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阿列克谢耶维奇与艾丽丝·门罗的异同

2016-04-04 14:05范天玉
陕西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阿列克谢耶维奇艾丽丝门罗

范天玉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语言文学】

浅谈阿列克谢耶维奇与艾丽丝·门罗的异同

范天玉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艾丽丝·门罗和阿列克谢耶维奇同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女性作家,两者的创作风格虽然大相径庭,但其精神内核却有着共鸣。两者同样将目光置于了寻常人想要回避的生活的另一面上,以揭示或暗示的手法引起读者关注。其创作背后,是作家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与直视生活的伟大勇气。

艾丽丝·门罗;阿列克谢耶维奇;真实的书写;揭示与暗示

继2013年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以短篇小说摘获诺奖之后,诺贝尔文学奖再一次垂青了并非从事长篇小说创作的女性作家。白俄罗斯记者、散文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成为2015年诺奖得主,也是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十四位女性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1948年生于乌克兰,擅长纪实性文学作品。她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写作纪实文学,记录了二次世界大战、切尔诺贝利事故等人类历史上重大的事件。出版的著作有《战争的非女性面孔》《最后一个证人》《锌制男孩》《死亡的召唤》《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等。

艾丽丝·门罗,加拿大女作家。1931年生于安大略省温格姆镇,少女时代即开始写小说,其代表作有《好荫凉之舞》、《爱的进程》、《逃离》。她的小说写的也都是小镇中上演的平民中的爱情、家庭日常生活,而涉及的却都是和生老病死相关的严肃主题。门罗的小说并不特别重视情节,更多是利用时空转换,将记忆和现实生活打碎重新组合,这也表现了她想表现的观点:看世界,或许有新的角度,文学就可以帮助人们重新认识世界。

同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获得者,艾丽丝·门罗与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无论是在选材上,亦或是在形式上,都大相径庭。然而,在看似迥异的创作风格背后,却依然藏匿着共通之处——对现实与人的深切关注,悲天悯人的情怀,以及女性独特又细腻的视角,虽构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文学世界,却又在精神上彼此共鸣。

一、用鹰一样的眼睛剖析世界与自我

就选材来说,艾丽丝·门罗与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似乎本身就缺乏可比性。前者作品大多以加拿大小镇为背景,北美小镇的风土人情不可察觉的深植在作品之中,使得突出的地方性成为其作品显著特征。而除却作家外还有着记者身份的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创作则似乎未将着眼点置于单一的某一空间上,既便是将切尔诺贝利作为主题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作品的空间依旧被局限在核电站周围。当年经历了事件的人们如今已经四散,有的重返故土,有的则在他乡落地生根,因而故事发生的空间亦随着人们的移动而不断变化。总体而言,如果说艾丽丝·门罗用以将故事整合的要素是空间的话(既主人公们活动于同一场所,这一点与莫言的创作有着相近之处),阿列克谢耶维奇用以统辖故事的要素则是事件。前者所架构的文学世界充满日常化氛围,将读者引入其中,而后者视野开阔磅礴,将复杂而牵连甚广的事件多角度呈现。

然而,这看似南辕北辙的选材,却又有着隐含的联系。无论是阿列克谢耶维奇,还是艾丽丝·门罗,她们书写的关注点都投注于那些不被提及的刻意回避或隐瞒的事物。所有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从未随着进化的步伐而从人类的灵魂中抹去,于是当那些超越了大多人承受力的东西(那些隐秘的痛苦和残酷)骤然出现之时,人们本能性的转过头去,对它们视而不见。痛苦的承载者亦或是痛苦本身被遗弃了,他们像是从未存在,被人们避而远之,但偏偏所有人又都知道他们其实就在那里。

这像是一张源自本能的布幕,把人们不愿看见的一切都遮掩在其中。阿列克谢耶维奇想要直截了当的将那布幕掀开,让阳光重新洒满被遗弃或隐藏的一切,而艾丽丝·门罗则以一种更加迂回灰暗的方式,使得平常所粉饰了的东西在遮盖下若隐若现,那些不清晰的东西往往能激起强烈的好奇心,引诱着人们自己一探究竟。无论是直接还是晦暗,她们所诉说的都是隐匿的事物。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开篇,消防员的遗孀说:“一个接一个死掉,没有人来问我们经历了什么,没有人想听和死亡或恐惧有关的故事。”[1],紧随其后,心理学家彼得说“我很想敞开心胸说出一切,却又担心我会变得赤裸裸,我不希望变成那样[2]”。而在《锌皮娃娃兵》的开头,甚至于阿列克谢耶维奇,都感到无力负荷这种重压,她告诉自己,她“再也不愿写战争了”,“我们每个人,大概在生理与心理方面都有自己的防痛储备力,而我的储备力已经用尽。”[3]。这种担负着重荷的讲述让人想起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的故事,日复一日地推着巨石,而后看着它滚落下去,周而复始。

而艾丽丝·门罗则选择了一种更加委婉的方式,暗示着那不愿被点破的东西。在以极尽细腻的笔触描述人物内心变化的同时,她又营造了一种疏离感。平静日常掩藏的暗潮汹涌被杂糅尽了一个个秘密和隐喻。《逃离》中山羊的暗示,《好女人的爱情》未被说破的结局,而《公开的秘密》,这一部本就以秘密作为主题的短篇集的标题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秘密从未被开诚布公地讲述,《忘情》最末处女主人公对旧日恋人的幻觉,《真实的生活》收尾时米莉森特太太的困惑,而同名短篇《公开的秘密》之中不被知晓的凶手与失踪少女的结局,被藏在闪烁其词之后,只留下一个不安的隐喻。艾丽丝·门罗的创作像是不断吹拂着布幕的微风,隐秘的事物若隐若现,因由无法辨明,反而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张力。

不管是艾丽丝·门罗,还是阿列克谢耶维奇,都在以一种卓越的勇气进行创作。她们勇敢地注视着人们本能地避开目光的事物,而后在书写中将其反复描摹不断加深。出色的作家,应当如茨威格所描写的托尔斯泰那般有一双猎鹰般锐利的能穿透心灵的眼睛,他们要勇毅剖析世界与自我,去言说他人无法言说的东西。艾丽丝·门罗和阿列克谢耶维奇无疑都做到了这一点。

二、用细腻而客观的笔触揭示人物的内心

就叙事技巧来说,艾丽丝·门罗与阿列克谢耶维奇并非毫无共通之处。她们都是相对中立的讲述者,并不在自己的文学世界中直接发声,表达自我的价值导向,而是借叙述者的声音暗示或引导读者的思维。然而两者的叙事视角又并不尽相同,按传统的叙事视角划分,阿列克谢耶维奇从头至尾都使用纯粹的内聚焦叙事视角,叙述者只借助某个人物的感觉和意识,从他的视觉、听觉及感受的角度去传达一切。她选取不同的叙述者,不掺杂主观意志的任由他们发声,大量的主观意识聚集,最终拼凑起一个完整而客观的事件全貌。而因作者本身并不发声,作品反而显得更加客观与有力。

艾丽丝·门罗的叙述视角选取较阿列克谢耶维奇来讲则更为多样化,尽管她也大量的采用内聚焦叙事视角,但其最终达成的表达效果则与阿列克谢耶维奇大相径庭。如果说阿列克谢耶维奇的内聚焦是为了强调客观性,艾丽丝·门罗的内聚焦使用则恰恰相反,是为突出主观性而服务。艾丽丝·门罗以极尽细腻的笔触著称,然而其对于人物内心每一个变化的事无巨细的描述却都又隐含缺漏,这种缺漏一则体现在人物的内心,《真实的生活》中米莉森特想:“我应该拆了它,把砖卖掉,她说,她竟还没有这么做,似乎让她有点困惑”[4],另外则体现在叙述者对其他人物心理活动的未知,“莫琳吃了一惊,骨子里感到一股寒意”[5]。这种因由叙述者的主观表述而产生的缺漏像是白纸上的一点黑墨,其纸张越干净(表述越完整),这一点墨迹就越发突出(暗示性更为强烈)。这也正迎合了艾丽丝·门罗创作的核心主题,平静日常下的暗潮汹涌。平淡而完整的叙述其实是在为隐藏在平淡背后的东西服务。。

叙述视角也好,叙述技巧也好,都是为了作品整体服务的。阿列克谢耶维奇与艾丽丝·门罗本身所要达成的叙述目的不尽相同,而她们选取了最适宜其目的形式。艾丽丝·门罗细腻平和的叙事让平淡下的暗潮汹涌得以凸显,而阿列克谢耶维奇客观性的对他人声音的叙述强化了其作品的真实性,使其更能震撼人心。就这一点来讲,她们就文学技巧是无分高下的,在她们的笔下,形式都恰如其分的履行了其义务。

特别的是,在对有些母题的叙述上,阿列克谢耶维奇与艾丽丝·门罗却又微妙的达成了统一。阿列克谢耶维奇笔下的因辐射而死去的消防员,“他的肺和肝的碎片都从嘴里跑出来,他被自己的内脏呛到。我用绷带抱着手,伸进他的嘴里,拿出那些东西[6]。”艾丽丝·门罗笔下死于工厂意外事故的杰克·阿格纽,“那堆木料上溅满了鲜血,锯刀上也是,一团工作服吸饱了鲜血,横在锯末中,阿瑟明白过来那是尸体,连着四肢的躯干,鲜血是如此之多,他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变软了,软得像一滩布丁”。[7]

死亡对于文学来说是一个永恒的母题。生与死在文学世界中的关系,有些类似绘画中的亮面与暗面,两者相辅相成,使得所谓事物更为立体。阿列克谢耶维奇与艾丽丝·门罗在描述死亡的场景时,其差异似乎又一次缩小了。而这其实并非是刻意为之,恰恰是因为尽管创作风格大相径庭,她们的作品最终都指向了被艺术化了的现实,在死亡突然袭来的时候,勇毅的精神准许了人们暂且转头,而回避的本能却又被其冲破,重归了坦率,于是鸿沟被填平了,死亡面前,万物都达成了统一与和解,文学也是如此。

[1] S.A.阿列克谢耶维奇(白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方祖芳、郭成业译)[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6:P024.

[2] S.A.阿列克谢耶维奇(白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方祖芳、郭成业译)[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6:P026.

[3] S.A.阿列克谢耶维奇(白俄).锌皮娃娃兵(高莽)[M].广州:九州出版社2014,7:P002.

[4]艾丽丝.门罗(加).公开的秘密(邢楠,等译)[M].广州:译林出版社2013,11 :P81.

[5]艾丽丝.门罗(加).公开的秘密(邢楠,等译)[M].广州:译林出版社2013,11 : P159.

[6] S.A.阿列克谢耶维奇(白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方祖芳、郭成业译)[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6月:019.

[7]艾丽丝.门罗(加).公开的秘密(邢楠,等译)[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11 : P32.

[责任编辑 王爱萍]

Research on the Difference and Similarity Between Alekseevich and Alice Munro

Fan Tianyu

(Hebei University,Hebei Baoding 071002)

Alice Munro and Alekseevich are female writers who have won Nobel Prizes for Literature. Even though their writing styles are quite different, but their spiritual core resonated a lot. Both of them put their emphasis on the aspect that ordinary people would like to avoid in life and adopt the revelation or implication method to arouse the attention of readers. Behind their creation, writers' compassionate noble morality and great courage to face life are demonstrated.

Alice Munro, Alekseevich, truthful writing, revealing and implied

2016-05-24;退改:2016-09-27

范天玉(1994— ),女,陕西省西安市人,河北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3级在读生。

I512.46

A

1008-4649(2016)04-007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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