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丽娅
(武汉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80)
【文学评论】
童年经验对余华创作的影响
付丽娅
(武汉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80)
童年经验对余华的创作有深远的影响,像一条潜流隐藏在其文学追求中。首先,童年经验以生活原型和题材进入余华的创作;其次,童年经验对余华的创作风格产生影响;最后,童年经验影响着余华创作的手法和技巧。本文以余华的童年经验为切入点,研究童年经验对余华创作的影响,从而探究余华的文学世界。
余华;童年经验;生活原型;题材;创作风格;创作手法和技巧
社会生活是文学创作的源泉,没有作家对社会生活的体验就不可能有文学创作。在作家的亲身经历中,童年经验对作家创作的影响至关重要,它作为一种底色影响着其审美感知,使作家形成自己独特的感知生活的能力。这种无法替代的审美经验,影响作家一生的创作题材、人物形象的塑造、创作风格等。本文以余华的童年经验为切入点,研究童年经验对其创作的影响,从而探寻余华的文学世界。
1960年,余华出生在浙江杭州的一个医生家庭,一岁时随父母迁居海盐县,在此生活了三十年,度过了对他创作影响至深的整个童年和青年时光。余华曾说:“我觉得毫无疑问是作家的童年和少年的生活影响了作家的写作。我一旦写某个地方,在我的脑海里就会显现出海盐的某一条街、某一段路。”[1]在余华的很多作品我们都能看到故乡海盐的影子,如《兄弟》中的刘镇似乎就是海盐。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一个江南小城50多年里随着时代变化而发生的风云变幻,看到小说中所描绘的静谧的街道、广阔的田野、挂满月光的树梢、闪闪发亮的河水、飞舞的萤火虫,还有童铁匠、余拔牙、王冰棍、张裁缝及小关剪刀等街景式人物,这都是余华记忆深处的童年印象。《在细雨中呼喊》中,主人公孙光林在南门、孙荡中的一些生活场景俨然是海盐生活的记忆。文中这样描述孙荡:“那些石板铺成的狭长街道,让我觉得就如流过南门的河一样不知道有多长。……街道上的石板经常会发生翘来翘去的声响,尤其是在雨天的时候,使劲往一侧踩去,另一侧就会涌出一股泥水。”[2]从这些文字中,我们可以想象余华童年生活的场景和片段,看到海盐风物如何像一条潜流存留在作家的脑海中,成为他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素材。不仅如此,余华小说中的一些人物形象也直接来自童年时的记忆。余华曾谈到童年时常看到经历战争、自然灾害、疾病、饱受贫困折磨的孤寡老人,也常看到有些由于贫困生活被迫走上卖血的道路的人。可见,《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中鲜活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脱胎于余华童年记忆中的人和事。
有人说余华具有描写死亡的残忍的才华。不可否认,余华的写作风格极其冷峻,他总是平静从容如旁观者般叙述着死亡事件,不动声色地渲染着阴森凄冷的死亡氛围。尽管在《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及《第七天》中余华的死亡叙述多了几缕温情,仍然难掩其冷静超然的叙述风格。其实,这种冰冻的情感背后是余华对世界和人性的理性洞察,他用这种叙述方式无情地揭开了掩盖在人类暴力和血腥历史上温情脉脉的面纱,毫不留情地直击人性的丑陋、残酷和荒诞,使人猝不及防地认识到恐怖、残忍的真相。余华会选择如此冷峻的写作风格,除了与余华在医院中成长和五年从医经历有关外,还源于童年时对文革的记忆。余华在漫长的十年文革中度过了童年和少年,亲眼目睹了那个暴虐荒诞的时代。那时的人们仿佛突然都患了狂热病,热血沸腾乐此不疲地进行各种运动。一时间,欢腾的革命口号和游行队伍出现在大街小巷,铺天盖地的标语、批斗会、街头暴力接踵而来。就在那个红色泛滥成灾的时候,余华迷上了文学,迷恋上了街道上的大字报。他每天都会在街上看大字报,看各种文学修辞方法如何在人们的人身攻击、互相咒骂、互相污蔑中淋漓尽致地表现。这就是余华一开始接触到的文学,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文学。
正是那个狂热的年代给余华留下了对暴力刻骨铭心的记忆,让他过早地目睹了人世冷漠残忍的真相,发现人类的情感在欲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看到人性扭曲后比野兽还要恐怖骇人。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思考他在童年时代留下的印象并不是无足轻重的;一般说来,残留的记忆——这些东西他自己也不理解——遮盖着他的心理发展中最重要特征的无法估计的证据。”[3]这些童年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阴影,烙印在余华的内心深处,使余华在成长过程中形成了对人性恶的认识,也促使他在创作中更多地关注人性的丑恶,理性反思那个集体非理性的时代,透彻地剖析背后潜藏的原因。正是这样的童年经验,使余华在对暴力和死亡的写作中,有意无意地表现出理性得让常人难以理解的平静和冷漠,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小说《一九八六年》。小说从“文革”后的十年开始,那时人们普遍遗忘了“文革”这场巨大的浩劫,只有一个在“文革”中被逼成疯子的中学历史老师成为小镇上唯一的“文革”痕迹,他无法摆脱“文革”的阴影,在精神的重荷下对自己的身体实施了残酷的五刑。余华对疯子自戕过程的描述极其冷静:“他嘴里大喊一声:‘劓!’然后将钢锯放在了鼻子下面,锯齿对准鼻子。那如手臂一样黑乎乎的嘴唇抖动了起来,像是在笑。”[4]这样可怕骇人的细节在余华的笔下却如此平静地流淌着,仿佛正在讲述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同样的冷静还表现在对文革过去十年后小镇的描写:“这雪水融化的声音让人们心里轻松又愉快。而每一个接踵而至的夜晚又总是群星璀璨。”[5]文革过去十年后,小镇恢复了安宁和谐,充满欢声笑语,十年前那个人人自危、满目疮痍的世界早就被人遗忘,以至于疯子的出现显得那么不合时宜,被人漠视、嘲讽,就连疯子的妻女都避之而不及。遗忘是无可救药的时代病,它使人们忘记了曾经经历的灾难,回避对历史的反思,沉溺于现在的春天里。人性的冷漠、麻木和无情被书写得入木三分。在这里,余华并没有在字里行间表现丝毫的愤懑和感慨,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带有些诗意。这是用强烈的对比来展现人性深处最顽固的弱点。
(一)复调的运用
余华很擅于从儿童视角进行写作,在《祖先》《四月三日事件》《黄昏中的男孩》《在细雨中呼喊》等多部作品中都运用了这种叙事策略。儿童视角叙述可以利用儿童纯真、质朴的眼光和思维方式观察成人世界,不带任何价值判断地叙述事实,还原生活的真相,揭示人性的本质,即体现儿童视角的“去蔽”功能。
但儿童视角叙述中往往会插入成人视角,从而使小说中出现两种视角、两种声音,形成“复调诗学”。因为儿童的认知水平毕竟有限,所以小说往往会用儿童视角叙述过去童年时代的故事,而通过回忆的方式让成人视角发声,补充和评价当时的事件。这在《在细雨中呼喊》体现得颇为典型。例如,在写到“我”被养父养母收养的五年生活时,小说从儿童视角的叙述跳出,插入了一段成人的声音:“应该说,我对王立强和李秀英有着至今难以淡漠的记忆……他们时常能给与我亲切之感。”[6]这里使用成人的视角审视这段经历,强化了养父母的关爱对“我”幼小心灵创伤的慰藉,反衬出父母、兄弟的冷漠和残酷。同时,复调的运用也使叙述获得一种更为丰富的层次感,更为开阔的叙事空间。
(二)小说对黑夜、鲜血等意象的书写
余华在《自传》里回忆童年时有一段话值得我们注意:“当时我唯一的恐惧是在黑夜里,看到月光照耀中的树梢,尖细树梢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伸向空中,这情景每次都让我发抖。”[7]余华会害怕,是因为黑夜里闪闪发光的树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飘忽不定的鬼魂,而鬼魂自然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也许正是这样的情结,余华总是在小说中不时地用黑夜意象表现死亡,让一个个血腥、暴力的死亡事件在如影随形的黑暗夜幕下不期而至。在《一九八六年》中,历史教师被抓走后目睹死亡时,黑夜漆黑恐怖;《在细雨中呼喊》中,当幼小的孙光林第一次看到陌生人的死亡时,如洪水般的夜色向他袭来;《古典爱情》中,当柳生目睹荒年菜人之后,黑夜的寒冷和残忍的人性令人毛骨悚然。此外,余华还把童年时对鲜血的记忆化为笔下鲜明的意象,在《鲜血梅花》《往事与刑罚》《现实一种》及《一九八六年》中隐喻人性的残酷与冷漠;在《许三观卖血记》《活着》中隐喻生命与爱。
童年经验对余华日后的创作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像一条潜流隐藏在其文学追求之中,影响着其创作题材、创作风格、创作手法和技巧。童年经验正如余华在与张英的访谈录中所说的:“我的写作全部是为了过去。确切来说,写作是过去生活的一种记忆和经验。”[8]
[1]余华,李哲峰.余华访谈录[J].博览群书,1997,(2):45-50.
[2][6]余华.当代中国小说名家珍藏版·余华卷[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199.201.
[3]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北京:知识出版社,1987.59.
[4][5]余华.一九八六年[J].收获,1987,(6):2l-23.
[7]余华.余华作品集(卷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89.
[8]余华.活着,永远的追问——余华访谈录[A].张英.文学的力量:当代著名作家访谈录[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5.
【责任编辑:董丽娟】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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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3-0075-03
2015-12-25
付丽娅(1979-)女,江西进贤人,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