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周期律:基于常识的猜想

2016-03-27 21:15本刊评论员
财政监督 2016年22期
关键词:功业周期律黄炎培

财政周期律:基于常识的猜想

拜读几篇财政史、财政思想史论文,所得感悟之一乃是历史周期律与财政周期律存在着高度的一致性。秦汉兴衰、唐宋治乱、明清存亡……“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其间都藏着反映兴亡更替的财政“心电图”。平稳而有度的财政运行意味着治世的存续,混乱而苛重的予取予夺对应的是乱世的来临。

黄炎培先生说:中国历朝历代,都没有跳出初时“万死中觅取一生”,渐入佳境却或惰性风气养成,或个人功业欲驱使,控制力渐失,终至“政怠宦成”、“人亡政息”、“求荣取辱”的周期律。黄炎培只列举惰性、功业欲之患,显然没有穷尽一切祸根。透过财政史,我们发现的是伴随着一个朝代衰亡,是“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的穷奢极欲的“富政府”;是“苛政孟于虎”,破坏社会再生产能力的“急政暴赋”;是盐铁专卖、均输法等垄断市场、与民争利的各种精巧或野蛮的贫民、弱民的“变法”;是冗员充斥、白员大兴的“赋敛集团”的野蛮生长,以及淘汰良民,使“福利生产集团”难以负担的官民结构;是败坏“税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论”的财政制度,让“贪吏得因循”、“敛索无冬春”大行其道的治理失控;是好大喜功、大兴土木、兴兵好战……

“财政心电图”由“亢奋”而至“衰弱”,失去应有节律,是自有因由的。吴思通过对明史的研究,提出了将社会划分为“暴力赋敛集团”和“福利生产集团”的社会结构论。这一思维框架能够解释统治集团为什么蠢到如此急功近利地超经济赋敛,破坏财政的可持续性。王朝初创之期,虽也想“纷奢”,但一是有前朝覆亡之鉴,二是出于对自己打下江山的珍惜,产生了“牧羊人对羊群的感情”而知道节制欲望。但缺乏社会力量制约的专制统治之下,这种节制只取决于统治者的选择或儒生劝告的软约束,并不可靠。由俭而奢易,由奢而俭难。当奢侈之风兴起,赋敛强度必然上升,也需要付出更大的王朝与社会的“交易成本”,这包括强化统治力量,建立更庞大的官僚体系,于是形成了“帕金森定律”,政府规模不断扩张,官僚成员的超额收益也激励更多人依附权力,“暴力赋敛集团”日益膨胀,“福利生产集团”反而减小。更奢侈、更臃肿的官僚体系对应的更弱的生产能力和更“亢奋”、更暴虐的赋敛手段,最终招致社会的反噬。所以“财政节律”就走上了“要他灭亡,先让他疯狂”的不归之路。

诺斯的国家理论分析过统治者——代理人(官僚)的关系,这也是解释治理失控导致赋敛过度的一个视角。理论上公共部门及其官僚应执行执政集团的意志,但是“代理人的效用函数与统治者的效用函数不完全相同。”代理人就有背离执政集团意志,摆脱现行法律、规章约束追求部门利益和私人利益的冲动。白居易诗作也讲到皇家法律不准“税外加一物”,可地方官却因邀宠和追求私利在不断扭曲财政制度而“敛索无冬春”。白居易的这一发现比诺思早得多。

黄炎培说:“只有大政方针决之于公众,个人功业欲才不会发生。只有把每一地方的事,公之于每一地方的人,才能使地地得人,人人得事,用民主来打破这个周期律,怕是有效的。”皇家专制之下,大都追求“国强民弱、国富民穷,国大市小”,结果却是“财政心电图”无可避免地衰绝,失去可持续性,也丧失了治理能力。现代制度文明的成果则以事实证明,民主财政的建立才使财政的可持续性得以保障,也使国家治理走出了周期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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