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 杰 全
(北京理工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100081)
市场饱和下的经济增长与新常态下的中国经济增长
翟 杰 全
(北京理工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100081)
摘要:中国经济持续30余年的高速增长以及2010年以来增速下降的问题,是近年来国内外经济学界热议的话题之一。依据工业化生产供需关系、市场饱和与经济增长间的基本关系,工业化生产方式拥有极强的快速扩张能力,中国改革开放之后工业化的快速发展以及从人口、消费和市场获得的巨大红利,共同推动了经济的高速增长,但工业化生产面对的社会需求总是相对有限的,最后总要面临市场(相对)饱和问题,从而导致经济增长速度下降,甚至会转入中低速增长状态。中国经济目前就已进入市场(相对)饱和所导致的增速下降阶段,未来中国经济的增长动力将主要依靠消费升级和技术创新。
关键词:中国经济;工业化生产;市场饱和;技术创新;消费升级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经济创造了连续30余年高速增长的奇迹:1978年~2014年,年平均增长率达到9.7%,GDP总量(以不变价格计算)提高了近28倍,人均GDP增速(在人口总量增长巨大的情况下)年均达到8.5%。许多经济学家都曾对中国经济持相当乐观的看法,有学者认为中国到2020年都可以保持9%以上的经济增长率[1]。但从2010年开始,中国经济增速开始连年下降,2011年经济增速由2010年的超过10%降至9.5%,2012和2013年降至7.7%,2014年再降至7.3%,2015年则已降至6.9%①。尽管在全球经济持续低迷的大背景下,中国经济的增速仍居全球前列,并且是在高基数基础上的增长,但中国经济降速仍然成为国际社会热议的话题,如何探究中国经济30余年高速增长、2010年后经济持续下滑的深层原因及中国经济新常态的实质,并指导我们分析中国经济未来的发展,仍是需要深入探讨的重大课题。
一、关于中国经济增长现象的种种解释
2014年,Lant Pritchett等对有过经济高速增长现象的20余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过系统分析,认为这些国家在保持一定时期的高速增长后,都无一例外地会回落到全球增长的平均水平(2.1%),即使是以4%的增速为标准,最长的纪录也不过30年左右。中国经济已创造了有史以来最长的高速增长纪录,历史经验表明这种“异常”增长很少能够持续……中国未来20年的平均增长速度将在3.9%左右[2]。国内亦有机构和学者做过类似研究,认为追赶型国家经济在经历20年或更长时间高速增长后增长率下降是一个规律性现象[3],笔者将之称为“国际增长规律”分析,这类分析方法似乎可以为中国目前的经济降速找到规律性的解释,但似乎并没有很好地回答诸如规律背后到底存在什么样的普遍原因、中国经济降速是否还有特殊性的原因以及中国经济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创造新纪录等问题。
与“国际增长规律”分析关注普遍性规律不同,流行的“红利分析”似乎更集中于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及目前降速的特殊原因。中国原来的多生育政策到后来实行计划生育的转变,使中国人口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呈现为鸭蛋形结构,劳动力供应充裕、成本低廉,人口抚养比较低,社会储蓄率较高,廉价劳动力促进了出口和制造业的发展,廉价资金促进了投资的增长,两者共同推动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4]。蔡昉对中国人口红利问题做过系统分析,认为在过去30多年中,人口红利推动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但自2010年开始,劳动人口减少,扶养比例上升,人口红利消失,“十三五”期间的潜在增长率将降到6.1%[5-6]。中国经济过去主要依靠这些红利推动增长,随着红利消退,中国经济将难以再保持过去的高速增长。“红利分析”可以解释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及目前降速的具体原因,但似乎还无法很好地回答中国经济降速背后是否存在与“国际增长规律”相关的普遍性原因、中国经济未来能不能找到新的红利因素等问题。
韦森认为中国经济经过30余年高速增长,许多行业已出现产能过剩,出口也面临诸多挑战,从投资、消费和出口数据看,中国经济已不可能再继续保持高速增长[7]。刘世锦认为未来几年将是中国中高速增长的触底期、金融风险的集中释放期、增长动力和发展方式转换的关键期[8]。这些分析和结论符合我国近几年经济运行的实际情况,“三驾马车”理论主要就是用来计量经济增长的模型,因此这种解释与其说解释了降速的原因,还不如说只是说明了降速这个结果,实际并未真正揭示现象(如内需不足等)背后的深层原因,给出的保增长措施(如刺激内需、扩大投资等)也常常难以真正解决问题。
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我国在2012年人均GDP已达6100美元②,进入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行列。学界因此就中国能否跨过“中等收入陷阱”③展开热烈讨论,不少学者将中国经济2010年后的增速下滑与“中等收入陷阱”联系起来。但阿玛蒂亚·森指出,人们应该找到经济放缓背后的原因,不能用“中等收入陷阱”解释所有问题,“中等收入陷阱”是个伪命题,并不存在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9]。即使我们认为“中等收入陷阱”确实存在,其背后也必有复杂原因,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中等收入陷阱当作经济学公理来使用。
目前,中国经济总量位居世界第二位,不可能在这种经济规模的基础上继续以接近两位数的高速永恒增长,必然会从某个阶段开始降速。因此,问题的根本并不在于仅仅找到某种理由“说明”中国经济目前的降速现象,而在于找出背后的根本性原因,只有找到了这样的原因,我们才能对中国经济发展作出更准确的判断,才能更好地理解中国经济新常态的实质,并在此基础上为中国经济的未来之路找到正确的方向。
由于对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及目前降速的分析和解释在整体上还比较经验化,对中国经济未来前景的某些预测也显得缺乏理论依据。有学者认为:中国经济增长减速是由中国经济体制内部的结构性原因造成的,且可能使改革开放以来积累的矛盾大爆发,因此增速不仅将继续下滑,而且将使中国经济不可避免地崩溃[10]。还有些学者认为: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国企红利、人口红利已现颓势,中国经济的噩梦才刚刚开始[11],将陷入真正的危机[12]、进入20年的大衰[13]以及漫长的经济“寒冬”[14]等。也有学者认为:中国目前经济增速下滑更多的是由外部性、周期性原因造成的,其他国家也出现经济下滑现象,中国经济未来20年仍有8%的增长潜力[10]。
二、工业化快速发展阶段的经济增长和市场饱和下的经济增长
工业化生产方式具有较强的快速扩张能力和较高的生产效率,可以带动经济高速增长,但工业化生产面对的市场需求总是相对有限的,工业化生产快速扩张最终会面临市场饱和或相对饱和的问题,一旦进入市场饱和或相对饱和状态,工业化生产的快速扩张就会受到抑制,经济增速就会自然下降。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之后,选择了适合中国国情的工业化发展策略,人口红利等因素又为工业化快速发展提供了重要条件,从而推动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但目前中国经济整体上已经面临市场相对饱和问题,出现内需不足、产能过剩,工业化生产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高速扩张,这就自然导致经济增速下降。
(一)工业化快速发展阶段的经济增长
经济增长的基础是国家经济活动中产品和劳务生产的增加,要考察一国的经济增长情况,首先要看其提供的产品和劳务是否有所增加以及增量的大小,而产品和劳务的增加取决于生产规模、生产效率等因素,生产规模的扩大、生产效率的提高都可以增加产品和劳务的生产,从而带来经济增长。当代占主导地位的生产方式是工业化大规模生产,这种生产方式易于运用和嵌入先进的技术手段,拥有极强的规模扩张和效率提升能力。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受利润动机驱使和市场竞争的影响,企业也都倾向于通过扩大规模、提高效率来提升竞争力,因此,工业化背景下的经济可以有较高的增长速度,只要社会有需求、有消费并且可以获得盈利,企业就可以通过快速扩大生产规模、提高生产效率来满足这种需求。
生产供给能否实现大幅增加受需求和消费因素的制约,如果社会上没有需求或市场上不存在消费缺口,生产供给就无法增加,因此,生产和供给的增加推动经济增长,但消费和需求的规模却制约生产增加,决定着经济增长的限度。当然,需求和消费都属于复杂现象,可按不同的方法或标准区分不同类别,消费和需求的满足也受多种因素的制约,如商品价格、收入水平等。从个体层面上看,消费者的收入水平直接影响其购买力,没有足够的收入作基础,即使有某种实际需求,这种需求也难以转变为市场上的消费需求;从社会层面上看,社会收入水平影响社会的整体消费水平,并通过制约消费而影响经济增长。
在社会收入水平一定的情况下,市场上的消费需求总是相对有限的,当社会生产提供的产品达到一定规模时,就会出现市场相对饱和的现象,这就决定了生产供给增加到一定程度必然要面对市场饱和(相对饱和)的“天花板”,而一旦如此,生产也就失去了持续扩张的可能,经济也就失去持续增长的基础。目前,经济发达国家和高收入国家不但拥有强大的生产供给能力,而且各种需求也得到较好满足,市场整体上处于饱和状态(这也是发达国家企业积极开拓国外市场并推进全球化的重要原因),经济因而呈现为低速增长的特征。当然,这属于高收入、高消费水平上的市场饱和,而对于许多发展中国家或低收入国家而言,各种实际需求(甚至是某些基本需求)虽未得到较好满足,但受较低社会收入水平的影响,这些需求可能无法转变为市场上的消费需求,也会出现市场饱和现象,只不过这种饱和是低消费水平上的相对饱和。
从经济增长的角度看,工业化生产拥有强大的规模扩张和效率提升能力,可以使工业化市场饱和前的经济增长保持较高速度,但市场饱和或相对饱和之后的经济增长,由于没有了需求因素的强力拉动,就会失去原有的高速增长动力,增长速度的拐点就出现在市场达到饱和的时候。换言之,市场非饱和状态下的经济增长可以通过生产规模快速扩张和效率提升获得较高增长速度,企业也可以依靠规模扩张和资源投入赚“快钱”,实现爆发式成长,但当市场进入饱和状态或相对饱和之后,增长速度就会自然下降,甚至会因此陷入经济停滞。
(二)市场饱和状态下的经济增长
市场饱和状态下的经济增长从理论上说完全有可能以中低速为常态,甚至会陷入经济停滞,但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而言,动力并未完全消失,技术创新和消费升级就是市场饱和状态下经济增长的两大动力因素。技术创新是对经济发展具有持久推动作用的动力因素,当社会基本需求得到相对满足之后,也只有利用技术创新催生的新产业、新产品和新服务刺激新的消费需求、激发人们的潜在需求并引导消费增长和消费升级。20世纪8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的发展和普及催生了不计其数的新产品、新服务,带动了世界经济的新一轮增长。技术创新可以给处于高收入、高消费水平的发达国家注入新活力,推动其经济增长,发展中国家更需通过推进技术创新、优化产业结构及促进经济转型,突破经济增长瓶颈。
消费升级是对经济增长具有强劲拉动作用的动力因素,特别是对那些经济发展水平和消费水平还没有达到较高水平的国家和地区而言,当社会基本需求得到相对满足之后,需要激发社会的改善性需求,促进社会的消费升级。消费升级与技术创新分别从需求侧和供给侧两端,产生拉推两种作用,合力推动经济的持续增长。事实上,一个国家现有的消费水平与发达国家消费水平之间的差距,是决定该国经济增长空间和潜力的基础因素。面对经济停滞或经济不景气的状况,决策者有时会习惯性地采取刺激消费、刺激投资的稳增长措施,但在市场(相对)饱和的情况下,这类刺激措施往往只能带来短期效应,并不能真正解决制约增长的根本问题。与稳增长目标的消费刺激不同,促进消费升级的目标在于实现更高水平上的“生产-就业-收入-消费-生产”循环,拉动经济持续增长,促进生活水平提升。
当然,技术创新、消费升级都不可能自动成为经济持续增长的实际动力,经济的持续增长和良好发展都依赖多种复杂因素的有效配合。例如,社会收入水平的提高乃至社会福利水平的提升就是促进经济进入良性增长循环的重要因素,某些国家之所以在高速增长后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其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居民收入水平没有得到相应提高。对经济尚未达到发达水平的经济体,需要通过完善市场机制建设激励创新的社会机制,激发社会的创新活力、推进技术创新的发展并推动经济向创新驱动的转型;通过加强社会建设、提高社会福利水平,让消费者能够有条件、有信心来满足改善性消费,促进社会的消费升级,发挥消费升级的拉动作用。
三、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增长和新常态下的增长动力
新中国成立之后直到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建立了基本的工业体系,但工业化水平、生产供给水平、经济发展水平、居民消费水平和生活水平较低,产品供给严重短缺,长期处于短缺经济状态,我们可以将这一阶段看作中国工业化发展的1.0阶段。改革开放之后,受惠于改革开放政策及庞大的人口、巨大的市场等因素,工业化快速发展,带动经济高速增长,我们可以将这一阶段视为中国工业化发展的2.0阶段。经过30余年的工业化快速发展、生产高速扩张和经济高速增长,中国市场目前整体上已进入相对饱和状态,导致经济增长速度下降。中国经济未来的持续增长将以要素投入和规模扩张的传统工业化发展模式向充分依靠创新驱动的新型工业化发展模式转型升级,这一阶段可以视为向中国工业化发展3.0阶段的过渡阶段。
(一)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增长
中国改革开放之前,工业化整体水平和居民生活水平较低、产品供给严重短缺,市场需求巨大,这为改革开放后工业化生产的快速发展和大规模扩张提供了巨大的市场空间。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推进工业化改革一系列措施,改革开放政策所激发出来的社会活力以及人口规模、人口结构带来的红利等因素,为工业化快速发展提供了有利条件,最终使经济高速增长成为现实。
不断深化的改革为中国工业化和经济发展提供了活力和动力,使经济增长获得巨大红利。农村土地承包制改革激发了农民劳动的积极性,提高了农业生产劳动效率,不仅推动了农业经济的发展,也释放了大批农村劳动力,支持了工业化的发展。国有企业改革也释放了国有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力,市场化改革为中小企业、民营企业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条件。韦森在分析中国改革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后认为,1979年之后的农村土地承包制改革、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中国国有企业的民营化改革以及2001年中国加入WTO后中国经济迅速加入全球化的世界分工体系,正是有了这3次市场化改革,才有了中国经济的3次高速增长,中国经济才有了过去30多年的快速增长[15]。
对外开放给中国工业化发展和经济增长带来巨大红利,大量引进的外资和技术、大量兴办的独资或合资企业,提升了中国工业生产能力和生产技术水平,也使国内企业通过溢出效应学习到先进的生产和管理经验,对工业化生产、企业发展乃至出口贸易都起到巨大作用。根据国家工商总局公布的相关数据,截至2015年,我国外商投资企业达46万余户,注册资本超过14万亿元。《2014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数据显示,我国2014年货物出口额超过14万亿,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22.6%,是1978年的200余倍。自1978年对外开放贸易和投资以来,出口一直是推动我国经济增长的一大动力[16]。
中国庞大的人口规模不仅意味着巨大的消费人群、消费需求、市场规模,而且可以为工业化快速发展、经济高速增长提供巨大市场空间,这意味着我国拥有庞大的劳动力人口、巨大的劳动生产能力,为工业化快速发展提供重要条件,事实上,仅数量巨大的农民工就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巨大的劳动力成本优势。
中国经济能够创造高速增长奇迹有其内在的根据,并不是违背经济规律的“异常增长”,但工业化的这种快速扩张、经济的这种高速增长不可能永远持续,因为市场最终会进入饱和或相对饱和状态。对所有追赶型经济体而言,由于原来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走上工业化发展道路后,工业化快速扩张都有可能带动经济在一定时间内高速增长,一旦进入市场相对饱和阶段,经济增速就会自然下降,所谓“国际增长规律”背后的普遍性原因就在于此。
中国目前整体上就已达到市场相对饱和状态,许多消费品市场已出现产能过剩问题。在商务部监测的600多种主要消费品中,供求平衡的约占1/3,供过于求的约占2/3[17]。随着我国生产制造能力的快速增长,产品出口规模大幅增加,相对应的国际市场也逐渐出现“饱和”问题,在联合国统计的440种重要工业产品中,中国目前已有281种产品的产量居世界第一[18]。“中国制造”目前面对的国内外市场都已经呈现某种饱和状态,生产扩大已经难以继续,再加上国内投资也已发展到一定程度,国际市场持续低迷亦使出口难有增长,“三驾马车”都已无法再支撑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中国经济到了增速下降的换挡阶段。
(二)中国经济新常态下的增长动力
在改革开放后的相当长时间内,中国工业化的快速发展和生产能力的高速增长主要是依靠企业数量上的急剧增长和规模快速扩张带动的,中国经济增长也主要是依靠生产要素扩张性投入推动的,这种经济发展模式大体可以被看作世界经济论坛《2014~2015年全球竞争力报告》中提到的“要素驱动模式”[19],属于以规模扩张为主的粗放型发展,即使到20世纪90年代之后,许多企业在前期快速成长基础上开始更加注重通过技术投入提升效率效益、“效率驱动”作用在经济增长中开始扮演重要角色,经济增长的这种基本特征仍未彻底改变,这种发展模式可以让经济发展在一定时期内保持较高增长速度,但会受到市场(相对)饱和的约束,依靠要素驱动的规模扩张,容易造成低水平生产重复和市场同质化竞争问题,出现大量低端的同类企业,最后造成产能过剩。
中国经济增速的下滑虽与近年来国际经济低迷有关,但根本原因还在于中国工业化发展遇到了市场需求的“天花板”,中国经济正在步入“饱和增长”阶段。按照我们前面的分析,饱和增长阶段的经济增长不可能再依靠要素驱动和规模扩张来实现,也不再可能有较高的增长速度,饱和增长阶段的经济增长动力主要来源于技术创新和消费升级。在饱和增长阶段,如果不能通过加大技术创新实现向创新驱动模式的转型升级,不能通过提高社会收入水平促进消费升级,完全有可能通过逐步下行而最终进入中低速增长通道,甚至有可能使经济陷入停滞状态。因此,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需要新旧动能的转换,向创新驱动发展模式转型,从技术创新和消费升级获得新动力。
当代科技进步正在推动新一轮技术革命、产业革命和工业革命,新制造、新能源、新材料以及生物、环保等领域也正在酝酿新的创新浪潮。新科技革命为中国经济向创新驱动转型提供了历史性的新机遇,利用这样的机遇大力推进技术创新,发展高端产业和高端制造,不仅有助于实现从制造大国转向制造强国的跨越,而且有助于推进产业调整和经济转型,为经济发展找到新的增长点,推动中国经济新一轮持续增长。事实上,中国目前已具备向创新驱动转型的基础和条件,中国目前不仅拥有完整的工业体系,工业化水平也有了巨大提升,涌现出不少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骨干企业。中国科技整体实力近些年来有了明显提高(例如SCI论文和EI论文就已排到世界第2和第1位)[20],同时教育事业的快速发展,也为经济转型升级提供重要的科技支撑和人力资本支撑。
目前中国居民消费正在迈进消费升级的重要阶段,人们生活质量和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基本需求整体上已得到相对较好的满足,近年基本消费品增速就呈下行趋势,中高端和高品质产品及服务需求呈上升趋势,改善性消费快速增长。但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消费水平整体上还存在“代差”,国内不同地区、不同人群之间的消费水平也极不平衡。消费升级背后显然蕴藏着巨大的需求和市场,可以成为拉动经济持续增长的重要动力因素。居民收入水平不断提升以及党的十八大提出城乡居民人均收入翻番,也可以为消费升级提供有利条件,如果能够同步解决好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等问题,消费升级就可以成为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拉动经济增长的实际动力。
四、经济新常态下的理念变革和策略转换
(一)新常态下的经济理念变革
从中国经济目前的整体阶段上看,传统发展模式和发展策略已无法再保持高速增长,面对结构调整和经济转型这些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艰巨任务,国内长期积累的深层次矛盾和复杂问题也非“一日之功”可以解决,我们不能对中国经济未来增长抱有过分乐观的预期,要在未来5年保持平均6.5%的增长速度,实现党的十八大提出的到2020年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的目标,仍然会遇到许多艰巨挑战。对于已习惯于高速增长的决策者、企业乃至公众而言,都需要深刻认识并适应经济新常态。
政府部门和决策者需要破除迷恋高增长、刺激保增长的传统思维,确立民生导向的经济理念,经济发展的目标不是为了追求单纯的增长,而应“经世济民”“富国裕民”,促进国民生活质量的全面改善和社会发展水平的全面提高。政府部门和决策者需要理清经济转型和社会发展中的问题结构,平衡好经济与民生中的各种复杂关系,切实通过推进技术创新、机制创新、服务创新,促进向创新驱动战略的转型升级,特别是充分利用新技术革命提供的历史性机遇,扎扎实实地推进中国制造和实体经济的水平提升,促进中国服务和服务经济的大发展,开启中国经济新一轮协调、持续和稳定的增长,为全面提升经济发展水平和人民生活水平奠定坚实基础。
企业可以在市场非饱和状态下依靠规模快速扩张和加大资源投入赚“快钱”,实现爆发式成长,但在市场进入饱和状态和消费升级的背景下,企业会面临更为激烈的竞争,企业成长模式需要转型,经营理念需要变革。当代技术创新正在朝着智能化、信息化和“互联网+”方向发展,这也将直接影响到产品的形态、制造的方式以及人们的消费行为,企业需要更加关注产品创新、生产创新、服务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通过向“创新驱动成长”的模式转型,适应市场和消费的变化,获得竞争力的持续提升和可持续的良性发展。如热衷于概念炒作、资本运营、市场投机,虽然可能使企业获得某种暂时的超常规发展,但无助于增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和持续发展。
任何国家的经济发展规律都会受该国社会文化心理、经济社会发展阶段、市场机制和社会治理成熟程度的影响,中国的经济和市场发展也有其自身的特性,经济学家应该在深入系统分析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获得的教训以及目前遇到的复杂问题的基础上,推进经济理论的创新。不能把经济学教科书某些流行的说法当作不证自明的公理加以简单推演,让中国经济来适应其结论的要求,更不能无视中国经济的社会现实,简单地套用某些国家的所谓经验,来为中国经济“把脉诊治”。
(二)新常态下的经济发展策略转换
中国经济在进入新常态阶段之后,表象上是增长速度下降问题,但根本问题在于传统动能消失而新的动能尚未形成阶段。对于饱和增长阶段的经济发展来说,技术创新和消费升级可以为增长提供动力,但其动力作用的发挥应依赖恰当的策略和相应的条件(包括社会收入不断提高等)。在2015年11月10日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一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力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增强经济持续增长动力,推动我国社会生产力水平实现整体跃升”[21]。从过去强调投资、消费、出口“三驾马车”,到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反映出决策层对当前中国经济存在问题的认识以及发展策略的重大转变。
面对中国经济目前遇到的一系列突出矛盾和问题,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首要任务是解决生产的产品不能很好地满足消费需求的供需结构性失衡问题,通过“去产能”将资源要素从产能过剩的产业中释放出来,为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现代服务业输送更多资源,提高整个供给体系的质量和效益,增强经济持续增长的动力。事实上,在市场饱和状态下,供需不匹配问题难以通过刺激消费、扩大内需等手段来解决,减少无效供给、增加有效供给应是供给侧改革的基础任务。对中国经济未来发展而言,供给侧改革更应包括以下两方面任务:一是通过大力推进技术创新,加大新技术、新产品、新服务供给;二是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加大市场经济、社会治理和社会建设方面新机制、新制度供给。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工业化实现了快速发展,但工业生产整体上大而不强,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现代服务业发展也不充分,因此,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需要特别关注通过技术创新和服务创新,推进制造升级、促进消费升级以及带动产业升级。在经济新常态和消费升级背景下的经济新增长点将主要来源于技术创新基础上的中高端制造和各类服务业的发展,供给侧改革需要瞄准这两大重点方向,加大对中高端制造以及各类服务业(包括医疗养老等健康服务业、研发服务等知识服务业、环保物流等生产服务业等)的扶持和推进,这不仅有助于经济持续增长,而且有助于稳定社会就业、增加社会收入、促进消费升级和提高社会福利水平。
在新机制和新制度供给方面,国家和政府应该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完善市场机制建设、推进社会治理机制创新并且大力加强社会建设,为经济转型升级和经济持续发展提供机制基础和社会条件。例如,继续推进和深化市场化改革,完善市场法治环境,建立良性的政商互动机制,保护企业家的创新精神,激发社会的创新热情;建设创新制度体系和市场环境,完善科技成果产权制度、收益分配制度和转化机制,为创新创业提供更大激励;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创新社会治理体制,加强社会保障体系和社会服务体系建设,在发挥政府主导作用的基础上,鼓励和支持社会的充分参与和社会组织的发展,为社会提供更多高品质的服务。
总之,中国经济目前已经步入饱和增长阶段,越来越多的产品和产业领域遇到了市场饱和和产能过剩问题,经济增长已不再可能保持原来的增长速度,经济发展需要理念变革、理论创新和策略转换,下大气力推动经济新旧动能转换,推动经济向创新驱动的转型升级。中国经济近年来正进行新旧动能转换,如高技术产业增速快于整个工业的增速,高端制造和装备出口呈现良好势头,服务业已占GDP的“半壁江山”,消费对经济增长贡献率也达到60%[22]。目前,中国市场的消费升级可以给经济增长提供巨大空间,三大产业也仍然拥有巨大的增长潜力(例如农业产业化水平的提升、工业中发展中高端制造、各类服务业的发展等),中国经济有条件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保持中高速增长并推动整个经济实现转型升级。
注释:
①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www.stats.gov.cn/tjsj/)。
②参见2012年中国人均GDP为6100美元(http://news.qq.com/a/20130222/000870.htm)。
③“中等收入陷阱”指的是当一个经济体的人均收入达到中等水平后,由经济增长动力不足会导致经济增长长期停滞甚至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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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首提“供给侧改革” 推进经济转型发展[EB/OL].[2015-12-22].http://news.163.com/15/1125/07/B98GA2FG00014AED.html.
[22]李克强.共绘世界经济增长新蓝图——在第九届夏季达沃斯论坛上的致辞[EB/OL].[2015-09-10].http://news.sina.com.cn/c/2015-09-10/doc-ifxhupkn4795925.shtml.
[责任编辑周莉]
收稿日期:2016-04-0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编号:13BKS101).
作者简介:翟杰全,北京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教授,主要从事经济、科技传播研究.
中图分类号:F1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699(2016)04-04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