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代藩刻书兴盛的政治文化环境论略

2016-04-04 14:29侯秀林
关键词:刻书宗室禅师

侯秀林

(山西大同大学图书馆,山西大同037009)

明朝代藩刻书兴盛的政治文化环境论略

侯秀林

(山西大同大学图书馆,山西大同037009)

明朝代藩刻书业的兴盛得益于明代整体的政治文化背景。藩禁、尊孔崇儒、兴学重教、朝廷赐书、建立书院等一系列政策为代藩刻书创造了宽松的政治环境和发展空间。代藩刻书多以佛经为主,与山西历史悠久的佛教文化传统以及山阴王朱俊栅个人的文化修养和对佛教的尊崇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

代藩;刻书;佛经

山西刻书业源于隋唐,兴于辽金。唐太和九年(835年)已有民间刻印的日历出现在市场销售。金元时期,河东地区因为平水雕刻独领风骚,成为我国四大刻书中心之一。明代对刻书业实行免税政策,山西刻书业呈现出相对繁荣的局面。明清时期的图书出版机构主要有官府、藩府、书院、寺院等,其中藩府财力雄厚,藏书较多,兼有饱学之士作编辑、校对,所刻之书数量既多、质量又高。台湾昌彼得先生在《明藩刻书考》一书中指出:“明人刻书,率喜窜乱旧章,为世所诟病;书帕坊本,校勘不谨,人多轻之。唯诸藩刻书,尚多精本。盖以其被赐之书,多有宋元善本,可以翻雕,故时有佳刻也。”[1](P41)本文试图就明朝代藩的刻书情况、特色及兴盛的政治文化环境做些初步的探讨。

一、代藩及其宗室简述

明朝代藩的刻书,起缘于代藩的建立及其宗室的发展。“非亲子弟不足以镇服而捍外患”,[2](卷115)骨肉之亲,“较诸元帅,尤可信也”。[3](卷32)在朱元璋看来,中央由皇帝直接掌握和统领,在全国要冲之地分封诸子镇守,形成内外夹辅的局势,才能进一步巩固王朝的统治。代王朱桂,是朱元璋第十三子,“洪武七年生,十一年封豫王,二十五年改封代王,是年就藩大同”,[4](P2369)正统十一年薨,谥曰“简”。朱桂就是代藩的一世藩王。

代王桂生子十一,长世子逊煓未立而薨,余十子均封为郡王,分别为广灵王、潞城王、山阴王、襄垣王、灵丘王、宣宁王、怀仁王、隰川王、昌化王等,“自简至懿,封郡王者,凡二十有三,而外徙者十王”。[4](P2370)《弇山堂别集》载:至万历、隆庆之际,代王一系后裔中有“大同府亲王一位,在府广灵等十王,蒲州山阴等二王,泽州宣宁四王,绛州灵丘王一位,忻州定安王一位,共一十八位,镇、抚、奉国将军一千二百七十九位,中尉一千三百四十位,郡、县主君一千三百二十位,庶人一百五十名”。[5](P7)天顺五年代府山阴王、襄垣王迁于蒲州,怀仁王迁于霍州,宣宁、隰川王迁于泽州,灵丘王迁于绛州。至此,代王宗室几乎遍及山西各地,为代藩刻书在山西兴起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二、代藩刻书的数量和特点

代藩刻书,主要指明代就藩于大同的代王一支所刻之书,包括代王就藩后所刊刻的图书和代王宗室后裔所刊刻的图书。代藩刻书几乎全在嘉靖及以后时期。代藩及其后裔支属刻书,现可考者有26种:

《崇理帖》、《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略疏注》二卷、《佛宁要思》、《真歇了禅师颂圆觉经》、《中峰普应国师圆觉提纲偈》、《大佛顶首楞严经正脉疏》十卷、悬示一卷、科文一卷、《经元斋小稿》二十卷(万历十三年、三十一年凡两刻)、《保幼大全》、《谭子化书》六卷、《养蒙大训》十二卷、《禅宗永明集》一卷、《华严原人论》一卷、《成佛心要》、《金刚经十七家注解》、《净明忠孝全书》、《净土或问》、《净土篆要》、《楞严或问》、《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首楞严经会解》、《心经无垢子注解》、《园觉经略疏》、《肇论》、《宗镜录》和《最上义论》。

对以上26种刻书进行考察可知,代藩刻书有两大特点:第一、从刻书的内容看,以佛经为主。在26种代藩刻本中,佛家经典有19种。第二、在代藩诸王中,以山阴王一支所刻书籍最多。在26种刻书中,只有6种归于代府名下,其余20种都与山阴王一支有关,尤以朱俊栅的贡献较大。以朱俊栅的乐善书院署名的刻书1种,以朱俊栅主事时的进德书院署名的刻书4种,其余15种也是朱俊栅所为。

三、代藩刻书的政治和地理文化成因

代藩刻书的兴盛既与明代整体的政治文化环境有着紧密的联系,也与代藩所处的独特的地理环境及其子孙后裔爱好佛教文化有着重要的关系。

首先,明太祖朱元璋总结历代统治制度得失,在“收天下之权归于一人”的同时,又决定“众建藩辅,所以广磐石之安;大封土疆,所以眷亲支之厚”,建立了诸王封建制度,企图达到“上卫国家,下安民生”的目的。长期的政治斗争,使朱元璋深谙“武定祸乱,文致太平”的道理,制定并推行了一系列有利于文化教育发展的措施:一是诏求四方遗书。他曾说:“士庶家稍有余资,尚欲积书,况朝廷乎?”所以,朱元璋甫定天下,即命有司访求古今图籍,又令大将军徐达将元代奎章、崇文二阁的秘书图籍尽数运至南京,并设秘书监专事典籍管理。二是重视宗室子弟的教育。朱元璋虽然“以游丐起事,目不知书”,但很重视宗室子弟的教育,努力为他们的成长创造良好的文化环境。朱元璋认为,诸子将有天下国家之责,于是“建大本营,取古今图籍充其中,征四方名儒教太子诸王,分番夜值,选才俊之士伴读”。宫廷之中亦有为诸王专设的读书处。明成祖朱棣,亦曾命礼部遣使购求各地遗书,又命儒臣纂辑刊刻四书五经、性理大全等,颁布于各地郡邑学宫,以训生徒,最为典型的是他组织委派解缙等人编纂了举世闻名的《永乐大典》。终明一代,诸帝王都在身体力行地推行“文治”。

在朝廷的督促、引导和鼓励下,诸藩子弟的学术文化修养得到极大的提升,甚至于还涌现出几位文化艺术领域的杰出人才。灵丘康悼王朱俊格“善属文,聚书数万卷,尤好古篆籀墨迹,手摹六十余种勒石,名《崇理帖》。世宗时献《皇储》、《明堂》二颂、《兴献帝后挽歌》,由此获赐金帛”。[2](卷115)此外,他还著有《天津集》。[6](卷17)襄垣王朱俊噤“有盛名,不慕荣利,筑居五姓湖,轻舟蜡屐,与名士登临吟啸,自号芦花散人,有《佩兰集》行于世”。[2](卷115)代藩朱成烁撰有《经元斋小稿》二卷[7]。灵丘荣顺王朱逊烇撰有《云汉稿》。[6](卷17)其他,如“广灵王……代简王第二子,少好文学,太宗文皇帝尝命使赐敕符、金牌,召见,命入翰苑开秘阁,赐观典籍”。[8](P52)“潞城王……代简王第三子,向学好贤,工词赋,善大书……生五子,长袭王爵,文行有父风……”[8](P52)“襄垣王逊燂,简王第五子,分封蒲州。诸王就藩后,非请命不得岁时定省。逊燂念大同不置,作《思亲篇》,词甚悲切。”其宗人“皆娴于文章”,[4](卷117)等等。这些代藩宗室的好学之风,在一定程度上为书籍的刊刻创造了有利的文化氛围。

其次,明代的禁藩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巩固了皇权,但也使诸藩怠于问政,移情于文艺活动。明代严厉禁止藩王及宗室成员在各地互相往来,宗室被严格禁锢于封地之内。例如:代藩宗室朱成,“父士坐罪,幽凤阳,病死。成微服走凤阳视丧,上疏自劾越禁”。[4](P2370)而且明朝不许宗藩从事“四民之业”,不得应举出仕。由此,明王朝278年的江山,没有因宗室的造反而颠覆,但是藩王们在政治上实现自我价值的可能也被严厉的禁藩政策所限制。明王室后裔亦由此逐渐分化为两大对比鲜明的群体:一部分沉迷于声色犬马,作威作福,彻底沦为社会的寄生虫;另一部分则是寄情于山水,沉溺于文章,在文化学术上取得了诸多的成就。而且王府中设有长史、纪善、伴读、教授等职,其职能相当于藩王的秘书与教师,其中不少是著名学者,而且藩府刻书,大部分由这些人担任校对和勘误的工作,这正是一部分藩王的这种内在的学术修养,成为明代藩府刻书活动坚实的基础,也是明代藩府本称得上明刻精品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三,代藩常常得到朝廷赐予的各种书籍,在建立书院藏书的同时,也为刻书提供了便利的条件。傅璇琮先生在《中国藏书通史》中说:“自洪武至天顺间,藏书首称分封各地藩王为盛。”[9](P561)清人叶德辉在《书林清话》中论及“明代诸藩府刻书”时也说,“惟诸藩时有佳刻,以其时被赐之书,多有宋元善本可以翻雕,藩邸王孙又颇好学故也”。[10](卷5,P116)据《明实录》记载,弘治元年二月二十三日“赐……《四书大全》、《劝善书》、《列女传》……”[11](《孝宗实录》卷11,P12)正德元年九月初一日“赐……《四书集注》、《洪武正韵》”,[11](《武宗实录》卷17,P1)嘉靖元年九月十三日“赐……《四书五经大全》、《性理群书》、《孝顺事实》各三部……”[11](《世宗实录》卷18,P3)嘉靖九年四月初一日“赐……《明伦大典》……”[11](《世宗实录》卷112,P1)万历十三年十月初七日“……赐《五经集注》、《为善阴鸷》、《孝顺事实》各一部”,[11](《神宗实录》卷167,P4)等等。于是,为藏御赐书籍而创建的书院在代藩封地内相继出现,诸如“乐善书院”、“崇礼书院”、“遵道书院”、“进德书院”等等。其中,乐善书院、进德书院均有刻书流传。

第四,代藩刻书以佛经为主的原因与其所处地域文化传统和山阴王朱俊栅个人的思想倾向有很大关系。学者周知,山西地区历来崇尚佛教,在北魏时期,北魏统治者就非常热衷于佛教,在首都平城(今大同市)西武周山麓开凿云冈石窟,以弘扬佛法。元明时期,五台山佛教得到很大发展。蒙元统治者崇奉佛教,大规模修建了五台山的寺观、庙宇。代藩诸亲王、郡王等生活在山西这块土地上,自然会受这种地方文化传统的影响,而对佛教崇拜有加。从明代的大环境讲,明代中后期,特别是万历年间,佛教受到上自皇帝、太后,下及僚属百姓的尊崇。山西晋藩、代藩和沈藩诸王,自然也与佛门弟子交往甚多。朱俊栅崇佛敬禅,属意佛事,与当时名重一时的憨山禅师、妙峰高僧过往甚密。憨山禅师,俗姓蔡,名德清,早年法号澄印,晚年因爱五台憨山,遂以憨山为号。憨山禅师曾遍参高僧,名望颇重,甚至于连明神宗和李太后都请其做佛事、抄经书,其诗偈语,至今广为流传。万历十四年,明神宗颁藏十五部《大藏经》于天下名山寺庙,李太后将其中一部送给正在东海牢山(今青岛崂山)的憨山禅师,并在牢山建立海印寺,特意请憨山为主持。憨山禅师还与莲池袾宏、紫柏真可、藕益智旭并称为明代四大高僧。妙峰禅师,俗姓续,一说徐,名福登。万历三年(1575年),妙峰禅师曾与憨山禅师同游五台山。万历七年,他主持重修大白塔,建塔院寺,并血书《大华严经》置于寺塔中,晚年又住持五台山显通寺。明神宗曾敕赐给他金佛绣冠、千佛摩衲紫衣等,并赐其号曰“真正佛子”。

明释德清《妙峰禅师传》载“王日重三宝,乃于南山建梵宇,延师居之,且欲求《北藏经》于大内,促(妙峰)师亲往”。[12](卷2)明代万历年间,藏经《北藏》贮存在大内宫中,由皇帝或太后亲自掌管。此外,主要藏于各大名山寺庙,但不许民间私印,即使是贵如宗室,要想得到一部《北藏经》也极为不易。明代外封诸宗,若非奉诏,是绝对不得擅入京师的,而朱俊栅通过妙峰禅师辗转周折才求得一部,可见朱俊栅对佛经的热衷。“山阴王闻《藏经》至,率诸宗室,幡盖,音乐,香花,迎经进府”。[13](卷39)正是由于对佛经的崇尚和热衷,朱俊栅与高僧名僧的交往,使诸多高僧成为精神上可以相互交流的知己。这些佛门弟子对朱俊栅的影响是重大的,在其刻书活动中的作用是不可忽略的。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代藩刻书的兴盛既受到明代的整体政治文化环境的影响,也与代藩所处的地理环境及其文化特色有着重要的关系:一是明朝帝王非常重视子孙们的文化教育,注意收集历代典籍图书,给代藩刻书创造了浓厚了文化氛围;二是藩禁政策对宗室成员的分化,使一部分宗室子弟移情于文艺活动,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代藩刻书事业的发展;三是朝廷赐予代藩大量书籍,在此基础上建立起藏书丰富的书院,为代藩刻书创造了便利的条件;四是代藩刻书的内容以佛经为主,则和其所处的地理文化环境以及代表人物朱俊栅崇尚佛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1]昌彼得.明藩刻书考[M].台北:学海出版社,1977.

[2](清)王鸿绪.明史稿[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2.

[3](清)赵翼撰,董文武注译.廿二史札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8.

[4](清)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99.

[5](明)王世贞.弇山堂别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清)黄虞稷撰.瞿凤起,潘景郑整理.千顷堂书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7](明)朱睦楔.万卷堂书目[M].玉简斋丛书本,宣统二年刻本(1910).

[8](明)张 钦.大同府志[M].大同市地方志办公室,1987.

[9]傅璇琮.中国藏书通史[M].宁波:宁波出版社,2001.

[10](清)叶德辉.书林清话[M].北京:中华书局,1957.

[11]明实录[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影印“红格钞本”,1962.

[12](明)释德清.宝华山志[M].清康熙二十九年刻本.

[13](明)释德清.憨山老人梦游集[M].清顺治刻本.

On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Environment of the Prosperity of the Dai Seignior's Block Printing in the Ming Dynasty

HOU Xiu-lin
(Library of 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The prosperity of the Dai Seignior's blocking printing in the Ming Dynasty profited from the whol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environment at that time.All the following policies,such as the seignior policy,the policy of respecting Confucius and worshipping Confucianism,the policy of emphasizing education,the policy of distributing rare books,and the policy of setting up academy of classical learning,provided favorable political environment and huge developing space for the Dai Seignior's(one of nine important fortresses) block printing.There were all together 26 kinds of Dai Seignior's block printings focused on the Buddhist scriptures,which wa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ong history of inherit to Buddhism culture in Shanxi province in the Ming Dynasty.All these Buddhists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upon Zhu Junshan,both thoughts and behavior,as well as upon the book printing which should not be ignored.

Dai Seignior;block printing;Buddhist scriptures

K248

A

1674-0882(2016)01-0031-04

2015-10-25

山西省哲学社会科学2012年度规划课题(No.201203)

侯秀林(1956-),女,山西代县人,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山西古代刻书文化。

〔责任编辑 马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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