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以理服人”论解读

殷玲玲+李辉

摘 要：毛泽东的“以理服人”是在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并通过实践摸索而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价值性的体现，是党的民主作风的贯彻弘扬，也是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必然要求。毛泽东的“以理服人”在宣传党的思想、动员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改造思想、妥善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成为党的思想政治教育的优良传统之一。本文梳理毛泽东“以理服人”的由来和发展，阐释其精神内涵，考察其历史意义。

关键词：毛泽东； 以理服人； 解读

DOI：10.15938/j.cnki.iper.2015.06.006

中图分类号： 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749（2015）06-0022-04

在中国古代社会，“以理服人”常与儒家提倡的德治手段——以德服人”相提并论，与以力服人相对，是其征服人心的内化方法。但多用“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少见。到近代，马克思在1843年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ad hominem]，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ad hominem]。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1]这就为“用真理说服人”作了经典注解。随着马克思主义理论传入中国，中国共产党成为理论性最强的政党，同时也面临着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动员群众等艰巨任务。

在现代语境中，毛泽东率先提出将“以理服人”运用于党的思想政治工作中。从最初的“说服教育”到1957年《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完整提出“以理服人”，解释为“不是压服，而是说服，以理服人”[2]。毛泽东在学习马克思主义和古代育人方式的基础上，给“以理服人”作了新的注解，并灵活运用，使之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的经典命题，成为党的思想政治工作的基本原则，是党的民主作风的体现，也是党的群众路线的践行，赋予“以理服人”新的时代意义。但简单一句话、一篇文章并不能涵盖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其深刻内涵需要从毛泽东的革命建设实践和科学著作中去解读。

一、毛泽东“以理服人”论的由来及发展

“以理服人”不是毛泽东独创的，而是古已有之的一种德治手段。古时的“以理服人”与“以德服人”是相通的，指以自身良好的德行修养、通过讲道理而非暴力的方式去驯服百姓，其反义即“以力服人”，见于明朝程敏政所写《赠推府李君之任徽州序》中提到：“夫以力服人者，私也，以理服人者，公也。以公灭私，虽以之听天下之讼，将得其平。”[3]而“以理服人”最早见诸于现代文献则在赖传珠《古田会议前后》，“毛党代表完全采用说理教育、以理服人的态度，而且还要我参加会议一起讨论”。这里就提到以毛泽东为首的共产党人讲求“以理服人”。

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基于当时的革命需要提出的。一方面，宣传革命思想，传播马克思主义，以实现马克思主义和工农运动的结合，在当时是十分必要的。另一方面，在党内对革命军队的管理也要摒弃指派命令、强制压服、打骂等旧军阀作风，转而用民主的方式确立新型官兵关系。在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上，基于革命需要，毛泽东倡导用革命的理论和先进的思想说服群众，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就此诞生了，并随着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发展而趋向成熟。

第一，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是学习马克思主义而来的。

毛泽东的“以理服人”提倡通过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来说服群众，这也是为了在党内和党外群众中更好地宣传马克思主义，而这一方法的理论来源也正是马克思主义。其一，马克思恩格斯向来注重理论的宣传和学习，恩格斯曾在1874年《<德国农民战争>序言》中指出：“如果工人没有理论感，那么这个科学社会主义就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深入他们的血肉。”[4]毛泽东的“以理服人”方法倡导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性，并向工人群众宣传马克思主义和革命思想，一定程度上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的传统。其二，马克思关于“以理服人”的经典论述，为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提供了有力的支撑。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彻底的理论可以说服人，也就可以抓住群众。毛泽东向工人群众宣传的是马克思主义，他曾经说过“共产党不靠吓人吃饭，而是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真理吃饭，靠实事求是吃饭，靠科学吃饭”[5]。马克思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科学，它是科学的又是革命的，也符合当时中国革命的需要，定能说服工人群众。其三，列宁指出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论证了革命理论的重要指导性。他还认为，“阶级政治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给工人，即只能从经济斗争范围外面，从工人同厂主的关系范围外面灌输给工人”[6]。

第二，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是在实践中形成和发展的。

毛泽东在1957年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有对中国共产党“以理服人”的发展脉络作简要的梳理和总结，他把中国共产党运用说理、以理服人的民主方法开展思想政治工作的历史划分为：自发——自觉——具体化——推广等几个时期。“这个问题，在我们党的历史上，还可以追溯到更远。自从一九二七年我们在南方建立革命军队和革命根据地开始，关于处理党群关系、军民关系、官兵关系以及其他人民内部关系，就是采用这个办法的。不过到了抗日时期，我们就把这个方法建立在更加自觉的基础之上了。”[7]可知毛泽东认为“以理服人”的方法，自1927年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到之后的抗日战争，经历了一个自发到自觉的过程。“在一九四二年，我们曾经把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这种民主的方法，具体化为一个公式，叫做‘团结——批评——团结”[8]。“我们把这个方法推广到了党外……并且得到了伟大的成功。”[9]“全国解放以后，我们对民主党派和工商界也采取了‘团结——批评——团结这个方法。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在整个人民内部继续推广和更好地运用这个方法……”[10]

其一，“以理服人”初步形成的自发时期。按照毛泽东自己的说法，这段时期指的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共产党人面临着军队整治、动员群众、宣传党的革命思想等一系列任务，并逐渐认识到开展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性。毛泽东认为应该改革旧军阀的管理方式，并在1930年贯彻学习古田会议精神，将革命军队的管理教育方法归纳为七条，其中有：“说服教育重于惩罚。”[11]在动员群众方面，毛泽东提出“动员群众的方式，不应该是官僚主义的……我们一定不能要命令主义，我们要的是努力宣传，说服群众”[12]。在1933年的《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中明确指出了“一切工作，如果仅仅提出任务而不注意实行时候的工作方法，不反对官僚主义的工作方法而采取实际的具体的工作方法，不抛弃命令主义的工作方法而采取耐心说服的工作方法，那末，什么任务也是不能实现的”[13]。

其二，“以理服人”逐渐成熟的自觉时期。抗日战争时期，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巩固抗日统一战线，增强人们抗战的决心，毛泽东认为不仅要做好军事工作，思想工作同样重要。于1937年的《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时期的任务》提出“在全党中提高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水平是完全必要的，因为只有这种理论，才是引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指南针”[14]。除了要求提高理论水平，在对待抗战态度的问题时，指出宣传工作的重要性，认为“还须提出其他的根据，才能把一切亡国论者的口封住，使他们心服，而使一切从事宣传工作的人们得到充足的论据去说服还不明白和还不坚定的人们，巩固其抗战的信心”[15]。也就是说，只有实事求是、以理服人，才能做好宣传工作，真正使人心服口服。此外，在1938年的《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提到“共产党员对于落后的人们的态度，不是轻视他们，看不起他们，而是亲近他们，团结他们，说服他们，鼓励他们前进……大批能干人材的创造，也只有在民主生活中才有可能”[16]。

其三，“以理服人”进一步具体化的总结期。1942年，针对党内存在的思想不纯、作风不良等问题，在党内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整风运动。在这次整风运动中，涉及思想、政治问题，毛泽东说：“对待思想上的毛病和政治上的毛病，决不能采用鲁莽的态度，必须采用‘治病救人的态度，才是正确有效的方法。”[17]“要做对于这些东西的肃清工作和打扫工作，是不容易的。做起来必须得当，就是说，要好好地说理。如果说理说得好，说得恰当，那是会有效力的”[18]。这里，“不能鲁莽”、“治病救人”、“好好地说理”都体现了“以理服人”的特点，毛泽东把它进一步总结为“团结——批评——团结”的民主方式，使“以理服人”更加具体化。在《反对党八股》中毛泽东还提到，“这种装腔作势的东西，不能反映真理，而是妨害真理的。凡真理都不装样子吓人，它只是老老实实地说下去和做下去。从前许多同志的文章和演说里面，常常有两个名词：一个叫做‘残酷斗争，一个叫做‘无情打击。这种手段，用了对付敌人或敌对思想是完全必要的，用了对付自己的同志则是错误的”[19]，进一步论述了“以理服人”的说服特性。

其四，“以理服人”广泛运用和发展的推广期。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以理服人”被广泛运用于各项工作中。在论证人民民主专政时，为把人民和敌人区分开来，毛泽东强调“对人民来说则与此相反，不是用强迫的方法，而是用民主的方法，就是说必须让他们参与政治活动，不是强迫他们做这样做那样，而是用民主的方法向他们进行教育和说服的工作”[20]。即要对敌人实行专政，对人民实行民主式的“以理服人”。之后在社会主义改造工作中，针对农民、民主人士、工商业者都提出要运用“以理服人”的方法去慢慢改造，“团结了更多的人，阻碍就少些，事情就容易办得通。至于选举，不选民主人士不好，要说服选民，使他们了解这样做对劳动人民没有害处而有益处，是可以说服他们的。当然也还有‘左派，门关得紧点，对他们可以说服”[21]。此外，毛泽东还指出实行“以理服人”方法的原因，“旧的东西要一下子去掉很不容易，新的东西要一下子接受也不容易。一种新的社会制度，一种新的思想，要慢慢地才能在人们的头脑里占领阵地，才能使旧的东西的影响逐步缩小”[22]。所以要在思想政治工作中要强调耐心的说服教育。在1957年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毛泽东系统地论述了“以理服人”。首先指出思想上的问题和人民内部争论问题只能用民主的方式解决，“凡属于思想性质的问题，凡属于人民内部的争论问题，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去解决，只能用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服教育的方法去解决，而不能用强制的、压服的方法去解决”[23]。其次，指出“以理服人”也是明辨是非、纠正错误思想的正确方法，“只有采取讨论的方法，批评的方法，说理的方法，才能真正发展正确的意见，克服错误的意见，才能真正解决问题。”[24]再次，还指出说理方法与行政命令要相辅相成，“为着维持社会秩序的目的而发布的行政命令，也要伴之以说服教育，单靠行政命令，在许多情况下就行不通”[25]。在《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毛泽东就做好宣传工作需要“以理服人”作了论述，“他们是有神论者，我们是无神论者。我们不能强迫这些人接受马克思主义世界观……我们作宣传工作的同志有一个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任务。这个宣传是逐步的宣传，要宣传得好，使人愿意接受。不能强迫人接受马克思主义，只能说服人接受。”[26]还提到对于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也要采用“以理服人”的方法，“知识分子的问题首先是思想问题，对于思想问题采取粗暴的办法、压制的办法，那是有害无益的。知识分子的改造，特别是他们的世界观的改变，要有一个长期的过程。”[27]最后，提出对于错误思想的纠正也要采用非暴力的方式，“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决不能让他们自由泛滥。但是，这种批判，应该是充分说理的、有分析的、有说服力的，而不应该是粗暴的、官僚主义的，或者是形而上学的、教条主义的。”[28]

二、毛泽东“以理服人”论的精神内涵

通过以上梳理，可发现，毛泽东的“以理服人”论从学习马克思主义开始，尝试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彻底性去说服人真正地接受党的领导和革命道路，以改变旧军阀的压迫式管理，到同样采用民主的方式进行说服教育，动员群众；从处理党内的思想和政治问题时，强调思想问题必须用讨论的、批评的方法，到为团结更多的人参与社会主义建设而采用耐心说服的方法；从处理非对抗性的人民内部矛盾要求走群众路线，采用“团结——批评——团结”的方法，到运用说理的方法改造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的思想等，针对不同群体不同问题，都体现出了其巨大的优势，取得了良好效果。归纳起来，可从三个角度阐释其精神内涵：

第一，马克思主义理论是“以理服人”的内容保证。

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去说服群众、团结群众、掌握群众，这是毛泽东“以理服人”论在认识论上的体现。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对社会意识有一定的反作用，正确的理论可以帮助指导我们的实践活动。而马克思主义作为世界上最先进阶级的思想意识，对我们的革命实践有着重要指导意义，所以，在毛泽东的思想政治工作中，“理”是贯穿其中的一根主线，这个“理”指的就是马克思主义。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理论是科学的也是彻底的，具有说服人的价值力量，“在全党中提高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水平是完全必要的，因为只有这种理论，才是引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指南针。”[29]这是“以理服人”的内容保证。毛泽东也始终强调理论学习和理论宣传的重要性，“全党都要注意思想理论工作，建立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队伍，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和宣传。”[30]并且认为只有依靠真理的力量才能打动人，使人真正地心服口服，“任何机关做决定，发指示，任何同志写文章，做演说，一概要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真理，要靠有用。只有靠了这个才能争取革命胜利，其他都是无益的。”[31]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极强的战斗力、说服力、吸引力、感染力，是我们党的有力武器，所以要坚持“以理服人”，充分发掘马克思主义理论动员群众、指导实践的科学价值，使人们自觉接受正确的观点。

第二，耐心说服的民主方法是“以理服人”的作用方式。

反对命令惩罚、强迫压服，坚持平等待人、耐心说服的民主方法，这是毛泽东“以理服人”论在方法论上的体现。毛泽东的“以理服人”不仅讲求借助马克思主义真理的科学性去说服人，还讲究说理的方式，提倡耐心的、细致的、非暴力的方式。这一方面是与中国共产党坚持民主作风和走群众路线，反对官僚主义有关，“大批能干人材的创造，也只有在民主生活中才有可能”[32]，“一切工作，如果仅仅提出任务而不注意实行时候的工作方法，不反对官僚主义的工作方法而采取实际的具体的工作方法，不抛弃命令主义的工作方法而采取耐心说服的工作方法，那末，什么任务也是不能实现的”[33]，所以党坚持在工作中营造民主的氛围。另一方面是因为“以理服人”主要解决的是人的思想政治问题，而思想问题和人民内部矛盾问题都具有其特殊性。毛泽东认为“旧的东西要一下子去掉很不容易，新的东西要一下子接受也不容易。一种新的社会制度，一种新的思想，要慢慢地才能在人们的头脑里占领阵地，才能使旧的东西的影响逐步缩小”[34]，所以毛泽东多次提到解决思想问题，不能用行政命令等武断专制的方法，不能强行灌输，只能用细致讲理的办法。“我们的同志一定要懂得，思想改造的工作是长期的、耐心的、细致的工作，不能企图上几次课，开几次会，就把人家在几十年生活中间形成的思想意识改变过来。要人家服，只能说服，不能压服。压服的结果总是压而不服。以力服人是不行的。”[35]此外，在解决非对抗性的人民内部矛盾时，也要以团结为前提，按照“团结——批评——团结”的公式采用讨论、批评、说理等民主的方法，这是毛泽东“以理服人”这一思想政治工作的内在特点。

第三，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是“以理服人”的实践价值。

以理服人”的方法在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这是毛泽东“以理服人”论在价值论上的体现。一种方法、一种理论是否有价值，关键看它能不能满足实践需求，满足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以理服人”以团结群众、维护群众为前提，又以批评、说理的方式巧妙地化解错误思想，是处理人民内部争论的正确选择。毛泽东曾说过“马克思主义者从来就认为无产阶级的事业只能依靠人民群众，共产党在劳动人民中间进行工作的时候必须采取民主的说服教育的方法，决不允许采取命令主义态度和强制手段。中国共产党忠实地遵守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这个原则。我们历来就主张，在人民民主专政下面，解决敌我之间的和人民内部的这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采用专政和民主这样两种不同的方法。”[36]所以，“解决人民内部矛盾，不能用咒骂，也不能用拳头，更不能用刀枪，只能用讨论的方法，说理的方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方法，一句话，只能用民主的方法，让群众讲话的方法。”[37]历史也证明，在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问题中，毛泽东坚持“以理服人”的方法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不仅提高了人民的理论水平，解决了人们的思想困惑，还达到了人民团结、社会问题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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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