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伟,马元斌
(1.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安徽芜湖241000;2.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手段与目的的统一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思想解读
赵凤伟1,马元斌2
(1.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安徽芜湖241000;2.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安徽淮北235000)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以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和资本对立为前提,描述了共产主义社会形态。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论述沿用了黑格尔的三段论,但已经改造成另一种状态。马克思并不否认共产主义是一种未来社会形态,是一种具有感观能动性、合目的性的未来的追求。但在《手稿》中是作为一种“手段”,作为改变现实活动的“手段”,作为人回归人本质的历史设计当中的“手段”存在。作为“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前置于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现在”之中,使资本主义社会开裂和解构,进而使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上升到共产主义社会形态。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共产主义;手段;目的
一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一部重要的著作,是对马克思早期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总结,马克思在《手稿》中第一次尝试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矛盾和生产关系以及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进行批判考察,并初步阐述了自己的共产主义思想。马克思在《手稿》第三稿[对笔记本Ⅱ第ⅩⅩⅩⅨ页的补充]的阐述中,分析和批判了当时社会中流行的各种形形色色的共产主义思潮,从正面阐述了自己的共产主义思想,共有43个自然段。1-7自然段,马克思以劳动与资本对立为前提,批判了当时流行的各种各样的共产主义。在第8自然段,马克思主要阐述了什么是共产主义以及共产主义的基本特征。9-11自然段,论述了共产主义运动的理论形式。12-20自然段,共产主义是人向自身即社会的人的复归。21-36自然段,共产主义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它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37-43自然段,论述了关于世界和人是自我创造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
国民经济学家认为劳动和资本不是对立的。他们认为财富是劳动的积累,从而私有财产等于劳动的积累,但他们没有阐明私有财产是如何产生的。虽然国民经济学家注重事实,对资本、地租等方面进行探讨,但对于资本是什么没有阐述。国民经济学家认为劳动仅仅以谋生活动的形式出现。黑格尔说,劳动生成人。黑格尔的劳动是思想的劳动,劳动生成人强调的是自我意识的外化、对象化即思想的自我实现,外异性的积极性,反映的是劳动的积极性。马克思所说的劳动是工人的劳动,是从劳动的消极方面去揭示,劳动对象化就是劳动对象失去,使劳动对象机械化,成为一个工具。黑格尔的自我外异性是强调自我意识的能动性、积极性、主动性,并且自我意识与其对象不分离,即自我意识的一种积极状态。马克思从现实出发,看到劳动的异化即对象化。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1]267劳动的现实化表现为个人的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化。[1]268工人劳动是感性世界的对象性,而工人却失去了感性世界。马克思对此进行揭示更深的目的是对一个普遍命题(劳动=私有财产的积累)的颠覆。
私有财产在历史形成中不是一般的劳动,而国民经济学家把劳动普遍化、抽象化,掩盖了社会历史真空的劳动,即所存在的状态使一部分人占有另一部分的劳动。随着私有制的出现,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私有制达到顶点。马克思从历史事实出发,认为私有财产是少数人无偿占有多数人的劳动而形成的一种财富积累。马克思说:“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即工人对自然界和对自身的外在关系的产物,结果和必然结果”[1]277。马克思通过分析,从外化劳动(外化的人、异化劳动、异化的生命、异化的人)这一概念出发,得出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的必然结果。但是只有当私有财产发展到最后、最高阶段时,其秘密才会重新展现出来,“就是说,私有财产一方面是外化劳动的产物,另一方面又是劳动借以外化的手段,是这一外化的实现”[1]277。所以,私有财产的累积是一个历史过程,是一个劳动实践的过程。私有制在历史的不同时期体现不同的历史形态,资本主义之前的各阶段为资本主义做准备,在资本主义社会达到顶点,当私有制达到顶峰,私有财产的累积就是以私有制作为前提,即新的等式(私有财产=异化劳动)成立了。
马克思在《手稿》中,通过对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批判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解剖,研究了资本的利润问题,深刻揭示了资本的本质。马克思认为:“资本,即对他人劳动产品的私有权,是对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力”[1]238。对资本的这种认识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独有的特征,即资本的权力具有人格化的统治力量。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和资本是对立的。以如何理解劳动与资本对立为前提,在欧洲出现了五种共产主义理论,它们分别是:以蒲鲁东为代表的小资产阶级共产主义、以傅立叶为代表的空想社会主义、以巴贝夫为代表的平均共产主义以及议会的共产主义和无政府共产主义。马克思在论述所追求的共产主义社会时,坚决同平均共产主义划清了界限,认为它是“对整个文化和文明世界的抽象否定”[1]296,是对个性的否定,是一种禁欲主义,是“粗陋”的共产主义,平均主义只不过是把自己想象为一种积极的共同体的私有财产,并且是其中蕴含的卑鄙性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平均主义的共产主义不仅没有超越私有财产的水平,甚至从来都没有达到私有财产的水平。但是,马克思把这种“粗陋”的共产主义看成是无产阶级反对统治制度的最初的不成熟的形式,因为它们提出财富平分共享如公有制、共妻制、共餐制等,与私有财产产生对立,因此,他认为,作为粗陋的共产主义(作为废除私有财产的第一步)是私有财产的“普遍化和完成”。这种共产主义不是要彻底消灭私有财产,而仅仅是要使所有人都能得到私有财产。
共产主义运动起步于私有制,是私有制本身的积极层面。马克思所说的异化劳动和异化劳动的扬弃走的是一条道。私有制的开始就已经内含了扬弃私有制,扬弃本身就是共产主义运动向人的本质复归,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共产主义运动更强调人的自觉扬弃,这时共产主义等同于人道主义。
二
在《手稿》中,马克思以当时最全面的形式(尽管还是抽象的)描述了共产主义社会形态的内涵及其基本特征。马克思说:“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1]297。
1842年,马克思在《共产主义和奥格斯堡<总汇报>》一文中最早使用了共产主义这一词汇,他指出:“《莱茵报》甚至不承认现有形式的共产主义思想具有理论上的现实性,因此,更不会期望在实际上去实现它,甚至根本不认为这种实现是可能的事情”[2]295。此时的共产主义是被作为一种称谓,用来称其所反对的一些观点及做法,马克思在这里反对的不是共产主义这一最终目的本身,而是实现这一目的的途径。他认为共产主义所面对的最大危险不是在于共产主义思想需要一些现实的试验,而是在于它缺乏强有力的逻辑理论论证。
马克思认为,私有财产的扬弃同所有异化的扬弃和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具有同样的意义。他把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理解为人对世界的全面占有;他不主张把这种占有仅仅看作直接的拥有和享受,而是考虑到展现人的全部感觉和特性。同时他指出:这个新的社会又会反过来对人的才能本身的完善发生作用。此外,马克思把人的本质的占有理解为社会性的活动,这种理解虽然还保留着费尔巴哈的“半截子唯物主义”的烙印,但是,他在现实的剖析中,已经突破了费尔巴哈从人自身、从个体和类的矛盾中去找寻异化,而是把它转到经济分析方面,转到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剖析的基础之上。正是因为马克思对异化的分析转移到经济事实的基础上,因此他不是从人自身、从人的类本质同人相异化的角度,而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探讨了私有制和异化劳动的关系,研究了私有制的起源。
马克思认为:人的类本质应当是自由自觉活动,是一种应当的“现实化”,不是现成的,是获得的,在现实当中去实现。这种自由自觉活动是一种价值悬设,规范人的规定性,按照价值进行。在一个价值规范路径中去实现价值,而资本主义社会恰恰走到了反面。在资本主义现实社会中,工人在异化劳动之下,以工人的存在状态去追求人的解放,而现实劳动则是人同自己所创造的劳动产品、所付出的辛勤劳动本身相异化,这两种异化所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人与自己的类本质、人与人自身相异化。正如马克思所说那样:“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的能力——变成人的异己的本质,变成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以及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1]274。
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论述沿用了黑格尔的三段论,即同一(开端的同一)——对立(在现实化中同一性分离、分化,产生对立)——统一(对立的消除,就是一个统一的过程)。黑格尔逻辑学中的三段论都是在思想中设定的,而马克思的反题是在“现实”中形成的。马克思提出扬弃异化劳动,合目的性追求超越这种劳动。马克思说消灭私有制,就是消灭异化劳动的前提,不是消灭财富。扬弃私有制就是扬弃私有制度,保留其财富。其最终目的是要回归共产主义,即人道主义的共产主义。
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论述虽然采用了黑格尔的三段论,但已经改造成另一种状态,把黑格尔的思想观念辩证法改造成人道的、人本主义的历史观。马克思既超越了国民经济学家,又超越了黑格尔的辩证法。马克思把黑格尔的辩证法放到历史学当中,在人道、人本主义上建立了人是其所是的社会辩证法。一般而论,“共产主义意味着分享和共有。理想的共产主义并不仅仅预示着消灭私有财产和生产资料私有制——这正是资本主义的评论家们所担心的,而且还预示着一种以合作和团结互助为基础的不同的生活方式”[3]141。在这里,马克思所论述的共产主义在物质层面意味着公有制和共同占有生产、生活资料;在精神层面意味着社会成员之间的互帮互助、紧密团结。
但是,《手稿》中的“共产主义”不是作为一种社会形态存在,只是作为改变现实活动的“手段”,作为人回归人本质的历史设计当中的“手段”存在。正如马克思所指出:“这样的共产主义并不是人类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类社会的形态”[4]90。他在讨论共产主义问题时,并不否认共产主义是一种未来社会形态,是一种具有感观能动性、合目的性的未来的追求。但此时是作为一种“手段”,作为“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前置于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现在”之中,从而使资本主义社会开裂和解构,进而使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上升到共产主义社会形态。最终共产主义作为“手段”与“目的”是统一的。
三
海德格尔认为,时间是“此在存在的意义”[5]270。从早期的西方思想直到今天,“存在”指的都是诸如在场这样的东西[6]2。而“在场”,又被规定为“当前”。当前与过去和将来一起,构成海德格尔的流俗时间观。“将来”不是指一种还没有变成现实而到某个时刻才会变成现实的“存在”,而是“此在”最本己的“能在”中来到自身的那个“来”。“将来”是先行的。“过去”就是“曾在”,“曾在以某种方式源自将来”[7]386。“现在”就是“当前化”,“只有作为当前化意义上的当前,决心才能是它所是的东西:无所伪饰地让它有所行动地加以把握的东西来照面”[7]386-387。在这种时间观中,过去指的是已经现在,而未来指的是尚未现在。也就是说,在流俗时间观中,过去和将来都是由现在获得规定的,现在是生成的,不是一种获得,不是一种既定的生成,是一种场域,现在即在场。而过去和未来都是不在场——缺场。过去存在,未来存在,而现在不在。
海德格尔认为存在是人的生存,而不是物的生存。人的生存具有“向来我属”,即以存在为根据,而人又各有目的性,即“去存在”,但其中又有一个命定性的“死存在”。在世界之中,通过时间和空间,人除了必死之外没有其它的必然性,空间就是铸造,时间就是去存在,通过时间带出了空间,人的生存形成了时空。人的当前与过去和将来相互“切近”,“切近”把曾在的将来作为当在而“拒绝”,从而,曾在作为曾在,在这切近中得到敞开;“切近”把在到来的将在作为将在而“扣留”,因此,将在作为将在,也在这“切近”中获得敞开。
《手稿》完成于马克思主义思想第一次转变至第二次转变的过渡时期。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是不科学的、不成熟的马克思主义观点。但是其中存在着合理的成分,是走向后来历史唯物主义的合理的、必然的发展阶段。《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把“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充分植根于资本主义社会“现下”的现实之中,以此作为手段,进而通过分析异化劳动对人的本质的否定,提出消灭私有制,最终实现人的自由全面解放,与作为目的的“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达到合规律性、合目的性统一。
[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第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
[2]马克思.共产主义和奥格斯堡《总汇报》[M]∥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2版.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戴维·米勒,韦农·波格丹诺.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M].邓正来,译.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
[4]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5]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6]马丁·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M].陈小文,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7]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责任编校 谢贤德
F091.91
A
2095-0683(2016)06-0007-03
2016-10-10
2016年度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重点项目(SK2016A0809)
赵凤伟(1977-),女,安徽灵璧人,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讲师;马元斌(1975-),男,黑龙江鹤岗人,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