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筑的不朽柬埔寨吴哥艺术

2016-03-17 03:49郑妤
中国文化遗产 2015年3期
关键词:宗教文化吴哥窟

郑妤

摘要:吴哥王朝创造了伟大的吴哥文明,并在今天暹粒市北郊的吴哥建筑群中得以保留。本文对吴哥的历史、吴哥王朝的信仰、建筑形制、石雕艺术等进行了介绍,展现了吴哥建筑群独特的宗教艺术内涵和石筑建筑艺术的魅力。

关键词:吴哥建筑群;吴哥窟,吴哥寺;“高棉的微笑”;宗教文化;石雕艺术

高棉(Khmer),是对柬埔寨的别称,因多民族国家中约占八成的人是高棉族而得名。高棉民族历史上经历扶南、真腊、吴哥王朝,一直到元代,中国史籍中对这一地区的称呼还是“真腊”。从9世纪初,阇耶跋摩二世统一水、陆真腊,宣布从爪哇独立后,高棉民族政权和政权中心都相对稳定,一直到13世纪上半叶阇耶跋摩七世的继承者因陀罗跋摩二世统治时吴哥王朝迅速衰落前,各个国王都以吴哥地区或周边为政权中心发展壮大,这个特定的空间范围内的这段时间,国家经济发展的程度、建筑艺术所达到的成就、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在国际贸易中所起的作用都是空前的。吴哥王朝创造了伟大的吴哥文明,在今天暹粒市北郊的吴哥建筑群中得以保留,是人类历史文明中辉煌灿烂的篇章。

吴哥建筑群融合了外来宗教文化和当地传统建筑艺术的精华,是研究高棉民族的历史、建筑技术、艺术、宗教、政治、经济发展等的重要载体,具有宝贵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一、帝国的历史

公元1世纪左右,扶南建立于湄公河畔,是东南亚历史上第一个大王国。

公元7世纪,在湄公河中游又兴起一个高棉王国,古籍称之“真腊”(Chenla)。真腊灭掉南边的扶南,建立真腊王朝。

真腊初期于海边建国,王朝中心在三坡布雷卡(Sambor Prei Kuk),古称伊奢那补罗,《隋书》里称伊奢那城,开国君主伊奢那跋摩一世(Isanavarman Ⅰ),616~635年在位。阇耶跋摩二世(Jayavarman Ⅱ),802~850年在位,统一水、陆真腊。据后世碑铭记载,阇耶跋摩二世最初在湄公河畔的因陀罗补罗(Indrapura)建都,后迁至洞里萨湖(Tonle Sap)以北,再迁都到吴哥东北约30公里的荔枝山。此后的600年间,高棉帝国的都城都设在吴哥一带。政权中心先后在荔枝山、罗洛斯、吴哥城。

今天的罗洛斯(Roluos)遗址,古称诃里诃罗洛耶(Hariharalaya),阇耶跋摩二世最后在此定居。现存建筑包括因陀罗跋摩一世(877~889年在位)修建的波列科寺(Preah Koh)、巴空寺(Bakong)等遗迹。

耶输跋摩一世(Yasovarman Ⅰ)即位后(889~900年在位),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也为了镇压水患,在因陀罗跋摩一世修建的水库上修建了洛雷寺(Lolei),然而仍旧无法抵御水患侵袭,于是决定迁都。往北到地势更高的巴肯山(Phnom Bakheng)与暹粒河(Siem Reap)一带。营建第一个吴哥王城——耶输陀罗补罗(Yasodharapura),并继续兴修水利设施东巴莱(East Baray),就是周达观在《真腊风土记》中提到的东池。

一直到14世纪,后来的历代国王分别营造宫殿、宗教建筑,位置基本上都位于耶输陀罗补罗原址或其周边地区。

中国史籍中对扶南国的记载,可追溯至3世纪。吴国孙权派遣使节朱应、康泰前往扶南,成书《扶南异物志》,已失传,见后世史籍引用。其中提到,早于朱应、康泰,扶南曾派遣使者进贡琉璃、乐班。扶南曾是海运大国,有关于“扶南舶”的记录。

东晋穆帝升平元年(357年),扶南王竺旃檀派遣使者访问中国,献驯象,穆帝以殊方异兽,“劳费不少,恐为人患,诏还之”。

506年,梁武帝邀请扶南高僧僧伽婆罗为其翻译佛经。僧伽婆罗在建康(今南京)特设的“扶南馆”、正观寺、占云寺、寿光殿、华林园等处传译经论。

546年,扶南高僧真谛曾到建康(今南京),后在梁武帝支持下翻译大量经书,包括《大乘唯实论》等弘大经论,并开创佛教摄论学派,为唐代高僧玄奘所创法相宗前身。

唐朝,真腊派遣使者进贡。

《隋书》、《旧唐书》等史籍中均有“真腊传”篇章。

1296年,元成宗遣使者周达观到真腊,意图详细了解真腊国力风土,为进攻做准备。周达观一年以后回国,成书《真腊风土记》,详细记载航程路线、城郭宫室的建造情况、当地民众的生活、华人在当地的经营活动等等。其中“欲得唐货”条记载:“其地想不出金银,以唐人金银为第一。五色轻缣帛次之;其次如真州之锡镴、温州之漆盘,泉州之青瓷器及水银、银朱、纸札……。”可见与中国已有广泛的贸易往来,中国的金银器、漆器、瓷器很受欢迎。

此后,元朝航海家汪大渊在1330年至1339年间曾游历真腊,著《岛夷志略·真腊》。

1403年,明朝永乐元年,明成祖派遣尹绶出使真腊。

1431年,吴哥被暹罗军队占领。

1432年,即位不久的国王蓬黑阿亚特(Ponhea Yat)决定弃城南迁,吴哥渐被遗弃。

1819年,《真腊风土记》被传教士雷慕莎(Jean Pierre Abel Remusat)翻译成法语,首次在巴黎刊行,此后陆续有欧洲人访问吴哥。

1860年,法国植物学家亨利·莫霍(Henri Mouhot)在研究东南亚植物、昆虫,穿越丛林的过程中发现了吴哥。然后陆续把现场的资料送回法国在报刊上发表,引起世界关注。

1863年,柬埔寨沦为法国殖民地。

1902年,伯希和再次翻译《真腊风土记》,并做详细注解,成《真腊风土记笺证》。

1908年起,法国远东学院开始对吴哥古迹进行为期数十年的研究和修复。

1953年,柬埔寨王国宣布独立。

二、吴哥的信仰

吴哥(Angkor),在今天的柬埔寨西北部暹粒省首府暹粒市的北郊。“吴哥窟”是近代对Angkor Wat的翻译,有的情况下甚至被用来误指代整个吴哥地区。在元朝周达观的《真腊风土记》中描述为“鲁班墓”。Angkor Wat是苏利耶跋摩二世(SuryavarmanⅡ)给自己修建的陵寝,虽然是陵寝,但是因为吴哥王朝的创立者阇耶跋摩二世推行的“天王”(或“神王”)崇拜,国王是天神的化身,天神通过国王的统治来行使其对人间的权力的观念是吴哥王朝宗教建筑的基本理念,所以国王的陵墓自然也是神殿,供人供奉朝拜,翻译成墓、陵表达了建筑的一个属性,可能翻译成吴哥寺、庙表达崇拜、供奉的意义更加妥当。整组建筑择开阔平地由石料砌筑而成,建筑外部和内部都有极为丰富的雕刻,建筑和雕刻融为一体,跟通常依山就势、从山崖壁面向内部纵深开凿的“窟”的形式完全不同。AngkorThorn音译为吴哥通王城,指吴哥城,Thorn是大的意思,也翻译成大吴哥。吴哥寺也叫小吴哥。吴哥寺位于吴哥城的南面。endprint

吴哥地区现存的600余座建筑大都是宗教寺庙,有的是帝王的陵寝,也是神殿,有的是帝王为纪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先辈或对自己有重要影响的人修建的,公元1000年后的寺庙基本是由石料修砌而成,与吴哥王朝统治者推行的宗教信仰有紧密联系,建筑形制和雕刻内容都表达出虔诚的信仰。

印度教是吴哥王朝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印度教与佛教这两大宗教在吴哥时代并存或轮流处于统治地位。在吴哥王朝前期,因印度教继承早期婆罗门教教义,宣扬婆罗门教的“王权神授”和严格的等级制度有利于国王的统治,受到国王的大力推崇。到阇耶跋摩七世笃信大乘佛教。在周达观之后元朝航海家汪大渊在1330年至1339年间曾游历吴哥,他在《岛夷志略·真腊》中称吴哥寺为“桑香佛合”,这反映了在14世纪中叶,吴哥寺已经从印度教寺庙变为佛教寺庙,国家的宗教信仰也由佛教占统治地位。

在印度教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神和魔分执蛇的尾和头,相互拉扯、牵制,搅动乳海(milky sea),以争夺不死甘露,搅动中产生浪花、飞天、各种宝物而产生生命的动力,是印度教的创世纪。蛇的形象在吴哥建筑群中有极其广泛的表现。最典型的有三种形式,一种以建筑构件的形式作为桥或神道的栏杆,包括吴哥城外护城河上桥两边的栏杆和众多的寺庙主体建筑前的神道栏杆;一种出现在栏杆尽头,以多头蛇的形式出现,五头、七头、九头,呈扇形分布;还有一种广泛出现在建筑雕刻中,有对印度教史诗中搅动乳海的图像化的表达,如吴哥寺底层东面回廊雕刻的巨幅场景,神和魔分执蛇的尾和头,中间由毗湿奴在制衡,拉扯的过程中搅动乳海,产生飞天。还有蛇和鸟神、狮神等场景的雕刻。

吴哥城南门外的桥两旁栏杆分别为27座神和27座魔拉着蛇的形象,这在宗教意义上表现了印度教的创世纪。吴哥寺正门通往建筑主体的神道两边的栏杆也雕刻成蛇的身体,栏杆尾部出现七头蛇的形象,是蛇神“那伽”(Nasa)。除了建筑外围神道的栏杆多用蛇的形象,建筑主体内部廊台部分,也有蛇形的栏杆,栏杆尾部也出现五头、七头的蛇神“那伽”。

王宫外的斗象台,同样有蛇形雕刻的场景,抓住蛇尾的是站立的鸟神(Garuda),它是毗湿奴的坐骑,代表着制衡这两种力量的毗湿奴神或者他的执行者。

对蛇神“那伽”(Nasa)的敬畏和崇拜,也是高棉民族本土的传统宗教信仰。那伽的形象与水联系在一起,是泉水、井水和河流的保护神。《真腊风土记》“宫室”篇记载了这样一个传说:“其内中金塔,国主夜则卧其上。土人皆谓塔之中有九头蛇精,乃一国之土地主也,系女身。每夜则见,国主则先与之同寝交媾,虽其妻亦不敢入。二鼓乃出,方可与妻妾同睡。若此精一夜不见,则番王死期至矣;若番王一夜不往,则必获灾祸。”

蛇神那伽的形象在吴哥艺术中广泛出现,并且常常跟外来宗教的艺术表现融合在一起。

高棉民族宗教思想中对山也极为崇拜。“扶南”(Phnom)是中国古籍中对古高棉语“Bnam”的音译,意思就是山,扶南就是被山神庇护的王国。

修建于880年的波列科寺,我们还能看到建筑主体上用砖叠涩结构工艺堆叠的“山”,山的高度甚至高于建筑(塔身)本身的高度。印度教中信仰的山是梅鲁山(Meru),佛教后来继承,翻译成须弥山。881年修建的巴空寺已经开始用曼陀罗(Mandala,意译“坛”、“坛城”)的形式,通过四周分层收分,修筑起坛台基座,基座之上再建塔山,既塑造平面的“世界中心”,又塑造立面体量更加宏大的山的形象。

迁都到巴肯山暹粒河一带后,巴肯山就成为梅鲁山,耶输跋摩一世在山上修建的神坛也是先用曼陀罗、层层坛台的形式构成基座,再在基座的每层以中心对称的形式置塔(源于印度的stupa),基座最高层中心建主塔,整组建筑塑造成山的形象。有的学者将这种建造形制称为“庙山”(Temple-Mountain)。据斯多加通碑文记载,耶输跋摩一世“建造了王城斯利耶输陀罗补罗(Sri Yasodharapura),并将提婆罗阇从诃里诃罗洛耶带到这个城市。后来他建起一座中央山(干丹山,Phnom Kandal)”。干丹山就是巴肯山。在圣山上,供奉湿婆林伽。对山的信仰也是对“天王”、“神王”的信仰。

高棉民族对山的崇拜不仅表现在建筑选址上——建于山上或通过层层高台基塑造山的高度,而且建筑物也多为多层、高大的宏大构架,同时在建筑局部的结构、装饰上也表现出对山的崇拜。在被誉为“吴哥建筑珍珠”的班迭斯雷寺(Banteay Srei,常称为“女皇宫”)的门楣上,巨大的蛇形山脊也承托起梅鲁山的形象。

吴哥王朝时期宽松的宗教政策使得在印度教和佛教占主导地位的同时,高棉民族本土的传统宗教信仰依然与外来宗教并存发展,并在宗教建筑的艺术表现中高度融合。

三、吴哥城水域的营造

1.水源

吴哥城外西北的高布斯滨(Kbal Spean)山上有暹粒河的源头,直到上世纪60年代才被一位西方的考古学者发现河床上长达几公里的石雕。密密麻麻的立体圆柱和方框雕刻,是印度教中林伽(Linga)和优尼(Yoni)的象征,分别代表湿婆神和神妃帕婆提。立体圆柱立于方框基座之上,是生命起源的象征和对此的崇拜。从阇耶跋摩二世统治时期,就大力推行对湿婆的崇拜,方法就是通过湿婆的化身“林伽”来体现国王的神性,在全国各地树立起代表国王的林伽,营建寺庙加以供奉。河床上的林伽和优尼修砌雕刻于11世纪至13世纪的罗贞陀罗跋摩二世(RaiendravarmaⅡ)和阇耶跋摩五世(Jayavarrnan V)时期,是印度教占主导地位的王国时期,从雕刻技法的变化也可以看出是一个长时间的、历经不同时代的虔诚的宗教工程。除了林伽和优尼,河床上还雕刻有毗湿奴神、曼陀罗花,河水流经被祝福过的河床,孕育整个城邦,庇佑高棉民族,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2.水池

因陀罗跋摩一世即位之初,就在诃里诃罗洛耶,即今天的罗洛斯遗址建造了一个大水库以存储雨水。endprint

耶输跋摩一世迁都到巴肯山与暹粒河一带后,兴修了水利设施——东巴莱,东池。后来苏利耶跋摩一世(Suryavarman Ⅰ)修建了与之相对的蓄水设施——西巴莱,西池。从今天的航拍图上还能看到西池,东池已经干涸。可以看出,每任国王建国之初,当务之急都是解决水的问题。

除了城外的水库蓄水池,城外还环绕着宽阔的护城河。既为军事防卫,也承担蓄水的辅助功能,并调节地下水位。另外在吴哥建筑群中,多座宗教建筑主体前的神道两旁都设计映衬建筑的方形水池,有的建筑内部用层层石柱或台基抬高主殿、主塔,殿前留出水池的空间。(尽管现在出于文物保护的考虑,建筑内部即便雨季也不再储水。)

周达观《真腊风土记》“耕种”篇记载:“其地半年有雨,半年绝无。自四月至九月,每日下雨,午后方下。淡水洋中,水痕高可七八丈,巨树尽没,仅留一杪耳。人家滨水而居者,皆移入山。后十月至三月,点雨绝无,洋中仅可通小舟,深处不过三五尺”。

从功能上考虑,由于东南亚雨季长,但是时间上分布不均,作为防御水患和为旱季蓄水的重要工程,在建筑设计的每一个环节都独具匠心;在宗教意义上,梅鲁山的主峰被湖泊环绕,是诸神神秘的家园,通过营造水域,改变地貌,可以塑造梅鲁圣山的形象和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换个角度看,水面也可以表现印度教经典中乳海的形象,围绕水面的蛇形栏杆就是搅动乳海的蛇,在搅动中诞生生命、生生不息。从这样的意义上讲,宗教信仰的精神世界和对生存环境的现实处理有机融合了。

四、太阳王的陵寝吴哥寺

苏利耶跋摩二世被认为是柬埔寨历史上最伟大的历史人物之一。他即位后不久就开始营建供奉毗湿奴的神庙吴哥寺(Angkor Wat,原名Vrah Vishnulok,意思是“毗湿奴的神殿”),而不同于前朝国王们通常修建供奉湿婆林伽的宗教建筑。

吴哥寺是吴哥最重要的一座建筑,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和吴哥城的建筑群一起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寺平面方形,坐东朝西,以东西向为中轴线南北对称,建筑主体外环绕宽阔的长方形“护城河”。护城河上正西、正东各有一道河堤引导通向吴哥寺的西门和东门。在吴哥建筑群的寺庙平面布局中,建筑主体大都由尺度超长的神道引导,也许是给朝圣者崇敬心情的一种准备,由神道承载向往。吴哥寺更是由护城河上长200米的西堤和350米的神道叠加为550米的朝圣之路引导。吴哥大大小小600余座寺庙通常都坐西朝东,东门是正门,而吴哥寺是唯一一座朝西的寺庙。朝西与供奉毗湿奴神有关是一种猜测,另一种猜测是与吴哥寺是苏利耶跋摩二世的陵墓有关。吴哥寺西门前的神道等建筑附属设施也最为完备。由西堤引导进入西面塔门后,由高出地面的神道继续引导向主体建筑,神道两边雕刻蛇形栏杆,栏杆尽头雕刻七头的蛇神那伽。神道南北两侧各有藏经阇及池塘。吴哥寺主体建筑正门两边各设一便门。东、西向的门型制相同,南、北向的门规格等级稍低。四座门由方形回廊连接,也构成建筑的第一层轮廓。神庙正门与第二层回廊之间通过千佛廊(Gallery of a Thousand Buddhas)连接,构成田字型平面。千佛廊南、北,即位于第一层院内的西南、西北,各有一座立于双层台基上的藏经阇。从第二层回廊继续往上,通过陡峭的台阶登上立于高台基上的顶层。顶层亦设田字形回廊,并于回廊四隅各立一华塔,正中立中心华塔。整组建筑以坛台形式的层层回廊环绕,每层四面正中设廊门,四隅置塔门,逐层收分、上升。

吴哥寺主体建筑底层回廊环绕长达800米,外层和内层回廊雕刻飞天和印度教的两部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飞天头戴花冠,衣裙贴身。《摩诃婆罗多》的内容刻画于西边回廊靠南侧,《罗摩衍那》则刻画于西边回廊靠北侧一直延续到北廊。《摩诃婆罗多》是讲本身有着血缘关系的两个大部族俱卢族和般度族为了争夺王位,发动了残酷的战争,结果两败俱伤,俱卢族几乎全军覆灭,般度族虽然最终胜利,但心存悔恨。《罗摩衍那》讲的是十车王之子罗摩由于继母吉迦伊玩弄手段,被剥夺太子之位,并遭流放,在流放中被十首魔王罗婆那(Ruawana,用多头多手来表现,亦或是一种动态的表现)抢走了妻子悉陀,为了解救妻子,罗摩请来自己的兄弟、天神等相助。魔王罗婆那也请来魔相助,于是引起神、魔大战。西墙还有神猴助战岁摩的场景。

从西廊转南廊表现了苏利耶跋摩二世与大臣们以及他的妃嫔出行的场景,与周达观《真腊风土记》中“国主出入”的描写基本一致。然后出现天堂、地狱审判,由骑着水牛的雅玛(Yama)审判。东面回廊出现巨幅搅动乳海的场景。中层和顶层回廊则布满神情、姿态各异的飞天。吴哥寺回廊雕刻既有夸张想象的戏剧表达,也有写实性的现实生活描绘,技法上运用深、浅浮雕表现出前景、中景、后景的立体效果,手法和样式变化丰富,技艺高超。

在吴哥寺中观看浮雕或环寺绕行都是逆时针,与一般按顺时针方向观看或绕行的方式相反,这与它的朝向一样,让人感到神秘不解。吴哥寺本身是一座信仰的空间,从神道引导进入宽阔的水面,进入搅动乳海产生生命的创世纪。再环绕雕刻印度教经典的回廊,一边诵经一边环绕,攀爬陡峭的台基登上中心的梅鲁山,一路膜拜、顶礼,犹如怀揣虔诚信仰的人在完成一个宗教仪式。

五、“高棉的微笑”

苏利耶跋摩二世不断向外扩张,深入马来半岛,重新控制华富里、兼并占族,使吴哥王国达到全盛顶峰。但是连年的对外征战和大规模的吴哥寺修建,也耗空了国库,在他去世后的30年间,吴哥饱受内乱和占族侵扰之苦。

1177年占族人入侵吴哥,焚毁了以木构建筑为主体的吴哥城,对吴哥实行了长达5年的统治。阇耶跋摩七世(JayavarmanⅦ)临危受命,1182至1220年在位期间,竭力修复了吴哥城。

吴哥城,始建于耶输跋摩一世(889~900年在位)时期,现在的城墙、城门是阇耶跋摩七世时所建。城轮廓方形,每边长约3公里,城墙厚度约3.8米,高约7米,全部用角砾岩建造。城外环以宽阔护城河,城门高23米,四面五座城门(每面城墙中部各开一门,东边城墙北侧多开一座“胜利门”)上分别用石料堆砌雕凿出四面佛像宝塔。佛像面庞慈祥、平静,嘴角上扬,展露微笑。endprint

阇耶跋摩七世为自己在吴哥城的中心修建了巴戎寺(Bayon)。大概在看过了先辈的辉煌鼎盛、经历了与占族的连年争战后,其内心对佛教笃信皈依,所建巴戎寺的尺度比吴哥寺的尺度小,与建于最鼎盛时期的吴哥寺建筑宏大、雕刻精细繁复相比,巴戎寺的简单平静更让人动容。建筑主体分为两层,每层台基四周有浮雕回廊。下层回廊刻画当时社会生活场景,有国王出巡、高棉与占族的战争,更有普通老百姓的捕鱼、狩猎、婚嫁、买卖、游戏的场景。第二层台基上,共有48座佛塔围绕中心主塔,每座塔身中部,雕刻四面佛头像,上百张平静的脸,嘴角上扬微笑,从各个方向看着吴哥城,被世人称为“高棉的微笑”。这硕大的佛像,守卫着王国,大概也是佛教讲“金刚怒目不如菩萨垂眉”最形象的展现。

虽然阇耶跋摩七世改信了佛教,但是从建筑本身来看依然继承了传统观念,认为自己也是天神的化身,并致力于佛教教义与王权思想的结合。1186年,他为自己的母亲修建塔普伦寺(Ta Prohm,“梵天祖先”),把自己的母亲当做智慧女神般若供奉。寺庙里除了供奉他的母亲,也放置他的老师古鲁的雕像,雕像周围是六百多位从属神和菩萨。在寺庙广场上,湿婆派、毗湿奴派的修行者同佛教僧侣和学者的小房间并排而立,显示了高棉民族的宗教调和、包容。1191年,他为自己的父亲修建波列甘寺(Preah Khan),寺中有父亲陀罗尼因陀罗跋摩的雕像,形似观音菩萨,展示慈悲。按照大乘佛教的主要精神“悲智双运,福慧并修”,智慧和慈悲产生启蒙,产生佛,即产生阇耶跋摩七世自己。塔普伦寺和波列甘寺分别在巴戎寺的东南和西南,三座寺庙合在一起解读了在他统治期间,般若(智慧)、佛(启蒙)和观音菩萨(慈悲)三位一体的王国宗教思想的中心。

六、石筑艺术的不朽

史籍记录中,在扶南王国时期,仍以木构建筑为主,“国王居重阇,以木栅为城。海边生大箸叶,长八九尺,编其叶以覆屋。人民亦为阇居”。“阇”应该指的是木构干栏建筑,就是俗称的高脚屋、吊脚楼,这类建筑在今天的暹粒仍随处可见,跟多雨的气候条件有关。到真腊时,“官民皆编竹覆茅为屋,唯国王镌石为室。有青石、莲花、池沼之胜,跨以金桥,有三十余丈,殿宇雄壮,侈丽特甚”。《真腊风土记》也描述其“国宫在金塔、金桥之北,近门,周围可五六里。其正室之瓦以铅为之,余皆土瓦。”又“其次如国戚大臣等屋,制度广袤,与常人家迥别。周围皆用草盖,独家庙及正寝二处许用瓦。亦各随其官之等级,以为屋室广狭之制。其下如百姓之家止草盖,瓦片不敢上屋。其广狭虽随家之贫富,然终不敢效府第制度也。”

高棉民族对“天王”、“神王”的崇拜,构成他们建造宫殿、宗教建筑的基本观念,信仰中“天”、“神”的永恒不朽,使得他们在建造帝王宫殿和神庙等建筑时,使用的材料都是在当时的生产力水平下最坚固耐久的,尤其是营造宗教建筑。建筑材料从罗洛斯遗址保存的几座重要建筑中主要用砖砌外敷灰泥发展到巴肯山用石头建城,从公元1000年的塔高寺,完全抛弃红砖,全部用石料切割修砌,掌握石叠涩结构工艺(这样的工艺技法我们在茶胶寺也可以看到),到吴哥寺建筑、雕刻技法的极致娴熟、登峰造极,创造了独特的吴哥建筑结构体系。高棉人民用石材对抗时间的流逝,支撑信仰的不朽。

1992年吴哥古迹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支持下,柬埔寨已经同14个国家28个国际组织实施了60多个吴哥古迹群维修项目,全世界的遗址保护维修专家前往吴哥开展研究、保护、修护等工作。人类在共同面对一个曾经被遗忘的辉煌文明时的复杂心情和在保护、修复理念、技术上的谨慎思考交织在一起。

八百年,石头可以不朽,种子也长成了参天大树。树根在八百年中不断深入瓦解、撑开砖石砌筑的建筑、雕刻。人的力量和自然的力量在博弈、在制衡,须弥山和芥子粒长成的大树有没有可能达成一种共生的平衡呢?由印度参与维修的塔普伦寺(Ta Prohm),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种试验和探索。印度方面的专家提出维持目前树和建筑雕刻的共生,不让根系对建筑、雕刻造成进一步的破坏,这一保护目标可能让我们在遗址保护维修的理念、方法中有不同的思考。

(责任编辑:文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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