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畔》,又一次重复的写作

2016-03-17 06:35吴嘉俐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7
文教资料 2016年16期
关键词:物欲严歌苓影视

吴嘉俐(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床畔》,又一次重复的写作

吴嘉俐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210097)

作者认为,严歌苓的《床畔》再次显示了严歌苓在收获影视改编领域的成功之后,越发急功近利的写作状态。题材上追求新奇,人物性格雷同毫无突破,情节缺乏逻辑,感情呈现生硬,《床畔》中的权欲批判与当下许多影视作品一样,规避了物欲存在的合理性,而以爱情解决矛盾,其次在作品中依旧表现出自我东方化倾向。这些被人诟病已久的问题如果长久得不到解决,就导致作品质量一再下降,严歌苓最终将会失去自己的读者。

严歌苓《床畔》大众文化影视改编

严歌苓是一位作品丰富,并且和其他作家相比,作品实现影视化程度很高的女作家,她的小说《小姨多鹤》、《一个女人的史诗》、《少女小渔》、《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等,早已不局限于文字,而是转化为热门电影、电视剧进入大众视野。细腻的心理叙述及感情呈现,新颖的人物设定,跌宕起伏、富有戏剧性的故事情节,严歌苓写作的特点注定了她能够在影视领域获得成功,然而也许正因为在影视改编领域的成功,严重干扰了严歌苓的文学创作,导致她最近几年的作品,艺术性明显大打折扣。在严歌苓2015年出版的新作《床畔》中,我们可以发现以往已经被不少人指出的问题,如为了迎合市场的自我东方化书写、影视流水化生产背景下出现的复制性人物性格、生硬的传奇性情节等,非但没有引起她的警惕,反而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一、模糊的身份特色,复制的性格想象

《床畔》中被称为“普通天使”的万红,在我们已经阅读过严歌苓以往作品的基础上,就能马上发现她和其他小说中的女主人公存在很多相似性,并无特殊之处,只是过往人物的复制粘贴而已。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可以先回顾严歌苓近几年的小说,如2014年出版的《老师好美》,2013年出版的《妈阁是座城》。

《老师好美》以贵州六中由师生三角恋引发的一个凶杀案为原型,富有争议性的题材本来被无数读者寄予厚望,然而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个矫情和失真的丁佳心,尽管严歌苓将案例中的45岁女教师改成36岁,也无法解释一个有过婚姻,已经生育的成年女老师,为何面对学生明显的示爱和不正常的暧昧举动后,还能一派天真地说自己只是想做精神领袖般的班主任,只是填补学生的感情和亲情的空缺,在给学生发想你、爱你、抱抱你的暧昧短信时,她是真诚的,丝毫不知道它有毒。

如果说万红是19岁却不解风情的毕业生的话,那么丁佳心就是有过恋爱和婚姻却依旧不谙男女情爱的教学精英。她和万红一样,为何作为一个教学精英,读者是看不到的,因为严歌苓大部分表现的内容是两位男学生为猜测女老师的复杂心思而不时感到感情的痛苦,他们眼中的丁佳心是白天仰望、夜晚亲热的西施,她既神秘难测又纯真、充满性吸引力。

严歌苓小说《妈阁是座城》的主角梅晓鸥,一个被描述为在妈阁混得风生水起的叠码仔梅晓鸥,混迹于藏污纳垢的赌场很多年,见过多少财富万贯之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结果偏偏对段凯文、史奇澜感情用事,常常心软加心存怜惜,在明明已经了解段凯文有欠债不还的想法后,仍愿意为他提供资金,导致自己几乎赔上全部身家。小说中,讨债的面对段凯文反而心虚和过意不去,被屡次欺骗仍旧执迷不悟地上当,小说前部分对其追债史奇澜的部分还是能表现梅晓鸥的手段的,后部分就处处显示出违背其身份设定的情节。到了最后,梅晓鸥作为一个出色的叠码仔的独特之处反而被严歌苓浓墨重彩表现的她对赌徒的怜悯、心疼、救助和爱情期许所掩盖,活生生变成一个感情充沛、昏头昏脑的赌场天使。

这类女性形象是严歌苓钟爱的,在《床畔》中,科班出身的拔尖护校毕业生的身份,并不是万红这个人物印象的突出部分,“神秘感”、“一尘不染”、“乖”、天真下不自知的性感和神秘反而是小说中最常见的对万红的形容,甚至丧失了她区别于丁佳心、梅晓鸥等严歌苓以往小说女主人公的职业特点。

严歌苓对万红天使的形象打造更是不遗余力,连万红所在的医院都是教堂改的,对于这个医院中的天使,张谷雨无法表述自己对万红的看法,但我们可以看到书中其他能够表述自己的男性的想法。吴医生对女性向来不好奇,却对这个有着“细细嫩葫芦似的腰身”[1]P16的小护士冒出“这是个真正的处女”的判断[1]P17,“可他却感到万红是一份神秘,是一份未知”[1]P17。万红自顾自地讲述自己的护理计划不解风情,吴医生对她没有办法,“因为他突然对万红这副躯体内的女性生理解剖感到神秘”。万红成熟了不少,“但她比三年前更让他感到神秘”[1]P79。万红在吴医生眼里,是顶多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严歌苓曾经描写穿着白凉鞋的万红让“男人们都觉得她赤裸的小腿和脚丫被那双白帆布凉鞋载着,特别让他们心痒”[1]P66。这里的心痒,她特别指出就是“性感”。而在陈记者心里,被擒住手臂,绷出小小乳房轮廓的万红就是“圣女贞德”的形象[1]P107。

作为一个拔尖的护士,严歌苓几乎没有表现万红的专业性,反而一直强调万红身上的女性魅力。“拔尖的护士”的身份设定始终停留在空洞的寥寥几笔上,框定得刻意呆板,那就是万红能够熟记药典,把拉丁文药名的药品功用、副作用、过敏反应等马上背出来,仅此而已。

实际上,在小说大部分内容里,万红展示的恰恰是一个专业护士的对立面。她对张谷雨做出的不是植物人的判断,依靠的是有时连她本人都没有看到或者看清的小变化,她总是以眉梢眼角的变幻,指头趾尖的动作,表情的舒展这些无法以数据记录,以及蚊帐塌下来等无法完全排除偶然性的意外作为确凿的证据。万红的论断得不到讲究实打实可观证据的医生们的肯定,她永远想不到从医学方面严谨地说服他们,连关于植物人的研究发展都得通过吴医生的二手转述,她,一个急于证明张谷雨非植物人的护校毕业生,连自己主动接触和学习植物人医学研究的举动都没有,她和一个完全没有接受医学教育的普通人一样,只对自己的心理感觉确信不疑。

严歌苓曾称自己欣赏的女性是包容的、以柔克刚的,认为“女人贤惠起来很性感”,确实,无论是过去的作品,还是我列举出来的三部作品,都能从女主人公身上看到母性,然而任何人物存在的环境都不同,甚至大相径庭,人物的塑造要遵循逻辑,为了强调女人的母性反而忽视身份的核心特点,是本末倒置的。

那么严歌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萨义德在《东方学》中除了提出东方是西方的一种建构这一著名阐述以外,同样提出“现代东方,参与了其自身的东方化”[2]P418的观点,他认为东方的电视观众不仅接受了美国大众媒体,如好莱坞制造和传播的东方文化形象,甚至连知识分子都不自觉参与了建构东方的行动。在西方人眼里,东方总是和神秘未知、含蓄而不外露的肉欲、罗曼蒂克联系在一起,而严歌苓作为一位好莱坞专业编剧,在小说创作中不知不觉将自己手下的女主角塑造成了符合西方人口味的形象,表现出了自我东方化倾向,不同的身份设定本该有的个性都不是表现的重点,符合观众的口味才是重点,所以不同的小说故事,最后都产生了复制般相似的女主人公形象。

二、失控的情节发展,错乱的叙事逻辑

小说和电影虽然是两种独立的艺术类型,但是由于“电影又像小说一样,通常总是表现一个故事,通过一连串冲突刻画出一些人物”[3]P1,因此小说改编成电影的现象屡见不鲜。

在我国早期电影改编时期,以夏衍为代表的导演们表现出对编剧的推崇,他们的电影改编尽量贴合原著,并试图用电影还原文学作品的各种情节。随着时间流逝,生产力的提高改变了生产关系,编剧在电影制作中的地位发生了改变,电影改编出现了多种思路。先是有王朔为代表的“侃式编剧”实现了编剧集体创作:“这不是个人化创作,大家都把自己的追求和价值观放到一起,这部戏是给老百姓看的,所以这部戏的主题、口味都要尊重老百姓的价值观和欣赏习惯。”[4]以文学为中心的制作方式变成了集体创作,不再和夏衍一样假设观众从未看过原作进行价值观输入,而是一开始就以观众口味为出发点,编剧实现了“去作家化”和电影商业化生产。再到90年代开始出现的“导演中心主义”:“90年代小说以来的影视改编,在已然强势的导演统摄下,卷入电影生产的作家尽管名义上仍然是编剧,但是扮演的角色却只是文字记录者;影视所谓的‘改编'文学作品,注定了对原作伤筋动骨、脱胎换骨。”[5]P11电影最后的呈现也许会和原作相差甚远,而被青睐的作品更多的是因为契合了导演产生的情绪和想法,编剧不需要进行自我创作,而只是将导演的想法文字化而已。

就在这种影视生产流水化,电影立意口味竭力向大众靠拢的背景下,严歌苓作为一个依靠写作谋生的作家,为了从作品的影视化中获取物质回报,自然会在文学写作过程中有意识地往适合影视改编方向靠拢,谈到这个问题时,她认为“文学作为孤立的个体,其影响力并不广泛,而且无奈的是,一味圈囿于一个有限的区域中,文学界众人有时就像通过卡拉OK在自娱自乐。因为,文学审美必须具有更强烈的主动性才能打动读者,而人们对其他形式,如电影、戏剧、电视等的接受则主动、容易得多”[6]。

即使面对有人提出的海外华文创作存在迎合市场和国外读者猎奇心理的问题时,她还解释说:“只要是好艺术,就是全人类的。作家不应该承担过多的政治、文化上的负担,他(她)只能把握审美责任。”她率真地指出:“或许有的指责海外华人作品歪曲中国文化和历史的评论是出于脆弱而夸张的民族自尊心。”[6]

在我看来,严歌苓的回答不能使人信服,实际上,如果说早期的移民题材和回归题材中的“文革”、知青叙事尚且能因为有严歌苓的亲身体会而写得有真情实感,像那么一回事的话,到了近几年的《妈阁是座城》、《老师好美》、《床畔》这些她并不擅长和熟悉的题材,很明显就能觉察到严歌苓写作的急切及赶潮流的浮躁心态,在这种心态驱使下的创作,构筑的故事漏洞百出,缺乏逻辑,不仅作品的审美价值大打折扣,恐怕也难以说服观众,得不到精神共鸣。

莫言也是一个有许多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的作家,针对这个问题,他曾经说:“写小说的人如果千方百计地想迎合电视剧或者电影导演的趣味的话,未必能吸引观众的目光,而恰好会与小说的原则相悖。我想一个聪明的、有才华的导演感兴趣的还是小说的纯正的艺术性、思想性,小说表现的作家的思想是他缺乏的,故事是他不缺乏的。”[7]“我的态度是绝不向电影、电视靠拢,写小说不特意追求通俗性、故事性。”[7]

《床畔》以护士、战士、军医为主角的三角恋故事模式在文学史中例子太多了,光靠题材吸引读者已经很难,于是严歌苓特地将战士设定为植物人。然而噱头归噱头,爱情的发生需要一个相互交流的基础,需要表现他们之间关系产生的特殊性,“要在成千上万个形象中发现我所喜爱的形象,就必须具备许多偶然因素,许多令人惊叹的巧合”[8]P14。小说没有对万红和张谷雨的爱情进行必要的铺垫,万红第一次见到张谷雨,他就已经躺在床上变成了植物人,据书中描写,他们交流的开始始于万红与张谷雨的目光相遇,万红对张谷雨产生喜爱之情是在听了战士们对她说的有关张谷雨的一些琐事之后。这种交流是单向的、被动的,他们所谓的情感交流,张谷雨对万红的呵护都建立在万红的心理感觉上,类似于大脑中的幻想。如果硬要为万红为什么会莫名其妙产生感情找一个理由,就是万红一直深藏一个梦想,“长大嫁个小连长,在外勇猛粗鲁,在家多情如诗人”,“假如他作战受伤,或残废了,那似乎更称她的心,她的万般柔情就更有了去处”[1]P263。结合后来吴医生听说万红又主动请缨照顾被砸成植物人的武警士兵时感到快慰:“又出现一个被判决为植物人的英雄让她振作一阵了”[1]P258,更让人觉得万红对张谷雨产生爱恋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个英雄,和张谷雨这个人关系不大,对于后来这个被砸伤的武警士兵,只要具备相同的条件,再次产生相同的爱恋也不是不可能。

连主爱情线都不能使人信服,那么万红和吴医生的感情纠葛就更显得苍白无力。向来眼高于顶的吴医生被万红吸引是因为她的神秘,万红对吴医生的亲近是因为只有他会听自己对张谷雨的判断,“通过张谷雨在恋爱”,是吴医生的感觉,而万红对吴医生的心意从无明确表示,除了一次亲密接触,仅靠这些暧昧,竟然就让吴医生甘愿放弃未婚妻,并对万红念念不忘了一辈子。

这个爱情故事不是传奇了,而是离奇。严歌苓为了体现万红把张谷雨照顾得好,写出“她见他的身体比几年前高大伟岸,肌肉仍然棱角分明,只是上面覆盖的脂肪比过去厚实”[1]P122,“她感觉这个深夜他是不同的,她感觉他浑身肌肉运着很大一股力。这是一具青春精壮的男性身体”[1]P91。这样明显违背医学常识的句子,更不用说还有万红给植物人吸烟、将淡茶混在鼻饲营养液里,在有监护仪、输尿管等器材连线的状态下天天用身体抱着张谷雨翻身等匪夷所思的举动。

严歌苓前面又写万红是拔尖的护士,内容里却处处呈现与之相矛盾的万红不专业的情节,实际上正暴露了她对医学领域的了解不够,写着写着就忽略了背景。

除此之外,严歌苓主动迎合大众消费立场,竭力写出一个个戏剧化情节,又是早生华发,又是生死一线的山洪暴发,这些场景特别契合电影视觉艺术的特点,如果拍成电影,就可以带给观众视觉上的冲击。然而为影视改编创作的小说只能是剧本,违背了小说的叙事逻辑,导致无论预设多少大场面,失控失真的情节都使感情呈现得苍白空洞,变成烂俗的作品,自然不会有更大的审美价值。

三、落入俗套的物欲批判,无力的英雄召唤

严歌苓在后记中说《床畔》是她一直想表达的一种军人精神,“这部小说是象征主义的小说,年轻女护士坚信英雄活着,象征她坚信英雄价值观不死”[1]P267。这种英雄价值观是“一种超乎寻常的美德,或者忠诚、勇敢、坚贞,抑或无私忘我”[1]P266。

所以,《床畔》是一篇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世俗观念提出质疑,召唤舍己为人的英雄主义的小说。万红不放弃张谷雨,是因为张谷雨代表舍己救人的英雄价值观,张谷雨植物人与否,正常人有否,就象征信仰这种英雄价值观与否。在这里,首先需要指出的是,植物人与否是医学问题,和信不信仰英雄价值观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些认为张谷雨是植物人的医生并不代表他们就不相信英雄主义,无形中,严歌苓将科学放在了英雄主义的对立面,这个象征的联系本身就是站不住脚的。

因为小说的主题,故事中有大量对物欲的批判,既包括穿插的几次小城的前后对比,又有对除万红以外的众人对张谷雨的态度变化描写。然而《床畔》犯了当前影视中存在的陈规化毛病,“由于情感消费在影视艺术中的重要性,女性导演(包括虚构的女性形象)出现了重情感而反物质的‘一边倒'倾向”[5]P42。严歌苓对世俗物欲与道德两者关系的处理,采取的是当下许多宣传主旋律影视作品处理物欲的一贯手段,即对舍己救人的传统和军人英雄的赞扬以否认、规避物欲的合理性为途径,一切冲突都用万能的爱情解决。

“万红见证了英雄床畔的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人们如何识时务,从对待英雄敬神般的崇拜到视其为人体废墟,万红却始终如一地敬爱、疼爱、恋爱着这个英雄”[1]P267。为了使万红放弃吴医生、毅然舍弃丰厚的营养费等这些完全不考虑现实物质需要的举动显得更有说服力,严歌苓使万红与张谷雨发生了爱情,以爱情的崇高和不顾一切消解了物质带来的压力。她将道德与物欲简单地二元对立,如丈夫变成植物人的玉枝,明明有正常人的情欲需要,但为了满足这个需要,她一边拿张谷雨的钱,一边还和锅炉师傅偷情,在道德上降级之后,严歌苓用玉枝对张谷雨的漠不关心和背叛为万红暗恋有妇之夫找了一个理由,本身孤独无助的爱情又掩盖了万红涉及的道德问题。另外,在小说中,吴医生、陈记者都属于识时务的一类人,他们对张谷雨的态度,一个是为了创造医学的创举,一个是为了向万红炫耀,他们并不相信张谷雨不是植物人,按照严歌苓的逻辑就是他们不信仰英雄主义,但是他们都因为对万红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暧昧,而对她伸出了援手。对于这些人,暂时压制的物欲就是由爱情完成的。

另外,就像上文提到的严歌苓自我东方化倾向影响了她对女主角的塑造,在物欲批判上,她也是自动站在西方立场上由上往下审视的。万红是“普通天使”、“圣女贞德”,张谷雨是耶稣,当张谷雨要被送走,万红要调往贵州后,小城开始出现歌舞厅、治梅毒广告。最后小城的堕落又是通过一个美国人的眼睛展现的,美国访问团带着一百多台电脑想要拯救当地的退学少年,却在发现小城到处都是网吧、发廊后说他们只配当文盲。和很多西方电影里面总是将东方放在一个需要拯救和教育的位置,美国在这里也是一个拯救者的形象,是一个施舍给予的姿态,带着更高一等的优越感批判小城物欲横流的代表。

严歌苓的权欲批判既遵循了中国传统的道德观,采用了大众能够接受和认可的方式,又迎合了西方人对东方人自上而下的优越感,当然能得到市场的认可。“他认为欲深入考察物欲心理,必须破除传统观念中‘灭人欲存天理'的僵化道德选择,道德上的武断影响到人性的显得思辨;其次就是精英立场的祛除,即文学必须平等地正视世俗的日常生活中的物欲,而不能一味强调精神上的高蹈……”[5]P41可惜的是,文学原本在物欲批判上比影视艺术更有优势,更有自由,却被严歌苓主动放弃了。

四、结语

“自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中国的不少小说家运用语言手段、模仿视觉化的场景,按照影视剧本的规范写作小说,正所谓挂小说的羊头,卖剧本的狗肉……”[9]如果说,严歌苓从影视艺术那里吸收到重视视觉感受的细节描写,形成了她的写作风格之一的话,那么以现在的作品质量看来,她的写作更像是为电影创作剧本,跨界影视领域发展已经妨碍了她在文学造诣上取得进一步发展。

大众文化产品主要特征就是标准化和伪个性化,在实际作品中呈现出雷同性和陈规化,对比目前严歌苓的写作趋势,不难让人觉得她已将写作变成了商品生产,显得浮躁而投机,题材上习惯于从各种道听途说的消息里寻找新鲜素材,即使她对素材涉及的领域非常陌生。内容上又竭力表现起伏的情节,追求新奇的人物身份,力图吸引读者眼光,但实质上对于人物的性格探索并无突破,只是不停地复制一贯的套路,情节充满逻辑硬伤,变成伪个性化。

既然严歌苓乐此不疲地以大陆为题材,仅靠一年几次的中国体验是完全不够的。尽管据她一次次的写作叙述,她并非一点功课不做,然而我从《老师好美》就有了强烈疑问,当时她声称为了体验高中生活辗转去了五六所学校,花费了六年时间,为什么还会让一个体验过高考的我感觉到她对学生生活的描写矫情和失真?同样对于《床畔》,严歌苓又声称自己从护士女朋友那里请教了植物人的护理技术,从雏形到定稿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但最后的作品呈现为何如此业余和烂俗?

《床畔》也许能拍成一部普通观众都看得懂的卖座电影,却注定不是一部经得起推敲的优秀小说。近年来严歌苓发表的几部作品已经饱受争议,也许严歌苓已经到了需要正视自己目前为了创作而创作,迷失写作初心的问题的时候了。

[1]严歌苓.床畔[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

[2]萨义德,著.王宇根,译.东方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9.

[3][美]乔治·布鲁斯东,著.高骏千,译.从小说到电影[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2.

[4]王朔.我看大众文化港台文化及其他[EB/OL].http:// suiyi.blogchina.com/.

[5]陈林侠.从小说到电影——影视改编的综合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6]张琼.此生·彼岸——严歌苓复旦讲座侧记[J].华文文学,2004(06).

[7]莫言.小说创作与影视表现[J].文史哲,2004(2).

[8][法]罗兰·巴特,著.汪耀进,武佩荣,译.恋人絮语——一个结构主义的范本[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9]黄发有.挂小说的羊头、卖剧本的狗肉——影视时代的小说危机(上)[J].文艺争鸣,2004(1).

[10]尤战生.流行的代价——法兰克福学派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研究[M].山东: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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