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广州湾租借地勘界考述

2016-03-09 21:14王佩弦
广东开放大学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总理衙门划界界址

王佩弦

(广东海洋大学,广东湛江,524088)

中法广州湾租借地勘界考述

王佩弦

(广东海洋大学,广东湛江,524088)

在广州湾未租借给法国之前,广州湾是一个地理区域概念。1899年11月16日,中法签订《广州湾租借条约》,广州湾遂由一个地理区域概念变为行政区域概念。其界限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新发现的中外相关史料进行考述,可进一步清晰认识中法广州湾租借地勘界过程及广州湾界址的变化,有助对广州湾租借地的研究。

广州湾;勘界;谭钟麟;苏元春;毕盛

1925年,闻一多写了一组诗歌叫《七子之歌》,诗中所指的七子为:俄国租借的旅(顺)大(连)、英国租借的威海卫、被法国租借的广州湾、被葡萄牙租占的澳门、被日本割让的台湾以及被英国割让的香港和九龙。相对于广州湾的学术研究,其他“六子”的研究,国内学术界已经取得丰硕的学术成果,并有相应的史料汇编和专著出版。2013年,岭南师范学院龙鸣、景东升出版的《广州湾史料汇编》对广州湾租借地的深入研究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本文拟在此书所搜集的中外史料的基础上,结合相关档案、报纸等其它史料,对中法广州湾租借地勘界过程进行考述,以期进一步加深对广州湾租借地的研究。

一、租借之前广州湾的地理位置

关于租借之前的广州湾地理位置的研究,最早的学术研究论文来自原湛江市博物馆馆长阮应祺先生,他在1982年发表的《清末广州湾地理位置考》[1]一文中,通过梳理史志和文献,认为清末广州湾的地理位置为:“广州吴川县南三都上面的一个‘坊都’(现在湛江市郊区南三公社灯塔大队所辖村落)及其附近港汊海面,范围相当狭小,不是指今天的湛江港,更不包括雷州府遂溪县所属的任何陆地或海面。”湛江师范学院唐有伯先生在阮文的基础上,结合明清方志舆图以及相关的历史资料,对广州湾的地理位置进行进一步的详细考证,认为“清末之前的‘广州湾’一名,有海、陆二义。其最初所指当为吴川南三都田头岛、北颜岛南端与地聚岛所形成的一个海澳、海湾,其地势险要,极易成为海盗洋匪盘踞的基地,是高州府南部海防要地。因广州湾及其所属海域重要的海防地位,如今湛江港(湾)之原来吴川县所属的海域部分,又被笼统称为广州湾或广州湾洋面。这是广州湾一名含义的引申和扩大。广州湾之东岸北颜岛南端靠海的几个荒僻小村组成的行政村,也以广州湾为名,但这个陆地上的广州湾之名来自海上的广州湾,而不是相反。广州湾之所以闻名朝野,缘于海上广州湾的重要战略地位。”[2]由阮文和唐文的研究可知,在未被租借之前,广州湾仅是一个地理区域概念。

二、中法关于广州湾租借地的交涉

1898年3月4日,法国外交部长得尔卡舍致电法国驻北京公使毕盛,督促与中国迅速进行广州湾勘界事务。3月9日,法署使吕班向总署提出四项要求,第四点为“在南省海面设趸船所”。这里的趸船所指的是琼州,而不是广州湾。总理衙门认为南省海面太宽泛,要求修改照会。于是到4月9日,法人修改此前的要求,要求租借广州湾。法国公使致总理衙门照会称:“因和睦之由,中国国家将广州湾作为停船趸煤之所,租与法国国家九十九年,在其地察勘后,将来彼此商订该租界四至,租价将来另议价。”[3]4月10日,总理衙门同意法国公使的要求。4月25日,总理衙门将此奏明朝廷,并作出了一些限制性的条款:“应订明广州湾一处租与法国,作为停船趸煤之所,不得泛言南海海面,将来亦不得另换他处,并叙明租价字样,以副名义。庶于通融之中,稍存限制。”[4]4月25日,总理衙门对法国租借广州湾的奏折进行批复。但是在奏折批复以前,4月22日,法国远东舰队总司特德拉比道里爱尔海军中将强行登陆广州湾东南方,并举行庆祝仪式,升起法国国旗,列强在中国的蛮横之态可见一斑。但是对于广州湾具体的划界地址,中法双方并没有提出。

三、中法关于广州湾租借地的界址划定过程

法国对于广州湾界址的划定,主要采纳的是远东军司令、海军少将得•菩蒙的意见,他认为:“应该占有的地域必须包含盐(硇)州岛、东海岛和海湾的全部海岸,但雷州府不在此内,此外,尚须确定的就是沿海岸的租借地方所应有的长度。”[5]外交部长得尔卡舍非常赞同得•菩蒙少将划界的意见,并将此意见致电给法国公使毕盛,督促其就广州湾租借地的界址问题尽快与中国政府谈判。

1899年3月9日,毕盛来到总理衙门,会商广州湾界务,因两广总督谭钟麟拒绝与其会商,宣称:“广州湾系帝国政府所租让,该官员经常表现我人,除了两广总督一般的态度之外,我并提出我人可以反对他的一些具体事实证据,如果我人不是极端忍耐和礼节,这些事实就得挑动起我人军队与地方官员之间的真正冲突。”[6]3月13日,毕盛又向总理衙门照送分界说帖意见,地图一副。地图对于广州湾的界址划定为:“北至三水门头,东至黄坡,西至旧县村,南至大海,将硇洲、东海两岛全划界内,东西约一百二十里,南北约百里左右,所占陆里太广,且东海、硇洲两岛,为高、廉、雷、琼、钦五府州出入门户。”[7]

总理衙门派两广总督谭钟麟筹办,谭钟麟不同意毕盛的无理要求,并另拟地图,划定广州湾界址为:“黄坡以南,自西门口港循水道,东至利剑门一带。陆地至海而止,纵横各三十余里,作为租地,并拟将已占之海头炮台附近划入。”[8]另一方面派驻法公使庆常致电法国外交部得尔卡舍,希望法国政府能够做出让步,庆常致电法国外交部长得尔卡舍称:“一、授权你对于我人的广州湾划界方案做一些压缩和更改。二、你未确定划界以前,禁止我人军队进入尚未划界的领土之内。”[9]得尔卡舍回应:“我人决不能缩小经由我人军事当局所决定的关于我人未来的安全所必须的领土,以及我人已决定占领之地。你只能确切地调查了解以后,在我人可以接受的条件下,对从中国人看来,因地方情势而必须的若干细节,做出不重要的修改让步。”[10]

1899年4月29日,得尔卡舍再次致电毕盛,督促其对广州湾界址进行划定,“共和国政府要在此海岸建立一个军港,和一个储煤站之目标。我相信你不仅能成功地执行我人计划所必要的划界,并且能够使中国政府采取措施,足以避免我人使用严厉的手段,以巩固建立我人在广州湾的统治。我授权你向总理衙门提出依照军事当局的指示所准备的划界条款。”[11]

毕盛遂于1899年5月27日将公约草案送交总理衙门,并要求两广总督接受草案中的相关要求①关于协约草案照送的具体时间,《广州湾史料汇编》认为是1898年5月27日,而笔者结合国内外相关的档案史料,认为该草案送交的时间应该是1899年5月27日。。草案中关于广州湾的界址为:

1. 东海岛。

2. 盐州(硇洲)岛。

3. 在雷州境内,一条把位于山南面的,处在北纬20度50分海岸的一个地方通连到北纬21度25分的地方的长形地带,长度已经大概地标示在附图上。

4. 在高州境内,一条包含在北纬21度25分和北纬21度04分之间的长形地带,长度已经大概地标示在附图上。

5. 广州湾内所有的小岛和海湾内外的水流(道),以及盐州(硇洲)岛、东海岛外面的水流(道)——按照国际法所允许的限制(六海里)。[12]

1899年5月29日,总理衙门派公使庆常向法国政府呈交两份照会,其中一份就是总理衙门关于广州湾界址的划定,并附送了一份地图,地图中所呈现的广州湾区域为:

由乌冠河浸润着北面的,而东南西三面则由海水围绕着的那个岛屿。我们地图上所称小岛连同海头炮台都列入这个岛屿之内,这大约等于我们所要求的八分之一。下列的地方都在租让范围以外:盐(硇)洲岛;东海岛;雷州境内整个广州湾河岸,但海头炮台除外,赤坎埠;高州全境,包含在北峰和乌冠河之间并且由那些把广州湾跟重要的梅菉市和吴川市相通连起来的大路所贯穿着,这两个城市都处于吴川安江的江边上。[13]

庆常将此照会于6月1日致电给法国外长得尔卡舍,得尔卡舍回复称:“他(毕盛)所提交给帝国政府的草案不能有何更改;自现时我人决定并实行占领经我人所要求的在海湾中的各主要据点,而无论如何不能阻挡实行我人的决定。”[14]在初次谈判无效后,庆常又采取新的措施,恳请法国停止广州湾的军事措施,以避免与居民发生冲突。得尔卡舍回复称,是否停止军事行动取决于中国政府是否答应其要求,总理衙门想靠拖延定局以改变既成事实是不可能的[15]。

法国政府一面与清政府进行谈判,另一方面对广州湾租借地想要的据点进行占领,“自三月至今叠准两广总督节次来电,法提督在硇洲借演武亭造兵房;又带兵轮四搜,兵千余,至海头汛泊;又法提督派兵分驻赤坎埠、门头、新圩、黄坡等处。”[16]法国政府对于清政府的回复非常不满意,还是坚持他们的提议,并派海军对其海湾要求的据点实行占领。7月6日,法国的占领宣告完成,但是中国政府官员拒绝缴纳行政卷宗,法国政府决定继续增加其在广州湾的兵力。鉴于军事方面的压力,1899年8月10日,清政府认为广州湾租界濒临内海,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于是派熟悉边情的大臣广西提督苏元春前往,就界务问题与法国进行谈判。法国得知苏元春代表清政府办理广州湾领土的划界问题,决定授予海军中将高礼睿将军必要的权力,希望其能迅速完成划界之事。得尔卡舍告诉高礼睿谈判的具体原则为:“共和国政府所打算要求的领土,只是认为是以保证我人所在领地的安全和充分效用所必须的为限。经周密的研究之后,如果高礼睿海军中将认为在谈判时便于与中国代表达成协议,而又没有危害及我人这两点利益者,可以做一些细节性质的让步。”[17]

1899年10月20日,美国大使康先生到北京,负责调停中法交涉事宜。在康先生的调停下,中法之间关于各方面的协议正式达成,但是有关广州湾最后协定第七条和第八条,即硇洲岛和东海岛的归属问题,未达成一致意见。苏元春在与法国谈判的过程中拟将硇洲岛、东海岛作为租界让与法国,由于两广总督谭钟麟的坚持而未达成。1899年10月31日,朝廷发布谕旨,令谭钟麟、苏元春等不许将东海岛、硇洲岛让与法人。谕旨云:“硇、东既为五府出入要区,如归租界,则五府民心必不甘服,激成变故,朝廷亦不能强众情之所不愿,压以兵力,后患方多,亦非得计。”[18]令谭钟麟、苏元春继续与法国进行谈判,以期获得折衷解决的办法。法国不但没有做出让步,反而派出两个营的步兵到广州湾,并向总理衙门声明:“我们兵士在广州湾租借地上已经成为袭击对象的这种侵略行为,以及苏将军所接受了的划界竟被拒绝批准的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不友善的行为。这种行为使我们不得不增援占领军,并使我们有权要求赔偿,我们现时起就要规定赔偿原则。”[19]鉴于法国的军事威胁和硇洲岛、东海岛已经被法国占领的事实,总理衙门不得不做出让步,通知法国公使毕盛,清廷将令苏元春按照和解的精神与法国进一步协商。

四、中法签订《广州湾租借条约》

1899年11月13日,遂溪县令李钟钰团练的平石营练勇阻击法军,杀死法军舰船笛卡尔号指挥官拉旺(Gourlaouen)和库姆(Koun)。《申报》曾对此事件进行了专门的报道:

有法国武员两名,统兵一队,乘杉板船前往某村。武员随身带六子连环枪。及登岸,即有土人一队前来攻击,猛勇异常。正管带官即时战毙,帮带官见势不佳,即率队而遁。诅被土人追赶甚急,竟将帮带官生擒,肢解其尸而去。[20]

鉴于法国军官被杀,为避免事态扩大,朝廷于是下旨:“熟权厉害,可了则了。硇东虽我所必争。诚非口舌所能为力等因。”[21]于是,1899年11月16日,中方代表苏元春与法国水师提督顾签订了《广州湾租借条约》,对广州湾的界址进行了规定:

东海全岛。

硇洲全岛。该岛与东海岛中间水面,系中国船舶往来要道,嗣后仍由中国船舶任便往来租界内停泊,勿得阻滞,并勿庸纳钞、征税等事。

其租借定在遂溪县属南,由通明港登岸向北至新圩,沿官路做界限,直至志满转向东北,至赤坎以北福建村以南,分中为界。

赤坎、志满、新圩归入租界;黄略、麻章、新埠福建各村均归中国管辖。复由赤坎以北福建村以南,分中出海水面,横过调神岛北边水面,至兜离窝登岸向东,至吴川县属西炮台河面,分中出海三海里为界(即中国十里),黄坡仍归中国管辖。又由吴川县海口外三海里水面起,沿岸边至遂溪县属之南通明港,向北三海里转入通明港内,分中登岸,沿官路为界。

此约订明并绘图画明界址,互相划界分执后,两国特派委员会勘明确,妥定界址,以免两国争执。[22]

1899年11月24日,毕盛照会总理衙门,要求批准苏元春与法国签订《广州湾租借条约》。总理衙门于当日回复毕盛,对条约进行批准,同意将硇洲岛和东海岛一并划入。1899年11月25日,苏元春与法员会同划界。1899年11月28日,苏元春与法国立界址标记。1900年1月5日,朝廷正式批准。至此,中法关于广州湾租借地的勘界问题宣告结束。

中法《广州湾租界条约》签订后,广州湾遂由之前的地理区域概念变为行政区域概念,所辖范围与历史时期的广州湾大不相同,经条约体制形成后成为专属名词达46年之久。直到1945年8月22日,广州湾租借地正式收回后,广州湾才正式易名为湛江市,并被确立为对外通商口岸。

[1]阮应祺. 清末广州湾地理位置考[J]. 学术研究, 1982, (05): 92-95.

[2]唐有伯. 广州湾地名考辨——明清方志舆图中的广州湾[J]. 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5, (04): 155-162.

[3][4][7][8][16][18][21]王彦威纂辑, 王亮编: 清季外交史料(卷31)[M]. 王敬立校. 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 1987: 6, 5, 17, 17, 17, 20, 18.

[5][6][9][10][11][13][14][15][17][19]龙鸣, 景东升.广州湾史料汇编[M]. 广州: 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 394, 396, 397, 397, 392, 398, 399, 400, 407.

[12]苏宪章. 湛江人民抗法史料选编(1898-1899)[M]. 北京:中国科学文化出版社, 2004: 202.

[20]续述广州湾战耗[N]. 申报, 光绪二十五年十一月初七日.

[22]王铁崖. 中外旧约章汇编(第1册)[M]. 北京: 三联书店出版社, 1957: 929.

(责任编辑:微风)

On the Demarcation of the French Concession in Kwangchouwan

WANG Pei-xian
(Guangdong Ocean University, Zhanjiang, Guangdong, China, 524088)

Before lend-leased to France, Kwangchouwan was a geological area concept. The Kwangchouwan Lease Treaty was signed between China and France on November 16th, 1899. From then on, the concept of Kwangchouwan has changed from a geographical concept into an administrative area, causing corresponding changes to its boundary. To further the relevant research, this paper attempts to conduct an in-depth research into the particular demarcation process and changes of the site.

Kwangchouwan; demarcation; Tan Zhong-lin; Su Yuan-chun; Bi Sheng

K291.65

A

2095-932x(2016)06-0026-04

2016-10-14

王佩弦(1985-),男,山西运城人,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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