原本想依靠清政府达到其铲除外戚的愿望,但清政府只是在暗中声援而非公开援助。并且,大院君也不愿借助东学党。大院君在朝鲜国内享有盛名,在身心未衰老之际,一定会铲除外戚,恢复李氏王朝[1](P30-31)。闵氏外戚专权只是“一时之威福”,如今“处于特别危险之境地”[2](P32)。

5月17日,福泽对日本政府解决防谷令事件的政策表示了不满。他说,“日本政府同朝鲜有关防谷事件之谈判已乃很久之问题,从前任公使梶山(鼎介)氏既屡屡进行,但最终亦未解决。据说,至现任之大石(正巳)公使改变此前之笔法,采取更加强硬之手段,一直前进毫不犹豫,其气焰甚盛,似要吓死韩廷之臣僚。实际上;看朝鲜当局者之举动异常之冷淡,想方设法避开谈判,不予理睬,如俗话所说似钉子钉进米糠,更是不得要领,如今公使亦实施无术,仰仗政府之训令”[3](P52)。

并且,福泽认为防谷令事件的解决涉及到中日俄三国之间的关系,而“朝鲜常常有在其间向背表里维持地位之情况,乃外交家应注意之地方”,[3](P52-53)日本政府不应轻视对朝政策,而是应制定长期的对朝政策。他说,“朝鲜表面来看独立无疑,但实际上乃依赖他国之势力维持自己之地位,可见关系之微妙。因此,欲同他国进行交涉,首先考察前面所说之关系,必须决定我政略之主义方针。若每件事都以随机应变为主,如时而宽容,时而强硬,似乎旨趣始终不同,前后交错,不仅达不到目的,结果其关系更加陷入困难”[3](P53)。然而,“政府似乎轻视朝鲜政略,同邻国之关系亦丝毫不注意,时至今日其谈判不得要领不足为奇,似乎目前所谓一时之手段亦可以说乃不重要的。因此,政府之当局者若欲在朝鲜维持我国之利益与体面,平生注意同他国之关系,都必须决定是软还是硬之政略方针。政府果真给大石公使训令了吗?我辈希望其训令不单单乃关于防谷事件,而乃政略方针之大训令”[3](P53)。

此后,福泽又指出日本政府应尽快解决防谷令事件,避免因此“破坏”两国人民的感情而影响贸易。他说,“谈判如何,不言而喻不足挂齿,甚至谈判之方针或软或硬亦无妨,但一日不可轻视的乃防谷事件本身”[4](P54)。据说,“因为防谷我人民蒙受之损失达十几万元之多。姑且不说,单单从金额来看,已乃不少之损害,在此不可轻视的乃因其事件损害了两国人民相互间之感情一事。据闻,事件发生以来,彼此人民之间引起了一种感情,其交际不如此前,并由此影响波及至贸易,乃非常显著之事实,因此可以说间接之损害乃非常之事。即防谷事件之结果不仅乃关于防谷其事之损害,成为了导致至今两国间贸易衰退之原因,若带给日本人民非常之损害,如今日之情况两国人民间之感情不相一致,其贸易商卖只会更加衰退,不外乎会造成永久之损害”[4](P54-55)。

对于十几万元的赔偿,福泽认为对于财政困难的朝鲜政府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日本并不多,若减免可改变两国人民之间的感情。或者相反,“若有习于恩宠而不改变错误之情况,甚至应采取强硬之态度进行谈判,毫不留情地催缴”[4](P55)。对防谷令事件的解决,“事情之要点仅在于如何之解决,不问手段。因此我辈关于谈判之方针,不问软硬缓急如何,仅乃希望见其早日解决,使彼此之感情一新,两国贸易之繁荣如同从前”[4](P55)。

实际上,1885年中日签订《天津条约》后,中朝日之间虽进入一个相对安定的时期,但福泽却一直对朝鲜问题表现出极大的关心。防谷令事件的发生,给了其继续阐述“朝鲜政略”的“良机”。福泽基于对朝鲜国内政治情况的了解,对日本在解决防谷令事件中所表现出的对朝政策表示不满,希望政府改变“因循姑息”的政策,制定“增进”两国感情,“促进”贸易的长期政策。

二、“向朝鲜移民”——防谷令事件解决后福泽对改善日朝关系的建议

5月19日,朝鲜政府接受了日本提出的赔偿11万日元的要求,防谷令事件宣告解决。对于在事件解决过程中,日本政府关于防谷令事件对大石公使所做的“断然促使其做最后之回答,他政府若不答应直接从京城撤回”的训令,福泽认为“对于区区十几万元之赔偿事件,如始终保守我意,破坏交际绝非上策”[5](P57)。

福泽虽对大石公使在事件处理过程中的做法表示出了赞赏,但也担心强硬的处理方式会给朝鲜人带来“不快”,指出既然事件已经解决,希望大石公使“转变其心事,缓和其举动”。他说,“关于其举动多少有不稳之处,不仅常常议论此事,据说特别是怀有不悦感情之朝鲜人甚多。”[5](P57)然而,“其举动不外乎乃其自身招致的,但凡作为缺乏考虑、知识与见识的国民之常,一次感受不快之感情永远难以忘记,动不动就欲将其不快之感情表现在其他事情之上。若朝鲜国民永远地记住其感情,由公使延伸至我国全体人民之上的话,对今后之交际将产生很大之影响。既然双方已恢复友谊,作为公使转变其心事之机会,非常重要的乃缓和其举动,与其接触”[5](P57)。

福泽进一步指出,“日本同朝鲜缔结条约开展通商已数年,但两国人民之感情动不动就不顺利,对商卖贸易影响甚多。眼下之问题,如防谷事件,虽然两国政府已进行谈判,但究其原因,毕竟乃他国人民对我国人民由某种感情而引起之事情,只要其感情不能消除,即使此次事情和平解决,亦不可指望日韩间贸易之繁荣。从两国利益上来看,不言而喻;从交际上来看,亦有感觉不到有意思之趋势,想办法缓和其感情乃重要的”[6](P59)。防谷令事件的发生就是由于甲申政变之后双方交情淡薄引起的[6](P60)。

对于打开两国接触的手段,福泽提出向朝鲜移民。他说,“按照此前之经验,或以和平之手段,或以非常之手段,然而可以说有时并非没有以非常之手段奏效之例子”[6](P59)。如果其确实毫无回应,“只能使用最后之手段,虽说乃两国之不幸,但不幸仅乃一时,因此在打开双方人民之接触上,其利益乃永久的。一时之不幸不值得顾忌。或乘此机会同朝鲜政府约定,借其内地尚未开发之土地,向其移居日本之人民,如从事开拓殖产之事业亦乃一种方法”[6](P60)。如果“多数之日本人民移居到其内地,得到日日夜夜相接触之机会,无疑可以得到缓和双方感情、改变他国人民思想之结果”[6](P60)。

福泽将防谷令事件的发生归结为因甲申政变后日朝两国交情淡薄而引起的,这反映了其对甲申政变后日本“轻视”朝鲜政策的不满。并且,福泽为日本以强硬政策解决防谷令事件、为解决其可能造成的后果而提出的“向朝鲜移民”,都是其一直以来所倡导的“朝鲜政略”的一个重要内容。

三、“如医生医治病人”——福泽对日本在解决防谷令事件中所采取的强硬政策而进行的辩解

防谷令事件解决后,福泽再次对大石公使在谈判中的表现大加赞赏的同时,对朝野间有关对大石公使在谈判中“不稳”的非难也进行了批判。[7](P61)他指出,对防谷令事件“不能以在西洋实行之文明流外交之惯例来处理,文明诸国对待新开国之时,以其惯例之外的笔法作为一般之手段不足为奇”[7](P62-63),并以日本刚开港时西洋诸国在外交上对待日本的方式为例进行了详细的说明[7](P63-65)。

同时,福泽还指出,“眼下朝鲜之国情同日本当时之情况无异,今后逐渐地进步,以致外交之事改变面目,对其手段亦应自然有所不同。如今在文明流之惯例内谋求对朝鲜之外交手段,若不能,就议论不稳、违背惯例,不仅不知随机应变,两国间多年来未解决之问题,看见此次之好结果,可谓乃因其举动之恰当。因此,我辈不要谓其稳不稳,仅乃赞赏公使之伎俩。不,为了两国之交际祝贺其圆满地解决”[7](P65)。

福泽还将处理像防谷令事件这样的国家间交往的问题比喻为医生医治病人。他说,处理国家间的问题同医生治病一样,“消除国家急性之弊害要以快速之手段,处理慢性之弊害要用缓慢之方法”,这是一般的规律,但有时在处理数年之积患时,一旦发现原因,也必须果断地去除,此次日本政府处理防谷令事件就是其中一例,采取了近来不曾有的强硬政策,使防谷令事件得以解决[8](P69)。

福泽指出某些人对日本政府的强硬政策表现出担心,称“为了防谷事件赔偿区区十几万元,威胁、强迫朝鲜政府答应我国之要求,白白地伤害了不久前之感情,总之不是得不偿失吗?社会上并非没有如此担心之人,但真的乃无用之担心”[9](P70)。对此,福泽同样以医治“老病”为例进行了辩解。他说,“我辈对政府之强硬政策不仅认为毫无遗憾,若更进一步讨论,明治十七年以来日韩之交际甚是不好,假如这件事情不能顺利地结束,内在之病根不能声全消除的话,今后当遇到事情之时会产生种种之不满,给双方带来不利,如随着季节变化而发作之老病一样”[9](P70)。

在解决防谷令事件的过程中,日本所采取的以“文明流”外交惯例之外的“笔法”,与福泽在《脱亚论》中提出的“与西洋文明共进退”处理与朝鲜、中国的关系的观点基本相同,表现了福泽基于其文明观而对朝鲜的蔑视,从而导致其必定会积极为日本的强硬政策而寻找借口。

综上所述,福泽将防谷令事件看作是日本改变甲申政变后“轻视”对朝政策的一个“良机”。从对防谷令事件的评论来看,从最初对日本对朝政策的不满到事件解决后对其的赞许、建议以及为其强硬政策而寻找借口,这些都表现出福泽对朝鲜的强硬态度。

·文化研究·

*作者简介:董顺擘(1978—),男,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历史学博士。

中图分类号:K3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2016)03-012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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