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婚姻、种族与身份
——《半生》和《魔种》的文学伦理学评析

2016-03-17 06:35赵亚琦西安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西安710049
文教资料 2016年16期
关键词:威利后殖民半生

赵亚琦(西安交通大学 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9)

性、婚姻、种族与身份
——《半生》和《魔种》的文学伦理学评析

赵亚琦
(西安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710049)

在《半生》和《魔种》中,奈保尔上升到道德、伦理和人性的高度,对殖民这一历史作出评价。他笔下的每个人物都背负着深重的道德十字架,都面临着道德和伦理的拷问。

性政治后殖民伦理奈保尔

纵观奈保尔的创作史,其对性、婚姻、种族一直充满热衷。奈保尔不动声色地述说着后殖民时期宗主国和殖民地的状况,性政治在这两部著作中更是随处可见,似乎实现了非正常现象的正常化。奈保尔在1981年的一次访谈中说:“人们拿严肃的事情做游戏,认为他们总是可以逃走,逃到他们安全的世界去。①”文章将这两部著作中的性政治、婚姻作为切入点,探究性、革命、暴力和身份构建,权力争夺中的复杂关系,从而可以窥见奈保尔的文学伦理观。作为一个印裔英国作家,在流散生涯和文化的冲突中,奈保尔形成了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正因为“其著作将极具洞察力的叙述与不为世俗左右的探索融为一体,是驱策我们从扭曲的历史中探寻真实的动力”②。奈保尔才得以在2001年荣膺诺奖。在《半生》和《魔种》中他更是以极其冷峻而客观的笔触揭示了道德伦理和后殖民的微妙关系。文章将从两部小说的宏观把握并结合具体细节向读者展示奈保尔后殖民叙事的高超之处。

一、文学伦理学批评

文学伦理学批评是一种从伦理的立场来解读、分析和阐释文学作品、研究作家及有关文学问题的研究方法,它认为文学是特定历史阶段伦理观念和道德生活的独特表达形式,文学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它从本质上阐释文学的伦理特性,从伦理的视角解释文学中描写的不同现象及其存在的道德原因,并对其作出价值判断。

《半生》和《魔种》充满着婚姻政治、乱性和革命暴力,奈保尔从这几方面着手向读者描述了后殖民时期人们面临的伦理危机,其笔下的人物试图用性和婚姻解决身份和种族问题,而使自己陷入更加无助和悲惨的境地,以此揭示出后殖民时期不代表独立和发展,相反,却是混沌和迷茫的开始。奈保尔通过描写人们的伦理困境阐释后殖民对文明和人性带来的挑战,以期向世界表明健康向上的社会的必须建立在人的尊严和基本的伦理得以保障的基础上。笔者将从婚姻、两性和政治伦理三方面分析奈保尔在小说中表现出的伦理关切。正如后殖民主义理论家弗朗兹·范农曾经指出,这些殖民地国家的人民所处的依然是“食不果腹、目不识丁,他们被抛于水天之际,头脑空洞、眼神空虚”③。

二、婚姻政治—民事契约婚姻

婚姻伦理实际上经历长期的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定和统一的观念。现代婚姻伦理实际上更接近黑格尔认定的婚姻伦理关系,他认为婚姻实质上是伦理关系,是“具有大法的意义上的伦理性的爱”④,都要以爱为规定、为基础组成一个统一体,“同意为那个统一体而抛弃自己自然的和单个的人格”,并在其中获得自己实体性的自我意识。同时,他批判了因为民事契约是建立在个体当事人“单一物”的任意、经济理性基础之上的,出于双方各自的功利考量,相互利用,有利则随意约定,无利则任意解除;而不是从伦理关系、婚姻家庭义务出发,没有了伦理的内容和爱的精神内核,使婚姻成为“原子式”“没有精神”的“集合并列”,无法建构起伦理性、实体性的婚姻”。依此为依据,笔者对两部小说中的婚姻进行评析。

在《半生》和《魔种》中,奈保尔不遗余力地展现了各种婚姻。威利父母亲的种姓杂交婚姻,威利与阿娜的,妹妹萨洛姬妮的跨国婚姻,西非外交家马库斯儿子“生白种孙子”的跨种族婚姻,英国的“名利场”婚姻,马克思主义者们通过征服有钱的殖民地有色人种后裔而名利双收。西非的外交官马库斯通过实验性的代代努力来洗白自己,他总是说黑人将会在繁衍中灭绝,却深表无奈,仍然坚持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总之,奈保尔笔下的各种婚姻无不违背了“以爱为规定”,恰恰是为黑格尔所批判的民事契约婚姻,不属于伦理性、实体性的婚姻。奈保尔在《魔种》最后表达了对马库斯儿子“实验性婚姻”的态度:“他的威望和喜悦,他的肤色所显示的朴素的力量,和他们那微弱到几乎缺失的苍白尊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⑤(277)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以丧失尊严为代价的婚姻竟然带给人们“威望和喜悦”,由此可以窥见人们内心的屈辱、无奈和伦理缺失状态,而这一切都与殖民带给人们的身份危机密不可分。

三、两性伦理——禁欲、婚外性及乱性

性伦理即性道德,它是调整男女两性之间的性行为及性行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行为规范的总和。作为意识形态之一,性伦理由社会经济关系所决定,并反作用于社会经济关系。自有人类社会以来,人类就开始有了包括性关系在内的伦理道德观念和行为准则,正如聂珍钊所指出的那样:“作为伦理学的道德观念,自人类社会诞生以来就已经出现了。……在古代希腊的社会生活和文化艺术中,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伦理道德的萌芽。”⑥

两部小说中着重对性从地域上进行区分,在甘地的带领下,印度提倡禁欲,书中描述了威利父亲禁欲的决心:“在内心深处,我暗暗发誓禁欲,婆罗门的誓愿。就像圣雄。”⑦(BS:30)和失败后的羞愧:“我羞愧万分,眨眼间就遭到了报应。”(BS:30)在英国,威利“通过帕西·卡托融入了五十年代末伦敦独有的过渡性的波西米亚移民生活”(BS:69),他先后刚开始和珀西的女朋友及律师罗杰的女朋友保持不正当关系,随后又因妓女指示他“像个英国人那么干”而“满心羞耻”。在和阿娜到非洲后,妻子阿娜的顺从(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自己被身边的人完全接受)和非洲权力真空下的道德缺场,威利似乎能以一种平等甚至凌驾的身份充分享受性的欢愉,在和格蕾萨的性爱中,我“如鱼得水”同时“心里悲哀地想起——这次不再感到羞耻——我可怜的父母,他们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时刻”。(BS:92)同时他还和非洲妓女有着鱼水之欢,“她(那双)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神情,其中包含了命令、挑衅和需要”,使我想到,“阿尔瓦罗活着就是为了这个”,“我复苏了”。(BS:178)

通过分析,笔者不难发现奈保尔对性的多方面书写。正是通过这个争议性来引起读者的思考。性在奈保尔的真实生活中和小说中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甚至说主人公威利的心理成长与他的性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性所带来的愉悦极大地缓解了后殖民时期人们的焦虑、压抑和恐慌,但是乱性却让人陷入更加虚无和无所适从的状态。

四、政治伦理——种姓斗争和独立革命

奈保尔摒弃了从宏大叙事的角度对种姓斗争和独立革命进行呈现,相反,他采用了自由的个人叙事,让每个人都讲述自己的故事。甘地带领的印度种姓斗争虎头蛇尾,刚开始如火如荼,最后却不了了之,充满着冲动和愚昧,典型表现在威利父亲身上,为支持甘地的种姓分野的政治目标,父亲决定:“背弃我们的祖先——祖父说的那些受外外族压迫、挨饿受穷的愚蠢祭司,背弃父亲要我在邦主手下做大官的愚蠢愿望,背弃大学校长要我娶他女儿的愚蠢愿望。我决定背弃这些死路,把他们踩在脚底,我要做的是我能力所及的唯一高尚的事情——找一个身份最卑微的女人,娶她为妻。”(BS:10)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父亲走上他的灵修之路并不全然归因于他的“牺牲”,而更多的是一种与西方宗主国的妥协和共谋。奈保尔实际上已经表明了对父亲灵修的态度:“经历了一连串的偶然,如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被抛入难以置信的境地,总是凭着一时冲动,只为了逃离我们这种生活的奴性,看不清将来,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了祖先的老路。这令我既震惊又敬畏。我感到有某种更高的力量伸出手来,给我指出了一条真实的路。”(BS:29)从侧面反映出父亲反抗的失败,暗示西方的注视和力量仍在殖民地发生着作用,父亲的经历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而已。

在威利回到欧洲后,妹妹指责他选择躲避的“局外人”心态及“从爸爸那儿遗传下来的”“殖民者心理”“种族主义心理”,在妹妹的鼓动下,欧洲的“秩序井然的世界”和“疯狂的”世界的残酷对比及对自己 “在非洲所作所为深感羞耻”,威利深感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决定加入印度“即将打响的伟大的游击战”。在阴差阳错地置身于一群“狂热分子”或“暴力实干家”中间。这些人“都有些年纪了,而且都是城里人,每个人都处于各自的原因离开那个庸庸碌碌的世界,参加了游击队”。(MZ:47)后来,“他终于得以一步一步地从他原本以为的真实的世界走向之后那些所有不真实的境地:就像从一个封闭的心灵走向另一个封闭的心灵”。(MZ:1)诠释了威利在印度经历的混沌和迷惘,这是他这个见证过西方理性和秩序井然的世界的人无法融入的。

“在某种意义上说,文学的产生最初完全是为了伦理和道德的目的。文学与艺术美的欣赏并不是文学艺术的主要目的,而是为其道德目的服务的”⑧。因此,小说中的对婚姻、两性和政治伦理的批判和解构,实际上代表着奈保尔对这些伦理观的质疑,从更深层次上揭示殖民所导致的社会秩序和规范的颠覆,社会中遍布着扭曲的婚姻和家庭,乱性,暴力,社会责任感降低。后殖民时期返回丛林实际上是文明冲突下人性爆发和压抑的必然结果。奈保尔似乎想说明在后殖民时代,人们和种族之间的关系都被扭曲和异化,每个人都深受文明冲突、种族冲突带来的伤害。在这里,没有所谓的赢家,只有疯狂、迷乱、虚荣和空虚。正如范农在《黑皮肤,白面具》中指出的那样,殖民给殖民者和被殖民者都造成了创伤,同时也否定了历史的线性进步,揭示出了文明的强力移植造成的反而是更加可怖的原始的回归。奈保尔笔下的性已经远远超出了形而下的性,而转眼成为一种政治,一种建立身份的工具,人类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正如失落的文明和现代化。另外,奈保尔不愧为后殖民表达的大师,批评者说奈保尔是一名帝国主义者传话的工具,而在对文章的深入解读后,读者会发现,奈保尔是被误读的,他对后殖民的诠释够冷酷,够客观。在《半生》和《魔种》中,奈保尔将后殖民的困境巧妙而细腻地与威利人生的失败融合在一起,同样失去的不仅仅是人生,更是文明、现代化和进步的美好预期;他阐明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离不开社会机体的健康伦理观念的复位,后殖民社会更是如此。

注释:

①Bharati Mukherjee and Robert Byers,“A Conversation with V.S.Naipaul”1981,Conversation with V.S.Naipaul.ed,Feroza Jussawalla(Jackson:University PressofMississipp,1997),P86.

②“AllNobel Prizes in Literature”.Nobelprrize.org.14Mar 2013.http://www.npbelprize.org/nobel_prizes/literature/laureates/.

③罗刚,刘象愚,主编.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278.

④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⑤奈保尔.魔种[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P277.以下不再作注,只在文中标明小说名缩写页码.

⑥聂珍钊.关于文学伦理学批评.外国文学研究,1,2005:8—11.

⑦奈保尔.半生[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以下不再作注,只在文中标明小说名缩写页码.

⑧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文学批评方法新探索.外国文学研究,2004: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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