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平(包头师范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30)
国产喜剧片幽默对白语言的语用预设分析
倪素平
(包头师范学院,内蒙古 包头014030)
语用预设是指使用一个句子的前提条件,它涉及说话者和受话者共享的知识背景。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为了取得最佳的交际效果,说话者可以利用语用预设表达言外之意,达到特定的表达效果。近期国产喜剧片受到观众热捧,片中出现了大量生动幽默的对白语言。语用预设理论可以合理地解释对白语言的表达机制及其幽默性,通过对对白语言幽默性的深入解读,有助于更深刻地体会幽默语言的表达技巧和实质。
喜剧片对白语言幽默语用预设
喜剧片是电影中深受观众喜爱的片种,它带给观众笑声和喜悦。近年来,冯小刚的冯氏贺岁电影、宁浩的“疯狂”系列电影、徐峥的“囧”系列电影都深受观众喜爱,形成了强劲的喜剧电影潮流。此外,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管虎导演的《斗牛》、《厨子戏子痞子》,大鹏导演的《煎饼侠》,闫飞、彭大魔导演的《夏洛特烦恼》,以及邓超导演的《分手大师》、《恶棍天使》等电影也带给观众许多欢笑。喜剧片常常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为叙述主体,以荒诞夸张的方式展示他们的生活境遇,让观众尽情欢乐的同时,体悟现代生活带给人的进步与困惑,思考人生的喜悦与艰辛。喜剧片除了在题材选择、镜头剪辑等方面特色鲜明外,电影中的对白语言也令人印象深刻。本文拟从语用预设的角度分析对白语言的喜剧效果,体会蕴含在对白语言中的表达机制和语用效果。
从语言学的角度看,预设是指使用一个句子的前提条件。早期关于预设的研究都把它作为语义学的内容,语义预设是把句子或者和句子的命题联系在一起的;但后来人们发现,当预设随语境改变,和说话人联系在一起时,预设实际上是一个语用概念,即语用预设。
关于语用预设的理论说法不一,例如斯塔奈克(R.C. Stalnaker)把语用预设定义为:“一个说话者在谈话的某个给定时间里预设P,仅当在他的语言行为中,他倾向于这样的行动:好像他认为P当然真,也好像他假定了他和其他听众一样认为P当然真。”[1]可见,语用预设在言语交际中发生作用,它和语境相关,而且和说话人密切相关。尽管关于语用预设定义使用的术语不同,但合适性和共有知识这一概念被广泛使用。可以说,语用预设是指言语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共有的事实和命题,它不以语句的形式出现,而是隐藏在语句背后,以背景知识的形式存在,它是满足言语在言语交际中合适性的前提条件。
在言语交际中,语用预设是话语进入正常交际的前提条件,但它在字面上没有表现,交际双方会利用语用预设巧妙地表达言外之意,由此语用预设成了一种行之有效的言语表达策略。说话者可以将言外之意隐藏在话语的语用预设之中,努力生成含蓄、讽刺、幽默等表达效果;受话者有时明明懂得说话人的预设,却故意曲解或置之不理,由此也会达到一些特殊的交际效果。
影视语言,是构成影视艺术的重要元素。一般说来,影视语言是指影视作品中的自然语言,包括对白、独白、旁白、解说等。影视语言中的人物对白,需要通俗、简洁、口语化。喜剧片中的人物对白,除了具有上述特征,幽默生动的言语风格更是凸显了喜剧片的特质。什么是“幽默”?“幽默”是一个借词,是“humor”的音译。英语humor的原生义是“体液、体质”,后被派生为表示“行为、谈吐、文章中足以使人逗乐、发笑或消遣的特点”[2]。幽默由生理用语引申为一个美学术语。幽默语言是幽默的一种表现形式。所谓幽默语言,就是以语言为媒介,结合社会语境,在言语交际中用含蓄、曲折的方式来表达会话含义。这种语言表达方式机智奇巧,趣味盎然的同时具有艺术的美感。
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语言与社会生活密切相关。语言幽默的生成与理解不能脱离与语言密切相关的社会心理、文化等要素。事实上,喜剧片中对白语言幽默性的生成就是常常利用交际双方共有的语言预设、心理预设、文化预设并在其基础上通过某些手段对共有预设有意偏离,造成心理期待的突然扑空,主体言语经验、审美观念与现实话语的矛盾冲突,从而产生言语表达的幽默情趣。
1.语言预设的偏离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人与人在交往的过程中由于性别、年龄、文化程度、经济状况和社会分工的不同而分化为不同的言语社团。某一个言语社团在语言表达上会体现出一些共同的特点。不同言语社团的成员在语言表达上的特点就会形成约定俗成的语言预设,例如学生的“学生腔”,干部的“干部腔”。如果某一言语社团的成员在言语交际中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出现了不符合语言预设的表达方式,就可以看做是对语言预设的偏离,这种偏离往往可以产生幽默效果。例如《疯狂的赛车》中的一段对话:
阿杰:小姐,我说过了,我真的是有事找他。
前台小姐:先生,我已经说过了,他真的不在room。
阿杰:那他住几号房?我自己上去找他。
前台小姐:抱歉,我们的酒店非常的international,我们要保护客人的secret。
这是台湾黑帮头目东海的手下阿杰与酒店前台小姐的一段对话,妙趣横生。这段对话的趣味性就在于酒店前台小姐中英文夹杂的混合式语言。前台小姐将自己所在酒店定位为高档国际酒店,竭力通过自己的言语表达方式显示酒店定位高端,但从影片中另一位前台小姐生硬的语言表达,蛮横的服务态度观察,酒店很难被视为高档酒店。这样,前台小姐的言语表达方式就出现了与其职业身份应有的语言预设的偏离,这种偏离产生了喜剧效果。
在喜剧片中,不少人物都有自己的口头禅。例如《疯狂的赛车》中年长的业余杀手常常把“机遇决定命运”“做人要有原则”“干一行爱一行”挂在嘴边;台湾黑帮老大煞有介事地用“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说理,当利益受到侵犯时,他怒斥“本地的帮会太没有礼貌了”;《人在囧途》中泰国出租车司机应付焦急的乘客是所说的“要淡定”;《分手大师》中空壳公司老板花总挂在嘴边的“我很焦灼”,这些对白语言都令人捧腹,究其原因就在于上述话语包含的语言预设与实际话语使用者身份的偏离生成了喜剧效果。具体说来,“机遇决定命运”“做人要有原则”“干一行爱一行”这些语词所蕴含的语言预设是被现实社会认可并肯定的具有正能量的价值观、道德准则,应由各行各业的社会精英所使用,当这些语词被不法分子当做为人处世的准则使用时,完全偏离了原来的语言预设,客观上造成了“陌生化”的表达效果,令人忍俊不禁。
2.心理预设的偏离
心理预设是指在言语交际中交际双方对客观世界事物的发展变化具有某些共同的心理预期。在一定的语境中,交际双方的言语表达如果以某种方式偏离了共同的心理预期,就会达到意料之外的幽默效果。例如《心花路放》中在医院中郝义与护士的对话:
护士:输完了叫我啊。
郝义:我能现在叫你吗?
护士:怎么了?
郝义:你扎错了,他(耿浩)才是病人。
在这段对话中,“我能现在叫你吗?”暗示出心理预设是“我输完液了”,让人感受到一种明确的方向性动势,但是说话人突然以衬跌的方式猛然一跌,说明事实真相:“你扎错人了”,让人发笑。再如《心花路放》中耿浩与郝义的对话:
耿浩:别说你俩挺像的,见一个上一个。
郝义:这是一种状态,要的就是这种状态。
耿浩:那你这意思,你这一路就是交配之旅呗。
耿浩在婚姻中受挫,好友郝义为了让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安排了一次寻欢之旅。郝义重视及时行乐,但耿浩对郝义不负责任的一夜情行为并不认同。上述对话中耿浩以降格的方式把郝义比拟为没有礼义廉耻之心的,只是满足生理需要的动物,让人发笑的同时也促使人思考。与降格相对的是升格,即化低俗为高雅。例如《疯狂的石头》中窃贼道哥与其女朋友的对话:
女朋友:你答应这个礼拜陪我去香港购物的,通行证都办好了。
道哥:你们这些个女人啊,就是不明白,这个阶段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我怎么能走得开呢?
窃贼道哥将偷盗粉饰为事业,把自己正在精心策划进行中的盗窃活动类比为事业的上升期,并且以义正词严的口吻进行表达,让人不禁一笑。
一般说来,共同的心理预设是交际双方顺利开展交际活动的前提。但语用预设从说话人角度观察,它具有单向性。在交际过程中,说话人根据交际意图和自身对事物的认知组织话语,把某种自认为正确的信息当做是预设信息隐含在语句中,并作为交际的前提和出发点。听话人对预设的解读并一定与说话人相同,对预设的处理也不同。正是由于说话人和听话人对预设进行的不同操作和解读,导致冲突,产生某种不和谐的突然感知,达到幽默效果。在《疯狂的石头》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情节,情节的幽默效果就是利用交际双方不同的心理预设制造出来的。
道哥:你是谢小萌他爹。我跟你说谢小萌在我这儿,你拿翡翠来换人,否则的话我就……
谢厂长:否则撕票是吧,我晓得谢谢你。我一天都不想见到他。
道哥:喂?
谢厂长:(挂断电话)
道哥:(困惑)我没说清楚?
窃贼道哥绑架了谢厂长的儿子谢小萌,想利用父子间的亲情来威胁谢厂长以拿到价值不菲的翡翠,这是道哥的心理预设。但是事情并没有像道哥所想象的方向发展,原因就在于道哥不知道谢小萌有通过自残欺骗父亲钱财的前科,谢厂长的心理预设认为所谓被绑架不过又是谢小萌骗钱的伎俩而已,因此不与理会。由于道哥和谢厂长的心理预设没有双向性,造成了心理预设的偏差。交际双方的一问一答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人意料,趣味十足。同样,在电影《疯狂的赛车》中,与上述情节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台湾黑帮老大东海与赛车手耿浩在殡仪馆中相遇,阴差阳错间,东海与耿浩达成了交易,以购买毒品的高价购得耿浩师傅的骨灰,并在出租车内命令手下人品尝骨灰使得出租车司机笑喷。这一情节的幽默性也是建立在交际双方心理预设出现偏离的基础之上的。
利用交际双方心理预设的偏离是喜剧片产生幽默情趣的重要方式。在影片中,交际双方的设定可以是影片中的互动的角色,也可以是观众与影片中的角色。观众在观看电影时,对情节的发展,人物的言行举止变化往往也会产生一定的心理预设,当情节发展,人物言行举止变化偏离观众的心理预期时,幽默情趣往往就产生了。例如《煎饼侠》中大鹏女友出场时像模像样地作画,观众以为画技高明,谁料出现在镜头中的画作十分蹩脚,强烈的反差造成了观众心理期待的扑空,十分有趣。《煎饼侠》深谙此道,与之类似的情节包括志得意满的大鹏面对助手去夜店狂欢的建议时,面对观众郑重声明:“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而下一个镜头则是大鹏喝得大醉口齿不清地念叨 “以后这种地方就得多来”。观众在镜头转换之间也会心一笑。
3.文化预设的偏离
什么是文化?有学者将文化分为三个层次,分别为意识文化、制度文化、物质文化,其中意识文化是文化的核心。意识文化指体现在意识领域的心理、心态、信念、观念、思想等。文化预设,是指语用社团成员从生活经验中积累、发展及语义化定型下来的带有文化特点的观点和看法[3]。
社会成员都是生活在一定的文化环境中,其言语交际必定会受到特定文化环境的影响。不同的社会成员,由于成长的社会环境迥异,受到的教育高低不等,浸润在他们头脑中的文化意识、文化观念也会产生较大的差异。在一定的语境中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陌生人相遇,这种客观存在的差异使得他们的对话有时就会碰撞出喜剧化的对话效果。《人在囧途之泰囧》中商业人士徐朗与小贩王宝在相遇相识时的对话笑料十足。徐朗嘲笑王宝是“奇葩”“脑子进水”“该吃药了”,王宝都觉得正确;徐朗给王宝展示他的科技成果“油霸”,然后让王宝猜测其职业,从王宝的思想意识出发,他回答徐朗应是从事电视购物的。可以说,王宝与徐朗之间的这种文化差异客观上造成了文化预设的差异,这种差异导致对话时双方文化预设的偏离,而这种偏离制造出了自然生动的幽默效果。
在一定的语境下,如果社会成员有意偏离社会约定俗成的文化预设,也会达到语言幽默的表达效果。例如《心花路放》中郝义与高速公路收费员的一段对话:
郝义:呦,美女,贵姓啊?
女收费员:姓严。
郝义:颜如玉吧。太巧了,我叫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出自宋真宗赵恒的《励学篇》,意在竭力提倡读书的风气。古代读书人以美人、富贵为人生目标不断激励自己,“颜如玉”“黄金屋”成为事业成功的符号。郝义主动与女收费员搭讪,附会姓“严”为“颜如玉”并自诩为“黄金屋”,其实已经偏离了“颜如玉”“黄金屋”最初的文化预设,言语轻浮,勾勒出说话者性格粗俗的一面,听话者也可会心一笑。
综上可见,国产喜剧片中幽默生动的人物对白语言是生成影片喜剧效果的重要途径与手段。从语言表达技巧来看,对语用预设的合理驾驭是产生语言幽默性的重要机制。幽默生动的对白语言对于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内心世界,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展现人生百态都具有积极意义。更重要的是,幽默诙谐的对白语言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也在竭力引导人们进行思考,努力探查幽默背后所隐藏的社会万象的本质。
[1]胡泽洪.论预设[J].哲学论丛,斯坦奈克.Presuppositions.1999,(2):70.
[2]胡范铸.幽默语言学[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7.4.
[3]周海明.英语幽默言语解读中的文化预设问题探讨[J].太原教育学院学报,2005,(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