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桥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南宁 530006)
从《左传·宣公十二年》看允文允武的楚庄王
陈柏桥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南宁 530006)
《左传》好以非雅文化族群的标签来定义楚人,但事实上的楚人却在努力做到文韬武略。像《左传·宣公十二年》中呈现的楚庄王,就是一位允文允武的君主。其文质彬彬表现在善于赋诗明理、礼崩乐坏时期不坠周礼、外交中谦卑有礼等;而尚武刚强则表现在开疆扩土军事行为、视死如归的武士精神以及善于用兵的谋略上。楚庄王此等文治武功,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楚人的精神风貌,这种传统也影响了楚人特有的外刚内柔的品质的塑造。
《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庄王;文治武功;精神
《左传》提及楚皆以“楚子”称,而楚人又多被称为“荆人”或“荆蛮”,这不仅是楚人生长居住的荆楚环境的鲜明概述,也是蔑称,是对于蛮荒之地的人在文化上的蔑视和心理上的恐惧。像“子”在《左传》或其后就为贬称,如《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中杞君去世,按照惯例应该称呼为杞伯去世,但这里却记载为“杞子卒”[1]401,杨伯峻先生解释说:“杞本非夷,乃用夷礼,故贬之。”[1]404其后如《宋书·黄回传》中也有:“回……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屡为劫盗。”[2]又如《说文解字注》说“蛮”就可明此意:“蛮,南蛮。它种,从虫。说其从虫之所由,以其蛇种也。采芑:蠢者,虫也。蛮与闽皆人也,而字从虫,故居部末。”[3]673蔑视在于蛮乃人而从虫,恐惧在于其乃蛇种。那《左传》中的楚人形象真的就这样确定了?像楚国最著名的君王楚庄王(下简称庄王)就不是,他就像楚辞这种文学样式,既有着中原文化的雅致,又有着荆楚文化的血性,他鲜明地代表着文韬武略的楚人。所以孔子言:“贤哉庄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4]王贵民先生说:“他20来年的争霸活动,有声有色,文治武功,荤然卓著。于楚史,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春秋史,其武功可与桓、文并列,而谋略文采或有过之。”[5]
在《国语·郑语》中,周太史伯说:“融之兴者,其在芈姓乎?芈姓夔越,不足命也。闽芈蛮矣,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6]318太史伯认为能继承祝融这样如虞、夏、商、周一样具有天地大功的人,只有芈姓中的楚国有资格和可能,因为楚国有昭若日月的德行。这种德行,在今天来说,就是一种文化的传承。这种文化传承在庄王身上表现如下:
(一)善于引诗说理
《左传·宣公十二年》中记载晋楚邲之战,在晋国溃不成军的时候,其属下楚国大夫潘党建议庄王:“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1]744意思就是建议庄王用晋国军士的尸体来筑一个军营,然后插上楚国大旗以纪念此次大胜,好让后代子孙不忘武功。这样的行为在当时以及后来是常事,如齐国攻打廪丘的时候,战败,赵国就用齐国将士三万尸体筑了两个高丘。又如后来的王莽,他攻破翟义后用其种嗣建了一个方六丈高六尺的军营来彰显武功威严。但是庄王却并没有听从潘党的建议,反而说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经典之句——止戈为武,并且引用《诗经·周颂》中的篇目和语言来作解,他说:“武王克商,作颂日:‘载载干戈,载囊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日:‘耆定尔功。’其三日:‘铺时绎思,我徂求定。’其六日:‘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1]744-745
庄王从历史和文学中看到,武王战胜商朝后,并没有耀武扬威,而是收藏起兵器,追求德行,以德来保功业求安定。庄王认为战争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耀武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禁止强暴、消灭战争,从而保持楚国的富强,使楚国人民安居乐业,只有这样让子孙后代记住才有意义。多么具有气魄和现实意义的话语,这放在今天就是爱国爱民的君主和和平反战主义人士。从这段话至少可以看到庄王的如下特点:
其一,博学多才。这一段话用了《诗经·周颂》中的四篇诗歌句子,分别是《时迈》《武》《赉》《桓》,在“止戈为武”[3]632一出就已经说明庄王的机智和对于文字的深刻理解,连许慎的《说文解字》也是直接用此语作为“武”的解释。其次,《诗》在春秋战国时期的运用主要有两方面:赋诗和引诗,赋诗出于用语宜雅之目的,而引诗大都为引经据典以证观点,即说理,所以通常来说,引诗的文学性大于赋诗,且常有智慧的火花迸发,而且引诗在《左传》中并不少,但是做到像庄王这样的却很少。庄王结合周武王的历史来看这些话语,具有知人论世的特点,而且深入浅出,这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庄王是一个具有文化素养的君主。
其二,慈悲为怀。庄王没有接受大夫潘党的建议去随波逐流地显示威严,反而告诫了此时身为楚国大夫的潘党要慈悲仁爱,这是一个仁义之人的做法,所以庄王得到主张仁义的孔圣人的高度评价也是应该的。同时,必须明确的是,他这个仁爱在一定程度上是心向人民的,因为武的落脚点在于安民和众。
其三,胸怀天下。在这一段文字中不难看到,庄王和其他君主一样,也是具有胸怀天下的霸主意识,他希望他的天下永远保持,希望他的天下就是整个中国。
这些特点在在《宣公十二年》的其他文段上也有体现,例如对待这次晋楚之战的导火线郑国。在楚国第二次围困郑国三个月后,郑国被攻克,郑襄公脱衣牵羊来迎接庄王,乞求庄王不要灭绝郑国。当时随从说“不可许也,得国无赦”,但是庄王却说:“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1]720并退兵三十里来允许郑国讲和。这是何等的大度和慈悲为怀,践行着彬彬君子之风。
(二)周礼的践行
前面庄王对于“武”的解释,其实就隐含了其不坠周礼品质。他引用的都是结合周武王事迹的诗句,说明庄王此时心里倾慕周武王,并且心向周礼,这在礼崩乐坏的春秋争霸时期是不容易的。
何谓“礼”,又何谓“周礼”?“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3]2礼就是社会群体所要依从的,在最初是指祭祀的仪式,后慢慢变为约定俗成的准则,在此基础上上升为政治社会的规章制度,并且这也成为了人们评判的价值准则。那么周礼就是指周朝所实行的那一套规章制度和价值准则,并且这个周礼在发展过程中不断被神化,后代指一切符合儒家道德评价系统的规章制度。这里面的核心就是“仁、义、礼”中的“义”,其主要指适宜情况下的公义。
这场楚国讨伐郑国的战争,就是正义的。这在随武子(士会)的口中得到了印证:“善。会闻用师,观衅而动。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征。楚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1]722也就是楚国讨伐郑国是符合礼义的,郑国背叛在先,而且在郑国屈服的时候,楚国并没有吞并它,这是德行高。前文也说了,庄王身边的随从要庄王干脆灭了郑国,但是庄王只是警示一下,然后退兵三十里讲和,这是一种既具有“仁”的性质又具有“义”的本质的合礼行为。
再说这场晋楚之战,开战前,楚国两次派人讲和,都是谦恭有礼的。第一次楚国的少宰去委婉地为晋国找了个教导安定郑国的台阶下,并请尽快离开,士会也表达了他们是遵循周礼来看看自己的同奉周室的郑国,并无恶意,但是坏在先穀的傲慢上。第二次庄王再次派使者去晋国求和,但也未成,虽然这一次二国都有责任,但是,此处还是看到了楚国的君子之风,隐隐有周礼风范。
另,《左传·宣公十一年》中记载,楚灭陈后庄王很开心,在庆祝的时候,申叔以牵牛践田之事例劝导庄王把陈国还回去,庄王居然在兴头上被浇了冷水的同时,还同意将陈国复国。当时是这样记载的:“乃复封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1]715这种做法,不但在《春秋》上得到了“有礼”的褒扬,而且《史记》《孔子家语》等都记载了孔子赞扬庄王的话语。
这个“有礼”,是与孔子心目中的“兴灭国,继绝世”[7]195的理想是统一的。孔子认为庄王此举,堪与周武王比肩,因为周武王灭了商,却分封了夏、殷之后,而且立黄帝、尧、舜之后。庄王复陈国之举,生动地诠释了周礼,而且从陈国的每个乡里挑选一人集中居住,谓之夏州,可以说学周礼的意图明显,而且还是与时俱进的。
(三)外交辞令的智慧
《左传·宣公十二年》主要是围绕晋楚邲之战展开的,但并不只是描绘了一次战争,实际上楚国在宣公十二年这一年时间里总共攻打了三个国家,分别是郑、晋和萧,春季围郑,夏季会晋,冬季攻萧,这三次战争,都有很精彩的外交辞令。
郑国背信弃义,向晋背楚,楚国围困了郑国十七天,楚军因郑国哭声四起而心生仁慈退兵,后再攻打,历时三月攻克郑国,如前所述,郑国国君光着膀子牵着羊来臣服谢罪,乞求放过其国家和臣民。这里总共有三段话,第一段话是郑襄公的乞求之言,第二段是庄王左右随从劝说庄王,认为这样辛苦的攻打下来的一个国家是没有理由放弃,第三段是庄王的话:“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几乎?”[1]720庄王的这段话,可以看作是对左右随从的回复,那郑襄公前面一大段的自我陈述和请罪,庄王是否有回复呢?有,那就是开始的沉默、中间的言语以及随后的行动。一般的人对于一个不自量力的手下败将过来请罪,可能会耀武扬威一会,或者责怪对方让自己攻打得如此辛苦等,但庄王没有,他给了对方一个面子,允许郑襄公陈述了一段长长的请罪辞,而且没有打断,在对方请罪完毕,他还是没有说话,反而让左右随从抢了话,随从为什么会抢话?因为庄王此时还在思考,思考如何处置郑国及其国君,左右随从见到这样,不得不提出建议,故而抢话。当随从的建议出来后,其回答,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于郑国国君的回答,并且命令退兵三十里和郑国讲和,这也是回答,行动上的回答。庄王从郑襄公面对国家危亡时候的行为语言,判断出郑襄公是一个得民心的君王,这个判断其实是具有一定根据的,而且是正确的。在当时,郑襄公虽然在外交上显得狼狈不堪,但是其在国内还是很得民心,例如其没有像其他的君子一样在自己为政期间将自己的兄弟都赶出国家或者铲除,而是让其十一位兄弟同为大夫,共同辅佐其为政,此举可谓是大善之策,虽然在当时是听从了公子疾的建议,但也可以看出其仁慈善良和先见,仁慈的君主不得天下,但得民心。
再说会晋,楚国少宰去晋国时是这样说的:“寡君少遭闵凶,不能文。闻二先君之出入此行也,将郑是训定,岂敢求罪于晋。二三子无淹久。”[1]733庄王岂是不能文?这段辞令,不只是少宰一个人的功劳,其很大程度是奉王命而行。此辞令不但谦卑,而且将晋楚二国关系交代很清楚,大家本无矛盾,我们过来教训郑国的,你们经过这里,没事就快点离开,大家依然相安无事。有理有据,谦卑严正,确为漂亮的外交辞令。
还有攻打萧国的时候,萧国却拿熊相宜僚和公子丙来做人质,庄王当时说:“勿杀,吾退。”[1]748可萧国国君却不自量力杀了此二人。杨伯峻考据熊相宜僚乃楚臣,而丙乃庄王儿子,萧国手握此二人,作为逼退楚国的筹码可谓是绰绰有余,但是却将此二人杀害,于是后人洪迈说此乃弱小不量力的表现。而庄王的“勿杀,吾退”却显得如此掷地有声,攻打萧国也变得有理有据了。
常云楚人尚武,如同湖南的辣椒、祖辈的火正之职,热烈而进取。无论是从现今出土的楚墓中大型的陪葬兵器、车马等印证,还是从远古时期楚人一路开疆扩土、由雎山之地走上江汉平原来佐证,都说明楚人血液里有着拼搏进取的精神。
(一)荆棘之地开出国土:征伐克敌,领土扩张
《左传·宣公十二年》一文主要就是为了记录战争而产生的,此文的三场战争里都有楚国,且不问战争缘由,单就这一年时间楚国与三国交锋,可见楚国野心不小。此文中间提到:“训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1]731这就是印证了前文所说楚国是在荆棘中开国的根据,后顾颉刚先生也认为是楚人在林中建国而取名“楚”。
楚人所承认的先祖鬻熊,据《史记·楚世家》以及《史记·周本纪》中可知,其本为殷商旧臣,后归顺周文王,居文王的火正之职。后有人据此纂写了一部伪书《鬻子》,虽然原貌已不可考,但也可以看出其本为一位大思想家大政治家。其成为周文王的火正,说明其通晓法术,估计是一位巫师,这也为楚国巫风盛行源头。在周商争国的时候,鬻熊率领部众聚居于丹阳,此地本为一块中原避世沃土,但后鬻熊去世后,周楚发生了矛盾(现在矛盾已不得而知),于是鬻熊之子熊丽迁居雎山,与蛮族聚居,后其孙熊绎因收留周公旦而与周矛盾得到缓解,《史记·楚世家》记载熊绎被封于楚蛮,姓芈,居雎山附近的丹阳。至此,楚国算是建国,并且得到了暂居地。人一旦拥有的自己的土地和主权,就不会安分,于是在熊渠时代,楚国就开启了其征伐吞并大计。其先后伐庸、伐杨越,这样的目的是为了最终伐鄂,这些征讨不但为楚国开拓了疆土,而且让其有机会染指铜矿,这也是楚国振兴的基点。
可以看到,楚国由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小部落到后来占得据点,成为自封名号的封国,并且进一步拥有了自己的疆土和经济来源,这些都离不开战争。机遇带来了名分,战争带来了楚国。在楚国人的血液里,就流淌着尚武的气息,这种气息与楚国当时的自然环境分不开,也和当时国家之间的矛盾分不开。而从楚国先祖鬻熊为火正,还有《左传·昭公九年》记载了郑国的裨灶说:“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1]1311可以预知,楚国就像熊熊之火,热烈而进取。
而《宣公十二年》中,楚郑的战争,为晋楚邲之战的导火线,而楚国在邲之战的胜利,奠定了其未来的霸主地位。庄王在此文中,虽然没有直接描写其尚武,但是从其一年三次战争就可知其争霸野心。庄王初上王位,是三年不鸣,三年后一鸣惊人则是从灭庸开始,并且就此开始了其霸王之路。再说此时的大形势也是楚国争霸的最好时机,因为当时由晋文公一手缔造的秦晋联合在崤之战中被摧毁,当时的两大强国有了隔阂,楚国与秦国又取得了联系,这为楚国北上中原解除了后顾之忧。在北上中原途中,首要解决的就是当时强国晋国,而晋、楚中间的郑、宋、陈则成了争夺的焦点。为了郑国,晋楚二国之间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次,就说这次决定性的邲之战也是因郑国而起。
在邲之战后两年,庄王又率军攻打了宋国,这场战争也是异常艰难,由这年秋天一直持续到次年春天,整整九个月。期间,宋国也向晋国告急求救,怎奈晋国乃楚国手下败将,碍于楚国锋锐而不敢发兵,这也在实际上说明,晋楚之争中楚国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晋楚中间的国家,也都是楚国囊中之物了。
宣公十八年,庄王卒,这是《春秋》第一次记载楚国的君王去世,这也昭示了庄王以自己的战功和文德为自己赢得了尊重,成公二年,也就是两年后,楚与鲁、蔡、许、秦、宋、陈、郑等13国在蜀地会盟,这次会盟,晋国为避楚锋锐而未至,这也是庄王称霸的顶点。至此总结,从公元前614年鲁文公十三年庄王即位,到公元前591年鲁宣公十八年庄王去世,在位23年的庄王先后灭庸、攻陈宋、伐陆浑之戎、灭若敖氏、攻郑、灭舒蓼、攻陈、败晋、围宋等,在这一系列的战争中,完成了自己的称霸梦。
(二)武士精神:君主重义、臣子尽忠
在《宣公十二年》中,借对手中的随武子之口说出了楚国上下一心、王臣一致的状态。首先是其战争的正义性:“楚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1]722楚国攻打郑国并不是不义之战,而是因为郑国有贰心,但是攻打了之后并没有占领郑国,这也没有失去春秋君子的风尚,做到了当时君子应该做的刑德兼备、威柔兼施。进而,分析了其国计民生,像民众对于战争的支持:“昔岁入陈,今兹入郑,民不罢劳,君无怨讟,政有经矣。”[1]722连年战争,民众不但没有叫苦连天,反而是一切如常,这都得益于政令合乎道义。还有像“商农工贾不败其业”等等,都说明了国家都尽在掌握之中。再说一个国家的兴旺,除了君王的贤明,还应该有辅佐之臣,像“蒍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同时选举贤臣,也是唯才是举,如“其君之举也,内娃选于亲,外姓选于旧;举不失德,赏不失劳”,这些都铸就了楚国的振兴。所以士会总结道:“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1]725这样一个国家,德威并重,政令得人,典从礼顺,何来不兴!
都说战争是劳民伤财的,但其实战争是一把双刃剑。一个国家的兴起离不开战争,一个国家的灭亡,也是来自于战争。当战争有来自民众的支持,其出发点是正义的,那么其必然有胜利的必要条件,如果再有军队素质和数量的优势、军备以及战术的有序,那么一场正义战必然取得成功。但是,如果战争是非正义的、背离道义的,那么,其已经失去了战争胜利的必要条件,其次,不正义的战争不但得不到人民的支持,还会遭到抵抗,那么,其失败的几率也会增大。楚国在庄王时期,虽然连年征战,但是国民安居乐业,士兵奋勇杀敌,臣子尽忠尽责,君主英明神武,大家都以武士精神来支撑这个国家的崛起。
(三)经纬称人杰:通晓战术,善于用兵
庄王善于用兵,在《宣公十二年》中也是有体现的。首先第一点是知己知彼,像邲之战之前,庄王听了伍参的一番建议,认识到对手晋国的军队中存在矛盾,首先是元帅荀林父执政不久,威望不够,其次就是副帅先穀不服主帅,这样就给军队的团结埋下隐患;再者就是麻痹敌方,在战争之前,庄王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其表现出来的都是不想战争,一味地传达出止戈为武、以和为贵的思想,其先派少宰去传达非战辞令,后又与晋国达成会盟意向,这实际上在一定程度麻痹了晋国军队的思想;还有战争前的致师,楚国三员猛将许伯、乐伯和摄叔一起驾驶一辆战车去冲撞晋国大军,并且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不但鼓舞了楚国士气,也沉重打击了晋国的气焰。
而在邲之战进行的时候,庄王在追逐赵旃时身先士卒,然后追到了晋国大军之前。在庄王的引导和令尹的催促下,楚师全速前进,势如破竹,这其中也是蕴藏了战术的,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1]738这种先声夺人,不但在声势上压倒了晋军,而且也直捣晋阵,这让晋军一下溃不成军,三军之中,只有上军在士会的指导下且战且退,中军和下军可谓是乱作一团,死伤惨重。这里面有一个细节是晋军一些战车陷入洼地,动弹不得,楚军动了恻隐之心就教晋军抽去车的横木拔下大旗才得以逃脱,但是晋军却以讥笑来回报楚军的好心,说楚军是经常逃跑积累了经验。这个细节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楚军必胜的道理。
再说围宋之战,因为宋人的死守,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楚军在此役中首创了“楼车”的攻城利器。战争一天天拖着,眼看由这年的九月打到了次年的五月,而五月刚好是农事之时,楚师准备回国忙碌农事。但是楚师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表现出要死攻下去的决心,虽然暗中派了士兵回国种田,但是却大张旗鼓地在阵地建房子,显示围攻的决心,而郑军此时已经城中无粮,陷入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看到楚军决心如此大,只能乞和,这真是一种虚实相生的好招术。而且伐宋之后,楚国息兵养民,三年不征不战,这张弛有度的方略也甚是有效。
当然,庄王的文治武功也不仅仅在于此一书一文中,像文治方面,《吕氏春秋·执一》就记载了楚王向詹何问治国之道,詹何认为治身是治国之本,楚王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后世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论源头实际就在这。张正明先生还特地参证了其他文献,考证认为这个楚王就是指庄王。[8]庄王不但注重自己的学识修养,也关注下一代的修身,其特意请士亹做太子的师傅,希望他以己之“善”,来教育和引导太子向“善”。而王阳明在《大学古本序》中开篇就言《大学》的主旨就在于诚意,而诚意做到极致便是“止于至善”[9]。这也可谓是一大继承。后亦有许多后学者对于庄王的这种教育思想有所继承,如著名的“为民”官员海瑞,其不但自己做到“学者内以修身,外以为民”,而且认为“教育直接关系到下一代的成长,与国家的未来和人民的生存状态密切相关,所以(海瑞)非常重视教育,对教官一职十分看重。”[10]而武功方面,庄王则不仅仅表现在善战上,也有在体恤民力上得到褒扬,像《国语·楚语》就曾记载庄王建匏居之台,没有像其他君主那样因为大兴土木而聚民力、废朝政,而且用料极其省,大不过容宴豆。
文韬武略是楚庄王兢兢业业地修行所达到的,但这其中,都有根源可以追溯。其追求文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楚人上下一直都有一个中原梦。楚国先祖鬻熊本为文王火正,是一个正宗的中原人,但是后与周王室发生过不下于两次的矛盾,所以一路南迁至汉水之地,与南方的真正的蛮夷杂居,但是楚国人心中却一直以中原人自居,而且也没放弃北上中原的打算,所以,其一直也是谨遵周礼,颂诗明理,不像其他蛮夷,粗枝大叶。
而其专于武功也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其占据的地点是处于蛮夷和中原的节点,南面有南蛮的排斥,如公元前611年,鲁文公十六年,戎人、群蛮攻楚;北面又不被中原接纳,并且随着势力的逐渐强大,反而变成了中原诸侯的眼中钉,像公元前657年,鲁僖公三年,齐桓公就与诸国相会,谋伐楚。这种腹背受敌的形势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楚人尚武的品质。
楚庄王此等文治武功,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楚人的精神风貌,这种传统也影响了楚人特有的外刚内柔的品质的塑造。像少司命的舞蹈以剑与舞相结合,这在一定程度上外化了楚人这种外在的尚武与内心的向文的品格。屈原的《国殇》一文,是最经典的文武融合之佳作,里面有着文人的情怀、武士的忠心,屈原以优雅而悲壮的笔调描写了身首异处的将士们无怨无悔的忠贞,这种精神,在两湖历史上的保卫战以及国家存亡之际就一再上演,表现了楚国人为国捐躯的忠心赤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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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王旭东)
The All-round King Zhuang of Chu inXuanGongTwelveYearsofZuoZhuan
CHEN Bai-qiao
(College of Literature,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Nanning 530006, China)
Chu people inZuoZhuanwere described as indecent men, while in fact, they strove to be equipped with culture and military techniques. Like King Zhuang of Chu inXuanGongTwelveYearsofZuoZhuan, he is an all-round monarch. His refined manners reflected in composing sensible poetry, in abiding by Zhou Li even in the period of distorted social rules, in performing polite diplomacy. And his military talent functioned in the territory expansion, the fearless warrior spirit, the strategies in leading the troops. King Zhuang of Chu’s capacities, to a certain extent, represents the spirit of Chu people, and at the same time shapes their unique character possessed both hardness and softness.
XuanGongTwelveYearsofZuoZhuan; King Zhuang of Chu; all-round;spirit
2016-04-22
陈柏桥(1990-),男,湖南衡阳人,广西民族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k225.04;I206
A
1008-6722(2016)04-0094-06
10.13307/j.issn.1008-6722.2016.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