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渔的媒介批评实践与思想论略

2016-03-16 00:37:22胡正强
关键词:新闻写作

胡正强

(南京理工大学 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4)



张友渔的媒介批评实践与思想论略

胡正强

(南京理工大学 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4)

摘要:张友渔1927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开始以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为武器,从唯物主义反映论的角度去开展媒介批评。张友渔的媒介批评往往超越对新闻失实本身就事论事的简单层面,而是指向深层的社会政治意识形态。法学和新闻学的双重知识修养,使之擅长从法律和新闻关系的角度阐释媒介现象,从媒介主体的社会政治身份去分析媒介文本。张友渔还向读者介绍阅读报纸的方式,帮助读者学会鉴别媒介产品,间接而巧妙地进行媒介批评,并以此提高读者的媒介素养。张友渔的媒介批评在写作艺术上多使用侧笔手法,既立场鲜明,又委婉迂曲,态度平和,给人一种清风徐来、平易近人的感觉。

关键词:张友渔;新闻;媒介批评;写作

张友渔(1898—1992)是早期中国共产党内著名的新闻活动家和政论家。他从少年时代就对新闻很有兴趣,喜欢阅读报纸,在私塾读书时,就曾给《山西画报》《山西日报》等报纸投稿。1918年他到太原上中学后,常给报纸写稿,担任特约访员。此后,他“有30年的时光断断续续地过着报人的生活”[1]1。先后任《世界日报》《民国晚报》《大同晚报》《时事新报》《华商报》总主笔,《新华日报》的社论委员、代理总编辑和社长。张友渔是中国现代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家,更是运用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分析新闻传播现象的媒介批评家。他的新闻理论著述大多以观照新闻实践、提高社会媒介素养为依归,属于媒介批评的范畴,在中国现代媒介批评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马克思主义关于新闻的基本观念是,新闻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新闻是对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新闻来源于事实,是对社会生活的一种反映。在阶级社会里,新闻是一种社会控制力量,是阶级斗争的工具。张友渔早年也曾认同新闻是超然、中立的社会公器的资产阶级新闻学观念。1927年6月,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仍以左翼文化知识分子的身份做报纸工作,曾几次入狱或陷入可能被捕的窘境。残酷的现实,彻底粉碎了他早年认为新闻媒介是超阶级的社会公器的思想。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张友渔因为参加中国学生的反日活动,遭到日本政府的驱逐而被迫回国。回到北平后,他除了担任《世界日报》主笔一职外,还兼任燕京大学新闻系的教授,“这时,我对报纸性质的认识,已经坚定地树立了报纸是阶级斗争的工具的观点,我采用合法斗争的手段,利用《世界日报》社论这块阵地,用含蓄的笔法,或借用国民党的‘语言’借题发挥揭露国民党的反动、腐朽,宣传共产党、共产主义思想是不可战胜的”[1]11。也就是说,从此之后,他自觉地以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为武器,从唯物主义反映论的角度去开展媒介批评,以宣传和普及马克思主义新闻学的理论观点。

1934年1月7日,天津《大公报》刊出星期论文,首篇即是著名学者胡适的《报纸文字应该完全用白话》。文章末尾,胡适倡议道:“报纸应该领导全国,所以我借《大公报》的新年第一次的星期论文的机会,很诚恳地提议,中国报纸应该完全用白话。”[2]应该说,胡适的主张无可厚非,只是他在文中并未对整个社会已经逐渐走向白话时代,而报纸何以还未彻底使用白话的原因,进行深究。张友渔就此起笔,以对胡适的论点加以补充的形式,就“报纸何以不完全用白话”这一媒介现象,进行了深刻的社会学分析。张友渔指出,“人类的社会的存在,决定人类的意识;人类意识中所发生起来的问题,都是产生这种问题的社会条件已经具备了,而后产生的结果”[1]132-133。胡氏提出“报纸文字应该完全用白话”这一问题,除却少数抱残守缺,像林琴南一流的保守派外,恐怕没人会反对用白话写社论和编新闻的。“然而今日国内报纸何以还不肯完全用白话做社论,写新闻呢?”张友渔分析说,其实,这不是一个“应该”“不应该”的问题,而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现在中国的报纸,所以不能完全用白话的根本原因,在它本身的性质,为营利的;而社会的客观环境,又不是绝对需要白话,甚或反是需要文言的这两点。假使报纸像苏联那样不是营利的,并且报纸的读者是全社会的劳农大众,自然可以完全用白话,并且必须用白话了。”[1]139-140因此,只有从这个角度考察报纸,才能真正认清现代中国报纸不用白话的真正原因,对症下药。

20世纪30年代初叶,国民党为了巩固其反动统治,把很多书籍报刊都诬指为“反动出版物”进行查禁,并将传播和收受这些书籍报刊的人予以逮捕、杀害,在文化思想领域大肆实行白色恐怖。1933年12月9日,张友渔在《世界日报》上发表了以《如何取缔“反动出版物”》为题的社论,“采取可以发表得出去的手段”,对之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张友渔在文中明确指出:“思想,无论为善为恶,莫不有其所以产生之社会的原因。即如世所认为洪水猛兽之马克思主义,非在产业革命后之发展期的资本主义社会,决不能产生,即使产生亦决不能流传于世界,故欲消灭某种思想,必先消灭产生此种思想之社会的原因,否则徒劳无益也。”[3]337第一,历史经验说明,出版物并非思想的唯一载体,查禁出版物未必能有效遏制思想的流传,反而会出现取缔愈严传播愈广的现象。其次,即使取缔出版物为必要,亦要先认清何为“反动出版物”,不然,就会出现“某省查禁反动书籍,《马氏文通》亦被没收!至于社会学、社会科学、社会史等类涉及社会二字之书籍,其为社会主义所株连”[3]338的荒谬和滑稽现象。第三,依出版法有关条文,只有出版物“意图”被确定时,才能予以查禁,“非有所‘意图’之学问的研究,应不在取缔之列”[3]339。否则即有文字狱之嫌。从题目上看,这是在替国民党出谋划策,文字上也似乎模棱两可,但字里行间向读者论证了马克思主义产生和传播的社会原因,间接地告诉读者:国民党要剿灭共产党及其思想,注定徒劳无功。

以学理探讨的方式来间接地进行马克思主义媒介批评,是张友渔20世纪30年代进行媒介批评的主要方式。1934年3月1日、8日,他在北平《世界日报》新闻学周刊第11、12期上发表的《论统制新闻》一文,是他在这方面的代表作。他开门见山地说,“我相信,新闻是阶级斗争之武器,即支配阶级对于被支配阶级,在暴力的统制之外,又借新闻,来实行一种思想的统制;同时,被支配阶级,也在暴力的反抗之外,常拿新闻来作一种反抗的工具。因而在阶级社会里,支配阶级和被支配阶级之间,必然地发生新闻的斗争(即思想言论的斗争之一形态),像必然地发生暴力的斗争一样。在革命的过程中,这种斗争,更显著地暴露着”[4]36。学理探讨的批评方式使国民党当局虽心存忌讳,又却无可奈何。张友渔指出“统制新闻”的方法和实行的程度,并不绝对,而是适用于某一特定时期各有不同。他分析了英、德等国新闻统制的不同方式和特征后,绵里藏针地批判国民党当局法西斯式的新闻统制:“严厉‘统制新闻’,不一定是有利的这一事情。尤其在现在的中国,外国的侦探,布满了‘要津’,一切军事上政治上的机密,早为外国人所洞悉,实行德国式的‘统制新闻’,除却以欺罔国民为唯一目的外,还有什么作用?更是大可不必的。对外问题如此,对内问题亦然,统制本国新闻的结果,不过使外国新闻,增加几份销路,有什么用处呢?”[4]42使国民党当局如芒刺在背而又难以发作。《论机关报》一文与《论统制新闻》异曲同工,表面上看也是一篇学术气息很浓之作,作者通过推演“报纸原为政治斗争(即阶级斗争)的武器,严格讲起来,没有一个报纸,不是‘机关报’”的基本原理,指出机关报之所以受到社会鄙视,并不是因为它是机关报,而是因为它所代表的那种背后的势力。批评的锋芒直指国民党及其御用媒体。

媒介批评总是根据一定的标准来进行。1926年夏天,梁启超在为协和医院声辩的一篇文章里称,《晨报》副刊和《现代评论》代表北京社会“最流行”的读物。显然,这是一种源于知识精英主义立场上的媒介评价,与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张友渔撰写《梁贤人取下有色眼镜吧》一文予以批驳。他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以偏概全、戴着知识分子有色眼镜的媒介批评,判断媒介的流行程度,要从大多数读者的视角出发。否则,“是决不合于普通社会心理的”[3]121。得不到社会的认同,当然也就无法达到媒介批评的预期目的。

新闻失实是新闻传播的痼疾和顽症,因此,新闻失实也是引发媒介批评的最重要社会动因之一。作为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家,张友渔的媒介批评往往超越对新闻失实本身就事论事的简单层面,而指向深层的社会政治意识形态。1933年12月14日,在《世界日报》新闻学周刊创刊号上,张友渔发表了《由消息的真伪谈到天津〈益世报〉的失败》专论,通过解剖天津《益世报》一条失实新闻,从政治和阶级立场表达的角度对新闻失实加以批评。值得一提和注意的是,张友渔在该文中有两处起承转合的话,一处是:“现在我们且来举一个实例看看,但这决不是对于同业下恶意的批评。”[4]13另一处是:“然而天津《益世报》这一条新闻失败,并不是每条新闻都失败,白璧微瑕,不算可耻。我的意思,是在研究编辑技术,并不含有一些攻击同业的意味。”[4]16-17采取如此小心翼翼地表达策略,自然有客气、谦逊之意,但更多是出于对批评效果的考量。这恰恰显示出他为文时具有明确而自觉的媒介批评意识。

事情的起因是,1933年11月13日,北平一些报纸登载了日本军机六架、军舰二艘被苏联军队击毁的消息。各报在登载这一新闻时,多持怀疑的态度,有的标题上加以“据传”字样,有的标题下附以“疑问号”。但是有些读者,并未注意到“据传”字样或者“疑问号”的意义,便兴高采烈,认为苏联扎扎实实地教训日本人了。不料到了下午,著名的老牌报纸天津《益世报》竟和北平其他各报的态度颇不一样。它的观点和欢欣鼓舞的读者一样,把这一消息在“要闻版”第一条位置用“大字标题”刊出。原文如下:

日军显然示弱于俄!

飞机六架、军舰二艘,被俄军击毁;飞行家二十人,或捕或杀,真象尚在秘密中。

凌弱甚矣!何竟不闻膺惩声?

莫斯科十一日合众社电:莫斯科今日得一最惊人之消息,日本军用飞机六架及海船两只,被俄军击毁,日本飞行家二十名,或被俄军拘禁,或被杀死。据可信之灵通方面消息,在十一月三日,有日飞机多架,在海参崴附近,越俄界约三十基罗米达,其中六架飞机,被俄军击落。又据该方面消息,日本海军补助舰二艘,在两星期前违反命令,驶入勘察加海滨,亦被俄军击毁。此地官方对此报告,绝对拒绝讨论。莫斯科的多数观察者,及其他消息灵通方面,均坚持此种事件不能长久隐瞒世界。无论如何,莫斯科对此消息,为之震惊。多数外国人士及俄人,相信最近为俄军所杀戮拘禁之日本飞行家,至少有二十人。此事之全体真像,尚在神秘中,此消息虽日渐流传,但官方拒绝讨论。

莫斯科十一日电通社电:某方电讯,传日海军补助舰军舰二艘,约于两星期前,侵入勘察加苏俄领海时,苏俄海岸警备队,虽曾迭加警告,均置诸不理,因是,该项军舰,遂被俄方击沉。惟此说来源,现尚不明[4]14-15。

张友渔从读者的阅读经验出发,以开门见山自问自答的方式开头:“报纸上所登载的消息,都是可靠的嘛?不!决不是的。有的消息可靠,有的消息不可靠。”[4]12这就自然引出“不可靠的消息,为什么登在报纸上呢?”的另一个问题,为下面对新闻失实进行原因分析提供了足够的文气铺垫。张友渔对新闻失实原因的论析,充分彰显出一个马克思主义新闻工作者所拥有的宏大视野和思维高度:

第一,我们知道报纸本身是阶级社会中的一种阶级斗争的武器,在它的背后,常站着一种阶级的势力,至少也站着党派的势力;因而它所登载的消息,不能不渗透过这种阶级意识和党派意识的作用,隐蔽了或改变了它的真相。尤其在国家这东西没有死灭的今日,国际间的消息,受国家思想的影响,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第二,报纸本身纵然不愿登载不可靠的消息,但因为受政治的或社会的各种力量的压迫,常使你不得登载可靠的消息。第三,纵然没有以上二种原因,而要使所登载的消息完全正确,也不容易。人类的知识有限,世间的事象无穷,自非全知全能,谁能把所有的消息,都一见便断定为真为假呢?[4]12

他分析说:在阶级社会中,前两种原因所造成的新闻失实根本无法避免,但第三种原因所导致的新闻失实,却是应该和可以杜绝的。编辑虽不能判明所有消息真实与否,但应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力求区别新闻的真假,发表自己认为是真实的消息。登载真实新闻的媒体,可以赢得社会的信任,这不但于社会有所裨益,对报纸自己也大有益处。即便是某一阶级或者政党的机关报,在对它的阶级或党派利益没有妨害的情况下,也应该注意到这一点。至于那些以营利为目的的商业性报纸,就更应警惕了。“可惜中国的报纸,很少能够注意到这点,因而中国的报纸所登载的消息,其可靠的程度,也就极有限了”[4]13。从而顺理成章地引出天津《益世报》的失实新闻例子,具体分析政治立场和态度、情感等主观因素,如何令编辑失去了冷静头脑,未仔细推敲,终于导致失实新闻的产生。

张友渔仔细地分析道:“天津《益世报》的所以失败,完全由于一时的感情作用。我们受日本的欺凌,自己不能抵抗,很希望别人能给日本一种教训。因而一听到苏俄击毁日本的飞机和军舰,便很高兴地说:‘日本显然示弱于俄’;且奚落他,为什么‘凌辱甚矣!何竟不闻膺惩声?’感情用事,在新闻记者,是最大的忌避。假使天津《益世报》的记者,能够平心静气,加以思索,则决不至得到这种失败的结果。”[4]15这条新闻有诸多疑点:第一,日本军用飞机,飞入苏俄领空,苏俄击落它,并不违反普通国际惯例与国际法,苏俄原无严守秘密的必要。且日机飞入苏俄领空,苏俄曾向日政府抗议,而日政府不但不承认有其事,反以苏俄前后所说日本飞机的数目不符,作为反证。这时候,如果苏俄击落日机,真凭实据,为何不反唇相讥?所以,只要一留心到过去日俄之间的交涉情形,明眼人便可知这一消息的不可靠了。第二,这一消息,为莫斯科电讯,而苏俄政府对于驻俄外国记者,向外发电,都加以检查,从消息的来源说,好像没有什么不可靠。但我们同时要知道苏俄对于驻俄外国记者的限制,只是不许你故意造谣,中伤苏俄,并不是所发电报,都须替苏俄鼓吹。这一消息对于苏俄无所谓利无所谓不利,故检查电报的人没有扣留的必要。因而从莫斯科来的消息不一定都可靠。另一方面,如果真有此回事的话,苏俄政府势不能不发表,至少,不能不使塔斯社发表。塔斯社既未发表这一消息,则虽然是从莫斯科来的消息,也不能绝对地、无条件地认为确实可靠。第三,在原电报的文字中,本来便表示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根据这种电报来编新闻,更不该武断地自加确定,除非你从其他方面也证明了该消息的可靠。张友渔的批评既高屋建瓴,又举一反三,显示出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媒介批评中所具有的优势。

张友渔兼具法学和新闻学的双重知识修养,对法律和新闻的关系具有精深的思考。他曾阐释法律与新闻的关系说:“在阶级社会里,决没有所谓绝对的言论自由。我们可以看到任何布尔乔亚、德谟克拉西的国家,都在它的宪法上,规定着人们有言论自由的权利,然而同时规定着言论自由,须在法律范围之内。法律范围,究竟是多么大的一个圈儿?没有人能够确切限定。现在拘束我们的《出版法》,是法律;所谓《危害民国治罪法》,也是法律。法律的范围越扩大,言论自由的范围便愈缩小。”[4]37国民党统治时期,制定各种严酷的法律来控制言论自由,在谈及“什么人即哪一个阶级的人,才有‘统制新闻’的资格与能力?才能获得‘统制新闻’的最后的胜利?”问题时,张友渔说这“不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因为那个涉及政权的本身”[4]37,以故意回避的方式,巧妙地对国民党当局进行抨击,表面上是避而不谈,其实是向人们暗示国民党当局违反人们大众的根本利益,逆历史潮流而动,从根本上不具有进行新闻控制的合法性和主体资格。

经过艰苦卓绝的八年搏斗,1945年8月,中国人民终于赢得了抗战的最后胜利。在国内外要求和平、反对内战的呼声与压力下,国民党当局唱起了和谈高调,国统区新闻界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掀起了以争取新闻自由为内容的拒检运动。拒检运动的兴起和迅猛发展,瞬间使正在大玩“和谈”把戏的国民党当局陷入困境。在国内外的强大舆论压力下,国民党中央被迫宣布从10月1日开始,废除战时出版品审查办法及禁载标准、战时书刊审查规则及战时违检惩罚办法。1945年10月1日、10月26日,张友渔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了《言论自由的初步收获》和《人民要求言论自由的兑现》两篇社论,对抗战胜利之初新闻言论自由的现状进行批评。张友渔尖锐地指出,抗战时期国民党所实行的战时新闻检查制度,其蛮横无理的程度,无以复加,“没有人不深深感觉到在别的国家的战时检查制度,只限于有关军事秘密的部分。在中国则上至言论,下至广告,无事不检,无字不查,弄得有话不能说,有新闻不能写,办报的人痛苦万分,读报的人对报纸不敢相信”[4]93。检查制度的终止,使得八年来一直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新闻记者的手,有了一点自由。但张友渔告诫新闻界同行,这还不是言论自由的完全实现,言论自由还受着如下的层层桎梏:

首先,言论检查制度并没有完全废止,更没有彻底废止。大后方废止了,可是收复区却还在延续,官方的理由是那里的军事行动还未终结,秩序还没有建立。张友渔指出,这理由也只不过是一种理由罢了。“所谓军事行动,应该是指解决敌伪的行动,所要建立的秩序,应该是民主的新秩序。那么,为了达到这些目的,恰恰不应该去限制言论自由,而应该充分发扬言论自由”[4]94。他主张,应该让大后方的抗战报纸到那边自由发言,让饱受敌伪摧残的人民获得自由的空气,让他们说自己想说的话,这样才能充分发动广大人民,群策群力来揭露和消灭敌寇汉奸的各种新的阴谋,制裁所有的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从而刷新广大收复区的社会面貌。

其次,报刊创刊登记核准制度也还没有终止。就是原来允许出版的报刊要到另一个地方去出一个地方版,或者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出版,也须经过登记核准手续。当局给出的理由,有如过去上海有些小报,对青年和社会有害无益,为了防止报刊出得太滥,也为了维持新闻事业的尊严,不能不有所限制。张友渔指出,这也不过是一种“理由”罢了。八年抗战,已使读者的眼睛被训练得明亮了。大后方的多家报刊,哪家的言论公正,哪家的报道真实准确,哪家就能获得读者的欢迎和支持,报纸的销售量就能上去,否则就遭到读者的冷遇。“谁要作不合事实的宣传报道,掩盖真理,混淆黑白,谁就遭受读者的唾弃,强迫销行也销行不出多少”[4]93。辨是非、明曲直的责任应交给报人,交给广大的读者。

再次,邮检制度也还未终止。张友渔认为这一制度的设立,实在没有任何道理:一种刊物既允许出版却不准其发行,或准其在本地发行却不准其到外埠去发行?本报的外埠读者订阅一份报,会论年论月地收不到报纸;别家的报可以航空寄,我们却得不到允许,请问这是什么“理由”?一般出版界所受这种邮扣或没收的痛苦,也非少数,呼吁之声是大家早就听到了的。张友渔力主这种太无“理由”的恶制度,须即刻废止,否则,即便在大后方,所谓言论自由,也只能是非常非常的有限。

在《人民要求言论自由的兑现》中,张友渔指出,只靠取消检查制度,并不能保障言论自由。除了政治压力加于报业的不公开的干涉之外,还有种种公开或半公开的限制。其一是发行上的限制。交通运输工具全为官方控制,邮政检查仍旧存在,有权运用一切方法以阻扰报纸发行的特务活动也还未取消。其二是新闻来源上的困难。新闻记者没有到任何地方去采访新闻的自由,没有在任何地方拍发电讯的自由。其三是报纸的创办和迁徙的困难。战时曾有在每一城市限制只有若干家报纸、不准新创办的登记之规定,至今还未废除,而原在大后方的报纸现在要迁移地点出版也同样有特殊制度的限制。只就这三点来看,已可知新闻自由还是不完全的。而在新收复区,却连这一点点的言论自由也都没有。在那里,对于言论出版的钳制,比以前的大后方还要厉害得多。“虽然全国各个民主报纸都再三反对过这种反民主的措施,但当局对此充耳不闻,一意孤行,仍把实行书报检查当作待遇收复区同胞的‘新政’之一——这种新政,是今天的英国不曾用于收复的新加坡,今天的美国不曾用于收复的菲律宾的”[4]98。当局的一个理由,是所谓秩序不安定。但是,如今收复区人民的言论自由被剥夺殆尽,社会秩序不安定却日甚一日。何也?是由于“从地下钻出来”了汉奸伪军的所谓地下军,是由于“从天上飞下来”了以“接收”为名,而以发财为实的官员。假如人民有充分的言论自由,这种破坏秩序、扰乱人民的罪人至少也要多一点顾虑。

张友渔以《新华日报》记者的身份分析国民党当局在收复区统制舆论,除检查制度以外还有两个武器。一个武器是借接收敌伪财产之名直接控制一切报纸的房屋机器;另一个武器是以管制新闻出版业之名以限制民营报纸的迁地出版、复刊及创刊,对于已出版的,则无端加以勒令停刊的处分。“只要是官营党办和合于官方脾胃的,就能无往而不利;真正民间的舆论机关则处处遇到迫害”[4]99。以此营造一个清一色的舆论环境。张友渔指出,“保障言论自由不是空话,必须有物质条件来做保障。纸张、印刷机器、出版机关被控制时,人民还有什么言论发表自由可言?”[4]99当局目前在收复区内采取的是斩草除根、彻底封住人民嘴巴的毒辣做法。要保证人民的言论自由,就必须切实保证人民享受自由的物质条件。张友渔对国民党控制媒介自由的批评确实一针见血,点出了问题的实质与要害。

关于媒介性质的认识是媒介观念构成的核心部分,它直接制约和影响着人们媒介批评的开展。张友渔后来回忆说:“由于我对报纸性质的理论有了清楚的认识,对报纸副刊的性质和方针,也有了些新的看法。过去的报纸副刊,长期被称为‘报屁股’,登些黄色庸俗或无病呻吟的东西,只供人们茶余酒后消遣,1931年12月我就在《世界日报》副刊‘明珠’发表了一篇文章《真个是别来有恙!》,指出再不应让副刊处于一种病态,要振作起来,登载振作人们精神的内容。我认为副刊也是革命的或反革命的宣传阵地,我们应当争取副刊这块阵地进行革命的宣传。”[1]13可见这篇文章留给他很深的印象。《真个是别来有恙!》是他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后,自觉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开展媒介批评的早期之作,针对当时报纸副刊强调趣味、缺乏现实指导性的缺陷,有感而发,主张在全世界“有恙”的时代,人类应速谋有实效的自救之策,“近来‘报尾巴’文字之不为人所重视,甚而被看作下品的东西,其原因便在不切实用,没有内容”。他认为副刊应该肩负起指导读者走向生活坦途的责任,不应该只求迎合读者的劣等趣味。副刊虽是小道,但在这全世界“有恙”的时代,“也应该一变平常时候的状态,而努力于自身和环境以及一切读者之病的治疗与死的预防。如果,仍旧死气沉沉地表现着病的状态,反不如速死之为愈了!”[3]125这透露出,张友渔在其早期的媒介批评活动中,已存在着强调媒介社会责任的批评价值取向。

1946年6月,内战阴云密布,战争一触即发。本来,八年抗战,搞得民穷财尽,国家急需休养生息,全中国人民此时迫切需要的,是和平,不是战争,是民主,不是独裁。以人民代言人自期的新闻媒体处此局势,究竟该持何种态度,发出何种言论,确实是衡量新闻媒体是否善尽其社会责任的一块试金石。新闻媒体如果真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作为人民的代言人,那就应该为了争取和平,催生民主而呼吁;决不应该替那些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帮腔作势。但是,当时国民党御用媒体、帮闲媒体因“劫收”而获得短期膨胀发展,在表面上一时占据新闻界的多数,“整天价大嚷大闹,喊打喊杀”[4]102。善良而不明就里的人们为此忧心忡忡,为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担心。为拨乱反正,激浊扬清,张友渔特地撰写了《新闻界的责任》一文,作为专论发表在1946年6月16日的《新华日报》上。这是一篇在国家和民族面临命运抉择的关键时刻,以厘清媒介责任的界限与内涵为理论基点,通过分析媒介的现实表现及其所存在的不足,对媒介行为进行着意引导的媒介批评之作。

文章开头在简略地分析目前所面临的形势后,紧接着即斩钉截铁地论定:“和全中国人民站在一起,为争取和平民主而奋斗,这是新闻界的责任。”[4]101随之话锋一转,从整体上对新闻界履行这一社会责任的实际状况进行评述:“事实上,我们的新闻界是不是都能负担起这责任,都能善尽这责任呢?我们可以这样答复:‘不是都不能,但也不是都能。’”[4]101新闻界作为一种社会行业,人们习惯于将之视为一个整体来观察,这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若具体到某一媒体,它其实是分属于社会上的各种势力集团,有其各自不同的政治立场和倾向。张友渔进一步从逻辑和数量关系上,来概括和归纳新闻界的现实状况表现:“由于政权还握在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的手里,他们凭持政权这个武器来控制和支配新闻界,使得新闻界言论自由受了限制,新闻界的独立存在受了威胁,因而能够负起和善尽为了争取和平民主而奋斗的这个责任,在新闻界,自不能不表现得是占着少数了。这是新闻界的不幸,也是新闻界的耻辱!”[4]101为避免因如上的评述造成读者的悲观,张友渔随后转入对这些数量上占有优势的媒体的身份和传播影响力进行评述,从而有效地消除了读者心头的疑惑和忧虑。

张友渔指出,在新闻界,占着优势地位的报纸有三类,一是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的公开机关报。这种报纸鼓噪战争,原不足怪。因为,它们本来吃的就是这碗饭,担负着这种任务的。第二类就是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的半公开的机关报。如果说公开机关报是冲锋陷阵的正规军,那么这种半公开的机关报就是旁敲侧击的别动队。这种报纸在他们认为必要的时候,配合公开的机关报大嚷大喊,喊打喊杀,也是不足怪的。不过,这两种报纸的嚷嚷喊喊,都不能在人民中间,发生多大影响的。因为,前者的立场,人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它们的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人民也已经听厌了。对于后者,不管他们以新闻企业为号召,伪装得像一个商业报纸一样,但他们的后台老板都是著名的法西斯集团和宗派,而它们的主持人物也都是亲德意乃至亲日的法西斯残余分子,这已是尽人皆知的公开秘密,谁还肯相信他们的话呢?第三类是以第三者姿态出现的报纸。这种报纸直接上是标榜所谓“独立自主”的在野党的机关报,而间接也是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的机关报。这所谓“独立自主”的在野党,已经从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处领到了十五万万元的巨额经费,取得了大批党员参加政府机关的谅解,特别是曾经做过汉奸的党员,都被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承认为地下工作人员,而加以庇护。它已和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结下了某种不解之缘!它的机关报又怎能不在重要问题上,支持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呢?媒体拥有者的立场决定着传播的基本倾向,张友渔从这一基本的媒介认知出发,告诉人们,这三类报纸已经完全丧失了新闻业的从业资格,沦为掌权者的打手和帮凶,期望它们能够为争取和平民主而奋斗,和它们谈什么新闻界的责任,那真是与虎谋皮,既不可能,也无必要。通过对所有媒体所有者的身份归类,以消解其社会影响力,真是很高明的媒介批评方法。

张友渔说,新闻界责任问题的诉求对象是:主观上愿意站在人民的立场、作为人民的喉舌的报纸与客观上被认为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作为人民的喉舌的报纸。“前者,它本身便有负起和善尽为争取和平民主而奋斗的责任的可能;后者,受它影响的人民有权利要求它负起和善尽这责任。”[4]103对于这些报纸,首先,张友渔希望它们在报道事实时,力避有利于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虚伪或歪曲的宣传,不以获取新闻困难为借口,而把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所“公布”的不正确的“战讯”,不负责任地报道出来;更不应该把他们的御用通讯社所制造的荒唐无稽的谣言,不负责任地登载出来;其次,张友渔希望它们力避有利于坚持独裁、进行战争的人们的错误的、有害的论调,不替他们帮腔作势,而为和平民主尽力呐喊、奋斗。这种情真意切的诉求,确实具有坚定媒体政治意志的强烈功效。

媒介批评的理想境域,应该是来自普通社会受众的批评主体能积极自觉地开展媒介批评活动,形成对媒介传播的舆论压力,从而有效地展示和发挥媒介批评的力量。因此,媒介批评的一个重要目的,乃是帮助受众提高媒介素养,学会观察媒介传播现象、鉴别媒介产品的方法。抗战结束后,国内各种政治力量纷纷登场亮相,形势波谲云诡,媒体报道上也是错综复杂,一时间令一些读者眼花缭乱,陷入难以分辨时局真相的苦恼困境。为此,张友渔先后发表了《读报·研究报》《读报也是一门学问》等文章,以向读者介绍阅读报纸方法的方式来帮助读者学会鉴别媒介产品,间接而巧妙地进行媒介批评。

在《读报·研究报》一文中,张友渔首先强调报纸的社会功能,他指出,报纸不仅是人类现实生活的写照,不仅是各种有用知识的宝库,而且是在政治斗争上的重要武器。事实上,竟有不少青年懒于读报。为什么不读报呢?青年回答首先是“不感兴趣”。张友渔指出,因为“不感兴趣”而不读报是一种错误。须知我们生活在现实社会中,不能离开社会而独立存在,不能不谋以适应进而改造社会。报纸不是专门学术,不是文艺作品,而是实际生活上任何人都不可缺少的东西。不管我们有没有兴趣,我们都需要读报,正如我们需要吃饭一样。兴趣是由不断实践产生的。“不感兴趣”,只是由于没有实践罢了。只要坚持下去,就会产生兴趣。也有人说读报固然必要,但自己所处经济情况和政治环境下实在没有可能。他认为,这未免过于夸大了客观环境的困难,懈怠了自己应有的努力。无力单独买报,难道不可联络几个人共同买报吗?难道学校、商店、机关、工厂等机关报纸也不能利用吗?难道不能到公共阅报室乃至街头去读报?这还是决心不够的表现。

还有人说不读报是因为报纸不可靠,读报反倒会被引入歧路,不如干脆不读。张友渔认为这是因噎废食的不正确见解。由于政治的、经济的、技术的各种原因,报纸本来就是不完全可靠的。它的确在有意无意中可能把读报者引入错误的歧途。但是另一方面,报纸也并不是完全不可靠的。不仅良好的报纸包含不可靠的成分极少,而且不好的报纸也并不是完全不包括可靠的成份。不读报,根本无从知道各种事实,哪里还谈得到正确不正确呢?为了不致被报纸引入歧途,不应该是消极地不读报,而应该是积极地,更进一步去研究报。只是读报而不研究报,的确有被引入歧途的危险。如果我们不仅读报,而且更进一步研究报,则这种危险便可减少乃至消除了。

如何研究报纸?张友渔指出,首先,要坚定正确的立场。有些报纸是有意识地、有计划地、要把读者引入歧途的。例如在反法西斯战争的过程中,竟有些报纸,登载着不利于反法西斯侵略阵线的虚伪消息和错误言论。又如在民主运动的浪潮中,竟有些报纸反对、曲解甚至伪造民主政治。还有在人民大众生活困难的今天,竟有些报纸不注意应该怎样去给人民大众解除困难,至少减轻困难,而只是抹杀事实,强调人民大众生活不仅不困难,而且提高了[4]80!不坚定地站在反法西斯主义、拥护民主政治和人民大众利益立场,难免被引入歧途。结果,不是运用报纸为工具,而是当了报纸的俘虏了!

其次,要清楚地认识报纸的背景和消息的来源。报纸是政治斗争的重要武器,它所登载的消息和言论,必然服从某种政治目的,有利于某一政治势力。不论在何国家,作为人民大众喉舌的报纸和作为统治集团御用工具的报纸,其内容基本不同。“自然,由于扩大销路和欺骗群众的要求,由于自己集团内部矛盾的激化,纵然是统治集团的报纸,有时也可能在某些问题上,作着适应人民群众要求的表现。例如在反法西斯侵略的民主国家内,反对苏联的报纸,基本上也不能不登载苏联胜利的消息。”[4]81即使不作为人民喉舌的报纸,也不应该一笔抹杀。只不过是在看这种报纸时,要采取批判的态度罢了。

第三,要拿客观的事实检验报纸的消息和言论。经过人的脑和手制造、发表出来的报纸消息、言论,必然夹杂着主观成分,这就使它不可避免地会发生违背客观事实和客观真理的或多或少的错误。因此,对于报纸的内容,只能作为资料,不能迷信。比如报纸说,现在洋车夫的生活比公务员的生活要舒服得多;排字工人的工资比作家的稿费要高很多。那我们就得拿事实来考验,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即便不能直接考验,也可以间接考验,横的方面,可以拿各种不同的报刊及其他有关资料来比较;纵的方面,可以就所要考验的报纸内容的发展,作系统的研究和持续的注意。这样,便可以得到事实的真相。

第四,要把握中心问题,要抓住研究要点。读报和读书一样,要细读,要精读,决不可粗枝大叶,只是看一看大标题了事。但读报是为了了解客观情况,增强主观能力,把握正确方针,以完成适应社会、改造社会的任务,并不是为了茶余酒后的消遣,也不是为了多闻博识,借助谈资。因此,普通的阅读,必须把握住它的中心问题,作为研究的对象。研究的时候,又必须抓住它的要点,否则不会获得多少益处。

在《读报也是一门学问》中,张友渔提倡人们抱着研究学问的态度和采用研究学问的方法去读报。首先,明白报纸的本质,清楚地鉴别每一个报纸的立场和背景。由于扩大销路和欺骗群众的需要,即使是作为政治集团工具的报纸,也有时可能在某些问题上,作着一定程度的适应人民大众的要求的表现。张友渔提醒人们:“近来,我们不是常常看到政治集团的御用报纸也不断批评和攻击政治上的腐败现象吗?特别是那些自命为‘超越阶级’‘超越党派’‘严守中立’‘大公无私’的报纸更不能不在不违反它的基本立场的条件下,竭力伪装为人民大众的喉舌、统治集团的反对者。”[4]86完全拒读统治集团的报纸不对,完全相信统治集团的报纸更不对。因为,统治集团的报纸尽管有时也似乎作为人民大众的喉舌,而对统治集团有所批评和攻击,但它是有着一定限度和条件的。第一,它只是批评和攻击统治集团的个别事象,而决不涉及整个统治集团;第二,它只是批评和攻击统治集团中的不同派别的重要人物,而绝不敢对整个统治集团最高领导者说半个不字。因为统治集团的报纸,在某些问题上,说了一两句人民大众所要说的话,便认为它是站在人民大众立场的报纸,那是很大的错误。其次,要清楚地鉴别每一个报纸的立场及其背景。第三,对于每一条消息,都必须清楚地认清它的来源。第四,把不同报纸进行比较。第五,采取科学的方法。张友渔这里其实是通过读报方法的提倡,获得诠释新闻意义的权力,以此消解对方新闻传播的影响,在更高的层面上实现属于媒介批评的目的。

20世纪30年代初,大革命的失败使中国革命暂时处于低潮,但中国的思想文化界此时却出现了一个马克思主义传播的高潮。“唯物辩证法风靡了全国”[5],张友渔的媒介批评文本大多撰写于20世纪30年代至解放战争初期这一阶段。他很长时间内曾一直以左翼文化人的身份先后供职于《世界日报》《时事新报》《华商报》《新华日报》等知名媒体,具体的工作环境以及他从事写作时的社会身份,使张友渔此间的媒介批评文本在写作艺术上多使用侧笔表现的手法,既立场鲜明,又委婉迂曲,态度平和,很少剑拔弩张、锋芒毕露的直接叫阵,给人一种清风徐来、平易近人的感觉,即便是后来在《新华日报》工作时,他已经公开了共产党员的身份,也是如此。不过,也正因此,其媒介批评所闪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色彩,几十年之后仍然如晶如莹,耀眼夺目,动人心魄。

参考文献:

[1]张友渔.报人生涯三十年[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2.

[2]胡适.报纸文字应该完全用白话[N].大公报,1934-01-07.

[3]张友渔.报刊杂文通讯和社论[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7.

[4]张友渔.张友渔新闻学论文选[M].北京:新华出版社,1988.

[5]艾思奇.艾思奇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66.

责任编辑:孙义清

中图分类号:G2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444(2016)04-0539-09

收稿日期:2016-01-2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近现代媒介批评史(1815—1949)”(14BXW007)。

作者简介:胡正强(1965-),教授,新闻学博士,主要从事新闻史论、媒介批评研究。

【文化产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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