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红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205)
从概念整合看诗歌色彩隐喻负面意义的凸显
李满红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205)
隐喻能使语言富有创新意义。色彩隐喻可以帮助人们增创语言艺术美感,提高语言表达效果。色彩隐喻现象在诗歌作品中屡见不鲜,但少有关注。研究表明,从概念整合视角看,图式映射和投射映射是诗歌作品中的色彩隐喻负面意义生成的主要机制,而色彩隐喻的通感与移情又是图式整合和投射整合过程凸显其负面意义的重要因素。
概念整合;色彩词;隐喻;诗歌
诗歌是一种语言艺术,旨在创造优美、生动、耐人寻味的意境以引起读者的共鸣。由于色彩词具有直观、凸显的作用,备受诗人的青睐,在诗歌中使用频繁。许多色彩词的运用凸显了诗歌的负面意象。而且,大多数诗人在诗歌中善于使用白、青、黑等色彩词来强调其负面概念如死亡及悲伤等。同时,这些色彩词不仅体现了诗人的心理变化过程,而且也反映了诗人的价值观。Wescott指出,色彩隐喻广泛存在,大多数他们在本质上负面性多于积极性。[1]同种色彩在不同语境中有不同隐喻含义,同种意义在不同语境中也有不同色彩表现。因此,色彩隐喻的认知效果在诗歌中是值得探索的。中国古典诗歌富含色彩词,色彩隐喻是诗人常用来抒发情感的一种创作手段。诗歌中的色彩词不仅描述了客观景物,更是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色彩词在古典诗歌中有着极大的表现空间。因此,本文尝试从心理空间理论视角出发,对中国古代诗歌色彩隐喻负面意义的凸显进行探讨,以期了解我国古典诗歌色彩词的面貌及其所反映的文化、风俗习惯、社会心理等内容,深化人们对古典诗歌的认识。
(一)色彩与情感
色彩语言的意义与色彩词本身的明度、纯度有关,光波的强度即明度,色彩的含灰度即纯度。[2]所有色彩都具备视觉明暗程度。如红、紫、黄、绿四种色彩中,红、紫的明度较低,而黄、绿两色的明度则略高;含灰量低的红色比含灰量高的红色要鲜艳。可见,明度和纯度程度的不同对人类视觉产生的影响也不同。在语言中使用不同的色彩词,会产生不同的视觉,其意义也会有所差异。色彩的光波刺激直接影响人类产生心理效应。根据实验心理学家的测试报告,色彩的冷暖感通常是由色彩的差别而决定的,主要分为三种:暖色系(红—橙—黄有暖感);冷色系(蓝绿—蓝—蓝紫有冷感);无彩色系(灰、白容易形成冷感,黑色相对白色而言容易产生暖感,是中性感)。可见,色彩感觉的生成主要源于人的生理感受。对色彩进行视觉认知所引起的生理、心理变化势必影响着人的情绪变化或波动。根据Wescott的实验研究,不羁的愤怒能使血液快速流动而皮肤变红;受限的愤怒使肌肉紧缩而皮肤变白或因缺氧呼吸而变紫。[1]这些生理反应真实表明了色彩与人的心理情感之间的相互作用。
色彩意义的产生离不开人的联想。色彩联想是一种极具有创造性的认知思维和理解事物的过程。对色彩来说,“红色”很令人自然联想到具有红色的事物如“火”“血”等,因为它们都具有同一性质“红色”;“绿色”令人联想起具有绿色的事物如“草原”“树叶”“小草”等,也是因同种性质。色彩的原型义是指自然世界客观存在的具体事物,而在人类世界色彩常被用来映射、凸显某种抽象情感。如:“红色”是吉祥之色,人们联想到门前的对联,对联采用红色用来消除邪魔鬼怪恐惧之感;在中国婚礼上和春节人们喜欢用“红色”来装饰,因为红色象征着喜气、喜庆;“红色”还可指“火”“血”,象征“战火”“怒火”。有“战火”“怒火”的地方人们就会联想到“战斗”“斗争”及“流血”。因此,联想意义、象征意义及情感意义是色彩词的内在特征。此外,我们还需注意的是,色彩词所赋予的联想意义往往在意义上体现出两极价值分布,即一个色彩词能集正与反、善与恶、褒与贬之含义于一身。如,“红(色)”既可表吉祥、吉利,还可表喜气、喜庆,甚至还可表警示、危险、仇恨及愤怒。也就是说,“红色”既能承载正面意义也能承载负面意义。可见,色彩词的联想意义、象征意义、两极价值的产生均与人的心理情感有关。
(二)概念整合理论对色彩隐喻的解释力
概念隐喻认为隐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更是人类认知世界的工具。概念整合理论是概念隐喻理论的深化和完善,但二者在输入空间和源域方面均认同通过具体的、体验的经历来理解某些抽象、复杂概念。[3]Fauconnier认为,人们在行动、交际中所进行复杂的思维活动常发生在两个认知域之间或及其他们本身。[4]由此可见,在心理空间整合过程中新意义的构建是建立在身体感知、体验,对抽象事物加以映射的基础之上的。概念整合理论认为语言的理解就是“在语义构建中形成的心理空间对客观事物和场景的反应”[5]。由Fauconnier与Turner提出的概念整合过程即为心理空间的合成,即两个输入空间中的结构元素经过跨空间映射,然后有选择地投射到整合空间,经过组合、完善及扩展,形成新创结构,构建新意义。也就是说,该过程是动态、在线构建的过程,是信息整合与新意义构建的过程。任何新创结构的形成都需经过心理空间对输入信息的加工整合,而不是意义的简单叠加。[6]这一整合过程需要语言使用者具有不断提取信息,进行推理,从而达到转变心智空间的能力。
色彩隐喻是人们认知发展的产物,与语言使用者的体验紧密联系。色彩是直觉的,容易感官的事物。中国古代诗歌中的色彩隐喻是诗人常用的一种“以色传情”创作手法。“色”与“情”之间不仅是简单地从“色”源域到“情”目标域的单向映射过程。“色”与人类视觉体验有关,属于视觉域。色彩词会因不同的人处于不同的体验背景而产生不同的色彩义。同时也会因不同的色彩刺激产生不同的情绪反应。因此,在进行概念整合时,人类只有利用心智能力对那些相对客观、稳定的感知层级进行有意识地利用、推理以获得某种抽象情感上的意义。由此,色彩隐喻的情感意义也可以在概念整合过程中得以凸显。认知心理学研究表明,人类的六种基本情感中“爱/欲”“喜”为正面情感,“怒”“惧”“哀/伤”“恶/恨”为负面情感。[7]Wescott认为大多数色彩隐喻在本质上负面情感多于正面情感,因此,下文旨在对色彩隐喻的负面情感意义进行认知分析,并以实例考察其概念整合过程。
根据Fauconnier的概念整合理论,色彩隐喻意义认知过程能在动态的概念整合下得以诠释。色彩隐喻在联想意义及象征意义的作用下,使语言具有丰富的情感意义。色彩隐喻效果的产生与人客体上的五种感官以及主体上的情感紧密相连。中国古典诗歌追求的是含而不露的言外之意,再加上有些抽象复杂的概念很难用语言表达,或者在当时的环境下不允许直抒胸臆,所以为了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意思,获得更好的诗意效果,诗人往往会违背逻辑主动借助色彩隐喻,有意采用通感、移情这两种创作手法制造两个不同心理空间,使之形成不同的映射关系,经过概念整合,以表达色彩隐喻的负面情感意义。Fauconnier将两个输入空间之间的映射分为三种类型:图式映射、投射映射与语用函数映射。诗歌中大量色彩词的运用与诗人内心情感表达形式主要形成图式、投射映射两种关系。因此,本文拟从这两种映射对我国古代诗歌中色彩隐喻的负面情感进行整合分析。
(一)色彩隐喻的通感图式映射分析
Fauconnier指出图式映射是将某一常规图式、框架或模式用于语境中某一情景的建构;用抽象的图示、框架或模式来理解话语,是认知图式的自上而下的投射。图式映射既可连通语法空间和概念空间,也可以连通抽象框架与特定情景。[8]我国古体诗词具有视觉形式特点,利用视觉形式承载意义。诗人往往善于借用色彩词这一视觉形式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由此,为了达到视觉意义与情感意义的一致,通感应运而生。“通感”则是两个知觉域之间的相互连通。由色彩词构成的通感类型最多,有色听、色嗅、色味、色肤四种通感隐喻。色觉通感过程是两个知觉域之间的映射。这种映射正是“情感”抽象框架与“色彩”情景之间的连通,从而形成图式映射。根据隐喻理论,所有隐喻均是指一些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概念映射。因此,色觉通感也是一种隐喻现象。诗歌作品中,我国古代诗人常借用通感来生成色彩隐喻意义,如李贺的《正月》中诗句“薄薄淡霭弄野姿,寒绿幽风生短丝”[9]。诗人提取了“寒”与“绿”两个空间图式,两个空间图式中的成员具有共性的连通,形态象似与神似相呼应。这样诗歌的思维是基于图式象似性之间的属性映射连通,构成图式映射,在合成空间而产生新创意义:视觉“绿”与触觉“寒”通过图式映射沟通在一起,凸显了阴森、幽静的情感意义。即为“寒绿”的隐喻意义,为诗句增添了负面意象。这种负面意象正是诗人经过图式映射进行概念整合创造的“意境”,使人“浮想联翩”。
又如李白的《赠别郑判官》诗句“窜逐勿复哀,惭君问寒灰”[10]中的“寒灰”组合同样来自两个输入空间的构成成分在触觉与视觉的通感作用下通过跨空间图式映射形成了一种新创概念:“心如寒灰”的流放人,即充满悲哀、郁闷心情的流放人,凸显出消极负面意义。因此,色彩隐喻的通感是图式映射整合过程凸显色彩隐喻负面意义的重要因素。
(二)色彩隐喻的移情投射映射分析
Fauconnier认为投射映射是两个不同认知域之间的部分结构映射,即利用源域的结构与词汇去理解未知的目标域。合成空间是由源域和目标域两个不同输入空间的部分元素投射至一个新的空间而形成的。在向合成空间投射时,被投射的元素具有认知凸显性。投射映射发生在两个不同的认知心理空间之间,即用源域去理解目标域。[11]这既是一种认知活动过程,也是一种意义在线建构过程。色彩隐喻蕴含的情感活动和认知活动一样,都是心理的一种表征活动。色彩隐喻涉及的是情感认知域和视觉认知域之间的映射,借助形象具体的视觉域来理解抽象的情感域。因此,投射映射同样适合于色彩隐喻中情感意义的解释。汉语中将情感移于色彩之上的现象比比皆是,如,“悒郁的紫色”“悲惨的灰白”“凄惨的黝色”等等。中国古代诗歌中以色传情的实例甚多。对色彩词的运用,诗人时常采用定中结构。定中结构中的定语即修饰语被用来表达人的情感,而中心语则是色彩词,旨在以色传情。这种结构自古以来是常用的隐喻手法之一。如,元稹诗人的《行宫》名句:“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12],诗中的“寂寞红”是一种典型的色彩隐喻。“寂寞”“红”是两个不同心理空间的角色,一个属于输入空间1,即情感域,另一个属于输入空间2,即视觉域。其类属空间是情感域与视觉域之间的相似性,即两域之间的移情。“红”是一种暖色调,具有鲜红、艳丽之属性。它代表着欢乐、喜气、吉祥、热闹、奔放、激情。“寂寞”是一种情感,表示情绪低,具有孤独、哀怨、凄寂、悲伤、郁闷等特征。诗句中的“寂寞”与“红”,经过跨域空间的选择性投射,在类属空间的移情作用下在合成空间形成“孤独之欢乐、凄寂之热闹”新的相对立的语义结构,从而在合成空间产生新创结构“凄凉哀怨”,负面情感意义生成,这样强烈凸显了“寄景于情”的认知效果:宫女被禁闭的哀怨情绪。可见,“红”字在这起了关键性的认知凸显作用。
从以上色彩隐喻的概念整合分析可知,移情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色彩隐喻负面意义的生成。将情感寄于外部事物“色”之上,这是诗人在创作中常用的方法之一。又如: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12]中的“伤心碧”。“伤心”“碧”是两个不同的心理空间,输入空间1是情感域,输入空间2是视觉域。“碧”的原型含义是青绿色、深绿色。青绿色是植物的颜色,令人联想到“绿林翠木”,凸显快乐、勃勃生机;深绿色代表成熟而具有沧桑感的生命状态,具有安静、低沉之感。由于类属空间的抽象结构决定了两个输入空间的结构元素进行部分投射,即在情感与视觉的移情作用下,“伤心”情感似于“碧”,“碧”之多种特征又被进行选择将“冷色、颜色暗”这一属性显现的“安静、低沉”特征投射到合成空间,构建出新创结构“惆怅、寂静、忧伤”,更深入凸显出浓重的负面情感意义。这种例子在古代汉语诗歌中屡见不鲜。移情能以情感域的结构元素为基础对色彩词意义具有选择性作用,它可以投射出特定的情感,以增强传情效用。可见,移情上的投射映射能使色彩隐喻的负面效果得以充分凸显。
综上所述,色彩与人类生活紧密关联。在人类语言中,色彩词可以展示人类生活神奇的色彩世界。色彩词的视觉域同其通感的温度域和移情的情感域一样,是人类基本的认知域之一,色彩词也因深厚多样的文化意义和多种感情色彩而独具魅力。因此,本文从认知角度对中国古代诗歌的色彩隐喻进行了概念整合分析,凸显了其负面情感意义。实践表明,色彩隐喻负面情感意义的生成是一个借助通感和移情形成图式映射、投射映射两种关系不断进行心理整合的过程,这不仅拓展了色彩词的研究,还丰富了概念整合理论的应用价值。同时,本文研究为诗歌学习者和研究者带来新的启迪和指导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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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683(2016)06-0077-04
2016-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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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红(1979-),女,湖南长沙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