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韡薇
(中山大学南方学院 大学英语教学中心,广东 广州 510970)
“三维”转换:生态翻译学视阈下《逃离》译本的翻译策略研究
熊韡薇
(中山大学南方学院 大学英语教学中心,广东 广州 510970)
[摘要]生态翻译学自2001年起步以来,在十余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从诞生到逐渐成熟的发展过程,对翻译研究起着越来越重要的指导意义。文章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框架,从“三维”转换视角对《逃离》及李文俊译本进行文本探究和翻译方法的归纳总结,既是一次对该理论在文学译本分析上的运用实践,也是一次对李文俊翻译思想研究的新探索。
[关键词]生态翻译学;“三维”转换;《逃离》;李文俊
一、生态翻译学的诞生与发展
20世纪中叶,西方学者运用当代语言学的理论体系,从语言学的视角来研究翻译的理论与实践问题。随后又相继兴起了文艺学、文化学、交际学、目的论、多元系统和解构主义视角的译论研究。这些译论研究在当时掀起了一股翻译探究的热潮,具有一定的进步性和指导意义,但随着研究的深入,其各自的局限性也日益凸显出来。尤其是在90年代后期,国际译学界进入瓶颈期,翻译理论研究的活跃程度也随之下降。
2001年12月6日,论文《翻译适应选择论初探》在“国际译联第三届亚洲翻译家论坛”上宣读,标志着一种崭新的、具有跨学科性质的交叉研究初露端倪,为沉寂多年的翻译探究注入新的活力。五年后,另一篇论文《生态翻译学诠释》呈现在“翻译全球文化:走向跨学科的理论构建国际会议”上,至此,生态翻译学的概念被正式提出。这个全新的译学视角一经提出立即受到国内外的高度重视,越来越多的学者及高校研究生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框架进行翻译研究,并在如RiverCamBreeze,《中国翻译》、《外语研究与教学》、《上海翻译》等国内外重要学术期刊上发表相关论文。同时,以《生态翻译学:建构与诠释》为代表的相关论著也相继问世。近几年,生态翻译学研究者召开了数届“国际生态翻译学研究会”,创办了《生态翻译学学刊》,从而促使生态翻译学朝着更为系统化、科学化、国际化的方向发展。
生态翻译学肇始于中国香港,由我国学者胡庚申教授提出,涉及翻译学和生态学等学科,“在翻译适应选择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以翻译生态与自然生态的类似性和同构性为基础,以生态学的整体观为方法论,以华夏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为支点,以译者与翻译生态环境的相互关系为研究对象,用生态翻译学的范式,研究各种翻译问题”。[1]本文以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享有“加拿大的契诃夫”美名的短片小说家艾丽斯·门罗的代表作《逃离》和我国著名翻译家李文俊先生的中译本为研究对象,从生态翻译学的“三维”转换视角分析解读译著的特点。
二、李文俊与《逃离》
李文俊是我国著名的翻译家,历任《译文》(即《世界文学》前身)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生导师、全国加拿大研究会副会长,现为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副会长兼文学艺术翻译委员会主任,2011年被中国翻译协会授予“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近几十年,李文俊翻译了大量欧美著名作家,如卡夫卡、福克纳、海明威、塞林格、麦卡勒斯、艾略特等的文学作品,尤其擅长翻译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作品,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福学”专家,其译著被奉为文学翻译的经典。
2009年,李文俊的译作《逃离》发行出版。《逃离》的作者加拿大女作家艾丽斯·门罗,出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个普通小镇,受成长和生活环境的影响,她的作品多以该国的平凡村落为背景,以生活在其间的普通女性为焦点,关注她们的命运,描写她们在恋爱和婚姻中所面临的困境,从而折射出普通女性的复杂心理与情感世界。艾丽斯以短片小说闻名于世,至今已出版14部作品,均被译为多国语言,并屡获加拿大总督奖、吉勒文学奖等众多国内奖项和布克国际文学奖、英联邦作家奖等国际奖项。2013年,《逃离》荣获诺贝尔文学奖,82岁的艾丽斯·门罗是首位被授予该奖项的加拿大作家。这部作品由八则短篇小说构成,围绕“逃离”这个中心词展开,作者运用朴实的语言、敏锐的观察力、冷静的叙事风格和精致的结构编排向读者刻画出北美洲最北国度里那些鲜为人知的微妙的女性心理。
作为国内出版的唯一一部《逃离》中文版的译者,李文俊在一次采访中坦言,虽然门罗的作品“比福克纳好译多了,她的故事比较完整,不怪异。里面的语言也都是普通人的语言,并不深奥。”但“她的小说很有看头,内容丰富,短小精悍,回味无穷……需要把握的是怎么把语气传达出来。”[2]
三、“三维”转换的例析
生态翻译学将翻译方法概括为“多维转换”,即“在对全句、全段、全文总体考虑后,改变单一/单项维度的译文处置,既不但只做语言转换,还要关照文化内涵、交际意图、心理暗示、美学追求等多个维度,特别是关注原语生态与译语生态的平衡,以及大、中、小翻译生态环境等整体的、相互关联的要素。”[1](P264)而在众多维度中,生态翻译学相对集中地关注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转化。
(一)语言维
所谓“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语言形式的适应性选择转换。[3](P8)其关注的是翻译的文本语言表达。
从语言研究的宏观视角来看,不同语言之间的同质性与异质性同时存在。对于翻译学而言,认识语言的同质性(homogeneity)固然很重要,而同样重要的是必须深入、系统地研究特定原语和目的语的异质性(heterogeneity或heterology),树立语言的异质观。[4](P124)生态翻译学“三维”转换中的“语言维”关注的正是语言的异质性,强调通过比较不同语言形式的差异,寻找适应性的选择转换,最终达到翻译的生态平衡。在《逃离》译文中,“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主要体现在语音和语义层面上的灵活处理,如:
例1I have gone away. I will be all write …
She was sure Carla knew right from write. It was just that she had been talking about writing a note, and she was in a state of exalted confusion.[5](P27)
译文:我已经走了。我不会有是的。……
她当然知道卡拉是分得清事和是的。那只是因为方才还在说“是得写字条”,慌慌张张中就写了别字。[6](P27)
例2She told him about her job,the name of the school—Torrance House.(“What do you want to bet it’s called Torments?”)[5](P71)
译文:她告诉他自己做什么工作,学校的名称—托伦斯学校。(“你想不想打赌说那应该叫‘拖人死’学校?”)[6](P73)
例3“Do you know if you have—,”he said, then shook his head slightly.The have had come out sounding like hab.
“Jooze”,he said …
Juice. That was what they had given the girl, that was what he was talking about.[5](P122)
译文:“你可知道你有没—”他说,接着又微微地摇了摇头。那个“有”字给他发成了“呕”的声音。
“格子。”他说……
果汁。当时人家给女孩喝的就是这个,牧师想说的也是这个。[6](P129)
在上述例子中,原文或使用同音词,如“write”和“right”;或近音词,如“Torrance”和“Torments”,“have”和“hab”,“jooze”和“juice”等传达相应的语义效果,将语音和语义联系起来,为主题服务。在翻译中,如果一味地强调某个层面的忠实,则可能会导致另一层面的缺失,出现生搬硬套的译文。译者在处理语音和语义的兼顾问题时,遵循了目的语的语言特点,为追求语言形式的平衡,适应性地选择汉语里体现原文语音和语义的词语,将其分别译为“是”和“事”、“托伦斯”和“托人死”、“有”和“呕”、“格子”和“果汁”,成功地维持了原语生态和译语生态的平衡,使译文毫无翻译的痕迹。
(二)文化维
所谓“文化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关注双语文化内涵的传递与阐释。[3](P8)其主要关注的是翻译的语境效果。
在语言学中,“语境”一词所指很广,包括微观语境(指从搭配即词组、分句、句、句段、文本或篇章直至题材)和宏观语境(即广泛的非语言因素,即社会、文化、历史因素)。[4](P124)而翻译的语境效果更加侧重译文在原语和目的语之间的协调作用,既强调文化的包容性,又关注文化的传承性。结合《逃离》的译文,“文化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主要体现在典故和方言的恰当使用,举例如下:
例4The people there were giving up on the country life,or at least on the raising of animals.[5](P9)
译文:那个农场的人不想再做田舍翁了,至少是无意在繁殖牲畜了。[6](P8)
例5She asked how many children Heather had.
“Three. They’re all monsters.”[5](P155)
译文:她问希瑟有几个孩子了。
“有三个。全都是混世魔王。”[6](P166)
“田舍翁”指年迈的庄稼汉,典故最早出自于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买花》一诗,“混世魔王”指调皮淘气的小孩,出自《红楼梦》中王夫人给儿子贾宝玉取的绰号。除引用汉语文化的典故外,译文还多处出现了方言的使用,如:
例6An old woman had pushed in front of him—that is,she had gone to get something she’d forgotten and pushed in front, rather than going to the end of the line …[5](P7)
译文:有位老太太在他站的队前面加塞—其实她是去取她忘了要买的一样什么东西, 回来时站回到他的前面而没有站到队尾去……[6](P5)
译文中的“加塞”一词是北京土话,原指在两个东西或更多东西间塞上一个东西,现指排队时插队,带有贬义色彩。又如:
例7I hope you are still there but the job would have to be pretty awful for you to quit before the term is up and anyway you didn’t strike me as a quitter.[5](P49)
译文:我希望你仍然是在那里工作,要是一学期还没结束你就不得不辞职,那这活儿真的是让人没法干了,我反正觉得你倒不像是个动不动就爱撂挑子的角色。[6](P51)
“撂挑子”亦来自京津一带方言,原指挑夫放下扁担,不挑东西也不走了,后比喻丢下应该负责的工作不管。
翻译家萧乾曾对李文俊说:“我只要感到合适,该用什么语言就用什么语言,对所有方言全都来者不拒。光用普通话与北京话有时会使自己的文章缺少光彩。”李文俊深受其影响,其翻译的一大特点就是各种方言交叉使用,包括粤语、上海话和北京土话。这无疑能突出人物的性格和身份特点,增加文章的可读性。
(三)交际维
所谓“交际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关注双语交际意图的适应性选择转换。[3](P8)其关注的是翻译的人际意图。
《逃离》译文凸显交际目的的翻译策略主要体现在对原文语气的处理上。正如前文所引,李文俊认为,在翻译该著作时,译者需要把握原文的语气并通过有效的翻译手段传达出来。英语和汉语是两门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对于语气的定义和实现语气的方式也大相径庭。英文中“mood”在词典中的定义如下:“one of the categories of verb use that expresses facts,orders,questions,wishes or conditions”,由此可见,英语的语气多体现在动词的词形变化上;而汉语则不然。就现代汉语而言,胡裕树在《现代汉语》一书中将句子的语气分为陈述、疑问、祈使和感叹四种,并认为表达语气的主要手段是语调,其次是语气词。[7](P415)齐沪扬将现代汉语语气系统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意志语气,指以“表示说话人对说话内容的态度或情感”为依据划分出来的语气类别,常以助动词,如“能”“会”“可以”等和语气副词,如“大概”“也许”“果然”等为形式标志;另一类称为功能语气,指以“表示说话人使用句子要达到的交际目的”为依据划分出来的语气类别,常以语气词为形式标志,如“呢”“的”“了”“吧”“啊”等。[8]通过上述汉英语气词定义的比较发现:在实现交际目的的方式上,汉语有着更为丰富的语气词。本文侧重阐述译文中功能语气使用的例子。
例8Flora had been a half-grown kid when Clark brought her home from a farm where he had gone to bargain for some horse tackle.[5](P9)
译文:费罗拉是克拉克有一回上某个农场去买些什么马具时带回来的,当时它还是只比小羊羔大不了多少的半大畜生呢。[6](P8)
本文选自原著的第一则故事“逃离”。费罗拉是女主人公卡拉的宠物,此处介绍了这只小羊羔的由来。原文“kid”一词有“小山羊”之意,但一语双关,和下文描写它“quick and graceful and provocative as a kitten, and her resemblance to a guileless girl in love…”(……像小猫一样地敏捷、优雅、挑逗、又想情窦初开的天真女孩……)相对应,体现了费罗拉淘气可爱的拟人形象,衬托出卡拉对其的喜爱之情。译文在句尾使用了语气词“呢”,有提醒读者这只小羊羔年龄事实的作用,再现了原文的调皮语气。又如:
例9“Who?”
“Her Majesty. Queen Sylvia. She just got back.”
“I didn’t hear the car.”
“I didn’t ask you if you did.”
“So what did she phone for?”
“She wants you to go and help her straighten up the house.”[5](P10)
译文:“谁呀?”
“女王陛下呀。西尔维亚女王呀。她刚回来。”
“我没听到汽车声音嘛。”
“我没问你有没有听到汽车。”
“那她来电话是为了什么呢?”
“她要你过去帮她收拾屋子。”[6](P9)
在这短短的几行对话中,李文俊通过适应汉语语气特色的词语选择,使用了“呀”“嘛”“呢”等五处语气词,将原文中主人公夫妇背地里八卦邻居西尔维亚女士的神情和语气都生动展现出来,实现了英汉双语交际意图的转换。
上文中,笔者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框架,从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三维”转化视角对李文俊《逃离》译文加以分析,归纳出其译文具有如下特点:(1)从语言维角度,译文采用音义结合的方法来实现原语中特殊单词的表达;(2)从文化维角度,译文多通过借用汉语中的典故和方言,使译文的可读性增强;(3)从交际维角度,译者大量运用汉语中的功能语气词,生动地再现了原文作家艾丽斯·门罗的女性叙事口吻。同时,本文将生态翻译学的“三维”转化视角运用到文学翻译研究中,希望能进一步推动生态翻译学向前发展。
[参考文献]
[1]胡庚申.生态翻译学:建构与诠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2]南京日报.《逃离》译者李文俊:门罗描写的痛苦不在表面[EB/OL].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3/10-12/5372309.shtml,2013-10-12.
[3]胡庚申.生态翻译学的研究焦点与理论视角[J].中国翻译,2011,(2).
[4]刘宓庆.翻译与语言哲学[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7.
[5]Alice Munro. Run Away[M].New York: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Inc.,2004.
[6]李文俊.逃离[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7]胡裕树.现代汉语(增订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1.
[8]齐沪扬.论现代汉语语气系统的建立[J].汉语学习,2002,(1).
责任编辑:思动
Three Dimensional Transformations:Study on the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f “Runawa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translatology
XIONG Wei-wei
(Nanfang College of Sun 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970,China)
Abstract:Since 2001,Eco-translatology has witnessed its growth from birth to maturity in recent decade and played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role in the instructions of translation researches. Based on this theoretical framework,the essay has explored Li Wenjun’s translation of Runawa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ree dimensional transformations,which aims not only for an application practice of Eco-translatology,but also for a further exploration of Li Wenjun’s translation strategies.
Key words:Eco-translatology;three dimensional transformations;“Run Away”;LI Wenjun
[收稿日期]2015-06-28
[作者简介]熊韡薇(1987-),女,江西南昌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翻译理论研究。
[文章编号]1004—5856(2016)06—0082—04
[中图分类号]I712.07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4.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