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德治“大一统”思想*

2016-04-03 20:57赵志浩
关键词:季氏一统礼治

赵志浩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2)



《论语》中的德治“大一统”思想*

赵志浩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2)

《论语》中的“大一统”政治诉求是实现“文一统”,即以文德教化百姓和夷狄,以礼治管理和约束民众。文德教化的方式是伦理政治化和政治伦理化,以家庭伦理的“孝”文化贯通于政治领域,并从君王的德性修养做起,最终实现平天下的目的。实现礼治的途径是学习礼文化,让民众懂礼知礼,按照礼的要求对待他人和处理日常事务;为政者按照礼的要求处理君臣和上下级关系。通过道德教化的实施和礼治文明的推广,使全国上下文质彬彬、互敬互爱,从而实现天下大治。

《论语》;大一统;德治;礼治;仁

《春秋》开篇《隐公·隐公元年》记载,“元年:春,王正月”[1]681。《春秋左氏传》解释为:“元年春”,“王”——周——“正月”[1]682,这是说鲁国遵照周代历法记史。《春秋公羊传》进一步解释:“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谓?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王正月也。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2]《公羊传》认为《春秋》“言王正月”,以周代历法记史是遵崇“大一统”。一般认为《春秋》为孔子修订而成,《史记》认为《春秋》“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约其文辞而指博”,“《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3]775,《春秋》之义之所以能使天下乱臣贼子惧,是因为其“亲周”,即倡导周代正统,故《史记》又认为孔子修《春秋》的目的在于“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3]1778。《春秋》以微言大义倡导“天下一统”,“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3]1778。事实上,不惟《春秋》推崇“大一统”,《论语》中同样存在着天下“一统”的政治诉求,这是孔子一以贯之的政治理想。

一、《论语》中的文治“大一统”诉求

《论语》中不少地方流露出对“大一统”秩序的渴望与诉求。在《季氏》*以下凡引《论语》同书只注篇名。参见张燕婴:《论语》,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版。篇中记载,“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天子”是“天下一统”的象征。孔子认为,“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是“天下有道”的表现,这表明他是极力推崇“天下一统”局面的。如果天下有道,政权就不会落在大夫手中。在他看来,鲁国失去政权已经五代了,政权落在大夫手中已经三代了,这是无道的表现,所以他们的子孙必然衰微,“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季氏》)。

《史记》中记载晋文公“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冬,晋侯会诸侯于温,欲率之朝周。力未能,恐其有畔者,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壬申,遂率诸侯朝王于践土。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曰‘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3]588孔子不满意晋文公派人让周襄王猎于河阳,认为晋文公作为诸侯国君主召见周天子违背礼义,并认为“晋文公谲而不正”(《宪问》)。相反,孔子对齐桓公却很赞赏,认为“齐桓公正而不谲”(《宪问》)。据《史记》记载,“三十五年夏,(齐桓公)会诸侯于葵丘。周襄王使宰孔赐桓公文武胙、彤弓矢、大路,命无拜。桓公欲许之,管仲曰‘不可’,乃下拜受赐”[3]477。由于桓公“下拜受赐”,维护了周天子的至尊地位,所以受到孔子赞扬,这说明孔子是维护周天子的一统局面的。

对于帮助齐桓公称霸的管仲,孔子也是赞扬有加,虽然在《八佾》篇中孔子认为管仲“器小”、不知俭、不尊礼。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仲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但是,在《宪问》篇中又赞赏管仲的“仁德”:“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孔子又认为管仲不拘小节,所以才能帮助齐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宪问》)

对于僭越周礼的行为,孔子表示担忧和极为气愤,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八佾》)朱熹解释:“季氏,鲁大夫季孙氏也。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或曰:‘每佾八人。’未详孰是。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4]61面对鲁大夫季孙氏表演天子才可以享用八佾舞,孔子便认为季氏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孔子又说:“‘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八佾》)一般天子在宗庙祭祀完毕之后,会命乐工唱《雍》诗,但鲁国的三家大夫也以《雍》结束祭祀,孔子“讥其无知妄作,以取僭窃之罪”[4]61。对季氏“八佾舞于庭”的担忧和对三家者以《雍》彻的讥讽,表明了孔子对维护周礼和周王室至尊地位的态度。

孔子希望天下一统而反对分裂局面的出现。既然是“一统”,就有“一统”于谁的问题。按照孔子的设想,天下应一统于“仁”,表现为“礼”,而最能代表他心目中“仁德”和“礼治”的是周代文化,即“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泰伯》)。而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八佾》)杨向奎认为,“《诗》、《书》、《礼》、《乐》对于孔子来说都是‘故’,‘故’即‘古’,在春秋时代,‘中国’代表了天下,是最先进地区,学术来源,除实践外,来自古昔虞夏商周,故孔子求学之道是‘温故而知新’,损益传统文明而发扬光大,这‘故’或‘古’主要是宗周时代的礼乐文明,所以孔子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5]27。

孔子认为,周代的“礼”文化可让后人效法“百世”。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为政》)

所以,孔子推崇周代的礼文化和尊崇周代的礼治,认为自己承担着恢复周礼的重任,“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子罕》),并表示,如果有人用他,他将恢复周礼,“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阳货》),并且三年就会有所成效,“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子路》)。对于恢复周礼,孔子很有信心,认为“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雍也》)。由于鲁国保存了很多周代的礼教,“孔子之时,齐俗急功利,喜夸诈,乃霸政之余习。鲁则重礼教,崇信义,犹有先王之遗风焉”[4]90。所以,孔子认为鲁国一经变革,就会达到先王之道。对于齐国,则要向鲁国看齐,这说明孔子主要看重“文一统”。

“文一统”是以华夏之文明教化夷狄之族,使之归于华夏文明。孔子认为,“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八佾》)。在他看来,夷狄有君主还不如华夏没有君主,“夷狄安于夷狄,永远是儒家排斥的对象,自孔子起,即严夷狄之防,孟子、荀子莫不如此”[5]66。但是,孔子严防夷狄并非放弃夷狄,而是要积极改造和教化,使其归于华夏文明。夷狄是可以教化和改造的,君子只要愿意去夷狄处施行教化,夷狄之人就可以变为华夏文明的成员。这是孔子“有教无类”(《卫灵公》)思想的表现,也是其“大一统”思想的重要成分。孔子主张“文一统”,也就是在思想文化上改造落后文明,教化夷狄,使其懂得仁德礼治,进而实现天下一统的局面。可见,孔子的“大一统”主要是指文化、文明和制度上的“一统”,并非仅仅是政治上的“统一”,更非武力上的征服,而是使“近者说,远者来”(《子路》),“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季氏》),“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颜渊》)。

二、伦理政治化和政治伦理化

孔子主张从各个方面恢复周代的礼治“大一统”秩序,“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所重:民、食、丧、祭。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尧曰》)。这种礼治“大一统”注重从根本上实现“文统”秩序,即从家庭伦理的“孝悌”文明入手,进而推广于政治领域,实现从“家”到“国”的一体治理。如果达到了“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中庸》,以“孝悌”原则施于天下,其实也就实现了天下“大一统”的效果。《学而》中有子说:“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有人问孔子为什么不从事政治,孔子回答:“《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为政》)孔子认为,把“孝悌”施于政事,也就是从事政治了。如何做到“孝”呢?孔子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为政》)做到“孝”还要求对父母和颜悦色。孔子云:“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为政》)“孝”不仅体现在如何对待活着的人,还体现在对待去世者和祖先的态度上。

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为政》)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阳货》)

孔子基于人之性情回答了宰我的“三年之丧”问题,把“孝”由外在强制导向了内在自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通过对死去的父母之孝往前追溯,就是对祖先的追思和怀念,通过追念去世的父母和祖先,民德就会归于淳厚,“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学而》)在孔子看来,对待家庭亲情还要做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子路》)。

总之,孔子所追求和向往的文治“大一统”是以家庭伦理为基础,由家庭伦理延伸和渗透于政治领域,实现伦理的政治化与政治的伦理化,“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子罕》),这不仅实现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颜渊》),更实现了从“家”到“国”的文化“大一统”。这种从“家”到“国”的“大一统”政治秩序又建立于自觉修身的个体身上,这样的个体就是“君子”。

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宪问》)

只有“修己”才能“安人”“安百姓”,“政治”也就是正己正人,正己方能正人,“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颜渊》),正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子路》),“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子路》)

可见,这种政治伦理化和伦理政治化的设想,是把德治作为前提的。这种德治既有对统治者的道德要求,也有对民众施行教化的要求,更有对作为社会个体的道德自律自省的要求,如“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为政》)。统治者首先要取得百姓的信任。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颜渊》)

其次要爱惜民众,合理使用民力。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颜渊》)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学而》)

从而可知,《论语》主要强调统治者的道德修养和对民众生活的关心,还要为民众做出表率,劝善百姓。季康子曾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孔子说:“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为政》)

对百姓生活的关心,首先要使百姓生活富足,“足食”“节用而爱人”。关心民众的生活,让百姓生活富足,是为政的基本要求,这是以人性心理的爱欲为前提的,“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里仁》)。在肯定百姓的物质利益诉求的同时,要求人们获取物质利益要“以其道得之”。使百姓“足食”“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等“养民”之举,是对为政者的基本道德要求,同时由于“放于利而行,多怨”(《里仁》),所以还要求为政者“教民”,也就是注重教化民众懂礼、知义、趋仁,“不教而杀谓之虐”(《尧曰》)。同时,使民富然后“教之”,也是为政者应该做到的事情。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子路》)

“使民”也应该首先“教民”,如“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而“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子路》)。

“富民”和“教民”的前提是为政者要有高尚的道德水准,成为“君子”,对为政者君子人格的要求也是实现理想“大一统”政治的要求。孔子在和子产的谈话中指出,“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公冶长》)。在《尧曰》篇中孔子对君子为政提出了较高的道德要求。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君子出仕才能够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出仕也是不断塑造君子品格的过程,“古代人心目中的政治恰恰与人性的培育和塑造本身有关,政治是关涉‘成人之道’的精神事业”[6]。知识分子通过践行“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把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以及平治天下的大任联系了起来。“大一统”政治的实现与每个知识分子的人格操守及人生命运紧密相连,这就把个人道德修为、家庭伦理和政治建构贯通了起来。

三、“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孔子所倡导和向往的社会不属于竞争性的,他主张建立一种协作、合作为基础的社会秩序,以终极仁爱精神对待他人,社会充满和谐。《颜渊》篇中哀公和有若的问答表明,百姓与君主是一体的,百姓足君主也会足。这种君民一体的状态只能以人性最美好的一面来实现和维持,同时也以“礼”保证成员之间的和睦相处。颜渊请教孔子什么是“仁”,孔子回答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君子的德性通过外在的“礼”表现出来:“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卫灵公》);“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颜渊》);“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这要求既要有内在的智慧仁德,还要遵照“礼”的要求去做事,“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卫灵公》)。

君子内怀仁义,以礼处事,文与质要相得益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雍也》)。内在的品质若不与“礼”结合,就无法展现出来,“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泰伯》)。故“礼”是成为君子的必要条件,因为“不知礼,无以立也”(《尧曰》),“不学礼,无以立”(《季氏》),“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子路曾问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孔子回答:“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宪问》)。可见,只有复归于“礼”,才能“天下归仁”。

故而,孔子主张要不断地修习“礼”,以礼乐调节自己为性情喜好。孔子说:“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季氏》)从《八佾》篇的记载来看,孔子对古代的“礼”文化是很熟悉的。他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孔子也处处实践“礼”:“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子罕》);“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乡党》)。他经常问一些“礼”方面的知识。“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并流露出孔子对“礼”的喜爱,“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八佾》)。对自己的学生,孔子也用“礼”约束他们,颜渊喟然叹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搏我以文,约我以礼。”(《子罕》)孔子倡导“礼”、实践“礼”和推广“礼”,充分说明他是以恢复礼治为己任的。

《论语》认为,为政者应该“为国以礼”,把道德教化和礼治结合起来,对待百姓应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从而提升民众的道德水准。如果不能以礼让治理国家,就不能推行“礼”,礼治将不存,“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里仁》)只要为政者施行礼义,就会上行下效,四方之民归附,天下大治,“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子路》)。因此,孔子认为“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宪问》)。君臣之间也要以礼行事。定公曾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答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八佾》)孔子对管仲违背君臣之礼的行为进行批评,“然则管仲知礼乎”;“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八佾》)作为臣子的管仲像国君一样,“树塞门”“有反坫”,孔子认为这是违背君臣之礼的表现。同样,对于鲁国大夫臧文仲的“山节藻棁”之举,孔子也持批评态度,“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公治长》)“山节藻棁”本是天子之庙的装饰,臧文仲却滥用此装饰,违背了礼数,所以孔子对其发出了疑问。

国家施行礼治的前提是“正名”。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子路》)

“正名”也就是实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自按照名分履行自己的职责。孔子曾说:“觚不觚,觚哉!觚哉!”(《雍也》)朱熹在《论语集注》中引程子云:“觚而失其形制,则非觚也。举一器,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故君而失其君之道,则为不君;臣而失其臣之职,则为虚位。”[4]90君臣各守本位,守住自己的名分,是遵守“礼”的表现。

另外,施行“礼”要以“仁”为基础和内核。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对那些只注重外在礼乐,而不注重“仁”之内在本质的做法,孔子持批评态度,“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阳货》)此外,“礼”以内在道德情感为基础。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八佾》)

“绘事后素”是说先有白色底子才能在上面绘画,孔子以此比喻“礼”是具备仁德的基础上的修饰。“礼”的作用也是为了达至某种品德。“事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是为了实现“孝”,同样,通过祭祀礼,“慎终,追远”,最终实现“民德归厚”(《学而》)的目的。

[1]陈戍国.四书五经[M].长沙:岳麓书社,2014.

[2]杨龙.公羊传榖梁传[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2.

[3]司马迁.史记[M].长沙:岳麓书社,2012.

[4]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5]杨向奎.大一统与儒家思想[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1.

[6]赵明.先秦儒家政治哲学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48.

(责任编辑:张燕)

2016-05-18

赵志浩,男,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哲学研究。

B222.2

A

1672-0695(2016)04-0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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