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与“消闲”:从《海底旅行》看晚清科学小说译介张力

2016-03-16 21:22
外语与翻译 2016年2期
关键词:晚清启蒙译介

陈 向 红

浙江财经大学



“启蒙”与“消闲”:从《海底旅行》看晚清科学小说译介张力

陈 向 红

浙江财经大学

【提要】“小说界革命”在对待小说文体方面存在悖论,很难调和文学救国的“启蒙”功用和小说的“消闲”本义之间的矛盾,这势必影响到域外小说译介。本文以《海底旅行》为个案,考察这一悖论对晚清科学小说翻译策略的影响。研究发现,在具体翻译过程中“启蒙”并未体现在保留原作的“科学知识”,而是人为地增添政治言论,这必然与小说的消闲本义相悖,译者只能通过插科打诨弥补缺憾。由此,域外科学小说并没有达到“开启民智”的明显功效,而是出现了译者在“启蒙”和“消闲”之间摇摆不定的尴尬局面。

【关键词】启蒙,消闲,晚清,科学小说,译介

1.引言

近代以降,接踵而来的战败和外来列强的鲸吞蚕食使得晚清时人有极强的“开启民智”与“救亡强国”的责任感,在政治改良、实业救国等救亡图存的道路上做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和探索。随着囿于旧体系以政治改良为主要手段的戊戌变法失败,代表性人物梁启超辗转日本提出“文学救国”,高呼“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饮冰1997:50),首倡“小说界革命”。那么,在小说林立的晚清,梁启超提倡的新小说究竟是什么类型呢? “新小说务以振国民精神,开国民智识,非前此诲淫诲盗诸作可比”(见陈平原、夏晓虹1997: 56-57)。同时他也指出创作新小说难度很大,缘于“新小说之意境,与旧小说之体裁,往往不能相容”(同上)。由是观之,梁启超最初就意识到“小说界革命”过程中难以回避的悖论:理论上企图利用小说的浅俗来启蒙思想和传播知识,实践上却无法忽略或回避小说文体的娱乐性要求。小说正是由于与生俱有“娱乐性”和“趣味性”的本义,才成为文人和普通百姓喜好的文类,鉴于此,梁启超等极力推行启蒙民智的“小说界革命”“并非因为传播新思想而小说销路广,而是因为小说销路广才引来启蒙者的注意”(陈平原1989:97)。因此“小说界革命”在“启蒙”与“消闲”之间的悖论正是文学功利性和艺术审美性二者之间断裂的体现,这一悖论贯穿“小说界革命”始终,无疑对梁启超等倡议的域外小说的译介产生深远影响。

为响应“小说界革命”,明显区别于中国传统旧小说的域外科学小说因同时具备“科学哲理”和“科学知识”,可以达到“启蒙”的目的,得以译入晚清中国,但这些“科学哲理”和“科学知识”在很大程度上超出晚清读者甚至译者的理解和接受能力,逐字逐句照译必定难以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更遑论开启民智了。在对待科学小说译介问题上,译者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一定的张力:一方面,他们执着于“启蒙”的政治抱负和远大理想;另一方面,现实中要兼顾读者的接受能力以及小说固有的消闲功能。此时,译者将面临三方面的挑战:1)如何处理科学小说中“科学哲理”和“科学知识”内容?2)如何使科学小说顺应“小说救国”的时代话语?3)如何使科学小说变得“有味”?本文以《海底旅行》1为个案,分析晚清科学小说译者在具体翻译过程中如何处理“启蒙”与“消闲”之间的悖论。

2.《海底旅行》的译介策略

《新小说》作为“小说界革命”的重要阵地,对晚清时人的影响尤为广泛深远2,其创刊第1期开始连载的译作《海底旅行》首次标注“科学小说”。鉴于《新小说》的影响力,《海底旅行》自然成为晚清影响最大的科学小说译本之一,其译介方法具有代表性并为其他科学小说译者树立了典范。

“小说界革命”执意把新小说推向文学系统的中心位置,并非是因为真正重视其文学性。换言之,翻译科学小说也不是看重原作的文学性及其艺术价值,而是“想藉文学的感化力作手段,而达到其改良中国政治和中国社会的目的”(周作人 2009:261)。既然明确了译介科学小说的主要意图不是为了革除旧小说和重新构建中国文学体系,译者自然不会过于注重西方小说的文学性和艺术价值,翻译过程中倾向于遵循译语的语言和文学规范,势必会产生不充分的译作(Toury 2001)。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比较主观随意,按照自身意图和目的改写原作,这在“意译”为风尚的晚清极为常见,《海底旅行》的翻译自然不能脱此窠臼。《海底旅行》第一至四回由卢籍东意译,红溪生润文。“润文”在中国古代佛经译场中一般设有此职,专门负责对译文进行润色。“润文”接近译后加工,亦可看作一种编辑行为,晚清翻译中这种合作译写方式仍然比较常见。自第五回开始,《海底旅行》由红溪生述,无论是“译意”还是“述”都意味着译者拥有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更侧重于译文的可读性和趣味性,避免译文语句的佶屈聱牙。本文以译入语文化为中心,侧重分析中文译本,考察《海底旅行》是以何种方式“意译”出来的。结合上文提到的译者面临的三个方面“挑战”,我们认为《海底旅行》的译者采用的翻译策略主要有:删减科学知识,降低接受难度;增添政治言论,顺应时代话语;译中有写,增加小说趣味。

2.1删减科学知识,降低接受难度

按照晚清时人的逻辑,通过翻译科学小说可以普及科学知识,进而启迪民智,这意味着译者最为关心的内容应为科学知识。事实上,由于旧小说根深蒂固的消闲本意以及读者的接受能力有限,实际翻译过程中科学知识反而成为最大的牺牲品,《海底旅行》中的各种自然科学知识和隐含的西洋理念所剩寥寥。晚清译者的简化和删除往往表现在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上。宏观层面上表现为关联度较高章节的浓缩和删除,通常是几个章节浓缩为一章,有时甚至整节、整章遭到删除。如《海底旅行》的第一回就是由原作中的第一、二、三章及第四章的开始部分浓缩而成,经过这样的技术处理之后,原文中大量的自然科学知识遭到删减,仅剩下故事的大概情节脉络。当然,章节的浓缩和删除并非限于《海底旅行》,出于自身相关科学知识储备及其他因素考虑,晚清的其他科学小说译者也有类似做法,鲁迅所翻译的《月界旅行》(FromtheEarthtotheMoon),原作二十八章浓缩为十四回,因第七、八章介绍的月球科学知识与故事情节进展关系不大,则整章删除。章节的浓缩和删除,降低了读者的接受难度,仅保留大概故事脉络,同时在很大程度上加快了故事节奏,迎合了晚清读者“小说即为讲故事”的阅读趣味,真正吸引他们的是科学小说中的冒险故事以及先进科学技术所带来的惊人体验。

除了章节的浓缩和删除,微观层面上表现为简化或删除小说中的具体自然科学知识。凡尔纳的小说以硬科幻而著称,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般都是自然科学学科的专业人士,必然会经常加入大篇幅的自然科学知识的介绍。《海底旅行》中经常出现一系列科学家、动植物名称、天文学知识、地理学知识等,这些均为凡尔纳科学小说的卖点。但《海底旅行》中过多的学理介绍和概念剖析很难为晚清普通读者理解和欣赏,因此,卢籍东译本中绝大多数冗长的科学知识被简要复述或直接删去不译。兹举一例佐证:

A highly strung conchologist would certainly have fainted at the many display cases classifying specimens from the branch of molluscs.There I saw a collection of inestimable value,which time does not allow me to describe in full.Amongst the various products,I will cite for memory only: the elegant royal hammer-shell of the Indian Ocean,with regular white spots standing vividly out from a red and brown background; a brightly coloured imperial spondylus,all bristling with spikes,a specimen rarely seen in the museums of Europe,and worth,I thought,about 20,000 francs; … and finally some periwinkles,delphiniums,screw shells,ianthines,ovules,volutes,olives,mitre shells,casques,murexes,whelks,harps,winkles,Triton’s shells,cerites,spindle-shells,wing shells,scorpion shells,limpets,hyales,and Cleodora: all delicate and fragile shells that science has baptized with its most charming names.(Verne 2009: 74)

起身看那房内的珠宝,只见一幅相架旁有几个头号玻璃瓶,装满着许多珊瑚、玛瑙、珠贝之类。各瓶种类不同,各瓶放出各种异彩,也有青的、也有红的、也有黄的、也有白的、也有光怪陆离,精莹四射。只是眼睛好看,名儿是不知道的。又是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方的、圆的、三角的、扁的。3

欧露世(Aronnax)在内支士(Nautilus)的客厅看到种类繁多的贝类,作为一个生物学家,他对贝类的分类非常专业、描述详尽,包括贝类的产地、颜色、形状、学名等。译文中仅给出了贝类的颜色和形状,其专业名称远非译者所能理解,唯有略去不译。《海底旅行》中类似的“清单”举不胜举,译者通常笼统的一笔带过。如译文第十回内支士拖网捞到很多鱼,原文详细介绍了鱼的学名、颜色、形状、尺寸等,译文仅用“网获锦鳞无数”一语概括。凡尔纳在《海底旅行》中对技术细节、矿物、鱼类和其他海洋生物的冗长罗列,考验了晚清译者的想象力、知识储备和语言的再处理和再创造的能力,译者有时虽热衷于在译文中创造新鲜的科学名词和术语,对于小说中自然科学原理和应用的叙述却一知半解,很难译介清楚。《海底旅行》中科学技术上的解释、地理或历史知识的描述遭到简化或删除,固然出于译者知识和精力有限,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译介难度,同时,译者也考虑到读者的接受,照译会使他们纠结于自然科学的细节逐渐丧失阅读兴趣。

2.2增添政治言论,顺应时代话语

“小说界革命”是出于政治诉求才提倡小说的,希望通过“小说界革命”最终达到“政治改革”的目的,因此,晚清时期的翻译小说都被赋予浓厚的政治色彩。在晚清启蒙思想家眼中,西方小说家均是大政论家,“寄托书中人物,以写自己之政见”(任公1997a:39),政治小说自不必说,科学小说、侦探小说甚至言情小说都逃不了干系,全应蕴含强国执政的先进理念。受当时政治话语的影响,译者常常改写域外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使他们关心政治,并不时抒发“胸中所怀政治之议论”(任公1997b:37)。在《海底旅行》中,译者常常以小说中人物为代言人,阐述自身的政治理念和观点。第十八回的添加特别具有代表性,译者加插李兰操(Ned Land)讽刺中国官僚制度的故事:李兰操曾在英国伦敦的大博物院见过一颗小马铃薯大小的红珊瑚,是配在清朝大官官帽顶上的,同时注有“老人”二字,讽刺当时做大官起码年纪超过五十岁,用这种老珊瑚取其年岁相称,所谓“老吾老以及顶之老”,旨在揭示“中国却被这些头上戴红珊瑚的误到这个样子。”这段加插极具讽刺意味,译者借李兰操之口讽刺和谴责中国的旧官僚制度,并抒发了对“旧”的批判和对“新”的追求这一时代话语。“老”代表守旧,要遭到批判,只有“老”的死亡,才有“新”的诞生。

除了通过小说人物之口抒发政治情怀,由于译文中改用第三人称全知叙事,赋予了译者更多的言论自由而不用担心现实的政治风险,畅所欲言。如《海底旅行》第十一回加插了译者的大段评论:

看官你道这是什么原故呢?原来当十五世纪以后,欧洲各国意欲把全世界的航路开通,……别人看见这件事体如此浩渺,又损害无数性命,无数银钱,必然中途废止。他们欧洲人种再没有比得过他们的。这开通航路的事,虽是烦难,那当得起他前者仆后者继,于今地球大通万里庭户,岂不是事在人为,人定可以胜天吗?

这段加插反映出晚清译者对欧人冒险精神的赞誉,认为这种精神是效法的榜样,暗批国人浑浑噩噩缺乏冒险精神。事实上,此类怒其不争的意见确实为普遍认可。林纾在《鲁滨孙漂流记》译序中曾盛赞鲁滨孙“单舸猝出,渉绝地而处”乃“兼羲、轩、巢、燧诸氏之所为”,乃“亘古所不经见者”(林纾1997:162),其翻译《鲁滨孙漂流记》也旨在激励国人的冒险精神。总之,在《海底旅行》行文中,译者笔下的人物个个都可能在特定场合批评“暴君污吏”和“专制政体”,或畅抒“爱国”及“报效祖国”的情怀。比如欧露世再三劝“智勇双全,雄才盖世”的李梦(Captain Nemo)应去“世间建功立业,辅国治民”,而不该飘然在“海底寄生”;李梦颂赞“自由”,谴责“专制制度”;鱼叉手李兰操也高谈阔论,暗讽当时的腐败官僚制度。

晚清汉译科学小说所体现的政治启蒙色彩,正是“小说界革命”兴起的初衷。换言之,打着“启蒙”的幌子,域外科学小说得以译入晚清中国,在具体翻译过程中“启蒙”并未体现在保留原作的“科学知识”和“科学哲理”,而是体现人为地增添政治言论。自然,译介过程中过分强调和偏重“政治性”阅读的导向,必然忽略其“科学性”,而后者才是科学小说的本意和文本要旨。这也直接加剧了科学小说在“启蒙”功用和“消闲”本义之间的摇摆和断裂。

2.3译中有写,增加小说趣味

由于自然科学知识的大量删减和政治言论的大段添加,使得科学小说的情节平淡无奇、脉络支离破碎和篇幅偏短,且难免有“开口见喉咙”的嫌疑,直接触犯了“小说”的忌讳。为弥补以上两点不足,译者通常译中有写,适当增添原作没有的内容,有时几个词,有时整个段落,甚至全新的场景或插曲,这种有意的增添和润色是为了增加小说趣味性以吸引读者。译文第十九回描述内支士通过苏黎士海底隧道,这个场景的加插极具代表性。

At a quarter past ten,Captain Nemo took the wheel himself.A wide tunnel,black and deep,opened up in front of us.The Nautilus plunged boldly into it.An unusual rustling sound could be heard along its sides.This was the water of the Red Sea rushing towards the Mediterranean because of the slope of the tunnel.The Nautilus followed the torrent,as quick as an arrow in spite of the efforts of its engine to slow it down by means of the propeller in reverse….(Verne 2009: 225)

内支士速力大减,只在洞外踌躇逡巡,一会儿见李梦把电铃着实拍了几拍,忽然电机全发,恰如起了一阵狂风,“嗖”的向洞口驶入。越窄越险,石头越多,水势越急,真是地中巫峡,水里阴平。忽然,走到一处地势突低,把水分作两截,好像在几千仞绝壁上看瀑布倒下去似的。欧露世那时骨头已经震酥了,心已经嚇碎了,并没有十五个吊桶来七上八下了,牙齿自然是趁着这个好机会捉对儿厮打来顽儿的了。看官,你道内支士到了这个地方他便如何走法,难道急流勇退,学那曹孟德看着长江便道是天用来限南北的,不成。闲话少提,那时李梦却不慌不忙地坐在看舵的椅子上,拍了几拍电铃,内支士即时停住了。……

原作的情景描写非常简洁,并未提及船长如何操作机轮。此时,译文中有大段加插,极尽夸张之能事:李梦“连拍电铃”、内支士加足马力、欧露世心已嚇碎、海底隧道的险峻等等。事实上,由于通道是个斜坡,让推动器逆流转动都无法减速,根本不需加足马力。显然译者觉得原作描述过于平淡,所以才大量加插。相比原文,译文显得曲折离奇的多,可读性更强。此处的眉批是:“写的有声有色”,“偏有此闲笔”,描写“光怪陆离”,誉美之意难以掩饰。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也折射出晚清译者大多没有忠实于原作的概念,骨子中仍旧注重中国旧小说文体的体例,“恐读者生厌,故不得不插入科诨,以醒眼目”(趼廛主人1997:112)。而这种加插科诨的手法使得科学小说明显“娱乐有余,教育不足”(王宏志2000:11)。

另一方面,晚清科学小说初入国门时,读者对于其艺术价值不甚了解或不认同,因而考虑到读者的接受能力和阅读趣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根据中国旧小说的审美标准权衡和改写科学小说。《海底旅行》第十五回结尾描写船长带领众人猎鸟,以内支士潜入水中结尾,第十六回内支士浮出水面后继续猎鸟,事实上,原作并未叙述猎鸟,只提及有些海鸟被打死后用一种方法烹调起来可以变成可口的水禽野味。按照中国旧小说文体的习惯,译者觉得一句话结束显得太突兀或不够引人入胜,因而才大段阐发,详细叙述众人猎鸟的经过,通过不断的添加细节来衬托李梦高超的枪法,极尽淋漓之致。最后以丫头请吃午饭,结束猎鸟,此处眉批为“用吃饭作收煞,得毋偷红楼梦秘诀耶”。从眉批可以看出,评点者作为专业的读者,仍以阅读中国古典小说的方式阅读和看待域外科学小说,普通的读者自然也不会高明多少。基于此类旧小说在创作和阅读两方面的惯性,译者在翻译时往往漠视甚至忽略科学小说的写作技巧,选择按中国旧小说的审美标准改写或润饰译文。由此可见,晚清文人“译”、“著”概念不分,译者兼具作者的权利,译者的文笔就是译笔。这种“豪杰译法”源于对外国文学作品文学性和艺术性的轻视,而晚清译者不以为然,还大肆夸耀这种做法不会“唐突西子”(见陈平原、夏晓虹 1997:64)。

3.结语

晚清时期,以文学救国为主旨的“小说界革命”极大地提高了小说的地位,“启蒙”大旗只是域外小说合法进入中国的幌子,诸如科学小说具有“科学知识”和“科学哲理”才得以被选中并译入。在《海底旅行》的翻译过程中,出于读者接受能力、自身能力和启蒙民智的考虑,译者删简了大量的自然科学知识,也留出足够的篇幅加插政治化言论,顺应“小说救国”的时代话语,以牺牲科学小说的“文学性”达到“载道”的目的。这种做法会大大削弱中国旧小说文体自身的消闲功用和降低读者的阅读兴趣,译者经常通过插科打诨弥补以上两点缺憾,增加小说趣味性以达到吸引读者的目的。由此,《海底旅行》打着传播“科学哲理”的旗号而未起到“开启民智”的作用,这恰恰体现了新小说在“启蒙”和“消闲”之间摇摆不定和断裂的尴尬局面。

文以载道是中国旧小说文体的根本性功用,这一定律似乎在新小说中不能实现无缝对接。其中缘由之一是 “以大段议论羼入叙事之中,最为讨厌……若以此习加之以小说,尤为不宜。有时不得不做,则必设法将议论之痕迹灭去始可”(别士1997:76)。由于大量添加政治性言论,许多翻译小说被称为“开口见喉咙”,这明显与小说文体的“消闲”功能不符,译者不得不通过加插科诨来消除其“痕迹”。在历史转折期,尽管有“救亡图存”和“强国富邦”特定诉求,把小说作为“启蒙”工具的功利性观念终不敌小说作为消闲读物的艺术本性。

注释:

1即凡尔纳的TwentyThousandLeaguesundertheSea,今通译《海底两万里》,鉴于本研究讨论的主要对象为《新小说》杂志上的《海底旅行》译本,本文保留了晚清的译法,下文中该小说中的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亦遵照此例。

2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指出:“启超既亡日本……自是启超复专以宣传为业,为《新民丛报》、《新小说》等诸杂志,畅其旨义,国人竞喜读之,清廷虽严禁,不能遏。每一册出,内地翻刻本辄十数。二十年来学子之思想,颇蒙其影响。”(梁启超1996:77)

3《海底旅行》的原作为法文,这里的英译出自学界公认的最接近凡尔纳原作的William Butcher的译本。中译文出自《新小说》第一号至第十八号,本文所用版本为1980年上海书店影印版。下面引用译文均出自此处,不再一一标明。此外,所引译文中标点、中英文例句中下划线均为引者所加。

参 考 文 献

Toury,Gideon.2001.DescriptiveTranslationStudiesandBeyond[M].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Verne,Jules.2009.TwentyThousandLeaguesundertheSea[M].Trans.by William Butcher.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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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原,1989,《20世纪中国小说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陈平原、夏晓虹编,1997,《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 1897-1916)[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趼廛主人,1997,《毒蛇圈》评语[A],陈平原、夏晓虹编, 《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 1897-1916)[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12。

梁启超,1996,《清代学术概论》[M]。 北京:东方出版社。

林纾,1997,《鲁滨孙漂流记》序[A],陈平原、夏晓虹编, 《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 1897-1916)[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62-163。

任公,1997a, 饮冰室自由书[A],陈平原、夏晓虹编, 《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 1897-1916)[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39。

任公,1997b,译印政治小说序[A],陈平原、夏晓虹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 1897-1916)[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37-38。

王宏志编,2000,《翻译与创作——中国近代翻译小说论》[C]。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饮冰,1997,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A],陈平原、夏晓虹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 1897-1916)[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50-54。

周作人,2009,文学革命运动[A],刘运峰编,《1917-1927中国新文学大系导言集》[C]。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61-267。

(陈向红: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生)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晚清科学小说在中国的译介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号:11YJZ40007。 310018 浙江杭州下沙高教园区清雅苑21-1-102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648(2016)02-0001-05

收稿日期:2016-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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