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柳(中共温州市委党校 图书馆,浙江 温州 325013)
农村“五位一体”养老模式的探索—基于温州农村个案的比较分析
陈春柳(中共温州市委党校 图书馆,浙江 温州 325013)
对温州农村个案的分析表明,在温州农村养老方面,政府、社会、村集体、家庭、个体尚未形成“五位一体”的合力。为有效构建“五位一体”养老模式,必须发挥政府主导和保障职能,稳步发展民营养老机构,发挥村两委“大家长”作用,优化家庭养老功能,加强农民自我养老能力。
温州;农村;养老模式;五位一体
在新农村建设进程中,中国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受到冲击,在社会化养老背景下,政府、社会、村集体、家庭、个人尚未形成合力,农村养老问题成为制约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本文选择温州农村养老模式3个个案进行调研,探索真正符合农民养老意愿,适应时代发展,能解决农村养老难题的养老模式,并在个案分析的基础上,发现不同的养老背景、养老状态、养老条件与养老问题的关联性,找准问题成因,以期为政府、社会、村集体、家庭、个人“五位一体”养老模式的构建提供依据。
1.三种养老模式的描述
(1)陈岙村养老模式—新型集中居住式养老模式。陈岙村隶属温州市瑞安塘下镇。截至2015年底,该村满60周岁老人有263人(其中,男性130人,女性133人),占全村人口22%,高出温州市老龄化率5个多百分点(2015年温州市老龄化率为16.38%[1])。全村满6 0周岁老人可以自愿选择到村集体老人公寓养老,实行入住轮换制度。这种新型集中居住式养老模式是目前温州最高级的农村养老形式,其主要特点有:一是共建。2005年陈岙村开始旧村改造并着手建设老人公寓,选址陈岙村西首,菜市场以南,占地0.67hm2,建有11幢132套公寓房,每套公寓房面积67m2左右,总造价约5 00万元。村集体提供土地,每套公寓房由入住老人集资3万元建造,不足款项由村集体筹资。满60周岁老人自愿入住,百年之后退还其集资款,由轮换居住的老人补交顶替。其土地使用权、房产权归村集体所有。二是村助。村集体每年拨付80万元左右的养老补助资金,满55周岁老人可以享受每年2 500~3 000元不等的村集体拨付养老补贴。另外,村集体出资完善老人公寓的各项活动设施,并维持爱心食堂一日三餐的正常运转。三是自治。满5 5周岁老人自动成为老年协会成员。老年协会负责管理村集体拨付养老资金、老人公寓日常生活、社区养老服务活动。
陈岙村养老模式是融居家养老、村集体补助、社区服务为一体的“共建、村助、自治”的养老模式。陈岙村养老主体观念传统,养老生活简单纯朴,纯老家庭、高龄、失能、半失能老人得到额外帮扶;社会养老保障低,精神生活愉快,养老满意度较高。
(2)普门村养老模式—传统家庭养老模式。普门村隶属温州市龙湾区永中街道,土地安置房和旧村落并存。截至2015年底,该村满60周岁老人1 040人,全村4 900人,老龄化率为21.2%,高出温州市老龄化率4个多百分点。全村住在星光老年之家的老人占6.9%,在机构养老的老人仅占0.3%,近92.8%的老人在家养老。与子女不在同一个乡镇生活的空巢老人近30人;与子女在同一个乡镇、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老人超过8 0%。该村供老人活动的主要场所有普门村老人亭、星光老年之家、娘娘宫、乾元寺、杨府殿等。星光老年之家有三幢三层共54个房间,每个房间50m2,入住老人每年交租金3 000元,房间供不应求。收住老人的年龄主要为65~79岁,80岁以上老人有10人,生活均能自理;不收住失能、半失能、90岁以上高龄老人。星光老年之家也是全村老人的活动中心,内设棋牌室、视听室、乒乓室,外有健身空间;每周一次正常开设老年大学课程,平均听课人数大约五六十人,授课老师为志愿者,由民政部门统一安排。由于经费短缺,星光老年之家食堂运营一段时间已停办。村老年协会管理星光老年之家日常事务,完成上级部门交付的各项任务。
普门村传统家庭养老模式的主要特点有:一是养老空间传统。近92.8%的老人住在老房子或翻新的房子里养老,打开门就是熟识的左邻右舍,部分人家还保持着前有院后有园的格局。二是养老生活传统。老人养老内容主要有体力劳作(种菜、卖菜、替人看厂等)、宗教活动(普门村娘娘宫、乾元寺、杨府殿是老人开展各种宗教活动的场所)、聊天、打牌、健身、看戏、听鼓词等。三是养老观念传统。老人大多存在“养儿防老”“养老不离乡”“养老不离家”的传统养老观念。
(3)东林村养老模式—新村居家养老模式。东林村隶属温州市龙湾区永中街道,是龙湾区第一批旧村整体改造试点,改造项目自2011年始启动。目前,旧村已全部拆迁,新村已陆续建成。截至2015年底,东林村户籍人口1 850人,满60周岁老人349人,老龄化率为18.9%,高出温州市老龄化率2个多百分点。空巢老人36人,失能老人5人,100%老人居家养老。
目前,东林村拆迁老人集中居住在两层高的临时周转房里。自2011年至今,该村处于重建时期,原有星光老年之家已不复存在,老人活动的开展缺乏场地和资金。据温州市龙湾区建设局负责人介绍,新房建成后,老人将回迁安置房养老,小区配备老年活动中心和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
2.三种养老模式的优势
陈岙村新型集中居住式养老模式建立在村集体资产雄厚和村两委精干高效有魄力的基础上,难以仿效和推广。其优势为:一是满足了老人熟人情结,维护了亲情纽带。旧村改造后,满60周岁老人自愿迁居到老人公寓,老人公寓居民同属一个村,有共同话题,互相照顾。老人公寓和新村仅五六分钟路程,符合两代之间“端一碗汤不凉”的距离标准,维护了代际联系纽带,便于子女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二是良好的村集体经济给了老人经济上的援助。9 9%的老人领取农村养老保险,减轻了家庭和个体的养老负担。三是降低了管理成本。老年协会承担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和老人公寓的管理工作,减轻了社区、村两委和子女的负担。
普门村旧村落保持原有格局,全村近80%子女搬出老房子在附近新村另过,92.8%的老人原地养老,旧村落成为自然的养老院。其优势为:村内宗祠、寺院、道观、老人亭等完好保留,老人文化活动空间大,活动内容丰富;子女就近居住,赡养风气良好,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可以兼顾;村落住房格局保持原有邻里关系,老人情感交流顺畅,幸福感较强;保留部分园子未被政府征用,园主保持原有耕作习惯并藉此获取经济收入。
东林村整体改造完成后,老人将回迁安置房养老。旧村改造改的是外壳,不变的是内核。其优势为:老人将在全新的养老环境中生活,但原有养老大格局没变,老人和子女、旧邻依然生活在同一片空间,新村外庙宇、家族祠堂依旧保留,老人精神、文化生活依旧,家庭纽带没被割裂。
3.三种养老模式存在的问题
(1)政府对农村养老重视不够。一是公共财政对农村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支持有限。就每个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的建设、运营成本而言,政府补助只是杯水车薪,导致部分村庄居家照料项目名存实亡。陈岙村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的爱心食堂靠村集体资金补贴才得以正常运转。普门村因资金欠缺,爱心食堂停办。一般而言,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场所不大,仅能容纳三四十人至百人不等,占全村老人的5%~10%左右,未充分发挥养老作用。二是养老政策贯彻不彻底。在现有体制下,涉老部门众多,相关部门均设置了各自的惠老政策,政策落实渠道不一,导致很多养老扶持和优惠政策未得到落实,尤其是相关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难以突破。普门村星光老年之家尚属违章建筑,老人们希望将星光老年之家建成村级老人公寓,村两委、镇政府也支持,但土地审批迟迟无法完成。陈岙村村两委目前提出将集中居住式养老模式转型升级为“老人公寓”+“护理院”的设想,需要变更原有土地使用性质等,但在操作层面均受到各类现行政策的限制。三是旧村改造忽略养老问题。政府对旧村改造的重点以改善旧村的硬件环境为主,包括道路硬化、饮水安全、能源清洁、环境美化等。从旧村改造验收标准看,对旧村改造试点完成的标准规定主要集中在经济规模、土地利用、市政设施、环境整治和住宅建设等方面。城中村改造进程中养老规划偏落后,养老配套项目偏保守,养老规划忽略农民需求。正在建设的东林新村主要配备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和老年活动中心,但以上配套规格等同旧村,导致新建项目不能很好解决日益发展的养老新需求。
(2)村两委“大家长”作用缺失。陈岙村集体经济发展迅速,在该村老人公寓和新型集中居住式养老的推进进程中充分发挥了“大家长”作用,但温州各县(市)区大部分村集体在农村养老工作上存在难以作为的情况。一是温州各村经济发展不均衡,部分偏僻农村、山区村集体经济收入几乎为零,村级层面根本没有实力去促进养老事业的发展。二是大部分村庄缺少像陈岙村那样的村干部队伍。大部分村里能人都出去闯事业,愿意留在村里担任村干部的极少。三是部分村庄处于旧村改造进程中,村两委难以发挥作用。东林村处于旧村改造进程中,原村集体资产所产生的各项效益消失了,村民散居在廉租房,村两委部分功能暂时失效,村老年协会无法发挥作用。
(3)家庭养老“主力军”作用衰退。城镇化趋势下农村更多青壮年流向城镇,工业化趋势使更多妇女走出家庭,生活水平的提高及旧村改造使两代分居比例越来越高,使家庭主动空巢和被动空巢的比例不断提高,农村子女承担传统“在家照料”“经济赡养”“精神慰藉”义务者逐步减少。2005年陈岙村建成的老人公寓属“老年社区”性质,是集中在一起的居家养老,社会力量未介入,居家照料服务简单,尚不具备进一步的养老功能,老人公寓内高龄、失能、失智、半失能、半失智老人的照料护理成难题。
(4)农村老人“养老主体”地位缺席。一是农村老人丧失养老话语权。农村老人是低弱群体之一,经常处于“被代言”的位置,尤其是养老保障、医疗保障等直接关系养老质量问题的话语权一直缺失。二是农民养老经济依赖性强。农民养老金远低于其他人群,保障作用相对较弱,且失地农民因首次个人缴费额高而参保比例不高,发挥作用并不大,老人养老主要依赖子女赡养。三是农民养老观念传统、滞后,情感依赖性强。农村老人传统养老观念为“在家养老”“养儿防老”,他们对子女的精神慰藉需求高,对地缘、亲缘要求高。四是对养老方式和养老地点没有优先选择权。普门村现处于未拆建和将要拆建期间,老房子日益破旧,环境因周边工厂废气和废水污染及外来民工租赁旧房产生的生活垃圾而渐遭破坏,但政府与村民投入及建设均已停滞。目前,该村生活的主要是老人,养老环境不理想,但老人大多只能接受现状。
1.深度改革,发挥政府主导和保障职能
根据2012年浙江省推进的“9732”①“97 32”是指实现约9 7%的老人居住在家庭接受各种服务,约3%的老人到养老机构接受服务,不低于2%的老人享受政府提供的服务补贴。养老服务布局来看,政府的补助力度要向社区居家照料活动中心倾斜。切实解决农村社区居家照料而政府补助杯水车薪的问题,适度改变“一刀切”的补助方式,变“补项目”为“补人头”;着重解决享受基本养老待遇后仍有困难的老人及高龄、失能、半失能老人的养老难题,发挥“兜底”和“主导”作用;建立常态化财政保障机制,将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建设扶持资金纳入各级财政预算,实行专项资金管理[2];将福利彩票公益金每年留存部分(不低于50%),集中用于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逐步实现农村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全覆盖,逐步提高服务能力,扩大服务规模,强化服务实效。在政策制定方面,养老相关部门要召开联席会议,就政策的可行性和可操作性做出分析,要在各部门政策中找到一个结合点,使政策真正能在养老事业中发挥促进作用。特别是民办养老机构的优惠扶持政策,要有监管机制保障其得以落实。在城中村改造进程中,政府应将养老规划纳入其中,事先做好需求调研和方案意见征求工作,根据不断变化的养老形势和不断提高的养老需求进行养老设施和服务规划。此外,政府还应承担宣传倡导责任,为老人养老营造尊老、敬老的良好氛围。
2.多方着手,稳步发展民营养老机构
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年轻人外出打工成为时尚,成为发家致富的捷径,“空巢家庭”大量出现,家庭养老处于窘境之中[3]。在政府“兜底”和保障的基础上,要积极动员社会力量,稳步发展民营养老机构,解决日益突出的养老供需矛盾。基于低水平的农村养老保障不可能在短期内改变,农村老人的养老支出能力难以快速提高的现状,政府要致力于降低民营养老机构的运营成本,出台可操作优惠细则,吸引民资进入养老领域,对民营养老机构的环境安全和运营质量提出要求并定期考核。同时,政府还要通过教育和宣传,逐步改变农村老人传统养老观念,营造高龄、失能、半失能老人养老找专业机构的社会风气。
3.整体谋划,发挥村两委“大家长”作用
农村养老模式的发展与创新要发展壮大农村集体经济,完善农村社会养老保障体系[4]。村集体像一个大家庭,村两委要发挥“大家长”作用。一是因地制宜,积极发展村集体经济,探索村级老年福利制度,经村民代表大会通过,以“村规民约”的形式固化下来,切实扶持村级养老服务中心的各项工作,积极接洽社会组织和养老产业。二是结合村集体经济实际,在养老需求调研基础上,开发与养老心理契合度高的养老模式,如集中居住式养老模式等。三是充分发挥老年协会自我管理功能。村两委要高度重视村老年协会的组织建设,将其纳入村级组织建设范畴。村两委和村老年协会要同时换届,步调一致。老年协会委员要选精配强,逐步规范其活动内容及财务管理,切实实现老人管理老人的目的。
4.与时俱进,优化家庭养老功能
家庭是不可动摇的“养老基础”。强调养老社会化背景下家庭养老的基础性地位,是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战略举措。在中国,存在“养儿防老”的传统,老年人一般选择与儿子共同居住,由于农村社会保障体系的相对缺失,亲子共同居住在农村更加普遍[5-6]。家庭所提供的精神慰藉、情感交流等是社会化养老所不能替代的。一是制定相关促进家庭养老的规章制度和政策,给予承担传统养老功能的子女一定的物质、精神奖励,营造“孝养”“敬养”“亲养”的氛围。二是转变观念。政府积极宣传“儿女一样可养老”的观念,改变“只愿接受在儿子家养老”的农村旧思想。三是利用互联网技术。子女对老人的情感慰藉、身体关怀可以通过虚拟网络来传递,虚拟技术将优化部分传统养老功能。
5.多点开花,加强农民自我养老能力
王亚柯等提出“内敛型”养老模式,主张从下到上经由“个人—家庭—集体—社会—政府”的路径,整合各个层次的资源[7]。农民首先要加强自我养老能力。一是推进改革,提高农民养老保障水平。土地是农村老人生活和生产的主要来源,要保护农业用地,鼓励农业生产,为农村老人养老提供经济保障;探索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反向抵押的做法,进一步发挥土地保障功能。政府要加强养老保障制度的设计,统筹各类与养老有关的社会保障制度,重点解决农村土地被征用人员社会保障政策与其他社会养老保险制度的衔接问题,建立养老金、社会救助金与社会福利待遇之间的衔接和协调机制;逐步扩大救助范围,提高救助标准,稳步提高农村基本养老保障水平。二是发扬传统,鼓励健康老人发挥余热,活到老干到老。社会、家人要适当支持老人,有助于提高老人自我认可度和身心健康,减轻家庭、社会、国家养老负担。三是建立时间银行。鼓励低龄老人与高龄、失能、半失能老人自愿结对,社区将其志愿服务的时间存入时间银行,在其步入高龄后将给予服务反馈。
[1]温州市2015年老龄事业统计公报[EB/OL].(2016-02-17)[2016-05-01].http://www.lucheng.gov.cn/zjlc/tjxx/2016/02/17/676363.html.
[2]陈春柳.温州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调查与研究[J].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3(4):7.
[3]宋延生.从农村老年人的生活窘境看农村养老保障体系之完善[J].学术交流,2011(7):149-152.
[4]王计军.我国农村养老模式的发展与创新[J].人民论坛,2014(11):232-234.
[5]DAVIS FRIEDMANN D.Long Lives:Chinese Elderly and the Communist Revolution[J].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1985(2):365-368.
[6]CHOW N.Does Filial Piety Exist Under Chinese Communism[J].Journal of Aging & Social Policy,1991(1/2):209-225.
[7]王亚柯,杨震林.转型期中国农村养老模式研究[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3):24.
[责任编辑:丁丽燕]
Exploring the Old-age Supporting Model of “Combining Five in One”—A Comparative Analysis Based on Individual Cases in Rural Wenzhou
CHEN Chunliu
(Library, Party School of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of Wenzhou, Wenzhou, 325013, China)
The analysis on the individual cases in rural Wenzhou indicates that in old-age supporting system the government, society, village community, families and individuals have not made joint efforts of “combining five in one”.In order to construct the effective “combining five in one” old-age supporting system, measures should be taken to exercise the leading role and supporting function of the government, steadily develop private-run nursing homes, play the role of “parents” of two village committees, optimize families in functioning as old-age support and improve farmers' ability to care and support themselves at old ages.
Wenzhou; Rural areas; Old-age support model; Combining five in one
10.13669/j.cnki.33-1276/z.2016.054
F323.89
A
1671-4326(2016)03-0016-04
2016-05-22
浙江省党校系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第十七批规划课题(ZX17056)
陈春柳(1971—),女,浙江温州人,中共温州市委党校图书馆,副教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