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皮肤的城堡中》的叙事策略

2016-03-16 11:30
关键词:叙事策略

王   涛

(南京林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0037)



《在我皮肤的城堡中》的叙事策略

王 涛

(南京林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南京 210037)

摘要:乔治·拉明在其代表作《在我皮肤的城堡中》中把个人成长和民族成长融为一体,使得有关个人经历的叙事演变为被殖民的加勒比弱小民族的历史叙事。作家通过多视角叙述、成长仪式、虚构与写实并用的叙事策略再现西印度群岛政治、经济和文化现状,并提出殖民地社会一代青少年的身份问题。

关键词:加勒比文学;叙事策略;身份追寻

0引言

在当代加勒比文学中,以自传体方式书写个人成长经历是不少作家喜用的叙事策略。在这类具有半自传性的作品中,主人公的成长往往与民族的成长融为一体,他对个人身份的寻求往往与对文化身份的寻求同时并进,从而使个人叙事上升为民族寓言。巴巴多斯作家乔治·拉明(1927—)无疑是这类小说的开创者之一。1953年,他在移民英国后不久就出版了半自传性长篇小说《在我皮肤的城堡中》(以下简称《城堡》),这部作品被公认为是最早的加勒比成长小说。

小说通过主人公G从九岁到十八岁的成长过程,广泛描述了西印度群岛政治、经济和文化现状,提出了殖民地社会一代青少年的身份问题。评论家普遍认为,《城堡》是一个西印度人写的从艺术家的角度提出本土身份问题的第一批作品之一,也是所有西印度小说中被人阅读最多,影响最大的小说之一。爱德华·卡莫·布莱斯维特曾说,当第一次读到这部小说时,感到“一切都改变了”,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这里字里行间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我生活过的巴巴多斯的气息。词语、节奏、音调、风景、人民,他们的困境。它们全都回来了”[1]34。路易斯·詹姆斯指出,在《城堡》之前,还没有一部作品“以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触及到乡村生活”[1]34。本文主要从多视角叙述与多重叙事话语、成长仪式及虚实结合三方面分析这部作品的叙事技巧。

1多视角叙事与多重叙事话语

拉明在《城堡》中频繁转换叙述视角,传达出多种叙述声音。首先,小说用得最多的自然是第一人称叙事话语。这种自述角度带有个人情感,即主人公与叙事者合为一体,他所叙述的个人经验:他对身体的感觉,他与同伴一起在海滩上玩耍、聊天、搞恶作剧的经历,尤其是他在海边长时间的沉思,使读者得以进入主人公的“皮肤的城堡”,窥探到成长中的殖民地少年丰富的内心世界。其次,小说中间部分穿插了第三人称的客观叙事,这种叙述视角无明显个人情感,具有全知性,利于作者将时间和人物的方方面面展现出来,极富立体感。如作者讲述当地学校的殖民教育,城里发生的罢工和骚乱对农村的影响等。全知型角度有助于作家全面展示殖民地社会的政治、经济,教育等状况,从而弥补了第一人称有限视角的不足。此外,又出现了第三个视角,即半全知型话语,通过村中的两位老人Pa和Ma的对话以及Pa的独白来讲述历史。Pa以诗一般的意识流独白语言回忆殖民地原始场景,黑人的迁徙漂流、“中间通道”等,显示了残存的民族记忆。这种独特的叙事话语打破了上述两种叙事风格的局限,通过两者的结合造成既能“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中”的叙事效果[2]177。

笔者认为,这种多重的叙事视角有利于取长补短,极大地丰富了小说的内容层次,还增强了作品的耐读性,也使读者能较为客观地了解当时西印度殖民地的方方面面。拉明成长于政治动乱的三十年代,随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及西方殖民势力的衰落使当时的巴巴多斯在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上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富人和白人地主阶级对黑人的剥削;经济的不稳定引发政治意识的产生以及黑人中产阶级的崛起。其次,这个年代正是主人公成长的青春期,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传统的英式教育使其游离于民间和殖民中产阶级之间,二者的交接点构成了他身份困惑的核心。纵观全书,主人公G的身份处于一种游离不定的状态,他一方面接受了殖民教育,读完了高中,具有比他的同伴远为成熟的但又是西化了的智力构架;另一方面又与以Pa和Ma为代表的本土民间文化有着深刻的情感联系。正如赖特所说:“种族主义的排外政策使他生活在两种文化中:一种是他碰巧生于其间的垂死的文化,另一种是他试图进入的文化——一种对他来说尚未完全形成的文化。这个黑人必须爬上架在这两种文化之间不同层次的摇摇晃晃的梯子。总之,这样一个故事是一种变动不居的、令人烦恼的情感的纪录,这种感情摸索着通向既令人向往又令人害怕的未来”[3]218。

2成长仪式

成年仪式是成长小说的一个重要叙事载体。主人公在这种仪式中明确意识到自己的成长,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人生中一个新的阶段[4]186。主人公G的成长是整部小说的核心。作家在处理这个主题时,明显将个人的成长和民族的成长结合在一起,让主人公对个人身份的寻求与对文化身份的认同融为一体。

小说始于主人公G的九岁生日。生日是人生一个重要的节点,按照法农的说法,九岁是黑人少年进入青春期的开始[5]130,为此举行一场灵魂仪式是必要的。在许多民族中,以水净身是一种古老的习俗,它象征了旧生命的逝去和新生命的开始。这种叙事手法的采用,既是第三世界后殖民作家普遍的做法,也与拉明对灵魂仪式的观点有关。帕克特指出,灵魂仪式对于理解拉明小说中的政治至关重要。拉明曾在《西印度人民》一文中描述过这种仪式,并说明了它对于一个黑人作家的重要性。

在海地共和国有一种灵魂仪式,所有参加者都是死者的亲属,死者在这个时刻来到,说出他们生前与活人的关系。死者被假定为处在水下净化状态,对他们来说,与活着的人进行这场对话对于他们最终被释放到永恒世界去是必要的。另一方面,活着的人需要会见死者以发现是否还有宽宥的需要。这种对话通过祭司举行……是否相信这种仪式的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象征戏剧,拯救的戏剧,回归的戏剧,为未来而实现净化的戏剧[3]226。

为了表现主人公生日的仪式氛围,作者有意在小说开头安排了一场“净化的戏剧”。G生日那天正逢一场大雨,连绵不断的雨水造成洪水泛滥,淹没了整个村庄,使它面目全非。然后第二章出现了主人公G在母亲的监督下在后院裸身洗澡的场景。于是,个人的净化和社团的净化融为一体。

净化的目的是为了重生。新生命的开始以主人公的自我意识觉醒为标志。而自我意识的觉醒又是从主人公对自己身体的关注开始的。身体是身份的载体,我们的任何身份归根结底是身体性的。G对自己身体的感觉首先来自“他者”的凝视。当他在后院洗澡时,他的邻居和小伙伴都来窥视,以至于压坏了他家的篱笆,折断了缠绕在上面即将开花结果的南瓜藤,这个细节的安排显然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它既暗示了个人的成长需要“他者”的凝视,又预示了主人公自我意识成长过程中的一次断裂。裸浴让主人公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肤色,这就是书名《在我皮肤的城堡中》“皮肤”一词的含义。“城堡”寓意坚固、神秘和不可侵入。作为一个处在青春期的黑人男孩,主人公G特别孤独,无论是他的母亲,还是村中别的人都不能理解他,他的自我被闭锁在皮肤的城堡里,正如G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我总是感到怕被人理解;不是因为他们真地理解你,而是因为他们所谓的理解隐藏着毁灭你的愿望。这就是理解的含义。一旦他们理解了你,他们就会杀死你,感谢上帝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能杀死你。他们永远不能理解你。……他们不会理解隐藏在你皮肤的城堡内某个地方的那个你。”[6]253在主人公眼里,黑肤不是一种耻辱,而是一种武器,一种抵抗外部世界干涉内心世界的武器。

在一般的成长小说中,主人公都会面临“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将去何方”这样的困惑。但是对于殖民地的孩子来说,他的自我寻求又包含了对其文化身份的追寻。而个人身份与文化身份往往又自成一体,密不可分。从这个角度来看,主人公的裸浴仪式也就有了双重意义。它既是一个已到青春期的孩子对自己身体的发现,也是一个黑人少年在“他者”凝视下反观自身,获得朦胧的族群身份意识的“入会仪式”。因此,这个入会者具有双重的成长的烦恼:他既有一般的进入青春期的少年的成长的烦恼,又有着作为一个黑人孩子的成长的烦恼。正因为如此,他对自己身份的追求也就是双重性的,它们不仅与一般的社会发展相关,更与殖民地社会的发展变化相关,涉及复杂的社会、经济、文化和种族等因素。

3虚实结合

虚实结合是小说叙事的又一特点。拉明相信,作家的任务就在于重建并恢复一个民族的历史和身份。“作家的作用就在于让社会恢复其本来面貌,在这方面,你们作家就是记录你们人民情感的主要的历史学家。”[7]167《城堡》是一部具有生动戏剧性和极度感性的寓言式作品。小说关注的重点是主人公身份意识的觉醒过程,而他身份意识的觉醒又与他的民族,他的家乡的变化紧密联系在一起,两者之间水乳交融,互为因果。故事在虚构与写实之间游移。小说中主人公G生活的村子克莱顿(Creighton)无疑是作家本人生活的村子卡林顿(Carrington)的翻版,它靠近巴巴多斯首府布莱杰顿。拉明提到,在为小说选择村子名字时,他想重新创造一个村子的历史,这个历史“既可以适用于巴巴多斯,也可适用于牙买加以及所有群岛”。他“想给予这个村子以象征性”[7]175。他描述了一个浸泡着殖民价值观,而且依然保存着种植园基本结构的村子:白人地主住在山上的大房子里,俯视着山下黑人的简陋小屋。

尽管如此,变化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正如理查德·赖特所说:“如今,几乎所有人的生活或多或少都可以被描述为从传统的、农业的、简单的手工生活方式移到现代工业化的生活方式……这种从一种文化中成熟起来的感性的人格,移植到另一种文化中的行为是一个令人痛苦的,迂回曲折的过程,它在诉诸人类心灵之前,肯定会以生动的戏剧或高度感性的诗的方式表现出来。”[3]217

在《城堡》中,这种“生动的戏剧”是通过主人公G及其生活于其中的村子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平行展开的。G和克莱顿村都经历了同样的移位和与过去的分离。在G成长的九年中,他的村子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原先半封建的种植园体系崩溃了,村里的土地被迫出让给来自城里的新中产阶级的代表,村里的老人被安置到济贫院中;主人公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具有朦胧身份意识的青年,即将离开他的家乡到特立尼达任教谋生。总之,无论是主人公本人还是他生活的村子都经历了一个“连根拔起”的过程。

不过,这种变化对于主人公本人和他的村子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作家耐人寻味地用自然的象征来表现这一点。小说第十三章中,作家分别用了“早晨”“中午”“夜晚”这三个时间词来划分段落,预示了克莱顿村衰落的必然性:鞋匠被赶出他居住了二十年的屋子,推土机抹平了老屋,村中最老的成员Pa被送进济贫院,“它是那些虽生犹死的人们的坟墓,住在那里的人再也没有人类的尊严”。

在最后一章中,拉明让主人公G用日记记录下他的感受,日记中的时间分别是“一月”“三月”“四月”,正是从初春过渡到初夏的季节,它既显示了主人公与春天同步向上,逐渐成长发育的趋势,也体现了作家对殖民地社会历史发展走向的深刻把握:旧的已经或正在死去,新的正在成长中。这种将写实与隐喻、社会现实主义与象征主义结合起来的叙事策略说明,作家在写作此书时,已经受到当时方兴未艾的西方现代派创作手法的影响[2]172。

4结语

拉明运用多种叙事声音和多重叙事角度,表现了他对于西方主流小说叙述手法的改变,显示出多元的叙事特点。除此之外,作者使用多角度为故事提供了多层面的解读,从而消解了白人主流话语对黑人历史的叙述,补上了缺失的黑人话语。同时,拉明通过独特的叙事艺术和策略,让读者全面了解了西印度群岛乃至整个加勒比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现状,也凸显了殖民地社会一代少年的身份认同危机。

参考文献:

[1]James,Louis. Carebbean Literautre in English[M].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1999.

[2]张德明.流散族群的身份建构——当代加勒比英语文学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3]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Vol.66(Section of George Lamming). Thomson Gale,1991.

[4]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5]弗朗兹·法农.黑皮肤,白面具[M].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6]Lamming, George. In the Castle of My Skin[M].Hongkong, Addison Wesley Longman China Limited,1998.

[7]Salm, Steven. The Circumference of Two Worlds: History and Identity in the West Indian Writer(c),1999.

责任编辑:李增华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6341(2016)01-0148-03

作者简介:王涛(1977—),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社基金资助项目(编号:2012SJB750023)

收稿日期:2015-10-23

doi:10.3969/j.issn.1674-6341.2016.01.064 10.3969/j.issn.1674-6341.2016.01.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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