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城堡》的主题意蕴*

2016-03-28 13:01洪丽霁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8期
关键词:克拉姆卡夫卡城堡

洪丽霁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论《城堡》的主题意蕴*

洪丽霁

(楚雄师范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不少人认为《城堡》是弗朗茨·卡夫卡最为重要的小说,也是一部具有多种理解和阐释之可能性的杰出作品。将作为文学创作的小说与现代人的现实处境相联系,通过对《城堡》中的主人公K为了进入城堡所作的种种尝试、努力及其效果进行分析和思考,不仅可以感受和见出与人类的真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不幸、悲哀、无助与失落,同时还能体味到与之相连的另一面 :不幸中的坚守、悲哀中的执着、无助中的不屈、失落中的刚毅,从而促使人们走向关于人生境遇的更深一层体验与解读,获得如何面对自身以及世界的一种真正富有意义的认识和启示。

《城堡》;卡夫卡;主人公;人生境遇

现代小说的鼻祖弗朗茨·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又译为卡夫加、考夫加)是一个敏感、内敛、执着、羞涩的人。他平日所从事的职业与文学没有太大关联,坚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来进行创作,在有生之年却从未获得过“作家”的桂冠。他不像不少专事创作的人那样将文学当作单纯的“美”的载体,而主要是把它作为研究社会生活、思考人类处境的一种特殊手段,视之为将自己“庞大内心世界”一步一步地“向外部推进”的重要工具。通过不间断的“业余”性质的书写,卡夫卡坚持不懈地表达着自己内心深处纤细、真实,又较为丰富、复杂的感受和体验,一直想要竭力去完成这样一种使命 :“我总是企图传播某种不能言传的东西,解释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1](P111)他主要聚焦于人类的丑恶与荒谬的创作,对艺术发展贡献很大,因其“实际上是站在更高的审美层次显示艺术之伟力——它不是给人感观的愉悦和情欲的宣泄,而是要唤起现代人的苦难意识,帮助现代人认清自身的现实困境,承担拯救世界的重任,其功用远远高于唯美和愉悦”。[2]

随着时间的流逝,卡夫卡及其作品的伟大与不朽早已成为毋庸置疑的事实,不仅形成了一门专门的“卡夫卡学”,相关的评论、诠释、注解与研究更是多得不可胜数。这些与之有关的成果虽然不能说一律都是多么的正确无误、深刻透辟,但是其中绝大多数的观点和意见并非毫无道理可言,因而也不缺乏可取之处。透过它们,我们完全可以作出肯定的一点是,卡夫卡本人及其内涵复杂、主题多义的犹如谜语一般的作品,对于专业评论家和一般阅读者来说从来都不缺少一种特殊魅力,多年来在世界范围内不失为人们乐于进行阅读、分析和探讨的一个重要对象。

完成于1922年、发表于1926年的《城堡》(DasSchloss),被认为是“最富有卡夫卡特色,也是他最重要的一部作品”,[3](P2)是一部具有丰富蕴含,可以展开多重阐释与解读的现代主义杰作。《城堡》的魅力在很大程度上与其复杂而不确定的寓意和内涵密不可分,这也是很多人在面对这部小说的时候会被它深深吸引,进而极易产生对之作出一番思考与追索想法的一个重要原因。针对这部小说的创作初衷以及最终依托文本所显现出来的主题意蕴,国内外的研究者在超过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通过耐心、细致、深入的研究曾经得出过众多结论。其中一种不无代表性的看法认为,《城堡》不仅与官僚主义、极权主义、宗教神学等有关,它还表现了现代人的根本处境。我们在下文中所做的分析,将沿承《城堡》是一部“表述现代人境遇的长篇小说”[4]以及卡夫卡的小说不失为“现代社会人的生存境况的寓言”[5]这一思路,主要围绕主人公K为了进入城堡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及其效果来展开,希望藉此获得与人们具有普遍性的人生境遇有关,并且不无一定价值以及深度的认识和理解。

大家或许会记得《城堡》开头的部分,自称为受聘而来的土地测量员的主人公K,在一个遍地堆满积雪的深夜来到城堡之外的小村庄,准备次日进入城堡里去。但是,城堡却从一开始就拒不承认曾经聘请过一位所谓的土地测量员,因此,K几乎无权在村庄里居住下去,更不可能轻易获得进入城堡的机会。随后,K为了进入城堡而被迫开始了一场漫长、持久而又痛苦、艰难的斗争。这场斗争,在很大程度上又是以K为求见城堡当中一位名叫克拉姆的重要官员付出种种努力的形式而一步步展开的。具体说来就是,在到达村庄的第二天的夜晚,K见到了负责给他送来克拉姆信函的巴纳巴斯,稍后他又在专门给城堡的老爷们准备的赫伦霍夫旅馆里遇见了酒吧女招待弗丽达。当得知此人与克拉姆存在情人关系之后,K曾经非常积极、主动地去“靠近”弗丽达,不仅和她在酒吧间过夜,K甚至还一度获准从门上的小洞眼里看了看克拉姆。不难看出,信使的到来使K与主管官员之间的信息传递和沟通即将成为现实,与女招待弗丽达的交往则很有可能让他获得面见克拉姆的机会,形势似乎正在朝着如人所愿、有利于K的方向发展和进行着。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进入小说的第四章以后,人们很快发现情况其实并非如此简单。首先,K想就弗丽达一事去与克拉姆谈话的企图,遭到了桥边客栈(K的栖身之所)老板娘的坚决反对,可谓给他的内心浇了一瓢凉水;其次,当主动拜访作为自己顶头上司的村长之后,K被告知土地测量员一事其实起于几年前城堡里某些部门工作上出现的一个差错,也就是说,实际上村里并不需要一名所谓的土地测量员。由此,K作为土地测量员的身份及其进入城堡的愿望,被予以全面的否定和无情的拒绝。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促使K坚定了要去与克拉姆面谈的决心,但却由于找不到任何与之见面的机会而使他陷入深深的焦虑和失落的情绪当中。与此同时,出于得罪桥边客栈老板娘而失去居所的无奈,K只能接受村长为他做的安排,就是到村里学校去担任临时校役一职,但刚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就与学校的男校长、女教师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在收到克拉姆的第二封来信以后,K逐渐发现巴纳巴斯实际根本不可信,克拉姆对自己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些疑问后来在K与巴纳巴斯的姐姐奥尔珈的交谈中得到了证实。另一边,弗丽达因为对K的一些行为感到不满而离开了他。之后,K被告知克拉姆的秘书之一——艾朗格要在赫伦霍夫旅馆与他谈话。面对这一异常难得的机会,K却因故被耽误(与弗丽达相遇以及误入城堡中的另一秘书布吉尔的房间)从而导致直到凌晨五点钟艾朗格即将离开之时才被接见。但是,这个“重要”的人远不如设想中那样足以让人充满期待,他与K的谈话内容其实不免令人感到失望,实际仅限于让弗丽达立刻回到酒吧间工作以消除对克拉姆的干扰和影响一事。就在同一天的早晨,K还曾因为呆在赫伦霍夫旅馆的过道里观看侍从们分发案卷让城堡老爷感到不悦而遭到斥责,又由于对该旅馆老板娘衣服的一番颇不得体的评论而使他很可能成为她的着装顾问……

与卡夫卡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审判》(DerProzess,1925)、《失踪者》(DerVerschollene,1927)以及一些短篇小说一样,《城堡》也是一部没有最终完成的作品。根据卡夫卡的生前好友,《城堡》一书的编者马克斯·布洛德(Max Brod,又译为勃洛特)的看法和意见,这部小说很可能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尾 :“那个名义上的土地测量员将得到部分的满足。他将不懈地进行斗争,斗争至精疲力竭而死。村民们将围集在死者的床边,这时城堡当局传谕 :虽然K提出在村中居住的要求缺乏合法的根据,但是考虑到其他某些情况,准许他在村中居住和工作。”[3](P5)撇开布洛德关于卡夫卡的多部创作及其思想存在争议的理解不论,若与常常需要去面对各种尴尬困窘的状况、在生活之中处境犹如K一般的人联系起来,我们认为,他所提议的这一艺术处理似乎并不缺少某种合理性,因为就如同《城堡》中的其他部分一样,它表面看来虽极具荒诞感,实则不无内在的深刻之处,从中透露出来的是一股颇为浓重的悲凉、压抑的感伤气息。

“城堡”作为《城堡》里的核心意象,贯穿于小说始终,在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环境氛围的营造等方面,可以说发挥了不可或缺的功效与作用。而且,它本身还具有审美独立性,足以构成作品中富有意义的、异常重要的象征,不失为一个引人注目与深思的对象。

有论者说 :“一切真正的艺术品都表现人在世界上存在的形式”。[1](P175)就《城堡》这部小说而言,如果我们同意把其中的“城堡”解读为人生的所谓奋斗目标,那么对于K来讲,这个目标还可以进一步区分出爱情(女性)和事业(土地测量员)两个方面。在进行具体考察的过程中,我们实际不难发现,与卡夫卡的另一部小说《审判》里名叫约瑟夫·K的主人公的处境(他因为遭到神秘当局的迫害而四处逃跑、躲藏)明显不同,《城堡》中的K始终想要与现实世界相亲近,非常希望且试图以多种方式融入其中,一直在不知倦怠地进行相应的努力和奋斗,以期获得包括异性在内的众人的肯定、接纳和认可。事实表明,这样的目标对于K而言似乎始终遥不可及,很难真正得到有效的实现。还可以看到,事情令人沮丧地朝着与主人公的主观愿望相背反的方向在发展 :每当K坚强地作一次令人感动的努力,似乎只会促使他离自己的目标愈发遥远;每当K的心里生发出一点微茫的希望,随之而来的似乎唯有更大、更深的失望。

我们不妨对相关的情况作一点更加具体的回顾与分析。首先,弗丽达原本与K毫不相关,她实际是K别有用心接近的对象。但让人颇感意外的是,她很快便投入到K的怀抱中,并离开就职的赫伦霍夫旅馆一心要做他的未婚妻。此时的K,虽说追求到了弗丽达,但他的心里对这个人其实根本谈不上爱还是不爱。须承认,K最初之所以看重她,完全是因为弗丽达与克拉姆之间存在特殊关系,这让他有可能早日得见城堡中的官员,进而使个人身份和存在获得肯定。就是说,她在他的眼里当时只不过被当作了可能会在接下来与克拉姆谈判的过程中对自己有利的一个重要筹码。后来,当经历过一系列非常无奈的事情,K甘愿为弗丽达去承受痛苦如当校役,渐渐地对她产生了真正的感情之时,弗丽达却认为K只顾整天在外东奔西走而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于是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K也曾想跟弗丽达作详细的解释,力图劝服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但当他发觉自己于她来说甚至还比不上一直被自己轻视的助手杰里米亚之后只能作罢。除了弗丽达之外,奥尔珈(信使巴纳巴斯的姐姐)和佩披(接替弗丽达的酒吧女招待),好像都对K存在不同程度的倾心和爱慕,但K与这两个女性互生情愫的可能性实际并不大。因此,K最终只能做一个情感道路上的失意者,寂寞而伤怀。曾经有学者提出 :“卡夫卡一生三次订婚三次解除婚约,后来又与密伦娜有过一年左右的热烈爱情生活,当这段爱情生活终于不得不结束之后,卡夫卡写下了《城堡》,表达了他一生感情生活的挫折以及他对爱情的渴望和认识,即‘目标之不可企及’,爱情应当是激发卡夫卡创作《城堡》的动因”。[4]由此来看,将小说中K的故事视为卡夫卡情路历程的某种投射与映现,似乎并不无某种依据和道理。

其次,尽管K从一开始便声称自己是个土地测量员,却迟迟没有得到应有的承认,由此致使一份设想中的工作始终没有得以开展。并且,随着K接到克拉姆的信函、拜访村长,见到了艾朗格、摩麦斯及布吉尔等人,他的到来开始显得毫无必要,他的身份越来越难以确定甚至变得极为可疑。他的存在除了令自己和他人陷入越来越大的困惑与麻烦中外,似乎并无什么比较具体、实在的意义可言。因此,我们不得不说,在整个过程中对一切怀有信心、不愿轻易放弃的K,参与具体世事的热情只能一点一点地减少、消退,他心中对现实世界所怀揣的希望,只能无可挽回地走向毁损与破灭,从而令他越来越明显而又真切地感到巨大的失落与悲伤。《城堡》里在不短的时间内不停歇地进行着奋斗的主人公K,因为与城堡、村庄、他人之间存在的种种复杂关系和纠缠,根本无法有效地控制事情发展的状况与态势,更无力去改变自己日趋艰难的现实处境,最后他唯有两手空空地走向失败与死亡,这一切就像早已注定了一般。可以这样说,K作为一名身份始终未能获得认定、根本无法进行正常工作,一直不能获准进入城堡,后来连自身存在都成为问题的土地测量员,无疑是异常孤独而又忧愤的。

我们还想说,所谓的“城堡”其实远比某个难以企及的具体目标还要复杂得多。当面对与之有关的多种已有的解释和说明的时候,人们既可以直接作出沿袭与继承,也可以不接受相关影响而作出自己的分析、思考。因此,对于这个关于“城堡”之寓意的并不新鲜的老问题,今天的人们实际仍旧不乏继续探讨和研究的余地和空间,完全可以形成不一样的具体的意见和看法。我们所持有的观点,可谓与不少论者存在接近之处,就是同样认为“城堡”的内涵不大可能更不应该被简单地确认甚至固定下来,而且这并不妨碍人们在一个介乎具象与抽象、实与虚、好与坏、美与丑之间的层面上对它作出适宜的理解和诠释。

世界上也许从未出现过真正可谓坚不可摧、牢不可破,以耳闻目睹的某种实体之形式加以呈现的“城堡”。由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却又极有可能存在由特殊材质构成的另一种“城堡”,它作为与实体关系不大、非一般物质意义上的存在,人们即使想尽办法最终还是很可能难以与之接近或者根本无法进入其中。我们认为,此种城堡不仅因为自身的“存在”而成为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现象和问题,它同时又是很有特点的 :首先,它显现出复杂的象征性,可与某个机构、某种制度、某个时代有关;其次,它还具有普遍性,与不少民族、不少区域、不少国度相连;再者,它有时还不乏一种威慑感和迫害性,足以对与之发生关联的原本正常、健康的人的肉体和灵魂造成深度压抑与戕害。

需要指出的是,《城堡》中K的故事,在外在的形式方面并非是与现实的生活情景高度重合或者说相一致的,其实质却又与之不无一种内在的、惊人的相似之处。作者通过这部创作想要达成和实现的,实际应该远不止于外形方面高度近似的模仿与复制,而是极具隐喻色彩的一种深层书写与言说。它已然“打破生活的固有形态,对现实生活中的事物加以夸张与扭曲,来凸现生活以及人的存在本质”。[6]换言之,此种艺术表达完全超越外显的“形似”,而真正走向了“神似”这一更高的层级和境域。也许正是居于对此种意义的认同和理解,所以有论者指出 :“卡夫卡的伟大在于已经懂得创造一个与现实世界统一的神话世界”。[1](P174)

与“城堡究竟象征什么?”的重要性不相上下的另一个问题是——“K是谁?”。多年来,人们对这个问题同样表现出了探究的兴趣和热情,努力寻找着多种可能存在的答案。

已有实证论者提出,K就是卡夫卡,并且从其生平资料中找出了不少可以作为基本论据的具体材料来加以证明。我们则更倾向于将K视为一位非特指的、更具普遍性的个体,这个“人”可以不起眼却绝非毫无特色可言,而是如同小说的第四章中桥边客栈老板娘所描述的那样 :“你不是城堡里的人,又不是本村的人,您什么都不是。你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是一个外乡人,一个谁都不需要而又碍手碍脚的人,一个总是给人制造麻烦的人……”[3](P54)可以说,K在村里人的眼中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他们当中的不少人并不厌恶K,但也绝对不愿意过多地和他接触,唯一愿意给他提供住处的巴纳巴斯一家实际上早已被村里人所遗弃。K在《城堡》中其实就是一个外乡人、一个漂泊者的形象。这个背井离乡并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才抵达城堡之外村庄的人,非常愿意留在异乡做个小小的土地测量员,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规划并且一直在为之全力奋斗和倾心付出。作为自出生以后就不断地向终点走去的个体,他虽然尽力为现在和未来做好切实的努力和准备,却常常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遭遇到各种各样的痛苦、挫折、磨难以及失败……客观地讲,K所用心追求的东西很大程度上正是他所理解和向往的原本并不复杂的幸福,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马克斯·布洛德所说的那样 :“基本的生存条件、安居乐业和置身于公众之中”。他为了这些艰难地奔忙着不停地抗争着,努力地奋斗着乃至不屈地存在着。哪怕冷酷的现实常常会令K深感失望与无奈,他却和生活在人世间的很多人一样,始终未曾轻言放弃或者说一直也不愿丢掉希望和梦想。因此,我们很显然难以对K作出相对浅表、浮泛的批评,或者是那种语气生硬、态度冰冷抑或矫情的苛责,不能一味地认为他就是个过于天真、稚气、执着甚至近乎顽固的人,更不该想当然地以为K在为人处世的整个过程中一直都是运气欠佳或者方法有误。

我们知道,卡夫卡所热衷和喜爱的写作与他的日常工作、生活存在一种表面上看来相距甚远、相互独立,内里实则息息相关、紧密相连的特殊关系。他一直一边生活一边思考,在潜心地让个体融入既形象生动、富有质感,而又有些枯燥乏味甚至苍白无力的现实中去的同时,从来不忘努力地提醒自己与之留有适当的距离,需要对之保持警惕,从而赋予自己可以随时从其中超脱出来的可能,能够获取一种观察生活乃至看待世界的别样的眼光、角度和视野。因此,较之一般的艺术家,卡夫卡在进行具体的艺术创作时,往往会更加有意识地模糊甚至淡化变形与摹写、真实与虚构之间可能存在的那条界限,拼尽所有力气去描画和经营与现实生活纠缠不清的另一世界。他力图通过种种尝试与努力最终想要实现的,可以谓之为对一种显得既普通又特别、既熟悉又陌生、既简单又复杂的表达效果及审美体验的领悟、创造和追求。

一般认为,卡夫卡并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存在主义文学的作者,他的创作不能简单地视作是对相关理论的图解和说明。但是我们须承认,卡夫卡与存在主义哲学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特殊关联,虽不能说他在自觉、主动地接受来自后者的影响,他所关注和思考的问题却与存在主义者不无相似之处。还需要指出的是,卡夫卡与不少出色的艺术家一样,非常擅长运用手中的笔将自己的体验和想法以适宜的方式和形态表达、显示出来。“他的作品表现了他对世界的态度。它既不是对世界原封不动的模仿,也不是乌托邦的幻想。它既不想解释世界,也不想改变世界。它暗示世界的缺陷并呼吁超越这个世界。”[1](P109)透过《城堡》一书中由许多琐碎庸常的细节来加以描绘、充实,又经不厌其烦的叙述和书写而得以呈现的这个故事,我们不仅真切地感受到与数量众多的普通人的人生(抑或整个人类及其所处的世界)相关联的深广而悠长的不幸与悲哀、无助与失落,而且主人公K以及在他身后悄然无声地站立着的,天性纯真善良又不无悲戚和忧郁的、表情严肃而凝重的作者似乎也都隐约可见、触手可及。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深刻地体味到非常可贵的、与之有关的一种精神——不幸中的坚守、悲哀中的执着、无助中的不屈、失落中的刚毅,进而懂得何为敢于直面现实人生,却不沉湎于忧虑、感伤、愤激与痛苦之中,因而令人肃然起敬的可谓之为真正的笃定、勇敢与坚强。

“卡夫卡不是一个绝望者,是一个见证者。”[1](P109)“卡夫卡不是一个革命者,是一个启发者。”[1](P109)他在数十年之前通过《城堡》中发生在K身上的事情的讲述,促使自己对“我是谁?生活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赋予存在以意义和价值的又是什么?”等一系列不无难度而又令人困惑的问题,作出了仔细认真的思考和追问。正是这个善于提问的人,在其有生之年坚持寂寞、孤独地对自己和世界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展开深入探究,几乎尽心竭力地进行着关于人类处境的思考和研究,却把最终的答案隐藏起来,迟迟不愿给予揭示和公布。或许,卡夫卡本人也未曾找到过真正令自己感到合适和满意的答案,所以他一直在不停歇地、用心地进行着“潜在”的思考与写作,一直不间断地试图借助文学艺术的形式去作出一番尽可能深入、实在的寻找与追索、探求和把握。可喜的是,他凭借不仅仅关涉到自我层面,同时也指向包括其他人在内的、更加辽阔和广博的外部世界的关怀与理解、思虑和探讨,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份特殊而珍贵的礼物及遗产。因此,一个名字叫做弗朗茨·卡夫卡,擅用文字编织出富有魅力的惊人作品及独特身影的人,得以在不断流淌的时间和艺术之河流中长久地铭刻并被保存下来,变得难以轻易抹去或者说令人无法忽略、忘却。害怕引人注目、不愿被干扰的他,最终成为了一位声名远播、举世公认的伟大作家。

[1]转引自 :(法)罗杰·加洛蒂.论无边的现实主义[M].吴岳添译.天津 :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

[2]杨亦军.反拨、创新与卡夫卡[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4).

[3](奥)弗朗茨·卡夫卡.城堡[M].汤永宽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4]林学锦.关于卡夫卡争议作品的解读 :本义和引申义[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1997,(4).

[5]王正.日记中的卡夫卡[J].文艺研究,2005,(7).

[6]吴晓东.20世纪的预言家卡夫卡[J].语文建设,2009,(5).

(责任编辑 徐芸华)

Beyond the Theme ofTheCastle

HONG Liji

(SchoolofHumanities,ChuxiongNormalUniversity,Chuxiong, 675000,YunnanProvince)

Many argue thatTheCastleis the most important novel of Franz Kafka, an outstanding novel that can be interpreted in many possibilities. It can be, interestingly, enlightening in terms of our understanding of ourselves and the surrounding world if this work of literary creation is interpreted together with the life of the modern people. InTheCastle, K, the hero makes a lot of efforts to enter the castle. By analyzing his attempts and their effect, we can feel the same feelings of human beings facing true life - misfortune, misery, helplessness and a sense of loss - on the one hand. But beyond these feelings, we also discovery tenacity in misfortune, persistence in misery, undauntedness in helplessness and fortitude in time of loss. These discoveries help lift our understanding of life to a higher level.

TheCastle; Franz Kafka; the hero; life

2016 - 06 - 13

洪丽霁(1976—),女,楚雄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

I521.074

A

1671 - 7406(2016)08 - 0015 -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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