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廷
摘要:“麒麟阁”本是源于汉武帝捕获麒麟的故事传说,关于麒麟的描述,《吕氏春秋》曾说到:“夫覆巢毁卵,则凤凰不至;刳兽食胎,则麒麟不来;干泽涸渔,则龟龙不往。”这个时候麒麟的含义还主要停留在其本身,尤其是作为天下吉凶征兆的一种祥瑞动物。但随着语汇的大量发展与历史行程的推进,“麒麟”一词被赋予了更广泛的含义,如麒麟阁(麟阁)、麒麟袍等等。在白居易的诗歌中,“麒麟阁”一词就曾鲜明地出现了五次,并且麒麟阁作为政治理想、政治观念的象征和标志,与这一词相关联的、隐藏于背后的内容是极其值得剖析的,这里仅作简要的梳理和分析。
关键词:麒麟;白居易;意向;功业
一、麒麟阁的特殊含义
“麒麟阁”本因狩猎之事而兴建,后从汉武帝到其曾孙汉宣帝时,它原本兴建时的职能已经转变为昭示辅臣功绩一职。而且,不仅仅是白诗中,唐人一代似乎对“麒麟阁”一词有着特殊的钟情,其于唐诗的出现频率是极高的。
比如在杜甫《投赠哥舒开府翰》诗中曾有“今代麒麟阁,何人第一功。”卢象的《赠程秘书》“顾余久寂寞,一岁麒麟阁。”高适《塞下曲》中有“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更如李白一人便有六首之多涉及到“麒麟阁”一词,像《塞下曲六首之三》(功成画麟阁,独有霍嫖姚。);《拟古十二首之七》(身没期不朽,荣名在麟阁。);《送张秀才从军》(当令千古后,麟阁著奇勋。);《送梁公昌从信安北征》(旋应献凯入,麟阁伫深功。)但李白似乎仅就“麒麟阁”的建功立业而论,少有对其他的周边进行过表述。相较之而言,白诗中提及麒麟阁的五首诗,或有趣、或伤悲、或展现了自己的交游轨迹和交往志趣。这在同样描述过麒麟阁的有唐一代诗人中,是极具分析价值的。
这既不像李白、杜甫出于功名角度有着丰富的数量,也不像司空图、刘禹锡的数之寥寥、寄予山林,而是处在质与量的折衷之处,当然我们可以看到,这也并非是一种主观的创作架构而是一种不自觉的文学积累。
二、白居易笔下五首涉及“麒麟阁”的诗
在白居易的诗歌中,其《赠写真者》一诗中,就有关于“麒麟阁”的描述。“子骋丹青日,予当丑老时。无劳役神思,更画病容仪。迢递麒麟阁,图功未有期。区区尺素上,焉用写真为。”这首诗是白居易赠与“写真者”的一首赠答诗,这一“写真者”即为他画像的画家。诗中饱含着诗人对自己年老神衰、病容憔悴的感慨,以戏谑的语调赞颂着写真者驰骋丹青的青春年华,这是对“写真者”的由衷自谦和赞叹,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已经不能建立功业的伤感。我们看到,此诗的颈联“迢递麒麟阁,图功未有期。”就鲜明地表达了诗人自己顾影自怜的状态,何日能够如麒麟阁中霍光之荣传后世。
诗人在《会昌元年春五绝句劝梦得酒》一诗中这样写道:
谁人功画麒麟阁,何客新投魑魅乡。两处荣枯君莫问,残春更醉两三场。
会昌元年,在这一年柳公权写就《玄秘塔碑》,唐武宗于圜丘祭祀,大赦天下,变年号为会昌。这一年似乎是乏善可陈的平稳更替之年,然而在唐帝国的洛阳,白居易却因病卧床不起一年有余。《病入新正》一诗中他形容自己“枕上惊新岁,花前念旧欢。”在会昌元年的前两年,即开成四年(公元八三九年),白居易在安然度过了年初之后,随着是年三月其好友裴度病逝开始,诸多不幸开始袭来。裴度是白居易的好友,也是成就了“元和中兴”的中兴名臣,他亦是洛阳的文士的活动核心。裴度逝世七个月后,白居易于开成四年秋,患上风痹之疾。他说自己是左足不支,盖老病相乘时而至耳。
此诗作于会昌年初春天,这时的白居易已是经由卧床转而身体好转恢复,白居易还饶有兴致地在大病初愈后赶往好友刘禹锡家,《病后喜过刘家》中,他就兴而写下“忽忆前年初病后,此生甘分不衔杯。谁能料得今春事,又向刘家引酒来。”在这段时期,诗人与王起、刘禹锡有过密集的文人之间的雅兴聚会。而《会昌元年春五绝句劝梦得酒》当是在这一背景下完成的。刘禹锡,字梦得,仅就这首诗的题目上来看,正是在白居易从病后喜悦的心情中斟酌出来的。就其具体实际的情景来看,而且还是白居易在某次宴饮时,劝刘禹锡饮尽杯中酒以鲸吸而尽。但是,在这首七言绝句中,白居易仍然在推杯换盏后,表露出了自己对感叹功业不竟,朝局动荡的感伤。会昌元年,看似实无大事,然而波诡云谲的暗流涌动在潜伏。这年李德裕正日益掌权,人事调动非常频繁。会昌元年的三月,牛党的杨嗣复、李钰、裴夷相继由原职分别被贬为潮州司马、端州司马、驩州司马。
殊不知曾被贬为江州司马的白居易,此时的心态是一种冷眼观之的感伤、还是一种庐山之外的沧桑阅尽。然而,白居易也绝不会想到在这次会昌元年尽兴宴饮之后的一年,刘禹锡便于会昌二年病卒。他也在《哭刘尚书梦得二首》忆及刘禹锡说道,“同贫同病退闲日,一死一生临老头。”这首诗里他表达了自己的无限伤感和极大的悲痛。畅饮之后尽兴感叹的快意竟然在一年之后就变成了悲恸,被劝酒的好友刘禹锡竟在一年之后就化为古人。与此类似的还有《劝酒十四首·不如来饮酒七首·其四》的“莫事长征去,辛勤难具论。何曾画麟阁,祗是老辕门。”也是借麒麟阁表达了自己潜在的伤悲。
白居易在《题裴晋公女几山刻石诗后》一诗中,
何处画功业,何处题诗篇?麒麟高阁上,女几小山前。尔后多少时,四朝二十年。
贼骨化为土,贼垒犁为田。一从贼垒平,陈蔡民晏然。骡军成牛户,鬼火变人烟。生子已嫁娶,种桑亦丝绵。皆云公之德,欲报无由缘。公今在何处,守都镇三川。旧宅留永乐,新居开集贤。公今在何官,被衮珥貂蝉。战袍破犹在,髀肉生欲圆。襟怀转萧洒,气力弥精坚。登山不拄杖,上马能掉鞭。利泽浸入池,福降升自天。昔号天下将,今称地上仙。勿追赤松游,勿拍洪崖肩。商山有遗老,可以奉周旋。
女几山在唐代极受文人雅士的欢迎,像李白有《赠韦秘书子春二首》;岑参有《送梁判官归女几旧庐》;刘禹锡有《三乡驿楼伏睹玄宗望女几山诗小臣斐然有感》。然而与这些不同,白居易的这首诗有着强烈的主观色彩,有着强烈的人间气息,而不仅仅是描摹自然的风光和景色。从此诗题目上来看,裴晋公即上文提及的名臣裴度,更是白居易的好友,他在讨伐淮西叛逆时,路过此处并在这里留下这首诗。白居易在此处看到“殆二十年,人安生业”的景象,心中欲行歌咏。
所以说这首诗具有鲜明的主观思想和人间气息,而不是游山赏水表达着士大夫的闲情逸致。这首诗开篇一句就提到了“麒麟高阁”,并用“女几小山”对仗。全诗第一句说到,何处画功业,答案是在麒麟阁上。这一点与“谁人功画麒麟阁”一句相呼应,功业一词对于晚年的白居易而言,已经不是他夙兴夜寐的追求。这一观点在全诗的后半部分也能得到印证,像他设问道“公今在何处”、“公今在何官”,回答是守都、集贤。还有不少古人典故的借用,像“陈蔡民”、“髀肉生”。最后他赞扬裴度“昔号天下将,今称地上仙。”白居易赞颂了裴度由入世到出世的历程,由朝臣到文人士大夫的精彩转换。还有,《河阳石尚书破回鹘迎贵主过上党射鹭鸶绘画为图猥蒙见示称叹不足以诗美之》也是属于这种具有明显应酬、应和的类型。“画角三声刁斗晓,清商一部管弦秋。他时麟阁图勋业,更合何人居上头。”一句则是鲜明地体现了这一角度。
三、结语
“麒麟阁”本是汉代产生,但却在唐代诗人的笔下得到了深度的描摹和大量的运用,这首先是和有唐一代的精神风貌密不可分。我们可以看到,其他诗人如李白也都对麒麟阁有过描写,但多数都是停留在建功立业的角度或描摹麒麟阁本身的状态。像白居易描写麒麟阁的诗中,其丰富的内容、精当的借用与使用,足以令后世深入分析其蕴藏的典故旧事,我们也同样能在这条线中清晰地分析其生活、思想的大致走向和脉络轨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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