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禁烟力作《黑主宰》的思想性与艺术特色

郭云莹 袁 恬

(1.贵州广播电视大学 贵阳 550004； 2.贵阳中医学院 贵阳 550002)

简评禁烟力作《黑主宰》的思想性与艺术特色

郭云莹1袁 恬2

(1.贵州广播电视大学 贵阳 550004； 2.贵阳中医学院 贵阳 550002)

寿生(申尚贤)，一位上世纪三十年代走出大山的贵州作家，因在向来不刊登小说的《独立评论》上发表揭露时弊、反映贵州百姓疾苦的小说而得到当时在文坛举足轻重的学者胡适的重视并为其撰写编后记。寿生作品何以受到胡适的推崇，流传至今，文章分析其禁烟力作《黑主宰》的思想性和艺术特色，展示寿生揭露社会弊端的气魄与胆略，以及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

寿生；黑主宰；鸦片

寿生(申尚贤)，一位上世纪三十年代走出大山只身闯荡于北京文坛的贵州作家，因在《独立评论》上发表针砭时弊的评论及反映贵州百姓疾苦的小说，得到当时在文坛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学者胡适的认可并为其撰写了编后记。胡适能在其主编的政论性刊物、且向来不登小说的《独立评论》上以特别的方式大力推崇寿生的小说，足见寿生揭露社会弊端的气魄与胆略，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反映烟毒对人身心毒害的小说《黑主宰》便是其中之一。

一、禁烟力作切中时弊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在政府“有土必种，无烟不富”鼓励下，贵州成为种植鸦片大省，鸦片年产量常在六、七万担之间，最盛之时达十余万担。当时“贵州旱地面积逾1340余万亩，粮食作物面积仅420余万亩，其余大多种植了鸦片。”由于播种粮食的土地大面积缩减，一遇灾荒年，因缺粮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到处是饿殍遍地万户萧疏的景象。随着鸦片的增长，贵州迅速成为吸烟大省，吸食者之多，有记载云：十人中有十一人吸烟，那多出来的一个为孕妇腹内的胎儿。从省会贵阳到各县，四处是鸦片烟馆，随处可见哈气连天萎靡不振的烟鬼。鸦片生产数量之大，吸食者之多，使贵州陷入经济落后、农业凋敝、商业萧条、人民贫苦的境地，国计民生遭到严重危害。疯狂蔓延的鸦片带来的一系列残酷的社会现实，一直为寿生所关注。为唤起民众认清鸦片祸国殃民的实质，1935年9月，寿生在《独立评论》上发表了振聋发聩的小说《黑主宰》。“黑主宰”，黑色鸦片之谓也。小说以尚文达父子因吸食鸦片家破人亡的悲剧，淋漓尽致地揭露了鸦片对人身心的毒害。

黔军在历史画卷中有这样的写照：士兵们背着两杆枪，一杆是步枪，一杆是烟枪。小说主人公毛宝的父亲尚文达是军营中的书记，因受不了行军途中的皮肉之苦开了小差，本来已经逃出“铁围城”，却因祖传象牙烟盒子忘在客栈执意返回寻找被追兵抓住就地正法。文中的尚文达，一个典型的鸦片世家中的孝子贤孙，在疲于奔命途中，只要有机会，首要之事便是吸鸦片，已经逃离部队脱离危险的他把丢失的鸦片烟盒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并为此丧命。

如果说尚文达作为嗜烟如命的瘾君子为鸦片而丢掉性命可悲可叹的话，那么其家景殷实、体格健壮、喜欢舞刀弄枪的儿子毛宝为鸦片而堕落则发人深省。

当毛宝闻父死讯后曾愤怒地发誓：非报仇不可！并拜玄天观王道人为师学武艺。最初，胸怀替父报仇雄心的毛宝买单刀，喝尿水，天天练武。殊不知王道人每日烟榻上讲的不是“武艺”而是“烟艺”。落入陷阱中的毛宝浸淫日久，学会了玩灯，甚至吸起了“花烟”，很快“玩齐了烟铺上的花样”。渐渐地，报仇之事在毛宝脑中忘至九霄云外。吸食鸦片的代价是惨重的，毒瘾的加深，毒资的欠缺，使毛宝卖光家产无栖息之处最终沦为乞丐。最可悲的是：讨口仍然是为的那口烟，活着如行尸走肉。

《黑主宰》让我们看到鸦片之害不仅在于对人身体的毒害，更在于人心。小说中，从军营里的书记到怡然于尘世之外的王道人都是瘾君子。毛宝，一个血气方刚誓报杀父之仇的青年，从试吸一口到今日一口、明日两口，从一副强壮的身板，日渐“成了一架骷髅”，从有点花花瘾到倾家荡产，最终靠乞讨维持烟瘾的过程让人触目惊心。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旧中国，毛宝不过是万千国人中被鸦片吞噬的一个缩影。鸦片集人心、器物、欲望的诱惑于一体，小说中的毛宝没能拒绝，那个时代的无数人没能拒绝。当时的贵州，羸弱者啼饥号寒，强壮者铤而走险，因吸食鸦片变卖土地、住房，最后人财两空流落街头的比比皆是。有诗云：一支竹枪，杀死英雄豪杰不见血，半檠灯火，烧尽田园家业并无灰。正是吸食鸦片最终下场的真实写照。

二、多种手法，特色鲜明

《黑主宰》的成功还得力于寿生多种艺术手法的运用。

1.浓墨重彩，匠心独运

写鸦片对人的毒害并不是寿生首创，但在探求鸦片何以那么使人迷恋的缘由上，寿生有他的独到之处。作者选取一些特殊的视角详叙了吸食鸦片的环境、器具、方法、掌故等。先看王道人堪称“妙雅”的丹房：“这丹房是在舞佳岩的顶上，两边是参天的古木，满林雀巢，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无时不宜凭窗眺览放耳远听，这是多么令人神荡的一个神仙境界哟！”难怪毛宝学艺才几天，“就觉得烟榻上的讲解比房外的‘运动’有味了。①”再看王道人烟榻上种种名贵精致、摆放分寸不乱、分外引人的“行头”：“硃漆套盘里是走花的白铜盘；点着安顺出的上好的透花灯；白菜头的灯罩上带着赤铜的火口；温玉般的梵净山花石的打烟石；细瓷烟缸；银的象牙的包金小烟盒；白铜镶红铜花的烟灰盒；烟扫帚；铲烟刀；铜烟畚蒙斗花盒；灯花剪；说不尽的小玩意，五光十色”。①这一整套精致奇巧、精妙绝伦的烟具，令人眼花缭乱，件件都是可圈可点的工艺品。还有吸烟人的灯瘾：“吸烟人在烟铺上爱这盏灯，就如冬天爱火一样，这灯就是整个烟铺的生命”①；打烟泡时的种种技艺：“灯盏窝” “龙凤眼”“蛤蟆跳井”“观音坐莲”，吞云吐雾时享受的种种乐趣……

上述描写可谓浓墨重彩，细致入微，揭露烟毒对人的种种诱惑，将这个乱人心志“美妙”陷阱的外衣一层一层地剥开，最终露出其“黑主宰”吃人的狰狞面目。正如胡适在该文的“编辑后记”中道：“这篇小说告诉我们鸦片烟的迷人，不光靠鸦片烟本身，还靠那一大套精致奇巧的家伙，帮着造成一个迷人魂魄的颓废环境。这篇小说很可以作鸦片毒祸的史料看。”①尤其对鸦片不太了解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博物馆。

2.巧用俗语，准确生动

小说中，寿生运用俗语可谓驾轻就熟，平常百姓口中的一句话、一个词，在他笔下都用得恰如其分，恰到好处，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黑主宰》中，当尚文达叔侄二人仓皇逃离队伍，刚在客栈歇脚之刻，叔叔便对还“汗流汗滴”的侄儿道：“老八闲言少叙，快把灯点上戳它几口是正经。”①一边是疲惫之至“汗流汗滴”顾不上擦一把，一边对鸦片的饥渴早已按捺不住。“戳”字的妙用，使瘾君子鸦片烟瘾发作而不得吸，一遇机会就不顾一切迫不及待渴望狠命吸上几口过过瘾的情态跃然纸上。对鸦片的如此痴迷也为尚文达最终殉“祖上的遗宝”埋下了伏笔。

3.天然去雕饰的白描手法

《黑主宰》中不少形象鲜活的画面得益于白描手法的运用。寿生往往能抓住事物特征，朴实、不加修饰地把人物形象和事件的发生勾勒出来，使作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这时，文达先生半闭着眼用右手作八字式叉着下颚，两个为鸦片染的黄黑黄黑的手指，配起那张又瘦又黄的脸，和那乌黑的嘴皮，倒非常调和，头发又乱又长，那样子就像服毒死了的人样。”①如此生动形象的描写，刻画了一个活脱脱的瘾君子。文达形同枯槁，人模鬼样，足以说明鸦片对人身心健康的损害。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烟鬼，为寻“祖上的遗宝”而搭上性命的结局，也是顺理成章、不足为奇的事。

4.形象生动的比拟、比喻

寿生小说常常运用寓意深刻而形象的比喻，化抽象为具体，化平淡为生动，给读者展示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一个个有声有色的世界。

“那黄杨色、樱桃色，栗子色，咖啡色，火炭色的五枝大小不同长短不齐的怀枪睡在烟盘边更是爱人……还有一只小小的壶壶枪婢妾似的在那儿做摆样。”①文中的“睡”“婢妾”将烟枪赋以人的特征，非常形象。“壶壶枪”，被喻为婢妾，作为其他“正房——怀枪”的摆样，借以说明这套烟具花色品种齐全，应有尽有。鸦片之所以成为“主宰”，除了鸦片本身的魔力，也靠这些各色各式精致的烟具，营造了一个“迷人魂魄”的氛围，难怪毛宝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甘愿一步步自毁于鸦片。

“登时七八把刺刀落在他身上，杆杆的好似戳烂棉絮！文达长嘶几声，啃定一块地就死去了”①这是文达回去寻“祖上的遗宝”被抓住后遭活活刺死的惨状。文中用“戳烂棉絮”，形象逼真地比喻文达的身上瞬间就被几把刺刀戳得稀烂，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揭露国民党军队的惨无人道！笔者在做这种痛苦、惨烈的描述时，笔尖浸透了同情、愤怒，笔调却是冷峻得不动声色。这种形象的比喻，更本色，更具有强烈的震撼力。

“上山时全身挣扎热气烹心喘气如濒死的老牛，下山时下脚重脚掌如杵针板”。“数十盏灯拉了多长一条线，蜿蜒着好似一条浑身发亮的长蛇往山顶上爬去。”①两个比喻形象生动，前者描述在烈日高温下行军的士兵饱受煎熬，后者描述夜晚乘坐轿子爬山的赵团长前呼后拥。廖廖数笔，国民党军队官兵不一致的情境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5.方言的运用

寿生把方言土语巧妙地编织在他的《黑主宰》里，胡适称之为“贵州土话”。方言的运用，使作品显得生动、简约。使事物的描述形象逼真、人物性格的刻画毫发毕现，带有强烈的地域色彩。

“鸡毛夹火炭” “黄瓜还未启蒂蒂”①。前者比喻战事十万火急，部队要马不停蹄急行军赶路；后者即仅仅是开始之意。这是尚文达叔侄经过一天一夜日晒雨淋急行军便苦不堪言，产生开小差想法时所言，表现出二人对战事的厌恶和恐惧。

“军士们穿着草鞋，在烫石板上，热气从脚根直烧透心子。”①心子即心窝之意，描写士兵急行军受虐的感受。

“鸡毛夹火炭”“ 黄瓜还未启蒂蒂”“心子”等都是百姓口头常用的词汇，这些风味独特的词汇生动鲜明地反映了黔北地域百姓妙趣横生的思维特色。

总之，《黑主宰》是一部集高度思想性与艺术性为一体的优秀小说。“鸦烟流毒，为中国千年未有之祸”，忧国忧民的寿生，晓以利害，不但以活生生的事例警示人们：鸦片是戕害人民之健康，影响社会之生计，动摇国家之根本，危害民族之生存的罪魁，而且凭借朴素平实而充满张力的语言和多种艺术手法的运用，使作品生动形象，颇具魅力。因此，《黑主宰》不但“可以作鸦片毒祸的史料”，而且对任何时代都具有现实意义，特别在毒品残渣泛起的今天更有一定的警醒和劝诫作用。

注 释

①参见余未人的《北平“拉丁区”年轻佳客—寿生文集》。

贵州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编.仡佬族简史简志合编.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1963．

(清)魏源．海国图志.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王 丽)

On Ideological & Artistic Features ofBlackDominator

GUO Yunying1YUAN Tian2

(1.Guizhou Radio and TV University Guiyang 550004; 2.Guiya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Guiyang 550002)

Shousheng, With an alternate name Shen Shangxian, is one of the writers coming from mountainous Guizhou in the 1930s. He attracted attention of Mr. Hu Shi, who thought highly of his works and wrote afterword for him after he had published a novel inIndependentReview, a magazine in which no novels had been published before. The author of this thesis has conducted analyses of the ideological and artistic features of his novelBlackDominator, a masterpiece concerning banning on smoking & trade of opium, showing rea-ders his boldness and courage in exposing social problems, as well as his unique writing styles.

Shousheng; Black Dominator; Opium

2016-09-12

郭云莹(1958—)，女，贵州遵义人，教授。

1008—2573(2016)04—0064—04