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渴爱者
——论萧红的爱情诗

2016-03-18 20:37张瑞广西师范学院广西南宁530299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爱情诗萧军萧红

张瑞(广西师范学院,广西南宁530299)

漂泊的渴爱者
——论萧红的爱情诗

张瑞
(广西师范学院,广西南宁530299)

被誉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文学洛神”的萧红以其出色的小说和散文而著称,然而很少有人关注到萧红的诗歌。萧红短暂的生命只留下七十一首诗歌,其中大量哀婉的爱情诗如萧红坎坷的身世般令人回味。对萧红的爱情与爱情诗,爱情诗的“自我”形象和爱情诗的发源与艺术风格三个方面浅析,发现漂泊的渴爱者在时代洪荒中体验爱情的滋味。

萧红;爱情诗;漂泊;渴爱者

萧红的诗歌创作始于1932年,早于她的小说和散文创作,可以说写诗是萧红踏上文学写作的第一步,也是萧红创作的重要侧面,研究萧红不能忽略萧红的诗歌。“诗是萧红最早发表的文章,诗是萧红最早阅读的文学作品,诗也是萧红身边少不了的东西。”[1]132萧红的诗歌涉及的主题多是感怀身世飘零,怀念追忆友人、思乡恋国,后期还有不少的哲理小诗,其中篇幅最多的是她的爱情诗。说到萧红的爱情诗,则与她坎坷的人生经历分不开,她的爱情诗与散文一样带有强烈的自传色彩。艾青曾说:“写诗要情绪饱满的时候才能动手。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要在这种或那种情绪浸透你的心胸的时候。”[2]在1932年到1937年的诗歌创作中,萧红以饱满的激情写下大量的诗篇,不论是其中的热恋诗,失恋诗还是哲理诗,都以诗歌的形式抒发着一个女子的爱恨愁苦,是漂泊的渴爱者的内心独白。

萧红的爱情诗几乎占据了萧红所有诗歌的大部分,主要集中在短诗《可纪念的枫叶》,《静》,《栽花》等,长诗《幻觉》,《八月天》,组诗《春曲》、《苦杯》及哲理诗《沙粒》的若干诗节中。萧红的爱情诗与她曲折的爱情经历和坎坷的人生命运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萧红的爱情与爱情诗

(一)少女的飘零

萧红的一生短暂而坎坷。骆宾基在《萧红小传》中就曾说过萧红是个沉默严肃而且非常孤独的女孩子;不论是她到哈尔滨前或是日后的生活,都表现出这种个性。葛浩文也曾在文章中指出,“‘孤寂’是她童年生活的另一面,一直折磨着她的一生。她是在缺乏爱,缺乏朋友的环境中成长”[1]6。幼年缺爱、封闭的家庭环境导致她孤寂敏感的个性,单纯而“那样少于世故”[3]。

幼年的萧红,九岁时母亲就去世了,童年的她尚能得到祖父的疼爱,在后花园里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天地。少年时期的萧红在封建大家庭里备受冷落压迫,为了追求读书的权利,曾与憎恶的父亲多次斡旋;为了逃避无爱的包办婚姻,毅然选择抗婚出走。抗婚出走后,她过着流落哈尔滨街头,孤立无援的生活,饱尝了人生“有如青杏般的滋味”[4]的辛酸与悲苦。无奈之中,她与未婚夫汪恩甲走到了一起。当时二十出头的萧红,正是情窦初放的年华,又受过五四新潮的影响,具有新青年个性解放的要求。首次经历爱情又很快失去,萧红写下有记载的第一首诗歌——《可纪念的枫叶》就是一首触景伤情的小诗:

红红的枫叶,

是谁送给我的!

都叫我不留意丢掉了。

若知这般别离的滋味,

恨不早早地把它写上几句别离的诗。短短五句小诗,是对第一次甜蜜爱情的满怀愁绪。少女的那种柔情似水的情愫,通过“枫叶”的意象委婉表达,“别离滋味”,充满了古典诗歌的含蓄美。她明知自己受了欺骗和屈辱,但初次的恋爱却难以割舍。萧红初期的诗歌,就是这样绵密忧愁的诗句,在离家出走、漂泊无定的少女时代,在还没有正式踏入文坛,前路彷徨无助的时候,爱情大概是萧红唯一的情感寄托。而此时的萧红,内心是痛苦哀愁的,爱情诗也打上了漂泊的“弃儿”的烙印。

(二)爱情的甜蜜

爱的初体验令她几乎身陷绝境,就在这时偶然的机会得以结识萧军,并得到了萧军的救助,从此两人走到了一起。此时的恋爱主要集中在组诗《春曲》中,如诗名所言,这是一组欢欣甜蜜的爱情诗。诗人内心呼唤的爱终于来了,受伤的心灵发出愉悦欢喜的歌唱:“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绿了,/姑娘啊!/春天到了。”(《春曲·一》)春天万物复苏,清澈的涓涓细流,嫩绿的树叶都带来春的生机,也带来少女恋爱的气息。短短几句诗真切地展现了萧红在备受冷落孤苦无助时对爱的渴望和得到爱与温暖之后内心掩饰不住的喜悦。诗人在心底吟唱着:“我爱诗人又害怕了诗人,/因为诗人的心,/是那么美丽,/水一般地,/花一般地,/我只是舍不得摧残它,/但又怕别人摧残。/那么我何妨爱他。”(《春曲·二》)诗人用“水”、“花”来比喻爱人的心,鲜活而娇嫩,同时传达出自己对这份得之不易的爱的执著与百般呵护。遇到了新的爱情,充满着欣喜,又时时害怕会失去的不安,这样反复矛盾的心理将诗人炽热的情感和敏感的天性展露无遗。“你美好的处子诗人,/来坐在我的身边,/你的腰任意我怎样拥抱,/你的唇任意我怎样的吻……”(《春曲·三》)“为什么我要爱人!/只怕为这一点娇羞吧!/但久恋他就不娇羞了。”(《春曲·五》)诗人毫不掩饰自己火热的情感,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之中。

与萧军的相遇重新燃起了萧红心中的希望之火。他们共同生活,一同写作,尽管生活饥寒交迫,却满怀希望。此时的萧红对爱情的渴望与满足同自身飘零的身世融为一体,爱情让萧红渴爱久旱的心灵得到滋养,在兵荒马乱的时代给予萧红以生的希望与精神的慰藉。

(三)恋爱的苦楚好景不长,二萧的恋爱,爱的欢悦和情的飞扬太短暂了。在缺少关爱的环境中长大的萧红对于情感的需求比一般女性更为强烈,她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爱情上,对爱情的追求表现得强烈而执着。二萧性格中逐渐显露出的不和谐,“她的犹豫不决的个性与萧军刚愎狂妄的态度成了强烈的对比”[1]32“我不知你们男子为什么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妻子做出气包,为什么要对妻子不忠实!忍受屈辱,已经太久了……””[5]爱人的不忠给了她致命的打击。“昨夜他又写了一只诗,/我也写了一只诗,/他是写给他新的情人的。/我是写给我悲哀的心的。”(《苦杯·二》)挚爱移情别恋的痛苦,令诗人肝肠寸断。“爱情的账目,/要到失恋的时候才算的,/算也总是不够本的。”(《苦杯·三》)可一想到,“往日的爱人,/为我遮避暴风雨,/而今他变成暴风雨了! /让我怎样来抵抗?”(《苦杯·五》)曾经给予过萧红真诚保护和温柔慰藉的爱人如今却“变成暴风雨了”,在诗人“浸着毒一般痛苦的心上,/时时踢打”(《苦杯·四》)。“我幼时有个暴虐的父亲,/他和我的父亲一样了”(《苦杯·七》)诗人用“暴风雨”比喻移情别恋的爱人,诗人用“浸着毒一般”形容自己内心的痛苦,爱人终是变成了幼年暴虐的父亲一般对诗人施以暴行。随后,诗人痛感自身的悲哀,“我没有家,/我连家乡都没有,/更失去朋友,/只有一个他,而今他又对我取着这般态度。”(《苦杯·八》)二萧情感生活中出现的裂痕与危机给诗人带来了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说什么爱情! /说什么受难者共同走尽患难的路程! /都成了昨夜的梦,/昨夜的明灯。”(《苦杯·十一》)从封建牢笼中逃离出的中国现代“娜拉”,又一次遭受了身心剧痛的打击。萧红的爱情,浸满了的苦酒,难以下咽却又不能不喝的痛苦,在组诗《苦杯》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了。“爱的苦恼,不仅仅归根之于爱情,而更包含了现实与梦想之间的矛盾带给诗人的痛苦与忧愁”[6]。

(四)留日的沉静与哀愁

随后,萧红离开祖国,只身东渡日本,与爱人感情不和等因素有关,但也是为了换换环境,以便能好好养病。在日期间,萧红给萧军写了42封情真意切的书信,爱情虽然有了裂痕,却依然饱含深情。同时,萧红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窗外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但又是多么寂寞的黄金时代呀!”[7]在异国中,萧红无疑是孤寂的,然而也正是在异国他乡,萧红渐渐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与焦灼的渴望。“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不压迫”一个寂寞的黄金时代。

留日寂寞凄清之中,萧红写出了她的诗歌中非常重要的组诗《沙粒》,这组诗由三十七节小诗组成,短的三两行,长得也不过六句,简洁凝练却韵味无穷,是萧红诗歌创作中思想深厚,情感节制饱满的作品。在日本,她依然烦恼,痛苦,寂寞着,“可怜的冬朝,/无酒也无诗。”(《沙粒·二四》)青灯陋室,诗人一人守着窗儿,没有聊以自慰的清酒,脑海被清空,呆立于陋室的冬日,诗人的寂寞可见一斑。“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波浪,/迎接着我的是异乡的风霜。”(《沙粒·三一》)沁心入骨的飘零感,读来倍感苍凉。1937年的萧红,心境是“从前是和孤独来斗争,/而现在是体验着这孤独,/一样的孤独,/两样的滋味。”(《沙粒·七》)她依然孤独,却也更耐得住孤独,并似乎有点享受这样的孤独,体味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两样的孤独滋味,孤独感进一步加深了,飘零感更加鲜明,但心态与情感却日趋沉稳坚毅。“一切深刻的灵魂都蕴藏着悲观,”“但真正深刻的灵魂绝不会沉溺于悲观”[8]此时的萧红,经历了人生的起伏和恋爱的反复历练,情感上日趋成熟克制,飘零的渴爱者在异国他乡的自觉自省同样也反射到诗歌的创作上来。

“理想的白马骑不得,/梦中的爱人爱不得。”(《沙粒·二十》)身世飘零,历尽磨难的诗人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认识到光有理想是远远不够的,现实的因素难以抗拒,理想的生活和理想的爱情最终都难以达到,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让梦中的爱人也变得遥远,只有脚踏实地奋斗生活才有希望。她自问自答,“此刻若问我什么最可怕?/我说:/泛溢了的情感最可怕。”(《沙粒·二七》)萧红终于觉察到泛滥的情感之可怕,节制的情感,适当理性的恋爱可能更有利于情感的稳定与长久。同时,诗人自省着,“世界那么广大!/而我却把自己的天地布置得这样狭小!”(《沙粒·四》),“海洋之大,/天地之广,/却恨个自的胸中狭小,/我将去了。”(《沙粒·二九》)此时的诗人意识到自身将全部的情感和关注投入到恋爱中,自己被自己的狭小逼得寸步难行,实在愚蠢。这样寂寞的思考,心境的转变,是诗人对自身情感的调整,是人生阅历的丰富所带来的成熟的收获。

留日期间的诗歌,不论在思想上还是在情感上,都得到了许多的飞跃与升华,在诗歌中,萧红把对自身情感命运的敏感纤细的哀伤,更多地转向对人生的探索与追求中。萧红的渴望由对外完全希望寄于恋人的情感依赖,转向对自身的需要,对自己的关爱,对自身的坚持和对自身人生理想、写作理想的关注渴望,萧红的内心世界某种程度上给自己来了个解放。萧红的诗歌不再仅仅写恋爱的悲喜,还写历经艰难后日趋冷静的情感态度,完成了对自身情感的探索与人生思考的初步探寻。这对萧红的心境而言,无疑是具有开创性的,不再完全沉湎于爱情的悲伤之中,而勇敢地正视自己的情感缺陷。留日的这些诗歌,对爱情人生的思考和情感态度的及时调整,对萧红日后的人生产生的作用不可小觑。无独有偶,也是在回国后的第二年,萧红与萧军正式提出分手,纠缠了多年的感情画上了休止符。一方面是由于新的恋人端木蕻良的第三者插足,同时也可以说是萧红对自身情感束缚的一种突破。

然而萧红的爱情悲剧在于,即使有了这样的觉醒与自省,却难以完成对自身的情感自救。“她虽极端地渴望着能自恃自立,但事实上却证明她极端需要依靠他人——特别是男人。由她厌恶那些真正关心她的女性朋友的劝告,而常依顺男人的需求索取的行为显示出了她这个缺点。她一生中这是个最大的缺点——这也正就是她一切不幸的根源。”[1]140从萧军的屈辱与虐待中挣脱,“把自己牵入无须有的困境,然而再选择其中最困难的出路,因此使她自己陷入更大的悲愁中……”[1]140对爱与温暖的极度渴求致使萧红在恋爱与人生抉择上缺乏理性和自救的能力。与端木蕻良貌合神离的结合,并没有真正给萧红带来精神上的安慰,反而是更深切的孤独与无尽的悲哀。

二、萧红爱情诗的“自我”形象

纵观萧红所有的诗歌作品,除了后期的悼亡诗是使用“萧红”的笔名,其他几乎都是使用“悄吟”这个笔名,取“悄悄地吟咏”之意。而像《苦杯》这样充满痛苦的失恋诗,萧红生前是没有发表的。萧红的诗歌创作比自传体的散文创作更加私人化,她的诗歌更像是写给自己的短小日记,是她真实情感的诗话流露。正如阿兰·巴丢所说,“诗不存在于交流之中,诗歌没有需要传递的东西。它只是一个表达,是一项仅仅从自身获得权威的声明。”[9]萧红把隐秘的心绪寄托在诗歌的只言片语中,这样独语式的写作,从侧面反映出萧红诗歌的独特性。

其次,萧红的诗歌主题是偏狭窄的,爱情诗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诗人在诗歌中更多的是对“自我”的关注。可以说,萧红爱情诗中的主要形象是“自我”和恋人(三郎)。不论是其中顾影自怜悲苦惆怅的“我”,还是那个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冷漠的“你”,最终的落脚点都在“自我”上。萧红的诗歌有着敏感纤细的情感,孤寂多愁的萧红在诗歌中细腻地吐露着内心的甜蜜幸福或哀愁痛苦。爱情的反复落空与惆怅,使诗人的心灵备受折磨。苦闷的诗人,把自己爱情失意,人生寂寞的满怀心绪都通过诗歌表达出来,一种无意与人沟通交流,仅仅记录自我感怀,带一点顾影自怜味道的萧红私语式的诗歌写作,可能是当时萧红爱情诗创作的意义所在。

三、萧红爱情诗的发源与艺术风格

萧红的爱情诗,短小凝练,不讲究格律,不重押韵,是形式变化极为丰富的自由诗。如果说在萧红写诗的初期,擅长撷取古典诗词惯用的意象和诗歌体式,精巧的小诗还保留着古典的韵味,那从《春曲》这组组诗开始,萧红的爱情诗坦诚率真地表露出了对爱情的渴望与恋情的甜蜜,毫不避讳地抒发了对恋人的眷恋之情,充满了似火的热情,幸福备至又仿佛不相信自己可以收获爱情的焦灼不安的心理,在诗歌的字里行间得到真切的流露。

谢冕曾指出,“旧文学”中文人所作的情诗,大都雍容典雅而讲究含而不露,而新文学中出现的爱情诗,却以无可阻挡的气势,重开了禁锢的闸门。它敢于把自由恋爱写成神圣,把男女之大防彻底冲决,而不回避对于表达恋情的真切的抒写。[10]萧红的爱情诗,是集古典的典雅含蓄与现代爱情诗的自由思想于一身的。萧红从小受到的熏陶是从古典诗歌开始的。“在她童年的回忆中,提到学古诗是由祖父朗诵《千家诗》开始的。”[1]5在初到日本寂寞得没有朋友,身体抱恙的情况下,在给萧军的书信中仍还是不忘叮嘱萧军“你还是买一部唐诗给我寄来”[7]105,可见萧红所受到的古典诗歌的熏陶之深。同时,萧红并没有接受系统完整的新式教育,更没有留学背景,没有受到欧化语言的影响。然而,她毕竟是浴着五四新文化思潮的春风成长的一代,接受了五四的思想启蒙,具有青年个性解放的要求,因而她虽深受古典文化的浸染,但她的思想精神,对自我个性解放的要求却完全是现代的,这在她勇敢抗婚出走的行为中可见一斑。萧红的诗歌是古典与现代的双重作用下的产物,她用白话文创作的自由诗,同时又吸取了古典诗词语言的优美雅致,具有两面性,时而把热情真切的情感率真地吐露,时而把细腻多愁的情绪委婉地表达,这是萧红诗歌的一大特色。

萧红的爱情诗,与五四以来的爱情诗也略有不同。以爱情诗闻名的湖畔诗人,他们的情诗大胆率真,毫不做作,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伊底眼是温暖的太阳;/不然,何以伊一望着我,/我受了冻的心就热了呢?/伊底眼是解结的剪刀;/不然,何以伊一瞧着我,/我被镣铐的灵魂就自由了呢?/伊底眼是快乐的钥匙;/不然,何以伊一瞅着我,/我就住在乐园里了呢?/伊底眼变成忧愁的引火线了;不然,何以伊一盯着我,/我就沉溺在愁海里了呢?汪静之的《伊的眼》就是这样一首热情洋溢的恋诗。萧红的爱情诗也有同样的特点,在《春曲》中,我们分明看到萧红诗歌中大胆率真,敢爱敢恨的一面。然而相比之下,萧红的爱情诗则显得沉郁忧伤得多。

与此同时,与同时代的林徽因相比,萧红的爱情诗则显得更本真自然。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雪化后那篇鹅黄,你象;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林徽因的这首《你是人间四月天》,运用了很多美丽清新的意象,色彩绚丽,温柔自然;同时采用了重重叠叠的比喻,“你”的轻柔暖意尽在其中,在华美的修饰中更见清新自然的感情流露。同时,在形式上,诗歌采用新月诗派的诗美原则:讲求格律的和谐、语言的雕塑美和音律的乐感。这首诗可以说是这一原则的完美体现,词语的跳跃和韵律的和谐几乎达到了极致。再来看萧红的《八月天》,“八月天来了,/牵牛花都爬满栏杆了,/遮住了我的情人啊,/你为什么不走出来给我会见呢?”同样是写天气,萧红的诗歌中没有那么多意象,比喻,平铺直叙简直毫无技巧可言,显得本真自然。与萧红的诗歌相比,林徽因的诗作犹如精致的瓷器,太像“诗”,经过层层意象和技巧的“包装”,足够精美,却不够真切动人。

与其他诗人情诗的比较中我们可以看出,沉郁忧伤、本真自然是萧红爱情诗的主要风格。不似湖畔诗人的天真烂漫,不似林徽因的清新秀丽,萧红坎坷的人生命运与情感历程使她的情诗不是闲适生活的美丽忧愁,而是诗人“爱的激情退落之后的一种情感沉淀”[11]。

结语

1937年后,随着二萧的分道扬镳,萧红的诗歌创作几乎停止,而把主要精力转向小说和散文创作。值得注意的是,二萧分手后,以目前的史实资料来看,萧红再无诗歌创作,萧红的爱情诗也随之终结。某种程度上我们不妨说,三郎(萧军)是萧红爱情诗的主要对象,也是萧红倾注感情最多的一位伴侣。萧红的爱情诗,大多是飘零的渴爱者对自身情感的绝望表达,她的爱情诗被充沛的情感包裹,不论是其中的热恋诗,还是痛苦的失恋诗,还是对自身漂泊命运的自怜哀叹,都是萧红人生轨迹的真实书写。萧红的爱情在热恋、失恋、再恋,最终仍是绝望的恶性循环中反复纠缠,在如此丰富悲哀的人生中,纤细敏感的萧红并没有被悲哀吞没,并能在创作上表现出惊人的力量。“萧红的悲剧对于她个人固然显得残酷,我们却仍然不妨说,萧红的透骨的寂寞,在某种意义上也成全了她,使她浸透着个人身世之感的悲剧感,能与生活中弥漫着、浮荡着的悲剧气氛相通,那种个人的身世之感也经由更广阔的悲剧感受而达于深远。”[12]飘零的渴爱者,“不以诗名,别具诗心”[13],用诗歌记录了自己大半生的情场失意和人生不得意,“自我”是萧红爱情诗的主要形象,飘零是萧红一生的写照,也是萧红诗歌的主要基调,愉悦幸福的爱情体验总是短暂而贫乏的,孤独凄清、欲爱而不得的痛苦是萧红爱情诗的主要内容和情感表达。萧红以为数不多的爱情诗表达着自身对于爱情的向往与渴望,萧红“隐秘”的爱情诗也为我们揭开一个在爱情中迷惘又真实的萧红,这也是笔者研究萧红爱情诗的意义所在。

[1]葛浩文.萧红传[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2]艾青.诗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3]丁玲.风雨中忆萧红[A].莎菲女士的日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4]萧红.偶然想起[A].章海宁主编.萧红全集.诗歌戏剧书信卷[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4.

[5]聂绀弩.在西安——聂绀弩回忆萧红[A].萧军.为了爱的缘故: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手稿本)[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1.

[6]龙泉明.中国新诗流变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7]章海宁主编.萧红全集.诗歌戏剧书信卷[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4.

[8]周国平.悲剧·执着·超脱[A].爱与孤独[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

[9]阿兰·巴丢.语言,思想,诗歌[J].诗刊,2014(9).

[10]谢冕.中国现代爱情诗选·序[A].王家新等.中国现代爱情诗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1.

[11]李运赵学勇.论萧红的诗歌创作[J].甘肃社会科学,2010(1).

[12]赵园.论萧红小说兼及中国现代小说的散文特征[A].论小说十家(修订本)[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

[13]熏风.不以诗名别具诗心——谈谈作为诗人的萧红[J].学习与探索,1981(10).

Wandering People Who are Longing for Love

ZHANG Rui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College,Guangxi Nanning,530299)

Xiao Hong,known as the Literary Roselle in nineteen thirties,is famous for his outstanding novels and essays,but few people pay attention to Xiao Hong’s poetry.Seventy one poems were left in her short life,and a large number of love poems such as Xiao Hong bumpy life experience are memorable.As for her love and love poem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ego image of love poetry,the source of love,and artistic style,and finds that wandering people who are longing for love taste love in the prehistoric era.

Xiao Hong,love poems,wandering,one who is longing for love

I207.2

A

1674-8891(2016)01-0102-04

2015-12-16

张瑞(1991—),女,江西九江人,广西师范学院现当代文学研究生在读,主要从事诗歌和小说研究。

罗瑞宁

猜你喜欢
爱情诗萧军萧红
萧军
《萧红传》
——一本能够让你对人生有另一种认知的书
萧军纪念馆
国风·秦风——《蒹葭》或许,从来都只是一首爱情诗!
萧军和艾芜小说中的侠文化比较分析
爱情诗页
萧红:不要在寂寞时做选择
忆青年萧军二三事
论影像萧红的呈现与接受
爱情诗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